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做出了什么啊?没有。
难道注定要演一场庸俗的悲剧?
外面,就在窗前的操场上演电影,我不想看,奉命就在家里躺着,不得开灯,我用耳机听收音机,我在虚度光阴,“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说得好笑。败叶会封住一眼清泉吗?我还听得到“哗哗”的声响吗,难道上天让我降生只是选定了我来演一场悲剧,而且不是伟大的悲剧,而只是小人物的庸琐的悲剧,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大量发生的悲剧,是我们已经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悲剧,是主人公不再觉得悲哀而别人也不会怜悯的悲剧?
深夜的邀请
傍晚我散步回来,洗脚,倒开水喝,发现我的玻璃杯子破裂了一大块下来,于是就高兴地用它倒了两次水,喝干了,而且想着,等明天中午再买一个杯子之前,还得留住它∶明天早晨好刷牙。我带上书包去已经空空荡荡的饭堂里读书,规规矩矩地把文具盒、练习本、数学教材拿出来,先读完一节,真正读懂了,就做习题,然后用另一个练习本做读书笔记,最后用红笔给自己打分。错了的就在后面做出订正,接着转到下一节内容。我很高兴今天得了两次一百分,这本美国人的数学教材写得真不错,毫无废话,可惜的只是没有几何的内容。
夜深深地入静了,就显得自来水管子老响了,好象里面有一个怪物,真正的倾心交谈往往是在半夜之后,然而找谁呢?也许邀请水管中的怪物?我把食指和中指并拢再曲起来,然后敲敲水管,它在水管中回应似地发出了一阵“咕隆”声,然而,毕竟是不肯出来。我想了想,又拧开龙头,没有水出来,却好象出来一股气,然后就一切都安静了。它现在站在我的面前了吗?我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式∶“你好!”我觉得是它点了点头,因为连着灯泡的电线轻微地晃了两晃。它是不需要坐的,于是我坐下来,想说点什么,然而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于是收拾起饭桌上的东西,回宿舍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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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黑夜里升起一颗星
吃过晚饭,我又出走,和刘走三十分钟后到了大路边的水闸,刘跑到槐花丛里去和摘槐花吃的小孩子谈天去了,我把黑毛衣解下来,放在水闸边的石墙上,躺下来,枕着夹着信的书。
太阳已经下去,一弯新月在明净的天空中正对着我的眼睛。
刚刚坐着读完了那三页信,心里就还在想这些事,我已经不小了,我还能稚气地对待爱情吗?或者是朦胧地感到一种神秘和纯洁,或者又是庄严地暂时否定它、激烈地要忘掉它吗?
我想,我已经不会轻率地谈到爱了吧,是没有了狂热,但也坚定一些、理智一些了。爱当然也要为生活计,要有点基础,现实会强迫你去考虑这点,而这并不是说,讲到这种感情就必须总是和这一点联系起来,恰恰相反,这点是最缺乏意义的部分。我们只是暂时乐意去忍受它罢了。
我也不小了,我也可以有爱了,以前就感觉过这一点。我为什么迟迟不让爱的阳光射进我的心房,为什么不让呢?以后只会更努力的,而且这种努力也为着她了,无疑,我已经感受到幸福、温暖、抚慰、相与的快乐了。我应该感谢上苍在我的生活中给我揭示了我的道路和我的伴侣。世界因你而存在,因你而放光呢!
你,难道不是我生活中的一颗星,我可以因你而变得更好、更美、更强、更善良,我呼唤着你的名字,我为什么不使自己的天空升起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呢?你将永远照耀着我,我将永远不会堕入到一团漆黑中去。
我知道。
忧郁
插秧结束了,在这两天“彻骨的疲倦”中,我好些了吗?
洗干净脚上的泥,同伴们的高兴心情传染了我,快走到门口,我想到也许今天来信了,但是没有。——刚吃完晚饭,该死的头疼立刻到来了,我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晚上给自己规定做一个省份的数学高考题,做完才休息,这样也许会好些吧!
爱情总是在前进状态吗?毫不停顿,一步紧过一步,一步快过一步,也许有些人是从那种不确定状态中得到满足,而我盼望的却是心心相印,直到永远。我需要确定,不确定才痛苦呢。
而我的心情又确实很忧郁,两架完全能够共鸣的、走得很准的钟,也许就因为错过了那一刻——上弦的一刻而永远走不到一起去。
一边是规定的作业、紧张的准备,一边是不确定的慌乱、忧郁和期待;一边是严格地循序渐进,一边是不定的飞扬跌宕;一边是解出道习题的兴奋,一边又是遥想默念的神往;一边是遇到挫折时的苦思冥索,一边又是长夜的辗转不能成眠啊!
主啊,他说∶我不把幸福赐你,我怕你因此而忱于安逸,你必须给我一个证明。他抚摸了我的头∶孩子,你必须完成你的使命。
在平常的事情上也做得好了
凌晨四点起来,打马草。
吃过早饭,上午接着干,我背着一大捆马草从荒野里归来时,感到累了,抬不起头,汗直往下淌,走到一个高土墩前,我稍稍蹲下,把草捆移放到土墩上,然后扶着它喘气。背回到操场,一个人说:“我远远看到,还想那一大捆草怎么自己会动呢?”我心里很愉快,感觉自己已达到了某种平衡,即∶人们从平常的角度上也赞美我了,我在平常的事情上也可以感到自豪了。打靶在区队最好,劳动割草割得最多,也不再划破手了,两次评教评学被评为先进,尤其重要的是,在某些我最讨厌人的事情上也可以心平气和,在某些我最讨人厌的事情上也可以获得人们的原谅、甚至同情和帮助了。
被人重视与自弃于人,有时会存于一念之间,记得刚来到这里时,就很有走向另一条路的危险。越来越被人重视了,也就重视别人,自爱自重起来,双方也就越来越一致,但也可能在开始仅仅因为一两件小事闹僵,而走向对立情绪的路。
而我的一切求异的努力,主要都是发生在我的心里。我当然不能以常人成功的标准作为我自己的成功标准,十个人里也许有八个会羡慕我的地位,有一个会安于这种地位,还有一个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安于它,那怕我因此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你必须在众人之中而又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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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天下亮了”
走到这雨后的白杨树下读书特别愉快,尤其在洗净身子以后。不知是谁说“天下亮了”,乌云的聚集使人们原先觉得这场黄昏的雨会把白天和黑夜连在一起,而下完了雨,却令人惊奇地发现天还不黑呢,“天反而下亮了”。我小心地把穿着布鞋的脚放到下过雨的地上,读起《安娜?卡列尼娜》来,时时唤起对七二年读这本书时的零星记忆来,例如,“在敌意的海洋中爱的孤岛”一节。
放下书,记起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一大片蜻蜓在沟里的草丛上飞舞,是不是它们(大概有几百只)就要在这儿栖息一晚了?还注意到鸟在归林,蛐蛐的长鸣,想起昨晚夕阳从云层中突然钻出来,你本来还以为它已经落下去了呢,结果田野、人、房屋都似乎染上了一层金黄色,象是走到一幅油画里去了。还想起了树杈上一窝还未生毛的小麻雀突然掉落地上……。
心灵印象
傍晚去散步,一只黄兔迎我走来,瘦伶伶的,我开始还以为是没尾巴的大鸟跳着走过来了,它突然站住在五十米远的地方,似乎从“哇喇哇喇”的喇叭声里听到了含有某种威胁的脚步声,于是,扭头跑到草丛里去了。芦苇正从割过的茬子上抽出来,我的眼睛本来一直看着正前方的,不自觉的一次斜瞥却使我扭转了自己的身子,很难一下说出我所看到的情景所造成的心灵的那一瞬间的印象∶象淡淡的红云,一条条浮在深绿的禾苗中间,这些长在田埂上的“树花”,它的枝子是要折裂才能断的,它的花朝上的一面透着红,是那种未全熟的草莓的红,背面是白的,风吹起,红白相间,我折了几枝走回去,这时收音机正播着《梁祝》协奏曲。
病也不肯随众
纷纷病了,班里一下病倒三个,全队腹泻、发烧成危机了。我好着,看来连我的病也不随众,要病一个人悄悄地病着。
刚刚出去走了一会儿,静静的沟渠旁仍然显得很亮,是远处的灯光映照使然,扭转手腕,看表,快11点了。现在头好受多了,数学的兴趣在恢复,又借来一本新书。
慢慢走着,回忆着自己的生活,走过的路。
那样一个苦夏,还有秋天,狂风扑门的秋天,脚尖冷得发疼的冬夜,还有风沙弥漫的春天。
记起了很多很多,
总会有说起的时候。
美的饥渴
我在这儿写东西,外面放映着电影,我把电灯放到蚊帐前。只是映出几个舞蹈时,站出去看了一会,我不禁想到了前几年,久久地注视着一本画报封面上偶然出现的一张照片,在欢迎西哈努克亲王的队伍里,穿着白衬衣蓝短裤的男孩子正拿着鲜花跳跃,我的心都溶化了,我不自觉地感觉着,激奋着、悲哀着,我们那时候是多么渴,多么渴啊!
小泽征尔
晚上在电视里看小泽征尔指挥中央乐团交响乐队的演奏,有《罗马狂欢节》、《二泉映月》、勃拉姆斯的一个弦乐曲和最后热烈鼓掌之后增加的一段《伐木曲》。
小泽征尔的指挥使我想到了做任何事都所需要的热爱和沉浸。且不说他在指挥《伐木曲》时那些在胸前简短、明了的手势,不说他在旋律突然迸放成强有力的高音时手的呼喊。他佝偻着腰,耳朵在倾听什么,有时候,两只手就象两条突然从悬崖上跌落下来的惊惶的蛇,他全身都在动作,尤其两只手臂,柔婉时象没有了骨节,激昂时又似乎整个手臂在瞬间僵住了,他的手指在动作,手腕在动作,小臂在动作,大臂在动作,肩关节在动作,在谢幕时,他的嘴张开喘着气。
关键的念头
有时觉得好象总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冒出一些关键的念头,象塘里偶然冒出的气泡那样随意,但是过后却觉得这些念头对我一生是十分必需的,不能错过的,这时我就会暗暗感激冥冥之中的引导者了,天啊,好象他在神秘地暗佑我似的。
受伤
晚上出去散步,看见一片血迹,又一直滴了几十米远,大概是一个小动物受伤了。
没有信来。
我叹了口气,我的青春不象春天,我感到孤独,我希望爱的阳光能照亮我的道路,我的天空。
害怕
早晨去打草,站在臭水中(不远处有一条工业废水河),拨开茂密的草丛,最可怕的并不是腐烂在水中的草,不是蛇,或脚突然踩住了什么活的东西(青蛙?),而往往是发现了一张烂报纸,一块破布片,半截拐杖这样一些与人类生活有关却已死去的痕迹。腐朽——最可怕的是曾经活过的东西的腐朽。
乏味的辅导
上午听辅导,乏味极了,“马、牛、羊、刀、手、口”,我还会再有耐性把那些东西当做知识来学吗?
中午读到列文和吉提在树林中走的一节,平静、幸福,互相之间很直率,而又充分地理解每一点暗示,不是有意的暗示,那么美的一幅画,写得真美。
可是下午听“提示”,这就是那些上过著名大学的人,解释了半天“序幕”∶就是一个戏前面的一场,后面还有一幕一幕的,而这是第一幕前面的序幕”,他还不让休息,好象人家都很爱听似的,而最后也真有暴风雨般的掌声,我的天!
看来昨天我还是低估了那“呱呱”地叫着飞去,叼着一点东西回来要喂给那张口待哺的雏鸟的老鸟的雄心和骄傲了,也低估了那些张开大嘴的“小雏”们的胃口。老鸟夸耀说∶“只要你们喜欢,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叼来塞给你们吃呢”这句话引得小东西们努力地一个一个地试作跳跃欣喜状,发出一片的喊声∶“要!要!多多!多多!”
也许我快走了,就挑剔起来了。办什么事,很好的事,看来都得依赖于办这些事的人们的教养和心理态度。
好笑之余
刚才听到一件事挺好笑,一个只有一个儿子的父亲对另一个生子很多的父亲说∶“我买一条黄瓜,他一个人就吃一条,你怎么分呢?”对方的回答是∶“我死了一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儿子,你死了那一个,你那条黄瓜给谁吃呢?”然而,笑完之后却感到一种令人震惊的残忍和深深的悲哀。
期待重要的思想
傍晚,带着收音机和书出去了,又一只黄色的野兔窜出来,追了一百多米,它没入草丛看不见了。
坐在废弃的水渠的破闸上,周围是树木、田野。村庄都在很远的地方,我看一会书,又坐着听一支英文歌曲《永远不改变》,只听懂了一句,那是唱了四遍的∶
除了你,
我谁也不爱,
你难道还是不明白?
天上有“嗡嗡”的声音∶仰起头,一只铁鸟映照出夕阳的光,但我坐在这儿却已经看不见那落日了。
读到《悲惨世界》那三个小孩在古堡中,第一次在情节演进中高兴有那么一段静谧、沉思的描写。 我读着,暮色在暗下去,风凉爽起来,热气在消褪,夜鸟在归林,这一切都是好的。
我突然放下书,期待着一些重要的思想,也许会来到。
但是,并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站起身,摘下一片树叶,拉断一根柳丝,都丢到沟里去了,一只鹧鸪突然叫着飞过,我注视着它隐没在远处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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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1)
1
以仿佛你即将赴死和永远不死的方式生活,以仿佛你一无所知和无所不知的方式思考,以仿佛你是庸才和你是天才的方式写作。
2
在两极中把握中道,并使这两极如大鹏之双翼。
3
我赞美达于两极的中道,在对极端的洞察和理解中,达到一种丰富、深刻的中道。
4
远大的目标不可能具体(不容易确定,不容易坚持),有时不妨只满足于确立一种原则:即每过去一天,就懂得一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