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等不到盟主的传讯,心急如焚,想前往拜见,又恐贸然行事,更招对方不快。他只能白天拼命练功,挥汗如雨,勉强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一到深夜,脑中便是天翻地覆,忧心忡忡,盟主还不肯原谅自己么?自己是不是被遗弃了?金玉盟中藏龙卧虎,能人辈出,他木有光也未见得有多高明。若是盟主慧眼相中了其他什么人,那自己该当何去何从?
又想,盟主此时,多半是暖玉温香在怀,正与那些美丽少年耳鬓厮磨。自己孤衾难安,相思欲狂,而他心中,可有半分念及自己?
数十日后,金燕儿终于来了。时值晌午时分,木有光正独坐在正堂门槛上,闷闷不乐地啃冷馒头,一听见树顶上熟悉的“咕咕”声,立时大喜过望,抛下半个馒头,起身连连唿哨。
燕儿扑棱着翅膀,飞至木有光的手臂上,低头啄他的手背,旋又晃了晃小脑袋,对他一手的馒头味甚是嫌弃。
木有光与它一别多日,见其通体乌亮,尾翎在太阳底下金光熠熠,显然燕山雪将它看护得极为周到。他不由叹了口气,羡慕道,“你成天陪着盟主,每天都能和他见面,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我若是你,该有多好?”说着便去掀它的左翅。
翅上干干净净,一点朱砂印记都没有,木有光手掌轻抚着燕儿,心底隐隐有些欢喜,想道,盟主不是叫我出去办事,他就是……就是想见我。
金燕儿传完讯,不耐烦等他,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兀自飞走了。木有光的一颗心早已随燕儿一同到盟主身边去了,当下匆匆换了衣裳,急往金玉盟而去。
一进燕山雪所住院落,便听见隐约的谈笑声。木有光已有两个多月未见燕山雪,乍然听见对方声音,眼眶竟微微发烫,双膝一软,跪倒在廊下。
只听燕山雪徐徐道,“反省得如何了?”
木有光埋头道,“盟主,我已……我已诚心悔过,再不会让盟主失望。”
“是么?”燕山雪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你过来,再陪我一回。”
木有光抬起头,望见燕山雪怀中圈着一位青衣少年,隔着帘幕,有些看不真切,似乎是上回那个红袍,又似乎不是。他暗想,红袍既已见过自己模样,多半盟主不会留了。不过,是谁都没有分别,只要……只要能离盟主近些,不论盟主要自己与谁亲热,他全不在乎。
这回,木有光自始至终没有失态,燕山雪很是满意,在他泄身时赏了他一个火热的深吻,舌尖自木有光唇舌间抽离的一刹那,轻声道,“这样才乖。”
六、疏影
此后,燕山雪待木有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恩宠,时常召他前来,或差他办事,或共享鱼水之欢。不知不觉,木有光在床笫间也已练出一身好功夫,只是仍然食不知味,任凭如何清秀撩人的少年,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惟有燕山雪偶尔赏他的一两个吻,和几句调侃多过体恤的话语,方能算得上销魂蚀骨。
他吃了第一次的苦头之后,谨遵燕山雪的吩咐,再无造次行径。有时见燕山雪动了情,长睫微颤,薄唇轻启的模样,实是俊到了极致,也勾魂到了极致。木有光每每胯下坚硬如铁,恨不得将他压在身下,肆意轻薄,占有他身上每一寸地方,就此让他彻底属于自己。
他望着燕山雪的眼光一天比一天炽热,有时连自己也觉不可置信,明明心中已是爱到刻骨,如何还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缠绵,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苦候,盼着讨了他的欢喜,好求得一星半点温存。
压抑至此,如何还能忍得下去。
夜间,木有光时常做梦,梦里燕山雪躺在他的床上,赤身露体,长发披散,口吐露骨情话。他大着胆子上前,被对方一把带翻在床,修长的双腿顷刻缠上他的腰际,湿透的股间轻蹭他胯下,饥渴地向他求欢。
每到此时,木有光便惊醒过来,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自嘲地想,便是在梦里,我也得不到他。
转眼到了初冬,这日是燕山雪生辰,木有光早上醒来便开始犯愁。献给盟主的寿礼早已备妥,却不知燕山雪什么时候召见。往年,燕山雪白天摆宴,晚上会留木有光在小楼过夜,陪自己小酌,至于今年会是什么样,木有光心里没底。
木有光在院门前翘首以盼,直到黄昏时分,暮色四合,仍不见金燕儿的影踪。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眼皮直跳,终于等不下去,换上夜行衣,将礼盒贴身收好,取了佩剑,赶赴金玉盟。心道,拼得再“反省”两个月,今日也要将这份礼送至燕山雪手上。
他熟门熟路地潜入金玉盟总坛,戒备森严的重地于他而言如无人之境。他转悠了一圈,未见燕山雪人影,心中疑云更甚,又往小楼窥探,见大门紧闭,只燕山雪房间里亮着火烛,远近几处哨岗均加派了人手,显然是防着什么人。
木有光悄无声息地翻身跃上小楼二层,附耳贴在窗前,细听房里动静。
只听一人道,“燕老弟,你这伤不能再耽搁了。”
另一人低咳几声,轻声道,“老金,我还没这么娇弱。”说话人正是燕山雪。木有光心头一紧,盟主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过六七日未见,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燕山雪唤作“老金”那人道,“瞧瞧你眼下,病怏怏的,给门外那位小朋友见了还不知要着急成什么样儿。”
木有光向来谨慎,加之内功根基深厚,暗访盯梢从未被人察觉过,登时吃惊不小,未及反应,便听得燕山雪笑道,“他便是这样沉不住气。罢了,你进来说话吧。”后半句话却是对木有光所说。
木有光惴惴不安地立在门口,房门随即洞开,开门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大汉,一身灰布袍,胡须垂胸,形容甚是粗犷彪悍,直如市井屠夫。
那大汉见了他,咧嘴笑道,“小兄弟,多年不见,功夫俊得很啊!”
木有光跟在他身后进屋,觉得十分稀奇,自己用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眼,此人如何认得自己?但细想来,又确乎似曾相识。
他脑中兀自琢磨着,来到燕山雪床前。一见之下,浑身热血陡然冰凉:但见燕山雪平躺着,面如金纸,嘴唇发白,气息极其微弱,宛如大病一场。
木有光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教禁忌,抢到燕山雪跟前,握住他的双手,颤声问道,“盟主,你怎么了?”
燕山雪不以为忤,任他这么握着,低声道,“有光,这是我的挚交好友,江湖人称‘圣手’的金骏眉。从前你小时候,也见过他一回的。”
木有光恍然,自己刚到金玉盟时,水土不服,着实生了一场大病,燕山雪请来为他诊治的,便是这位金大夫。他后来行走江湖,也久闻这位神医的大名,却不曾想到自己早已与其结缘。
他当即起身拜倒,以晚辈之礼相见,“见过金前辈。”
金骏眉连忙扶起他道,“小兄弟客气了。”他手上稍加试探,便掂量出了木有光的功力底细,扭头向燕山雪道,“贤弟,你这位风雪郎果然是好孩子。”
燕山雪微笑道,“这是自然。”说着忍不住低声咳嗽。
木有光上前轻轻为他捶背,问道,“盟主,你这伤……”
“中了白云教的毒物,白云丹。”
木有光失声叫道,“什么?”他知道白云教雄踞云贵一带,是金玉盟的宿敌,两派数十年来争斗不休,互有输赢。想不到这回,盟主竟会中他们的算计。他此时无心追问究竟个人所为,只一心挂念燕山雪的伤情。听江湖上传说,白云丹是至毒,一旦侵入血液,无药可救。
“这毒……金前辈,能解么?”
“若他解不了,我请他来做什么,吃白饭么?”燕山雪重伤之余,仍有心情同木有光开玩笑,“躺久了怪不好受,你扶我起来坐一会。”
木有光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一手从背后搭在他腰上,好让他能枕着自己的身子,轻声道,“盟主,我……属下僭越,你别生气。”
燕山雪道,“我伤了有两天了,怕你空担心,才没有知会你。有光,你来看我,我很喜欢。”他放低声音道,“你在今天这个日子来,有见面礼没有?”
木有光本能地把他抱紧了些,嗫嚅道,“有,有的。”
“嗯,好得很。那你拿出来,让我先饱一饱眼福。”燕山雪说着,余光瞥见金骏眉凝重脸色,不禁失笑,“老金,又怎么了?”
金骏眉抬起头,正容道,“你中毒已深,我给你用金针引毒,只能制得一时。今晚就得给你换血,片刻也延误不起了!”
七、情词
“换血?”木有光一怔,“盟主的伤……需要换血?”
金骏眉点头道,“不错。白云丹毒性霸道,我无法完全祛除他血中的残毒,惟有以一健壮男子的鲜血换掉那些毒血,或许有救。”
木有光脱口而出,“用我的血!”
金骏眉思忖道,“你年纪轻,阳气强盛,功夫与你家盟主又是同一路,倒是当真用得。只是所需血量甚大,虽无性命之虞,元气大伤是免不了了,一两个月内,忌动刀兵。”
木有光凝视怀中虚弱的燕山雪,心如刀割,恨不得代他受苦,当下慨然道,“只要金前辈救得了盟主,就是将我的血一道抽干了,那也没什么。”他少年时读过几本医书,略识些粗浅门道,细思之下又愁道,“只是不知我和盟主的血是否相融。”
金骏眉道,“这倒不妨,我会在血里加入多种解毒药剂,几相混合,不融的也融了。”
木有光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另寻他人,请金前辈取我的血就是。我们金玉盟中虽然人人愿为盟主献身,怕就怕一个不慎,走漏了风声,那就不妙了。”
一席话听得金骏眉不住点头,夸赞道,“小兄弟说的正是我忧心的,你是燕盟主身边的头号心腹,原是顶合适的人选。他受伤之事,只我们几个知晓就好,不宜声张出去。”他转向燕山雪道,“贤弟,保全你性命要紧,这回就由愚兄擅自做主了。”
燕山雪在一旁听二人对话,始终默不作声,到这时候方颔首以示谢意,轻声道,“老金,有劳你。”待金骏眉去桌前置备药剂,他倚在木有光肩头,道,“怎么,见不得别人的血融进我身子里?”
被燕山雪窥破见不得人的心思,木有光登时气短,方才的凛然正气尽皆化为乌有,他低下头,没什么底气地申辩道,“其他人,我不放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平白无故担这么大风险,吃这么大一个苦头,我会不会放心,会不会心疼呢?”
木有光只觉得蒙面的布都要烫出洞来,小声道,“盟主,为了你,就不是……不是平白。”他知道此时燕山雪正盯着自己,心慌意乱地将视线移开,不敢看他。
忽听燕山雪轻轻笑了一声,道,“把这碍事的布解了。”
木有光吓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什么?”心道,待会儿金前辈若看到我的长相,难道盟主解毒后就要杀他灭口不成?
燕山雪附在他耳旁,低语道,“我想亲亲你。”
木有光心跳加速,受了蛊惑般摘下蒙布,燕山雪的唇随即贴上来,缓缓地厮磨他的唇瓣,“你知不知道,我察觉自己中毒以后,脑中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木有光壮着胆在燕山雪的下唇上浅浅一啄,道,“我不知道。不过,但凡盟主有什么心愿,我都会为你去办。”
燕山雪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当时想,这一回伤得可真不是时候,要是误了生辰那日,同我家小郎君的把盏言欢,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木有光心中悲喜交集,道,“盟主,金前辈医术了得,你的身子不碍事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方小木盒,红着脸道,“这是……是我送给盟主的贺礼。”
燕山雪饶有兴趣道,“是什么好宝贝?我手上没力,你打开给我瞧。”
木有光依言开启小盒,盒中是一块寸许长的玉牌,白润透亮,莹然生辉,上面刻了一条小龙,正合燕山雪的属相。只是刀功平平,那龙怯生生的,除了头顶上依稀能辨出双角,身段倒有七分像蛇。
“这玉佩,莫不是用上回我送你那块昆仑古玉刻的?”
木有光点点头,惭愧道,“原想刻个大件,用萝卜和木块练了好久,又买了几十斤玉料试手,练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刀尖一划上昆仑玉就……就废了好多,最后只得了这么一小块。”
燕山雪显得很是欢喜,丝毫不怪他糟蹋了一块千年难得的好料,道,“我正缺一块祛邪积福的美玉,你给我戴上。”
木有光起先心里还有些不安,觉得礼物太过寒酸,虽然花费自己颇多心血,可盟主见多识广,此物难入他眼,多半还要笑话自己。哪知他不但笑纳,还要贴身佩戴,直让他欢喜得不知怎么办好。
他原本就在玉牌上方穿了孔,拴了一根红绳,此时笨拙地将红绳系在燕山雪颈间,心中暗暗祷祝,希望这块玉牌当真能护得盟主平安。
燕山雪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玉牌,问道,“那块玉没有剩的了么?”
“没了。”
“可惜。不然再雕一只小牛,配这龙,岂不是好?”燕山雪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惋惜,又打趣道,“看来,你只能刻个‘木牛’充数了。”
木有光属牛,听了燕山雪“龙牛相配”的话,心里怦怦乱跳,竟是不敢应声。燕山雪平日心情好时,也常对木有光说些眷宠的暧昧话语,少年自觉卑微,虽然暗暗欢喜,却也从不敢当真有所奢望。
两人又说了一会体己话,金骏眉已备妥了药材器具,即将施展回春之术。
木有光觉得今日盟主待自己格外温柔,可他的气息分明愈见微弱,金大夫医术虽神,然而这换血之法能不能成,犹未可知。木有光拥住燕山雪,心里阵阵发酸,暗道,即便真的不成,我也有幸陪他走完这一世。往后碧落黄泉,自也随他同往。
他轻手轻脚地服侍燕山雪躺回床上,掖好被子,随即挽起衣袖,请金骏眉取血。金骏眉先点了他几处大穴,护住其心脉,又切了参片给他含着,这才亮出一把金色匕首,划开木有光手腕,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尽数滴落入下方一只大瓷碗里。
起先木有光神智尚能维持,待左腕处血流渐止,金骏眉又割开了他右腕,用粗牛筋勒住他上臂,挤出更多血液。约摸一盏茶工夫过后,木有光渐觉头昏,眼前画面也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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