《下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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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广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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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牛老师就是牛啊!”她大声说,“他是个跟奇迹有缘的人,他总是不断创造奇迹,不断给人惊喜,像当年我们班原来是上一年运动会的年级倒数第一,他带领我们每天6点钟起来跑马路,猫了一年,嘿,运动会上我们轰动全校,我们连破八项校运会纪录,我们一个班的分数比你们四个班的总和还多,你那个班,噢,原来也是我们班的那帮懒鬼就不用说了,就李小飞凭他的蛮力扔铅球给你挣了几分……”

  “是啊,他是个创造奇迹的人……”沙碧自愧不如地点了点头,他说牛爱可能是先回牛家坊他家老屋那里了,他是个念旧的人,我们去碰碰他。

  于是,下面就发生了她烫伤脚踝和他差点被牛爱撞死的事。

  他们两个并排着(是她总不让他前后拉开距离)走在破烂的校园里,暑假还得担心脚下的牛屎,引起了那帮早早回来补习的乡村中学生的骚动。 

  曾在沙碧班上跟水娇同学,现在长的像铁塔一样的高三补习生李小飞对着水娇尖声吹起了口哨,算是跟老同学打招呼。

  “小李飞刀,你还这么下流!”水娇气恼地说,“我看你除了长个还没长脑,我知道你今年高考倒数第一,还回来补习,不死心呀?”

  “永不言败嘛!”李小飞涨红了脸,只好死硬地说。

  “你就不是块读书的料。”水娇说,“我敢说你再补十年也是浪费你家里的大米。”

  “我发誓考个北大给你看!”李小飞无限膨胀地说。

  “亏你还是蒋中发的外甥狗,噢,我知道了!”水娇又叫了起来,“是蒋中发硬要你考大学的吧,真是赶牛上树,但你上当了,你问问他自己是什么学历,蒋屋头小学四年级的毕业生!”

  “哎呀喂,我的小乖蛋……”李小飞怔怔地望着越来越飞扬跋扈的老校花,一语提醒梦中人似的,口中喃喃起来,“这老舅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就会要别人当读书王,他自家那两个小子是有他保底,当然可以死读书,可我还在这儿读个屁书啊,再等下去广东的地皮都被他们刨光了……”

  “别管这些小乡巴佬了。”水娇对沙碧说,“我们快点去碰牛老师吧。”

  沙碧踩动那辆破旧的号称“红鸡公子”的烧柴油的建设50摩托车,在学生们的鼓噪声中载着水娇驰出了新乔中学的大门,这可是一朵“永远的校花”呀,沙碧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也像个骑士什么的了。

  “太没礼貌了吧,这些小子就是这样接待他们学姐的?”水娇巴在沙碧身后咯咯地笑着,她说这些小乡巴佬太野蛮,太土冒了,她那时还不会说“晕死”。“都什么年代了!”她取笑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他们没见过自己的老师载女孩子去兜风吗?”

  沙碧惭愧地说:“我这辆破摩托还从没载过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像我刚吹掉的那个幼儿园阿姨,自称是文学爱好者,她好歹有张娃娃脸,也以为自己是个大美人,就是不肯屈身坐我这辆没档次的红鸡公子。”

  “哼,她也敢小看我们傻老师!”水娇气愤地说,“她是新乔幼儿园的吧?摩托车经过幼儿园门口,多兜几个圈,就让她看看我这个新乔九山十八坑的第一大美妞是怎么跟你亲热的!”她边说边双手揽住了沙碧的腰,同时身子往前一挨,两个尖挺的小乳房顶在他的背心里……

  沙碧打了个激灵,双手发抖。

  “哎呀,你别颠呀……”她在后面吱吱咯咯地笑成什么似的。

  “放开我!”沙碧喊了起来,“会翻车的——”

  “你翻给我看看呀!”她笑得更浪了,把他抱得更紧,贴得更实了,手指还开始解他肚子前面衬衫的纽扣……

  “你干什么!”沙碧慌了神。

  这时前面正好开来了一辆崭新的雪白的桑塔纳,路本来很窄,桑塔纳还故意逗他们玩似的,在他们前面一摇一摆,扭过来扭过去……

  她解开了他一个衬衫的纽扣,手伸进去开始挖弄他的肚脐眼。

  “别挠!”沙碧要命地怪叫着。

  突然,前面的桑塔纳里探出了一个长发披肩,戴着金丝眼镜的假洋鬼子似的人头,冲着他们招手大笑,嘿,正是牛爱。

  “牛老师——”水娇像发现新大陆似地高亢地尖叫起来。

  要知道,虽然跟着蒋中发下广东的乡亲门已经一辆接一辆地把小车开了回来,小车在新乔早已没了轰动效应,但是这回,牛爱作为一个原来最多只配骑“红鸡公子”的小九哥也开回了小车,还是值得水娇如此高声尖叫的——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恐怕一直到现在,这辆小车都算是闽西红土地上唯一的一辆“教师私车”。

  当时,措手不及的沙碧也啊啊啊啊地叫喊着开着摩托车直朝桑塔纳轰隆一声撞了过去……

  沙碧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茫然四顾,突然听到了啾啾的水牛从烂泥里拔出陷得很深的脚来的声音,沙碧抹一抹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在他右边的那张空床上,牛爱抱着水娇,或者说水娇让牛爱抱着,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互相抱着,正在旁若无人地馋吻,他一只咸猪手紧紧揪着她已经完全饱满的胸脯。

  沙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索性死回去算了,心里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幸感。

  
  于是,水娇跟着牛爱,新车载着美女,戴眼镜的新款“王八蛋”携着新乔一枝花,双双飞下广东,成为下广东的新乔人中最风光旖旎,让人眼红的一对。

  其实,牛爱大了学生不过八岁,也被乡亲们目为“老牛吃嫩草”,热烈地笑骂不已。据说他携水娇去深圳朝拜“祖师爷”蒋中发的时候,老蒋也愤愤不平地拍着牛爱的肩膀打趣说:“我背时了,我都不知道新乔还有个这么靓的妹子,你小子才是TMD的新乔首富嘛!”

  老蒋随手送给水娇一条金项链,标价四个9,说是见面礼,就要认水娇做干女儿。

  “祖师爷爷。”水娇嗲声嗲气地说,“都说你老人家好花心的,天南地北不知道有多少干女儿,我好怕怕哦!”

  当时祖师爷还没出车祸遭“报应”变成半瘫子,据说还能用他那最著名的“第三条腿”做金鸡独立。

  “别怕别怕,我已经老啦。”老蒋笑呵呵的,又得意,又信誓旦旦,“人不*枉少年,赶在前三十年,你这样的花魁女,就没他牛老师的份,但现在我老了,他们都临老入花丛,我老蒋偏偏临老始念经,老虎挂数珠,我就不信我这辈子养不出一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干女儿来。”

  “干爸爸!”水娇连忙巴过来,在老蒋好像开始长老人斑的脸颊上结结实实地啵了一下,被牛爱咔嚓一声,立此存照。

  这事儿是水娇跟牛爱下广东半个月后,玩儿似地亲口向沙碧报告的。在电话中,她第一句话就是:“想我了吗?我更美啦!”然后就开始告报,最后说:“怎么样,我在广东吃得开吧?我跟牛矮牯还不知谁沾谁的光呢!”

  当然,原来以为给老乡们开辟了致富路,对他们一毛不拔的蒋中发还借给“干女婿”牛爱30万“创业基金”的事,沙碧并不知道。

  沙碧又在新乔中学埋了一年。这一年好像太漫长了,沙碧尽量不去想,也不去打听牛爱和水娇的事,他趴在昏黄的电灯下,还写了一部十万字的小说《当代隐士》,写当代乡村教师的苦乐梦想,那时候他还不会电脑,是潦潦草草地写在教案纸上的,写完后也懒得抄正,“忘”在那里了。

  接着,沙碧凭专科起点,又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在福州大梦山下的福建教育学院中文系,脱产带薪进修(这样的好事是最后一届了),准备两年后弄张本科文凭。然而,他才读了不到一年,却突然退学回家,还没“人在江湖”,也终于“身不由己”地跟在牛爱和水娇的屁股后面下了广东,而且是背着老妈偷跑的。

  用野蛮老妈最不雅的话说,是沙碧贱透了的狗鼻子忘不了放不下人家娇妹子的“B骚”,只有跟骚而去,根本找不着北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野蛮老妈如是说
★ 野蛮老妈如是说——

  沙碧小学一年级的成绩单上除了政治和体育都是满分。

  同村的民办教师沙必富在沙碧的操行评语栏如是写到:“希戒骄戒躁,继续努力,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拥护中国共产党,尊敬领导,团结同志,密切联系群众,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当华主席的好孩子,不要只会当书呆子。”

  这个宏伟的评语,野蛮老妈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话。于是,她又对沙碧一声断喝——

  “你给我跪下!”

  这是沙碧记得的他“懂事”之后第一次老妈叫他跪下,让他感到非常羞愧,他当然跪下了,他对此记得很牢,只要是有关下跪的事。

  但沙碧羞愧的并不是“下跪”这件事本身,而是他好像白跪了。

  因为沙碧跪烂了膝头也没想明白,怎样才能不当“书呆子”。他不厌其烦地问老师,问老妈,问所有大人,也问小伙伴,问同学,但谁也帮他解释不清,反正都说他是个书呆子,说他还是个书呆子,他越问就越是个书呆子,他自始至终都是个书呆子,书呆子也许是沙碧此生在劫难逃的宿命。

  哪怕沙碧在“祖师爷”蒋中发带领新乔人南下广东多少年之后,也终于喝鸩酒似地下海投奔过“经济主战场”,在海水里小淬了一下火,反而却更加验证了他只能是个书呆子。

第三章  看沙呆子下广东
既然上面好歹为沙碧摔伤“美人脚”的冤案平了反,随着真相大白,我们本该紧接第一章,赶快说沙碧向死党兼情敌牛爱求救的好戏才是,但鉴于我们为沙碧伸冤之后,依然尘埃未定,沙碧的形象还是那么烂,烂泥扶不上墙,尤其是野蛮老妈又不提防说漏了那句“B骚”什么的儿童不宜的狠话,看来这事也非同小可,大有玄机,我们还是再按一下前文,补叙一下沙碧“闻骚下广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好在在沙碧的博客上有下面一篇文章,颇能说明沙碧当年下广东的背景和前奏,现一字不易,原汁原味,照录如下,免了村水讨厌的啰嗦:

  
  祭于良民老师和我激情燃烧的岁月

  昨天在《读者》上看到一篇文章,《世界上充满有才华的穷人》,其实是一个自以为将跻身富人的小资写手对失败的穷人的冷嘲热讽。

  我却突然想起了我许多年前的大学老师于良民。他在中国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默默无闻,也就是说他也是个失败的“有才华的穷人”。但我至今还认为于良民老师是我所知道的中国最新锐的思想者和最有才华的文学批评家。他的课,他的文章,才气纵横不说,更兼胆气高壮,血气淋漓,让我惊为天人,觉得当他的学生真是三生有幸。但他的锋芒早已决定了他在现实中国的失败命运。他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出不了一本专著小书。但他的存在,足以让我对诸多著作等身,冠冕堂皇的文豪大师和“坐台批评家”(朱大可语)嗤之以鼻。

  当年,于老师只能在五尺讲台之上大放厥词,浪得民间一点虚名。在学院八年,他从不参与任何组织活动和人际联谊,竟不知书记、院长、系主任等何许人也,如此恍若隔世,自然被学院当局目为“另类”,诸多福利不予他享,便有了他后来抡把斧头“强抢”新房,张贴、发放《乔迁启事》,就着白酒在学院广场“镇坐示威”的斯文扫地的故事。我这傻B其实跟余老师没有任何私人交情,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却被他的“启事”蛊惑得热血沸腾,不知天高地厚,突发匹夫之勇,看热闹之余也来凑趣,帮他放了挂一万响的鞭炮,另献胡乱拼凑的“大字报”一张,道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一点浩然气,万里快哉风——献给我师于良民。”

  于是乎,铸成人生大错,后果不堪回首。回家禀告,老妈说我反了,要我跪下认错,我竟不从,反而变本加厉——其实学院对我很宽容,让我公开做个检讨就pass了,但我一时发昏,竟扬言“与其死读万卷书,不如早行万里路”,自动退学,拂袖而去,下海经商,结果碰得鼻青脸肿,而本科文凭已失,至今就业还因硬件不足,只能勉强将就,想来得不偿失,好不郁闷。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却据福建文坛曾经的一个“坏女人”谭敏说,“我师于良民”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抱孩子,陪老婆”,全校“最乖”的好男人,不知是否。又据去年还见过他的我当时的一个同学说,于老师还隐约记得当初有一个从内地来的帮他放炮的愣头青,但已忘了这小子姓甚名谁。我听了,联想到我时下的不济,只有一声叹息,悲辛交加。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逝,今日水犹寒。” 我莫名其妙地吟起了陶渊明的这首难得的反诗。

  我再无言,权且附下《乔迁启事》——于良民当年那篇让我发疯的旧文,算是我对于老师的一点祭念,同时也祭念我也有过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附】

  乔迁启事

  于良民

  弱冠从军死里归,还将余勇战秋闱

  云帆风滞千寻楫,灯卷光寒十载谁

  问舍而今愁孟母,言钱犹自笑王妃

  只缘不惑转矜独,便合荆阴照夕辉

  余年二十投笔从军,九死而归。旋复重操旧管,忝获硕士学位。岂料未试锋芒于海内,先已折挫于家室。是以唯许诗书赊白发,暂将烟酒赎朱颜。其未能免俗者,以高堂老母犹在,而立言之志未就也。

  迫居于此,为求潜心于著述之道。然性既与俗乖,境又与心违。数年以来,蛰伏工地,日与民工为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污泥塞途,步履维艰。夜半床崩,梦破于推土机之咆哮;晴空霹雳,山震乎打桩器之雷鸣。开窗展卷未毕,弧光已催人泪下;闭户抽笔伊始,而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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