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女子身边的燕烈和叶韩立刻长刀出鞘,镶着金色飞鱼的长靴踏前一步,叶韩冷冷地说道:“奉劝你最好立刻放下手中的那件小东西,要知道,我们并不介意把你当场格杀。”
女子仿佛对身边的几柄长刀视若无睹,反而横了徐若麟一眼,冷冷地说道:“好!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着她身上宽大的戏服里忽然冒出一阵白色的浓烟,瞬间就把女子吞没在烟雾之中,叶韩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装神弄鬼!难道这有用吗?”
说着他横刀往那团烟雾中斩去,结果却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大声说道:“大人!人好像不见了!”
这时烟雾慢慢散去,令人惊奇的是,刚才还好好站在那里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面面相觑的文官和随从侍女们。如果不是女子所站的那个位置留下的一个破洞,他们甚至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而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徐若麟也是惊异无比——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锦衣卫的训练中虽然有不少是关于潜入隐藏和监视的技巧,但也没有这么怪异的脱逃方法,难道这是唐王所遣来的异能之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应该刺杀自己才对,怎么会挑上韩大人下手?
但这些问题只是在徐若麟心头一闪而过,他立刻命令道:“留下一队人和我在这里保护韩、金几位大人,其余人立刻在全船各处搜索!”
随着一声令下,叶韩、燕烈等几名锦衣卫立刻带着船上的侍卫开始行动,不过徐若麟已经感觉到,这种搜索可能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既然敌人已经准备好逃脱的后路,就不太可能还会被自己追到。
徐若麟蹲下身去,检看着那个方不逾两尺的小洞,显然,刚才那名刺客就是从这里脱逃的,他拾起一块碎裂的木片,轻轻捏了捏——这果然是早已经挖好的洞,只不过用树胶黏合好,需要的时候一用力就可以洞穿,而在这间议事舱室下面,是警戒最松的仓库,从仓库直转左舷,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看来这名刺客不但胆大妄为,而且行事周密无比,连万一事败后的退路都已经准备好。如果刚才不是自己一瞬间发现问题所在,说不定现在这位韩籍大人已经尸横就地了,而那位新任指挥使绝对会趁机置自己于死地,想到这里,徐若麟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只是不知道这名刺客就算跳进海里,这茫茫大海,她又能跑到哪里去?难道还有船在附近接应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她幕后,绝对有一支庞大的势力支持,难道真的会是唐王?
望着沉思不语的徐若麟,喘息已定的韩籍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刚才真是要多谢徐大人的救命之恩。。。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大人可不可以指教一二?
徐若麟摇了摇头,说道:“韩大人是否有什么仇家?”
其实徐若麟也知道,韩籍身为朝廷三品高官,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政敌?只是一来南京是闲散之地,二来这名刺客的手段也实在是不同寻常,恐怕不只是简单的政敌所为。从刚才发生的事情看,这名女刺客至少通晓以下几种技能,第一,潜泳术,她必须黑夜在江中潜泳很长时间,还要伺机毫无动静地爬上这艘大船,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海盗水鬼能做到的事情。
第二,控音术,锦衣卫中也有人能控制咽喉的肌肉,发出和自己原来完全不同的声音,但能做到和这名女刺客冒充男子声音一样自然的却没几个。
第三,遁术,这种诡异的逃脱方法徐若麟自问自己也不能做到,这必须事先的计算和准备都要非常精确,而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完成的!想到这里,徐若麟就忍不住心头一跳。
听到徐若麟的解释,韩籍已经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惊讶之下只是不停地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这种仇家!”
说着韩籍不时转头望着金永浩,显然他开始怀疑这是金永浩指使的刺客,金永浩立刻会意过来,连忙分辨说,这绝不是以前那个阿桂,阿桂肯定已经遇害,而这名刺客肯定是李山海和北人党搞出来的阴谋诡计,他们害怕大明使节倾向临海君而下此毒手,真是无耻之尤!
这时杨影风已经问过其余在场的能剧戏子——他们见到原来那位“阿桂”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只不过每次能剧演出者戴面具的时候,都有一大套复杂的仪式要做,而当“阿桂”从化妆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戴上面具,只能从声音中分辨出应该还是本人,但却没想到面具后面其实已经变成了其他人。
报告完这些情况,杨影风低声说道:“大人,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阿桂肯定已经被杀。”
徐若麟点了点头,对他吩咐道:“你去化妆室找找看,能不能发现阿桂的尸体,她应该没有时间转移尸体。”
杨影风答应一声转身而去,这时惊魂大定的韩籍却开口问道:“徐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人就是刺客的?要知道,这刺客戴上面具后,连天天和阿桂在一起的那些戏子都不能分出她到底是不是本人,难道你会未卜先知?”
这话也正是金永浩想问的,他以前也看过阿桂演出的能剧,今天这名女刺客的演出简直和原来的阿桂一模一样,就连语声听上去都毫无区别,短短时间内就能学得这么逼真,这简直匪夷所思!可这位徐大人却好像事先就已经知道这不是本人——不然也不可能挡住刺向韩籍大人的那一剑,这就更加奇怪了,按说徐大人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能剧演出啊,难道他就能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徐若麟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这也只是运气而已,刚才下官有个部下发现可能有人混上船来,我就开口试了一下这位冒牌阿桂,不过本来也不知道这是女刺客,只是觉得不太可能是戏子罢了,所以才留上神的。”
“哦?这倒是在下愚昧无知了,徐大人是怎么试探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韩籍好奇地问道。
“韩大人见笑了,不过雕虫小技而已。。。刚才下官不是问那名刺客为什么她右手的小指甲会是黑色的吗?她不及防备之下就抬手看了看,要知道,戏子由于每天都会上台演戏,涂抹指甲上花油是很寻常的事情,一般来说,他们看手指甲时都是手心向着自己,曲起指头——因为这样比较好涂抹花油,如果是手背向着自己,涂抹小指甲花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方便了,这只是一个小习惯而已,这名刺客也是百密已疏,才会留下这么一个破绽。”
徐若麟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名刺客虽然是女子,但却绝不是闺阁中的那种女子,对临镜修饰之道应该比较生疏,不然的话,下官也不能从中判断出这点迹象了。”
韩籍和金永浩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久闻锦衣卫的大名,但今天却总算开了眼界,没想到刺客如此细微的破绽,就会被这位徐千户看在眼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人物!但他们马上就想到自己日常的一举一动,也是在徐若麟的监视之下,看来自己在这群锦衣卫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颇为尴尬。
徐若麟仿佛看出了两人的心思,立刻说道:“其实这也是大人鸿福,朝廷天幸所至,不然下官可就真的无颜回朝了!”
韩籍哈哈一笑,看来这位徐大人倒是深通为官之道,于是说道:“徐大人说哪里话来?你我同朝为官,虽然文武有别,但这次出使朝鲜代天巡视,正要精诚合作才是!可惜今天被贼人扫了兴致。。。”
就在韩籍、徐若麟、金永浩他们谈话的时候,在距离大明使节的船队不到五里之处,“哗”地一声,平静的海面忽然分开,有人从水中探头出来,正是刚才那名刺杀失败的女刺客,这时她身上宽大的戏服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在穿着的是一身黑色水靠,原本梳好的发髻也已经散开,长发上咸湿的海水沿着白玉般的脖子流进衣中,原本就秀美冷艳的脸上更是充满浓重的杀气和不忿。
只见她随手把手中的一个气泡似的东西丢开,这是东海一带的采珠女在海底采珠时惯用的气囊,看起来虽然有点简陋,但却非常实用,甚至能让她们在水下生存数个时辰之久。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东西,就算她水性如此了得,也未必能保证从海中溜走,女刺客回头望着远处的船队,低声说道:“这里怎么会忽然冒出这种人来?”
这时,不远处的礁石后,缓缓驶出一艘渔船,船上为首的那名渔夫恭谨地说道:“大人,家主有令。”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刺杀(下)
这原本是正使韩籍的卧室,但现在为了安全着想,徐若麟自己搬了进来,淡黄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猩红地毯,徐若麟斜倚在柔软的靠垫上,用一块白布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这柄雪亮的长刀,这把绣春刀狭长略弯,用最纯的钢质锻造而成,清冷的刀锋闪烁着让人目眩的寒芒,刀刃似乎还能看见一道隐约的血光。
绣春刀虽然只是锦衣卫的标准佩刀,但是不同职位的锦衣卫的佩刀在质量上简直天差地远。徐若麟手中这柄原本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的佩刀,在两年前的某次任务后,刘守有特意把这柄刀送给立有大功的徐若麟。徐若麟曾经在漠西蒙古用这柄长刀轻松斩下一位千户长坐骑的马头,但今天那名刺客手中长不逾尺的匕首竟然在绣春刀的刀刃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
“难道还有比绣春刀更好的锻造方法?”徐若麟陷入沉思,甚至当刀刃在他手上拖过一条细微的血痕时都没有在意,这时门外传来几声细微的剥啄声,徐若麟立刻还刀入鞘,沉声问道:“谁?”
“是金大人让我来侍奉大人的。”门外传来一名女子清脆而柔媚的语音,只不过声调听起来却有点生硬,应该是今天早上那名朝鲜侍女,看来那名朝鲜使节金永浩真的以为徐若麟看上了次女,居然把人给送了过来。
“进来吧。”徐若麟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身穿大明宫服的女孩端着个银盘走了进来,对徐若麟盈盈地裣衽为礼,一边低声说道:“婢子见过徐大人。”
徐若麟对这种装扮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朝鲜号称小中华,据说这种大明宫服在他们那里是最常见的女装(其实就是现在的朝鲜民族服装)。不过这名侍女倒确实美丽,之前徐若麟在皇宫里偶然也见过一些朝鲜进贡的宫女,虽然也都有几分颜色,但却不若眼前此女温婉可爱。
徐若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金大人未免过于客气,你回去告诉金大人,下官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思,不需如此。”
“这。。。”那朝鲜女孩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答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惊惧之色。
“怎么了?”女孩的表情并没有逃出徐若麟的眼睛。
“如果婢子这样回去,金大人会不高兴的。。。婢子的家人也会受到处罚。。。”女孩迟疑地说道。
“那我去跟他说也一样。”徐若麟可不想在朝鲜带着一个这样女孩办事,这在那些文人墨客之流,是件不错的*韵事。特别是在大明,“新罗婢”可是和“昆仑奴”一样好的仆人,可徐若麟却是锦衣卫的千户,不可能身边有这种拖累。
“大人不喜欢奴婢,是奴婢有哪里不好吗?”女孩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来并不只是她刚才说得怕受责罚而已。
徐若麟摇了摇头,他早上宴会的时候多看了这名女孩两眼,只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少年时他老师的女儿,本来徐若麟一直和他老师的女儿相处甚密,但后来他老师却执意把女儿嫁给徐若麟的一个远房堂兄——因为此人是两榜进士,而徐若麟荫庇得却只是一名的武官,不过这已是年少时的往事,徐若麟觉得自己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你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并不会在朝鲜久驻,很快就会回大明,你跟着我不好。”徐若麟解释道,现在已经是锦衣卫每天晚上的汇报时间,如果不是看在她长得有点像已故恩师女儿的份上,徐若麟也不会费这么多口舌来和她解释。
“那大人能带我回天朝吗?”听到徐若麟这样说,这名朝鲜女孩竟然露出兴奋的神色,仿佛就像少女看见心爱的珠宝。
“你不是去过大明吗?”徐若麟有点奇怪,他知道,当时很多外国人来到大明,就算是来到泉州这样的二流城市,都会惊叹无比恋恋不舍,再也不愿意回去,但金永浩使节他们不是刚从北京到南京参拜太祖皇帝的孝陵,然后从南京上船的吗?
“并不是大人你想得那样,而是。。。而是婢子如果能留在大明的话,婢子身在小邦的父母家人也会感到荣耀无比的,在我们家那里,如果有谁能留在天朝的话,大家都会很尊敬她家。。。大人,求您能成全。”
“是这样啊。”徐若麟忽然有了点兴趣,“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愿意留在大明生活吗?”
“当然,天朝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富有四海。。。”朝鲜女孩这几句汉语倒是说得非常流利,根本没有刚才那种生硬的腔调。
徐若麟不由得哑然,看来这女孩本来也是朝鲜进贡的宫女,这些话应该是早就背熟的。本来在大明的十四个第一级的藩属国中,只有“知礼乐之邦”的朝鲜才有进贡宫女和嫔妃的权利(其余的藩属国,虽然臣服大明,但在大臣们看来不过都是些化外之地),但这次机遇实在是不巧,朝中宫中乱成一团,进贡的宫女们只有打道回府了。
“我是问你自己,大明虽好,但却不是你自己的家,对吗?”徐若麟简单而直接地问道。
女孩忽然沉默了下来,是的,有谁愿意会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呢?过了一会儿,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涩声说道:“我没有家,从我小时候被父母送到进贡宫女之中,就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说有的话,那也是在大明,徐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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