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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向忠发
共产国际对先后两任的*总书记和政治局召集人陈独秀、瞿秋白都不满意,觉着他们太知识分子了,没有工人阶级那股子血气。因而,他们决定在工人阶级队伍里物色人选,向忠发就落入了他们眼帘。
向忠发脑门儿挺高,留着八字胡,总喜欢皱着眉、撅个嘴,样子很土。他在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眼里,也幸运地成为了一个土包子。李立三下台后,中央的实权在王明、博古等人手里,向忠发依旧是个傀儡的样子。他既无可奈何,也随遇而安,继续和杨秀贞生活在一起,追求些世俗的快活。
当顾顺章被捕叛变,我们就对党中央的主要领导实施特殊保护,自然也包括了向忠发。我负责对他实施保护,因而我经常要到他转移后的住址去跟他联络。向忠发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他左手小指只有半截,这是由于他年轻时为戒赌,虽未英雄断腕却也算很悲壮了。我猜想顾顺章一定会跟徐恩曾坦白这一细节,因而提醒老向出门时左手一定要插在兜里,这样是不是更潇洒些呢。
当我再一次来到向忠发的住处,已是六月十八日了。屋里杂乱无章,有些旧报纸被打开着,还有几张纸漂在桌子上。我可以理解此时向主席额心情,但我觉得他没必要这么表现出来,就好像谁欠了他上下五千年似的。
为了掩人耳目,即使在屋里子,我也叫他“老板”。我说,老板,伍豪【此为周恩来化名】他们希望你去趟江西。
向忠发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时候走呢?
越快越好。我干脆地传达组织上的决定。
我是老板,我得想想。
为了把危险说够、说透,我说,顾顺章的人成天在咱们周围晃悠,很多人已经离开上海了。
向忠发梳了梳胡子,道,顾顺章这个王八羔子,骨头真软。我真想一枪把他给毙了,你们红队的人呢?
都疏散了。
白色恐怖又来了,租界里也不安全了,还是赶紧吧。
那好。
不过,我、我得去看望一下杨秀贞。你知道她的地址吗?带我去。
我不知道啊。
那你干吗来了?
这样吧,我跟组织上说一下,看看组织的意见再定。
我是老板,可老板大不过组织,是不。那你就去问吧。
那,老板,我先走了。
我赶紧把向忠发的意思告诉了李克农。翌日,李克农来跟我说,组织上同意老板去看杨秀贞,但不能过夜,见一面就得走。随后,他把也已转移的杨秀贞的住址告诉了我,让我领老板去。
我深知责任重大,尤其是不能让老板过夜这一点非同小可,简直是要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啊。可是为了不功亏一篑,为了党魁的万无一失,我决定,冒死一谏。
这里是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家珠宝首饰店,杨秀贞和陈琮英就住在楼上。陈琮英是任弼时的夫人,而任弼时早在三月就去中央苏区了。因而她就被安排和另一位领袖的女人住在了一起,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别扭啊。其实,更别扭的是此时的我。
向忠发开始时还有些拘谨,对杨秀贞没那么亲热。
我瞅了空档,便说,老板,公司那边说你不能在这里过夜,得马上走。
向忠发反而拉着杨秀贞的手,盯起我来。
杨秀贞也紧紧搂住向忠发,还亲了一口。这一吻如同盖上了章,而且是在一份特别文件上。
陈琮英在一旁看了,很不好意思,就默然地看着他处。
我知道,老板不会走了。这位无产阶级的领头羊一钻进狐狸窝里,就把自己的蹄子给卸掉了。
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吧。我只得退一步说。
向忠发忽然大声说,明天一早,我会自己叫出租车去的。你不用来,放心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再也没有组织给的别的锦囊妙计了,我其实也只是老向的下级罢了。我便找了个台阶,道,陈大姐,我先走了。
陈琮英转过头来,冲我一笑,也不说啥。
我转身下楼,叮咚的声响和着楼上的欢娱。
第二天,我在约会的地点没等来向忠发,便感觉出事了。那么,我是不是也不安全了呢。心中惴惴不安,也不敢去和李克农联络,便在一棵梧桐树的树皮上留下一个暗号。
后来才知,那天一早向忠发还真的从狐狸窝里爬了出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狐狸毛,出门往探勒汽车行而去。途中,他被一群人拥住,用汽车带到了善钟路巡捕房。
向忠发是怎么被盯上的呢。记得顾顺章曾给向忠发介绍过一个女佣,让后者服侍杨秀贞。等向忠发转移前,这个女佣就被解雇了。可能是顾顺章找到了女佣,从她那里也找到些线索。有一个重要情况,就是杨秀贞在一家裁缝店做了件旗袍,还没得,估计过几天会来取。于是,顾顺章派人去那家裁缝店看守,死等杨秀贞。果然,她来了。
那么,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被盯上了。难道是顾顺章抓大放小,还是我幸运异常,抑或是他还想放长线?一个谜接着一个谜,谜面各异,谜底也有千秋。当这个谜跟自己密切相关,就更多了一层神秘与揪心。
向忠发被捕第二天,被引渡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在这里,向忠发见到了徐恩曾。在徐恩曾眼里,还真像一珠宝店的小商人。五十来岁,土头土脑,胸揣怀表。
向忠发开始的时候并不承认自己是中国无产阶级的领头羊,只说是*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
等到徐恩曾根据顾顺章的指点让他把左手亮出来时,向忠发才说,我,是向忠发。虽是第一把手,却只能算木偶。没什么能力,原本不过是个普通工人。
向忠发说罢,低下头,而后慢慢抬起来,望着徐恩曾。
此时的向忠发,精神已经崩溃了。他为什么崩溃得那么快,跟顾顺章完全两样呢。顾顺章虽然也叛变,但人家变得有底气、有自尊。老向和顾顺章一样,都是从狐狸窝里出来的。原本身子是热乎乎的,却突然遇到了冷冰冰的国民党特务。他们受到的打击都很大,但精神状态却截然不同。或许,顾顺章早有准备,早就想着能到敌方那里捞上一票?
徐恩曾原本还想开导他几句,见他自首来得这么快,也有些乱了方寸。便说,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能来支烟吗?
向忠发点上烟,不过是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这也是所有在此时此刻此境要烟的人的共同动机。但向忠发觉得这烟很难抽,却见是徐恩曾的配烟,也就没说什么。然后他写下了几行字。
徐恩曾看罢,把纸交给了顾建中。
向忠发便问,还要我做什么?
徐恩曾说,指认。……不来点白面吗?
向忠发摇摇头说,我不抽那玩意。你那烟什么牌子的?
杨秀贞,二十五岁,曾是百乐门舞女。后来,她就傍上了向忠发,还以为后者是个大款。她穿着时髦,容貌标致,正是上海女人的典型。但她爱上了向忠发,或是日久生情,或是以为靠山,这样的情感与日俱增,难以名状。向忠发不过是一湖北佬,酒糟鼻,镶着大金牙,却在杨秀贞心目中无比的重要。说来杨秀贞也是阅人无数,何以至此呢。但想想共产国际能够挑选老向当*领袖,也就释然不少。
向忠发告诉杨秀贞,有个仇人要找他麻烦。于是他就让杨秀贞搬了家,还给后者找了个女伴。杨秀贞很乖,也很着急。她盼着能再见到老公,思念之情化作一首首流行歌,唱得陈琮英也跟着哼起来。后者也在思夫啊,二者倒有些共同语言哩。在陈琮英看来,这位百乐门舞女更像是向忠发的玩物,老向是不会再来看她了。陈琮英心生同情,便教杨秀贞做起了女红。可谁知,向忠发来了。后来,国民党特务也来了。
当杨秀贞来到这阴森的房间,立刻觉着爱情在心中无比地膨胀。她心疼,自己的老公还是被人给报复了。
徐恩曾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女人,凹凸有致,风韵隐隐,仿佛一跳起舞来这里的地板就会跟着动似的。那也只能是带着镣铐的舞蹈,却是徐恩曾最想看到的。自己也常去百乐门,怎么就没见过她呢。徐恩曾马上联想到了钱壮飞这个家伙,自己已经把他的家眷都放了,为的是让他守口如瓶。
杨小姐,你知道CP吗?徐恩曾故意把这两个英文字母说得跟洋货牌子似的。
C,P,C?杨秀贞差点说成了PC。
C——,P——!
不知道。我只想问,我丈夫呢?
他是你丈夫吗?
在我心里是。
哦,那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这个我比你清楚。
你不知道他是CP吗?
我正想问呢,什么是CP?
徐恩曾暗自羡慕向忠发,找了个守口如瓶的好婆娘。风尘女子也能如此,真是比CP还CP。
徐恩曾说,你丈夫已经都招了。
哦,我也怀疑他有妻室过。可他要是真的这么说,我依然爱他。杨秀贞表情刚毅,真是比良家妇女还良家妇女。
一旦围绕着感情来说,徐恩曾觉着自己有可能被眼前这个丫头片子给绕进扬子江里去。于是他没再问下去,还是让向忠发来当面对质吧。可又想,即使对质了,这女人也不会知道太多。
关于向老板的私生活,我也听到过特科同志的一些议论,说苏区的同志穿的都是草鞋,怎么上头还能养姨太太呢?国民党才这样呢。等级制!无产阶级出身的,原来如此啊。中央到底怎么了?麻木了?特科的待遇算好的,在大上海,有经费,有身份,有的还有地位。干特工,虽然危险,却也惊心动魄。因而,同志们的意乱多是在打抱不平,也是怕这样过于招摇、会坏大事。
对此,我也想不通。革命工作的需要么,也许吧,这样做总比罗绮园强吧。但花的钱确实不少,有些奢侈了。而最后,终于还是养出了一个叛徒。看来,一个是乌托邦,一个是温柔乡,二者真的不可兼得。
国民党特务来到戈登路恒吉里一一四一号,抓走了住在那里的张纪恩、张越霞。张越霞后来获释,到延安后与博古结婚。
向忠发还带着特务去抓周恩来和瞿秋白,没成,后者已经安全撤离了。原来,那天李克农看到我的暗号后,又潜近向忠发的住处,看到陈琮英在窗台上摆放的倒挂金钟,那是危险的信号,说明国民党来过了。若是当初调查科的人密捕向忠发,不去惊动屋子里的人,这盆花也就不会出现了。
周恩来曾怀疑向忠发是否会叛变,便亲自到小沙渡后面的堤岸上张望,看自己住地的窗户窗帘是不是被拉开了。若是开的,就说明被搜查过。果然!周恩来忧伤地走下河堤,胳膊交叉,沉思不止。
向忠发被捕后第三天,就被淞沪警备司令部司令熊式辉请示蒋介石后枪决了。为什么这么快,难道他再无可利用的价值?
顾顺章的利用价值肯定比向忠发要大得多。顾顺章不仅让恽代英命丧生,还先后抓捕了向忠发、蔡和森,迭破*机关。而且,顾顺章是老特工,熟悉我党秘密工作的一整套流程和方式,确实能为*贡献多多。
自顾顺章叛变后,*中央和各省省委的机关多有破坏。被捕的同志,有的牺牲,有的被救,有的叛变。党的叛徒也渐渐多起来,被徐恩曾收容在自己手中,并由顾顺章统领,时刻威胁着党的安全。
于是不断有领导人被疏散、派遣到他处。李克农、钱壮飞去了江西的中央苏区,胡底去了鄂豫皖苏区,陈赓则去了北平。中央特科就转由赵容来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