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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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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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多卫士和朝鲜国王群臣的迎送下,韩籍、徐若麟等一行使节从专门接待大明使节的“迎恩门”进入汉城,然后至“慕华馆”稍作安顿,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虽然仁川到汉城不过六十余里,但前呼后拥车行迟缓,竟然足足走了四个多时辰才到,而一路上,朝鲜军民夹道恭迎,汉城原来宽阔的街道竟然拥挤得水泄不通。

  路上虽然有王宫膳房随行最高尚官不时献上精心制作的糕点食物,但韩籍、徐若麟等人还是颇觉劳累,特别是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船,刚一下地,都觉得脚下有点轻飘飘的,在抵达慕华馆后,各人便都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徐若麟刚走进自己的房间,便让叶韩立刻从随行士兵中选出几名武艺出众的,以代替原本负责馆驿警备工作的朝鲜卫士,并让燕烈火速将慕华馆内部的房屋结构及周边民宅情况详细画成折本报上来,这是在朝鲜的王京,鱼龙混杂人口众多,不比在茫茫大海的一艘船上刺客无法长时间隐匿。

  这间慕华馆无论是房屋外观还是内在装饰布置都和大明的馆驿类似,只不过没有大明最近这几十年来比较流行的高脚椅子,还是以前的座席和案几,这让徐若麟有点惊诧,他想不到朝鲜这种地方居然还能保持如此浓厚的华夏古风。

  在刚刚下完这些命令后,尹恩姬已经沏好了茶,低声说道:“大人,请用茶。”

  徐若麟随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只觉余香满口,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龙井,但却仿佛和在杭州喝到的完全不一样,忍不住赞道:“好茶!你从哪里学来的?”

  尹恩姬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是奴婢自己泡制的,是用新采的雪块融化后配合安南的香料沏成的,幸好慕华馆有这样的冰库,不然的话,可还真找不到呢?”

  “哦?朝鲜冬天不是很冷吗?怎么会找不到雪?”徐若麟随口问道。

  “平常都有的,只是今年奇怪,刚才我问了侍卫们,他们都说这种情况好几十年都遇不到一回呢!”尹恩姬一边说着,一边从壁橱里拿出一具短琴,问道:“大人,要婢子抚琴解乏么?”

  徐若麟正想说话,门外的侍卫忽然报告说姜楚大人已经在门外拜访,这姜楚原本驻朝鲜的“锦衣卫知朝鲜事”千户,看来是来找徐若麟商议交接之事的,徐若麟略一沉吟,便说道:“快请他进来。”

  尹恩姬答应了一声,立刻趋步走到大厅,把姜楚请到徐若麟的下榻之处,本来一般来说,这种官员拜访都应该是在正厅叙事,但锦衣卫们的习惯却是越隐蔽的地方越好,毕竟他们之间谈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听的。

  在给姜楚和徐若麟两人沏好茶后,不等徐若麟吩咐,尹恩姬便自觉地离开房间,姜楚稍微用有点惊异的目光扫了这名朝鲜侍女的背影两眼,对徐若麟说道:“徐千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徐若麟淡淡一笑,“上差而已,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姜大人这么快便来交接,倒是出乎下官的意料之外。”

  姜楚脸上露出一丝得色,说道:“本官即日赴任辽东都司指挥使衙门统领,军情紧急,限期抵达,我可不敢懈怠啊!”

  辽东、宣府、大同和蓟洲是大明四大重镇,为社稷国家的安危所在,那里的锦衣卫指挥使品级虽然和其他地方相同,但在这几个地方负责数年后,往往会被上调到镇抚司办事,难怪姜楚会如此得意。

  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中解下一个白玉腰牌,上面写着“锦衣卫知朝鲜事”等几个楷体小字,并从怀中掏出一方青铜小印,稍作审视后,便把这两件物事递给徐若麟,然后笑着说道:“徐大人,这是官凭印信,你收好了,本官明日就会启程赶往辽东都司,只怕不能给徐大人接风洗尘了,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徐若麟接过后,仔细地看了看,随手把它们放进怀里,问道:“大人高升,下官在这里恭贺,只是不知大人对在朝鲜的兄弟们可有事先交待?”

  “当然,这点徐大人尽管放心,从得知徐大人赴任之时起,一应事务早已经理清,所有人手档案都具结在册,请徐大人查点。”说着,姜楚把一本淡黄色的簿子交到徐若麟手中。

  徐若麟不动声色地慢慢翻看,看到某个地方时忽然横了姜楚一眼,但很快就神色如常,又看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抬起头来对姜楚说道:“嗯,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清,姜大人明日就要启程,想必事务繁多,下官也不敢多加挽留,来日回京再叙吧?”

  这时姜楚神情中仿佛闪过一丝怪异之色,但还是立刻笑着说道:“多谢徐大人体谅,本官确实有不少事情亟待处理,就此告辞。”

  说着姜楚便站起身来告辞,徐若麟把他送到慕华馆外才回来。刚回到自己的卧房,他便低声说道:“影风,你刚才听到姜大人怎么说的?”

  只见杨影风缓缓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徐若麟把手中的事件簿子(锦衣卫地工作档案称之为打事件簿)递给杨影风,说道:“你看看,这位姜大人有些话可还没说出来。”

  杨影风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大人,据我所知,姜楚原先和刘指挥使的关系并不好,反而和南镇抚使杨决来往密切,所以这次刘指挥使一被处决,杨决掌握大权后,他便青云直上,就算是得意非常,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本簿子似乎没什么问题吧?”

  徐若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道:“你再看一看。”

  杨影风心头一凛,又看了片刻后,终于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大人,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朝鲜的!”

  徐若麟冷笑道:“你看出来了?我们是二十七天前离开南京,这本簿子的日期虽然是十二天前开始具结事务,但是其中的有一条案子提到朝鲜王宴会群臣赏雪赏梅,刚才尹恩姬问过馆驿中的士兵,最近的一次下雪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所以这位姜大人在我们被发配之前,就知道我们会来朝鲜,什么立刻着手具结,什么限期赴任辽东,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这时杨影风仿佛看到一面庞大的阴影正在朝自己罩下,远在刘指挥使被处死之前,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表面因为有军功才免于一死而被贬斥朝鲜,其实只不过是杨决背后的势力因为不好明目张胆地和徐若麟大人的家族开战,才会这么设计的,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徐若麟仿佛看出杨影风的心思,哼了一声道:“这位姜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离开朝鲜?为什么又要那么火速地把我们派来?”

  “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刚刚着手做具结是假的,那限期赴任辽东也未必是真的,我看这位姜大人的神情只是想早点脱身而已,你再仔细看看这本打事件的簿子,有许多事情都是硬凑上去的——我不信朝鲜锦衣卫居然会无聊的去管这些小事,姜楚虽然和刘指挥使不和,但却已经当了二十多年锦衣卫,他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本来的一些记录的事情被抹去,但如果锦衣卫所关注的事情太少,肯定会引起我们的怀疑,所以这些新加上的事情只是表面的东西罢了——他们肯定是在想对我们隐瞒什么。”

  说到这里,徐若麟转头对杨影风问道:“假如你想让你部下去送死,你会怎么办?”

  “大人!”

  “回答我,你会怎么办?”徐若麟冷冷地说道。

  “我会让他去执行一个非常危险而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杨影风咬了咬牙道。“可我们现在是在朝鲜。。。难道也会这样吗?如果杨决他们想让我们送死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蒙古?去播州杨应龙那里?”

  “那或许只是因为蒙古、播州太明显——他们不想做成这样,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势力的制衡,而刚才的那位姜楚大人,肯定对我们隐瞒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现在的朝鲜,可能将会是最危险的地方,危机四伏。。。”

  这时,徐若麟的脑中忽然闪过那名女刺客冷漠而清秀的脸庞,虽然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他的猜想,但长久以来锦衣卫生涯的经验以及和那位名叫金永浩的使臣的接触都告诉他,现在的朝鲜,群臣倾轧党争激烈,而在朝廷之外,更是有一股汹涌而庞大的暗流,正在往朝鲜涌来。

  只听杨影风低声问道:“大人,那他们到底隐瞒了些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徐若麟没有回答,但他却知道,既然杨决和他背后的势力这么安排了,就早已料到,自己根本就无法反抗,更无法逃避,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面对!

  徐若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窗外那即将落下的斜阳。

第七章   夜宴(上)
略做思虑后,徐若麟把手中刚从姜楚那里继接的印信交给杨影风,让他即刻赶赴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接管朝鲜锦衣卫的指挥权,并派出手中能派出的缇骑,着手调查以上三件事情,第一,查清楚汉城内倭国使节和商人的住址并保持监视,途中的那次刺杀虽然并不能肯定就是倭国忍者所为,却决不能掉以轻心,第二,设法查清前任“锦衣卫知朝鲜事”姜楚在档案中销毁的最近半年的纪录,并立刻具结回报,不过这可能难度很大——锦衣卫有自己的一套消灭痕迹证据的方法,徐若麟也没有抱很大希望,第三,加派人手保护慕华馆和使节韩大人的安全,虽然这里是朝鲜的国都,但徐若麟从来也不愿意让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不过从刚才的名册上看,这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的实力实在是不怎么样,不但和四大边镇比起来大大不及,就算是和陕西、河南这些较弱的指挥衙门相比也有所不如,想到这里,徐若麟也不由得颇为无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杨影风接过印信后立刻匆匆而去,这时朝鲜国王派来的迎宾使已经在慕华馆外恭请多时,使臣韩籍也大声笑着在徐若麟门外说道:“徐大人,今晚在朝鲜王在庆辉楼设宴,车马就在门外,不知徐大人是否可以动身?”

  自从徐若麟在船上救了韩籍一命,这位韩大人对他更加客气,至少不会像刚认识之初那样用文官根深蒂固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来看待徐若麟这位五品武官。

  徐若麟立刻推门出去,略微躬身说道:“韩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敬陪末座而已,大人先请!”

  韩籍略作谦让后,便在十余名卫士(中间间杂着燕烈叶韩等锦衣卫)的拥卫下走出慕华馆的正门,徐若麟回头望了一眼在寓所门口恭送的尹恩姬,心头忽然一动,挥手将她召了过来,仿佛随意地说道:“你上次说你家就在汉城的莲花坊?离家很久了吧?今晚你回家看看吧。”

  尹恩姬愣了一愣,有点喜出望外,说道:“真的吗?谢谢大人!”

  确实,自从尹恩姬七年前被选为进贡给大明的宫女后,便入宫接受女官们的培训,所谓的一入侯门深如海,她已经七年没有回过汉城莲花坊的老家了,忽然能有这种机会怎能不激动?

  徐若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面锦衣卫使节信符,递给尹恩姬说道:“拿着这个,路上万一有什么麻烦的话,记得你是大明使团的人,另外,最近汉城要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回来和我说说。”他早先从尹恩姬那里知道,莲花坊属于汉城比较贫苦的地方,又是在外城,而慕华馆却在内城,晚上进出城门守城官兵往往会盘查为难,给尹恩姬这面使节信符可以让她少很多麻烦。

  尹恩姬忙不迭地答应着,望着她秀丽的脸庞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喜悦,徐若麟也有点心动,不过想来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女孩打听起事情来,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比杨影风他们这些锦衣卫还会更有效吧?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对自己办事谅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对这种顺手而为的安排,徐若麟忽然涌现出一个想法,在大明国内,锦衣卫的惯例向来都是依靠自己的缇骑来获取资料情报,不过在朝鲜这种外邦地方,或许雇佣一些当地人会更好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姜楚大人却不这么做,造册上根本没有这种纪录,难道他会没想到?徐若麟可不会相信姜楚会这么愚蠢,那看来是另有隐情了,想到这里,徐若麟心头的不安更加沉重了一分。

  这时门外迎宾的礼乐已经响起,徐若麟停止思考,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朝鲜国王的迎宾使和十六名随从已经跪拜在地,齐声说道:“恭迎天朝使节!”

  韩籍对身后的徐若麟笑着说道:“徐大人请上车。”

  徐若麟立刻谦声说道:“不敢,下官怎能和韩大人同车?按本朝惯例,下官应该骑马才合祖制。”

  韩籍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加邀请,心中对这位徐大人的知进退识礼仪却大为满意——这也是在维护大明文官集团的体面和荣誉,尤其是在这种正式隆重的场合。

  于是在迎宾使和百余名持戟卫士的护卫下,大明使团的正副使节和随行武官徐若麟经过明礼坊、诚明坊和皇华坊,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朝鲜王宫的正宫景福宫,在这里的庆辉楼,一直以来都是朝鲜接待各种使臣的宴会场所。

  路过明礼坊的时候,徐若麟望见路旁一座规模较大的寓所馆驿,和大明的建筑风格倒有点类似,却不像朝鲜那么完全相同,隐约能看见这座馆驿的正门门口里有不少倭国打扮的武士和商人在进进出出。

  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但由于今天是大明使节驾临之日,汉城各地都点上了花灯焰火,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徐若麟甚至能看清楚那些来往人等腰间的狭长佩刀,于是对身边的朝鲜迎宾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倭人?”

  迎宾使恭敬地回答道:“大人,这是接待倭国使者的东平馆,这些大概都是些来往的倭国商人和前几天刚到的倭国使团的武士。”

  姑且不说这座东平馆比较起徐若麟他们落脚的慕华馆在气势规模上远所不如,就是比较起名字来,也能听出其中的天差地别,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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