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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烂透了……」
罗洛德从后方环住以暮的腰,「你在怕什么?」
「我没……」被熟悉的体温包围,以暮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助。
「是吗?啊,对了,话说你离开日神殿已经一年了,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比方说……想接触更多的人?换个环境……试试看?」
以暮『碰』地把两手放到桌上,偏头睨着身后挂着笑脸的罗洛德,「你果然是个恶质到不行的家伙啊……」没有立即推开罗洛德或张口骂人,看来这一年他的锋芒也被磨钝了。
「什么意思?」
「你现在暗示我可以离开这队伍吗?」
「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想换伙伴,依你的能力可以去更大的团队。」
「你这王八蛋。我上次明明跟你说过——」
「你只说你变得很挑食。」
「我才不相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以暮理着自己已经很整齐的衣服,又拿起桌上的物品随意摆弄,再放回去,最后把自己的头发拉到身前反覆摸着,难得显露出侷促不安的神情。
「你若现在想走,我也不会拦你,当时就是这样说好的——你厌倦了,就会离开。」
「烦死了!你一定要我说『我就是舍不得你才会留下来』这种肉麻到我快吐的话吗?还是要露骨地说『老子就是爱被你上的感觉』你才满意?」以暮边骂边瞥了罗洛德一眼,看到他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了,「笑什么?哼!到现在连辫子都编不好、只会绑马尾的家伙……果然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蠢才!你脑袋里装什么?」
他恼怒地挥开罗洛德的手。
罗洛德遮着自己掩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腻?我不介意你继续留下来。所以你为何烦躁?」
以暮脸上闪过狼狈,他咬牙转开头,「去你妈的,别想再套我的话──」
「我只是很担心你的状况。」
两人沈默下来,以暮在等罗洛德放弃探问,但后者却好整以暇地让自己的手在金色细丝中穿梭,感受那滑顺的触感,显然无意离开,「以暮。」
投降的叹息终于自紧闭的口中呼出,「你从没说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关……关于我。」该死,他什么时后这样低声下气过?管他去死,反正他现在想知道。
「因为你没问过,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不在意。」
「有人规定我以前不关心现在不能问吗?你来日神殿找我时,是希望我当你的副手──但你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以暮转身面对罗洛德,深呼吸,「你到底……要我什么?」
不谙世事的七珋姑且不论,机灵的席斯、细心的卡崔克,还有冷静的肖恩,其实他们三人的能力都十分优秀,也是足以担当罗洛德辅助的人才。
罗洛德究竟需要以暮的什么能力?越是这么想,就越急着想表现自己优秀之处,却总是没有成果。
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如此在意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以暮逐渐无法放下这一切,不管是整天打打闹闹的队友,或是处处包容自己的……他。
毕竟……这些日子,是他第一次和日神殿人员以外的人,建立如此长期的合作关系。虽然没有和他们说明,但以暮十分恐惧——有一天出现一个能取代他的人,然后他又要再回到日神殿。
明明曾经对日神殿感到不舍,现在却害怕回到那里的日子来临。
才一年,竟让他变成患得患失。握在手中的事物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它们的一天。
「我不知道。」对于以暮烦恼不已的问题,罗洛德淡淡地回答。
「见鬼的不知道。」
「真要我说的话……或许是……」罗洛德摸着下巴思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吊了以暮好半晌胃口才说道:「你很温柔吧。」
以暮瞪着双眼,不敢相信刚刚罗洛德说的那句话。
他曾被人说过恶毒、冷血、残忍、自私、愤世嫉俗……就是没听过有人说他『温柔』!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吃到七珋的口水?」说这什么疯话?
「你可以帮我检查看看啊,话说你进来队伍后我可没吻过你以外的人。」
「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少耍嘴皮子——」
「虽然你每次都说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但事实上你每次都选了一个最不会伤害他人的方式,这就是你温柔的地方。」罗洛德轻抚以暮茫然的脸,「有时候还宁可舍弃掉原本的目的,我很喜欢你这种温柔。」
听到从罗洛德口中说出『喜欢』二字时,以暮不自在地躲开对方的盯视,「你对『温柔』的定义真是广泛啊?」
「呵……至少我能看到那些『老队友』们笑着离开,这也是你的温柔之处不是吗?」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罗洛德露出怀念的笑容。
带着以暮离开日神殿当晚,以暮又造访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伸手覆在他眼上。
当以暮收回手时,他看到了无法忘记的脸孔——他认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孔。
虽然在往昔同伴的脸上看到的尽是低级而消遣的笑容,但也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永生难忘的画面。
『很好。』同伴们只跟他说了这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你这个混蛋居然干出这种『好事』、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还好……短短的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意思。长年的默契下来,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这样就够了。
罗洛德明白似地点头,他们便毫无留念地转身,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我很高兴啊……我也不会忘记能让我看到这些的人是你。」
「这种小事只要高阶一点的神官就可以做——」
「但是没有神官会陪他们玩得如此尽兴,在临走前看到我吃鳖,他们倒是挺乐的。」罗洛德叹道:「其实有很多事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不管是一年前把我们这支队伍重新改造、把我从过去的阴影拉出来,还有……」他贴到以暮耳边,手暗示性地抚上他的臀,「让我堕落成这样。」
「哼……我早说过你这家伙的本质比我还糟,虚伪的王八蛋。」这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以暮离开吧?不管是用人情、责任感,甚至是他自己,只要能绑住以暮就好了。
继日神殿之后就是被他囚住吗?但……
以暮转身迎上罗洛德的吻——至少这个感觉好多了。
最近以暮处理的事太多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太过疲倦,一确认自己的烦恼是多余的,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在结束亲热后,很快地沉沉睡去。
「辛苦你了。」罗洛德吻着他的睡脸,「你一直忍耐我交给你的大量工作,虽然有抱怨,但仍没拒绝,也做得十分完美,这也是你温柔的地方啊……」
他拿起床铺边的行囊,自隐密夹层中拿出两封信。
第一封是他过往的团员们寄来的——内容是想找他再组佣兵团,团长依然希望由他担任。
「真是……这些家伙还是不想放过我。」信中内容提到他们梦见已逝的伙伴们,想起过往的热情与冲劲,才兴起这个念头。
而另一封信则是来自某位权贵人士的回信,至关于罗洛德向他提出资助请求的回应──对方十分慷慨地答应了,甚至还主动给予一件更重要的委托。
有实力的成员、足够的资金、能一展身手的舞台……一切条件都已经完备了,只差最后一步。罗洛德暂时不想让队员——尤其是以暮——知道这件事,才刻意安排以暮负担大量的工作。
毕竟他现在还想多点这种悠哉的时光,若带了团之后,不管是他或是以暮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以暮说的没错,他的本性比外表来得狡猾许多。原本压抑的性格在认识以暮后逐渐显露出来,但也只有以暮看出这一切,这就是他们臭味相投的证据吧。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就让他好好享受这段所剩不多的时刻。
罗洛德勾起金色的长发,让它在指尖缠绕,「早知道要解开……我就不绑了。」
他十分喜爱这头金发缠在自己手上的样子,更喜欢看到这些发丝披散在赤裸的身躯上,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对不擅长整理头发的以暮说自己可以帮忙。
他哼着小调,熟练地将一绺金发绑成辫子,再小心翼翼地放在熟睡的脸孔旁打量。
辫子绑得十分完美。
「果然不适合啊。」罗洛德挑开辫子,满意地看着金丝散开,嘴角扬起了酷似以暮的笑。
9
这里曾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城市,宽广的石板路上有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商旅马车奔驰;干净的港口亦有许多商船停靠,装载着来自各地货物的木箱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卸下;两旁的道路有许多小贩对往来的旅客兜售着各种奇特的商品,有香气四溢的新鲜水果,也有刚捞捕上来的鱼货,或者是完全不知用途的魔法道具──这些都只是『曾经』。
对于曾遭受过巨兽袭击的帕斯托尔来说,那些景象只是城市的回忆。
在失去城市的生命──居民──之后,这里只剩下荒凉的景色、空荡荡的建筑与道路、以及沈重到令人窒息的空气。
已经死亡的城市──这就是现在的帕斯托尔,也是罗洛德他们的新家。
这个名字代表着过往的荣华、曾在此地逝去的百姓与佣兵们……
以及无限未来的可能性。
几个大汉用随身短刀在前方开路,罗洛德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徐徐前行,这里人迹罕见,杂草丛生,因此走起来相当吃力。
「啧,也才五年而已,这里就荒废这成这样?」
「过了五年啊……在帕斯托尔发生的那件事……」
已经五年了吗?罗洛德自嘲地想,那个意外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彷彿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对他、对同伴、对帕斯托尔来说……都是个梦靥。
所以他决定跟以前佣兵团的成员们回来这里重新开始,同行的当然还有在这段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新伙伴们,以及他身旁的这位──
「你们这群王八蛋,真亏你们晚上能安然入睡啊?」
呃……令人不得不屈服的……
「从这些杂草跟植物的状况看来,你们这些家伙五年下来根本没来过几次吧?你们真的在意这些逝者吗?胆小鬼,胯下的东西不会缩到看不见了吧?」
值得信赖的……
「不会需要我这外人提醒,你们才想到要来吊祭往生者吧?你们这群无血无泪的混蛋。」
说话一针见血的祭司……嗯,一起努力,真的,他真的这么打算。罗洛德不敢看以暮,但隐约感觉到从旁边投过来的锐利视线……他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被卡崔克的箭给刺穿了。
从决定要来帕斯托尔后,以暮的心情就没好过,而且全都是冲着罗洛德来的——没办法,谁叫他隐瞒了已经找到赞助者跟佣兵团成员的事?
所以对于以暮的怒火,罗洛德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我可是有来过一次啊。」一个大汉拭去额头的汗水说道。
「我、我也有……」
以暮瞥了一眼身旁的罗洛德,「你呢?别跟我说只有一次。」
「我……」罗洛德搔搔头,「我一直觉得无法面对他们,所以完全没来过。」
「哼……真亏他们跟着你这么久,你果然是个混蛋。」
罗洛德叹了口气,不忘伸手扶住差点被树枝绊倒的以暮,「小心点。」
「就算现在想表达关于你完全把我蒙在鼓里、害我操劳得半死的歉疚也太迟了,去你妈的伪君子。」以暮甩开罗洛德的手。
从他们两队人马会合后,以暮就不停地数落罗洛德,一些罗洛德的旧识无法忍受他们敬爱的团长被人瞧不起到这种地步,「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团长的恩人,不准这样——」
罗洛德挥挥手安抚愤怒的壮汉,莞尔一笑,「算了,他没说错……我故意把事情瞒着不说也是事实……」
在罗洛德后方的四个人一字不漏地把前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席斯皱着眉头,「老大……居然笑得出来啊,在以前的同伴面前被骂成这样欸?」
卡崔克用短刀砍掉勾住背上长弓的树枝,「老大早就不在意这种小事了啦……你看他盯着以暮笑得多开心。」
「好羡慕啊……被以暮大人骂了……还被贬低成这样……好想代替老大啊。」
「七珋……拜托你别边走边陷入自己世界吧?」忍不住远离七珋的肖恩看到自己带着的猎犬也跟着呵呵喘气,不禁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初为什么会加入这支队伍……」
「来不及了喔,你已经摆脱不了我们了。」卡崔克笑盈盈地把手搭上肖恩的肩,笑里藏刀的模样令后者不寒而栗。
「卡崔克在认识以暮之后好像有什么盖子被打开了,笑容越来越阴险。」
「席斯,我听到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算一下你最近的帐呢?」
「啊!老大!前面是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啊?」席斯连忙撇下其他人,冲到罗洛德身旁。
「你喘成这样做什么?逃难吗?」以暮冷冷地瞪了席斯一眼。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席斯忽然想脱离队伍躲到其他地方去。
以暮无视老是跟在自己身旁的罗洛德,大步地往前迈进;罗洛德则是三不五时伸手想搀扶穿着长袍不易在森林里行走的以暮,但在被挥开后看着他苦笑;至于把两人互动都看在眼里、不明就里的人则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以暮与罗洛德──最后视线聚集到彷彿知晓一切的席斯身上。
「呜哇……」席斯呻吟一声,他最受不了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又不好回卡崔克那里,只好硬着头皮走在罗洛德身旁。
众人穿过茂密的树林,总算来到一个荒废的城市遗址,穿过这里便是一片汪洋大海。两边是高耸的山壁,若要从海上过来只能通过中间的城市。
从残留的遗迹与空屋判断,这里曾经繁华一时。
被巨大力量从地面刨挖而起的石板散落在各处,似是原本拿来铺设道路的;被某种巨兽踩踏过的建筑颓倒在道路两旁,裸露的木头已经腐朽,建筑的石材也失去往昔的明亮;废弃不用的港口只剩下沉在海中的船桅能证明这里曾有船只停靠;曾经耸立在城市入口的城门更是只剩下基座,连原本的模样也无法窥见了。
所有人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断垣残壁,有些人在回忆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有人在想象这城市过去的模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