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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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金花本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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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最著名的花船,是焦八、张大魁及石姓各船。这些船自己都带几个姑娘,叫作“坐舱姑娘”;又有些船不带姑娘的,叫作“清船”。客人若不愿意要坐舱姑娘,也能随意到外边去叫。花船生意最好的时候,是在六月,这时老爷们都出了场;普通是在进场以前就把船预定妥的。
  叫“条子”的规矩是:谁叫的条子,姑娘就搬个凳儿坐在谁旁边,船上侍役便过来给姑娘倒上一碗茶,都用盖碗,这是专为给姑娘喝的。姑娘陪客不许吃酒,可以吃水果,嗑瓜子。这时候还没有纸烟,雪茄烟倒有,但吸的人很少,普通都是用水烟,也有很多抽鸦片烟的。
  姑娘们也有些随身应带的东西,如粉盒、槟榔盒,等等。寻常都是银质的,阔一些的还有用金质的或镶宝石的。粉盒是为预备随时傅面用,槟榔盒里装着些槟榔豆蔻等物,客人在饭后,可以随便取食。姑娘出门都带着娘姨。
  条子钱,清倌四元,红倌五元。但实收却是一样,因姑娘临走时必须赏给下人钱,清倌一元,红倌两元,这叫“坐舱钱”。把钱放在茶盘底下,等下人来收拾桌子时,把钱拿起来向船板上一丢,啷一响,便喊“某小姐赏”,外面就齐声大嚷着“谢谢”,语音颇为动听。
  船上全代办酒席,价钱清船比较便宜,连酒饭费在内,一天有二十四五元钱即够;花船(即带姑娘的)就贵多了,每天非百元左右不可,可是它的一切也都比清船阔的多。客人上船,总在下午。开饭须待掌灯以后,如果觉饿,可以随便要些点心来吃。大约十点钟船就进城了。
  这种船都是双桨双橹,驶船人技术很精,能叫船快慢自如,并且还会弄许多样把戏,最好的是“打招”,一篙下去,船就在水中打起盘旋,四周围水如溅珠,真个有趣!这时候的姑娘差不多都会唱几段小曲,有的还能唱整出的昆腔。用的乐器,就是笛子和琵琶。琵琶是自己弹,笛子有师傅给吹。我不会唱,因为从小没有下过功夫,临时赶着学些,那就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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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洪钧
我十三岁那年,出去的工夫不多,就认识了洪先生。这时候他正丁忧在家。初次一见面,我俩便很投契,他爱我极了,只要在一起,话总是不会说完的。
  洪先生的家在苏州城内北张家巷。他不常出门,都是把我叫到他的府上。同他常常在一起的朋友,有吴承儒、姚念慈、沈问之、老潘四大人几位,都是当时苏州很有名的人物。他们闷了时,常斗一种牌,名叫“打黄河阵图”,这种牌也有花,么二三等,输赢很大。
  他们每次斗牌,总叫我在旁边陪着。
  洪先生一天不见我便想我,他的朋友们就说:“你既对彩云这么好,为什么不娶了她?”他道:“我年纪太大了,觉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洪先生是四十九岁。后来他的朋友们竭力怂恿,就托人向我祖母提说,我祖母嫌是做偏房,执意的不肯,他们又托过来许多人,长说短说,我们这边所提的条件,洪家也一一答应了,这才说成。
  媒人算是吴承儒、姚念慈。
  翌年正月十四日,把我娶了过去。我十四岁,洪先生整五十。
  婚礼也很庄重,坐的是绿呢大轿,前面打着红状元纱灯,仪仗甚都,好不气派!洪先生名钧,号文卿,祖籍也是徽州。三十岁中的状元。正太太比他长两岁,南京王家的小姐。还有一个姨太太是扬州人。有一个少爷是正太太生的。少奶奶是陆家的小姐(陆润庠之女)。一家人都很和蔼,正太太待人尤好。我过去,他们都很喜欢我,都称呼我“新太太”。
  到四月,洪先生三年服满,带我进京。五月里便放了出使俄、德、奥、和四国钦差大臣,没有能在京多住就动身了。
  由北京到天津坐的长龙船(创于曾国藩,以其船身颇长,故名),这种船身子很长,两边用许多船夫,驶起来快极。一路上迎接钦差的人很多,真忙个不了。由天津到上海,改乘轮船,应酬才少些。
  到上海我还闹了一个笑话。我们下了船,我见洪先生已上了轿,我也就随着上轿,这时候蓦然响了三声大炮,我不知道是作什么,把我吓得脸也发了白,身上打起抖来,女仆们赶忙搀着我才上了轿。原来这是放一种表示敬礼的炮,我那里经验过?事后一想,觉得真可笑。
  我们在上海住的是天后宫(清出使外洋大臣,多以此为行辕)。
   。。

在欧洲
跟着洪先生到欧洲去的,家属里只有我一人,正太太因须要留家操持事务,不能够去;那个扬州的姨太太,身体也过弱,常常抱病,禁不起轮船的颠荡。此外还带了些随员和男女仆人,随员中,他的学生很多。我们出洋的一切装束,全是中国样子,或便衣或官服,洪先生最讨厌人穿洋服。可是我们在船上吃的却都是洋餐。
  我们是过了中秋节,又耽搁些日子才动的身,到柏林已届十一月了。
  柏林的中国使馆(非今馆)很是阔气。起先是一位公爵的别墅,景物殊幽雅,一座长形的楼,有三层高,建筑得闳丽曲邃。院的周围种植了许多花木,到春天,树青花艳,再配上那茸茸象绿似的细草,真好看极了。楼后有一道小河,能划船,闲暇时荡漾其中,叫人心爽意适。楼里面的装置也颇讲究,如宴会厅、办公室、卧房等等,无一不备。我同洪先生就住在楼内的右边,占了有十几间房。这房是租赁人家的,房主本来要卖掉它,先索价很低,洪先生不愿意买,后来想买又贵了,终于没有买成。
  我去欧洲,只带了两个女仆,因那时的人多不开通,一说到外洋,谁也踌躇着不敢去,有去的索工资也过昂,这两个女仆每月的工资就是五十两银子。到欧洲感觉着不够使用,又雇了四个洋丫环,工资倒很便宜,一月四十两,还是她们自己吃自己的。洋丫环很会服侍人,体贴极了,比起中国的仆人对主人,还要忠实、听从得多。
  我们在欧洲还是吃中国饭。一去时就带了两名厨师,烹饪技术都很精,都是洪先生用了多少年很得意的人,后来归盛宣怀家用了。洪先生对于饮食上最爱讲究,也最有研究。家里每次请客,调制出的菜品,有许多样是外边做不来的。使馆里有请客时,我们也是给预备中餐,欧洲人也最爱吃,不过要嘱咐厨师把菜作清淡些,减去油腻,因油腻是中国菜的一个大缺点。吃的方法是仿洋餐各自分食。他们吃完以后,都极口称赞,说:“中国菜滋味最美,最好吃。”———这句话可不是容易获得的呀!因为那时厨师少,忙不过来,随便找个人又帮不上手,都是我帮忙,有时候手脚不闲的忙上好几天,才能弄完,真累极了!最可笑的,是叫洋丫环拣燕窝,她们那里弄过这个?把眼睛全弄红了。
  我在欧洲还请了一个女陪伴,这种人也是伺候人的性质,不过比起普通女仆却高贵,可以和主人在一起吃饭,彼此相待也有些客气。我请的这个女陪伴,没有什么事叫她做,除了早晨给我梳梳头,整日价便陪着我闲玩。我的德国话就是从她学会的。
  有人说,我在欧洲的举止很阔绰,每次由外边归来,都有四个洋丫环提着明角灯引导我上楼,这事倒有;不过,我在国内时,也有四个丫环给我打灯笼。又有人说,我在欧洲常常到各跳舞场里去,那却是一派胡诌。要想一想,我是个缠脚女子,走动起来是如何的不方便,而且我在欧洲就连洋装也没有穿过,叫我怎么跳得起?休说到跳舞场,便是使馆里遇着请客,按照外国规矩,钦差夫人应该出来奉陪,可是我只出来打个招呼,同他们握握手,就退回去。洪先生是最反对外国礼节的,常说他们野蛮,不可仿习。
  德皇同皇后,我都见过几次,觐见时,我穿中服行西礼,鞠躬或握手,有时候也吻吻手。时候常是在晚间,那时宫里还没有电灯,全点蜡烛。有名的俾斯麦宰相,我也见过,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翁,长长的胡子,讲起话来声音极洪亮。
  我住柏林最久,也到过圣彼得堡、巴黎、伦敦等处。但只是游逛性质,不几天便回。我在柏林还生了一个女孩,因生在德国,取名叫德官。
  洪先生人虽精明,只是性子太固执。到了欧洲一点洋物也不肯用,还是穿那三道云式的福子履,布袜子。有一次出去应酬,因多走了些路,回来把脚都磨坏了。我劝他换穿洋袜子,他一味的不肯。苦苦的劝了半天,他才说,要我做的便穿,我就叫洋丫环做了几双,假说是我做的,骗哄了他一下,他才穿上了。才到欧洲时,人家都要给他照像,他怎么也不肯。等我们归国时,德国人又拟为我俩制蜡像,留在柏林蜡人馆作个纪念,他更是不肯。不然,现在还能有个少年像在那里。
  洪先生在欧洲整整三年,这三年中的生活,除去办公务以外,差不多全是研究学问。他最懒于应酬,闷倦时便独自一个人到动物园去散步,回来又伏案看起书来,他的身体羸弱多病,也就是因他用心过度所致。洪先生不懂洋文,连一句洋话也不会说。参考外国书籍,是一个比国人给作翻译;常常见他到各国书馆里去替洪先生寻找材料。他名叫根亚,有个中国姓是金,我们都称呼他金先生。
  这时候,日本在欧洲也有了外交官,他们却都是穿洋服,可是人家还都瞧他们不起。有一年高丽也派了外交代表到俄国,它本是我国的属邦,竟越过不顾,把洪先生气急了;给国内打了多少次电报,商办这件事,后来几乎弄决裂了要回国。
  〔附言〕已往小说中,皆谓赛旅欧时,行为浪漫,风流勾当颇多。实则,伊系一缠足女子,抵欧时年仅十四,及归亦不逾十七,以此稚龄,兼之洪文卿又是一个很古板的人,事实上非惟不许,且恐有不能也。
  故觉伊所云云,殊堪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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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钧之殁
洪先生由欧洲归来,便留京任兵部左侍郎职。中间为采办军器,曾被参一次,很是冤屈,这都因他的性子太鲠直,办事容易开罪人,他已忘了,人家却还记在心里,遇机会便图报复。那次还亏得慈禧太后平日对他很信任,不然,就了不得了!颐和园里的那些划水车、小火轮还是洪先生在欧洲时买来献给太后的。
  我们在京住前门外、小草厂,后来因太狭窄,又在东城史家胡同买了一所较大的宅子,间数很多,局样也好。原拟拆去后边的一部,为我从新盖几间洋式楼房。那想到,家还没有搬,洪先生就得了病。病时,正值被派监修东西陵、天坛等处的工程。
  初得是一种痧气,恰巧宅里有个雇用多年的剃头匠,娴于针术,常见他给人家治好了病。这时便想教他治一治,洪先生先不愿意,嗣经我竭力的劝说,才应允了。扎过了几针,病果见效,但挨时未久又复犯,这次转入黄病,请来许多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了,就这样的不治而殁!享年五十五岁。
  殁后,朝廷颇加优礼,赏赐的恤金,并派大臣致祭,仪式隆重得很。所派致祭的大臣是高阳李鸿藻相国。这时候我真痛苦呀!洪先生一死,京里除去几个族人仆人以外,只有我同我母亲,亲戚朋友们人家是不便给作主张的。我那里经过这种事?简直都弄糊涂了。后来还是有人说,赶紧着先给少爷打个电报,叫他来京奔丧吧,这才打了去。
  装殓时,我在棺材里面放了许多珍贵器物,记得有二十几挂朝珠,佛头都是很好的,四个鼻烟壶,两个翡翠的,两个白玉的。又烧了不少的衣服。装殓完毕,棺材的盖暂没有上楔,净待着少爷来,这样待了有七八天,他才来到。
  洪先生的灵柩是奉了旨特许进城,出的朝阳门,到通州,由运河上船回籍。途中,少爷因有病,也没有伴灵,抵家后不久就去世了。
  〔附洪钧小传〕洪钧,字陶士,号文卿。先世自歙迁吴,遂为吴县人。幼颖异,家贫令习贾,涕泣请读书。十八岁补县学生,同治三年中举,七年廷对第一成进士,时年三十。授翰林院修撰,八年迁至内阁学士,中间曾纂修穆宗毅皇帝实录,充陕西、山东乡试正考官,提督湖北、江西学政。旋丁母忧,服阕后,简派出使俄、德、奥、和四国大臣。期满,受代归,升兵部左侍郎,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光绪十九年八月二十三日以疾卒于京,年五十有五。著《元史释文证补》三十卷,元和陆润庠(其亲家也),为校写付梓。子洛,县学生,以荫考授通判,改工部郎中,不胜丧而卒。(参据《清史稿》本传,费念慈所撰墓志铭,陆润庠《元史释文证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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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洪氏后在上海之娼妓生活(1)
洪先生殁后,所遗下的财产很多。临危时曾对我说:“你跟我一场很不容易,无论守不守,给你五万块钱,当年我也有过这话。”
  这是我归洪家时,洪先生对媒人说的:“彩云跟了我,幸而能偕老,便无话说;不么,我必给她留下相当的资产,使她生活无忧虑。”盖也觉己之年长,恐不及白头也。当时我听着洪先生的这种遗命,心里只是难过,涕哭,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洪先生就把这笔款子交给了我们一个本族兄弟名叫洪銮的,原意是托他把我送回娘家,替我安置安置。谁想回到苏州,他昧了良心,把款子私自吞没,藏匿起来不见我。我派人四下里寻找,也没有找着他。还是第二年的冬天,在上海马路上碰见他;我向他讨索,他支吾着说:“新嫂子,你请放心吧!转过年我一定给你。”转过年他又躲远了。
  因我没有拿着什么凭据,也无法同他打官司,归结便这样白白的让他侵吞了。
  最初,我本没想到能脱离洪家。我们少爷觉着我很年轻,怎么能叫守寡,一般亲友们也都不主张我守,我家里也不愿意我守。我同他们一船伴灵到了苏州,在接官亭便与他们分手,我携带着自己的东西,径归了娘家。从此以后,也就没有再入洪家的门。我那四岁的女儿———德官,也给洪家留下了,咳!我那里舍得?后来德官长到十九岁,因病死去。第二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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