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部长的钱包丢了。” “在哪里丢的?” “车里。”
“车里有谁?” “有我和韩国大哥。” “部长怀疑你了?”
“部长说他看见了韩国大哥裤兜里露出的一个钱包边,那正是部长的。” “是韩国大哥?” 丈夫不再言语,直到烟快烧到了手指,他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都是为了给你买西瓜,韩国大哥被公司开除了。”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厨房,缓缓打开电冰箱。一分为二的西瓜使我真正体会到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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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歪的故事(1)
老李活得谨小慎微,从不敢多拿哪怕是天赐的幸运。如果福分来得过厚了,他会想办法还回去一点儿。给女儿起名“歪歪”也是这个意思,因为女儿生下来五官实在是太端正了。
老李在国内是大学老师。可到了日本,他变成了一个四十九岁的学生,他的指导教师比他年轻一岁。他老老实实地做着学问,认认真真地挣着签证。他的硕士论文顺利完成了,但由于年龄上的劣势,他求职无门,维持签证的方便之门便是进入博士课程。他向指导教师表决心:继续在知识的大道上冲刺。指导教师态度和蔼却言语刻薄:等你博士毕业了,回中国是不是也快退休了?我不愿培养垃圾博士。
无奈,老李没有上交他半年来的心血之作——一篇研究有成的硕士论文,他主动留级了。他的留学签证顺利地得到延期。为了换取全家在留资格的稳定,他脱下了最后一件孔乙己的长衫,选择了伤害自尊心的极限方式。
靠在他的“留学”签证上的“家族滞在”者自然是娇妻爱女。妻子在国内同样是大学老师,可现在则成了家里家外惟一的整劳力。老李的创汇成绩远比不上老婆,于是自觉地成了一位节约王。他每天中午在学校冲一碗葱花面。葱从根部切起,每次只切三刀。当你从冰箱里取出葱来,如果细心观察会发现葱的刀口处时常会有一小截(很短)从葱芯生长出来。老李说他的“三刀”往往是切在这新的生长点上的,可纳闷的是为什么一根葱还是切完了呢?歪歪三岁时第一次来到日本。在迎来女儿最初的日子里,妈妈停下了工作,爸爸掩上了书本。一家三口走遍迪斯尼乐园、水族馆、横滨海域及箱根温泉等一切可能去玩的地方。歪歪拥有了连日本小朋友也难以享受的集中快乐。可惜一两周以后老李家的生活方式一切复原了。歪歪的生活不再是公园,不再是新玩具。三岁的歪歪完全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用小手拼命地指百货店里那高高端坐的,和真婴儿一般大的,会眨眼睛、会摇头的洋娃娃,她相信只要这样指下去,闹着不走,爸爸妈妈一定会把娃娃替她搬回家的。可是歪歪最终得到的却仅仅是两个屁板,懦弱的父亲竟然动了肝火。晚上,歪歪抱着从北京带来的小布娃娃睡去了,脸上挂着浸满委屈的泪花。
半年后,老李夫妇下了决心,将歪歪送回北京。他们知道在这里能够给予女儿的真是太少了。临行前,爸爸妈妈带着歪歪去了东京的一家上流百货店,问歪歪想要什么并且再三声明歪歪今天可以随便指。不料,三岁半的歪歪却搂着爸爸的脖子说:“爸爸,我看看就行了。”老李的眼睛湿润了。他握着女儿的小手在自己脸上用力划着:“来,打爸爸,是爸爸不好。”
歪歪与父母重新被大海隔开。
一晃,歪歪快要上学了,妈妈回北京去看歪歪了。
“妈妈,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幼儿园好吗?”歪歪见到妈妈的第一天便说。
“明天妈妈在家陪你,你不用去幼儿园了。” “那我们就去一会儿。” “为什么?”
“妈妈,求求你了,就去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母女俩来到幼儿园。当歪歪的妈妈刚刚踏入楼道,歪歪便跑了起来,跳了起来,叫了起来:“我妈妈来了!我妈妈来了!”像是在向整个幼儿园宣布。
一瞬间,歪歪的妈妈警醒了。女儿不关心你是否在一个遥远的叫做日本岛的地方挣着签证,挣着学历,挣着经验,挣着日元,挣着通向未来的生活。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需要,尽管你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只知道在小朋友中间,在老师面前没有妈妈是耻辱的,没有妈妈来接是伤自尊心的,没有妈妈的孤寂是战胜不了的,没有妈妈的童年是苍白的。
为了使歪歪的童年重新金光灿烂,歪歪又一次来到了日本,来到了父母身边。
歪歪上了小学,很快学会了日语。这次父母给她买了各式各样的娃娃。歪歪放学后便喂她们吃饭,哄她们睡觉,照料着假想的妹妹们,可是当傍晚来临的时候,她不再摆弄任何娃娃,她在想妈妈,按捺不住地想。
夕阳下,总有一个小女孩扒住阳台上的栏杆,凝望着那条远去的小径。那是妈妈每天的归路。妈妈的影子有好多好多,可是投影的人总也不是妈妈。当夜色化开来的时候,那双眨巴眨巴闪动着的大眼睛里映出一阵阵凄切的孤单。
周末奋斗派的老李夫妇常将歪歪寄存在我家。已经加入了周末逍遥派的我们也常去借歪歪。我一岁半的儿子只要见到歪歪就会哇啦哇啦地说上好一阵中国人不明白外国人也不懂的话来。
星期天,我们驱车上路了,直奔海边“江之岛”。
我和歪歪趴在海浪上聊天。
歪歪的故事(2)
“你最喜欢什么功课?” “语文。” “中文没忘吗?” “没忘。我还会写诗呢。”
“说给阿姨听听。” “我光着脚丫, 一溜烟地跑回我的童年。
……”
“跑回童年?你现在难道不在童年吗?”我的神经从这动人的诗句中跑上了另一条路线。
“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给爸爸缝扣子,还会帮妈妈记账。妈妈说我比她十八岁还懂事。”
“不!歪歪,你还是个娃娃。你的童年还好长呢。”我真想把浪尖上的歪歪收紧在怀里。
“我想快快长大,早点让妈妈歇歇脚。对了,黄阿姨,妈妈也给我看了黄阿姨写的《苦味西瓜》。那位韩国大叔现在怎么样了?黄阿姨再写一篇好吗?”浪声中,我还是听清了歪歪的呢喃。
我甩开救生板,一头钻进了歪歪的大游泳圈。我贴在她的耳朵上说:“下次阿姨不写韩国的大叔了,阿姨要写写中国的歪歪。”
痴心妈妈
如果在妈妈中间进行爱子比赛,恐怕胜负难决。因为每个妈妈都在如痴如醉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在我周围有一个小小的妈妈圈,每次聚会都是母爱的展览,母爱的交流,母爱的集合。
小王的儿子壮实极了,从不闹病。可小王总是这样豪言:为救儿子,如果需要我的肝,我就把肝割给他;如果需要我的心,我就把心摘给他;如果需要我的血,我就把血倒给他。
小王的丈夫一听这话就瞪她一眼,说她有病。
小张的女儿才两岁。小张已开始想她遥远的将来:王子来了,也不把女儿送给他。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才配得上我的小天使呢?
小张的丈夫总回敬她一句:王子来抢女儿还早着哩。
小刘的宝宝刚半岁。小刘总是夸耀宝宝吸她奶时,小嘴是多么有力,拉臭臭时,是多么健康:又多又稠的“黄金塔”。
小刘的丈夫常常提醒她:记住,儿子的只有在你眼里才是香的。
小丁说她的两个女儿是天下最好的姐妹,连打架的时候她们也是最好的组合。
小丁的丈夫却报告说:他家隔壁的兄弟俩吵架时配合得更好,你一句,我一拳的,从不带眼泪。
依我看,所有的妈妈都有点痴,丈夫却说我是“首痴”。
细细想来,我也的确够“痴”的。
儿子要钻工地上的水泥管,我便从家拿了墩布将水泥管里面的土擦净,让儿子去钻。在麦当劳吃土豆条时,我总担心手不干净,因此让儿子咬去一大截后,将手指捏着的小尾巴放进自己嘴里(直到有一天,儿子自己吃土豆条时,也把最后一截小尾巴统统放到我的嘴里,我才吓了一跳)。盛夏,因担心空调对身体的危害,我曾一整夜一整夜地充当人力风扇(开空调时,按一下电钮就万事大吉了,可开人力风扇时,却需要不间歇地按感情钮、体力钮)。喂每勺饭时,我都在小勺上一丝不苟地布局:米饭垫底,动物蛋白或植物蛋白类夹在中间,蔬菜类则高高在上(勺勺营养均衡则必然顿顿营养均衡。顿顿营养均衡则必然日日茁壮成长,我如是想)。儿子多吃了一口,我便能联想到将来的他身材魁伟;少吃一口,我便担心他将来会成为“二等残废”。儿子笑一下,我便觉得看到了世上最名贵的花正在放蕊;儿子哭嚎一下,我便会紧张得不知所措,或倒奶,或倒水,或抱进怀里,或搬到膝上,我的大脑会乱了套。儿子尿了,我就像看见了世上最精密的仪器制成的蒸馏水。几乎每天我对儿子都不知要说上几十遍“你是妈妈的命根子,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永远永远爱你。”……
对孩子你爱得如此淋漓尽致,你希望孩子也同样地爱你吗?
我最近心中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是不要让孩子太爱妈妈,不要让他对妈妈的感情过分浓,希望有一天他能承受得了失去妈妈的悲伤。现在日本,一些恶性事件的发生都是因为失去母亲或祖母而精神崩溃,误入歧途的。想想自己对父母的感情也是太浓厚了,根本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万一……”我希望对于我的孩子来说,母爱应该是轻松的,而不是沉重的,妈妈的使命不是让孩子一直依附于母亲,而是让他将来能够脱离母亲。
我们这样的痴心妈妈会不会使孩子变得脆弱不堪?当我有一天忙得忘记说:“你是多么可爱,妈妈是多么爱你。”儿子便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当我们这些妈妈都在以爱子明星沾沾自喜时,丈夫们却常说:你快把孩子毁了。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我们也许真的需要一点母爱形式的更新、母爱含义的升华。也许我们应该更多地爱在心里,而不是只局限于开门见山的爱。也应该让孩子不只是一味地吸收爱,而是渐渐地懂得受到的爱是应该向周围辐射、向外面传递的。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愿化作一团热腾腾的空气将儿子温暖地包围起来,使他不致寒冷。我盼他长大后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一片温暖、一片人情。
包袱(1)
前不久去参加一个座谈会,我注意到了一位女士,“我是嫁到日本的,现在是家庭主妇。”她做自我介绍时声音格外洪亮,还带着夸张的手势。我第一次在日本看到此风景,中国女性自豪无比地亮出自己是家庭主妇。
除了她的自我介绍,我并没有俯首谛听她的发言,因为那张很生动的脸使我走神了。
在东京很难看到这么好看的脸色。(请允许我这样说:日本是一个疲惫民族,来日本的中国人也大都染上了疲惫的颜色。)她是每天躺在老公的薪金上养尊处优?她是在用高级化妆品护肤养面?
总之,她的表情中不挂一丝辛劳之感,她的语气中不含对岛国生活的一星不满,她与大多数在日中国女性的味道截然不同。
散会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相互走近了。
“瞧你红光满面的,气色这么好,我的脸色不能和你相比。”我的寒暄这样开始。
她莞尔一笑,好像欣然接受了我的夸赞,然而表情随即变得凝重起来:
“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你是不是背着什么包袱?”
“你指的是……”我怕被她点破。
“你是不是觉得,你必须做出不凡业绩,才能被人承认。你不甘平凡,至少你不甘像我一样平凡。你如果没有心理包袱,你的脸色就会和我的一样好看。”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喜欢写作,但我的文章都是平凡人的赞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甘于平凡的人。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平平凡凡才是真’。”
我的心被搅动得有些不平静了。
必须承认,我从少年起就背上了“有名”的包袱,我是沉甸甸地长大的。成人以后,可以承受的负荷更大了,所以我就背上更多更重的包袱。特别是有一段时期,简直就是别人的声音有多大,我的包袱就有多大;别人的语气有多重,我的包袱就有多重。背不动了,我也不肯将包袱丢下。我只是停下脚步,将一个个大包袱高高地摞齐,捆好,然后重新上肩。
有好心的路人帮我卸下一个个包袱,我却觉得浑身轻得不对劲,硬让别人把从我这里拿去的包袱交出来,他若不肯,我还大吵大闹地说这包袱确实是我的,应该物归原主。
我已经不太记得轻松的滋味了。
偶尔我能借到某种力量来改变一下肩头的受力结构,获得片刻轻松,但这种轻松瞬息即逝,很快我便恢复了沉重。我屡屡被包袱压得摇摇欲坠,但不知是什么力量又总能使我起死回生,我的负重能力的确有些不凡了。
背着包袱奋然前行的人有很多很多。失败的人背着“不能再失败”的包袱,成功的人背着“必须再成功”的包袱;强人背着“永远保持强人形象”的包袱,弱者背着“一定要强起来”的包袱;男子汉背着“让妻子儿女比谁都幸福”的包袱,女强人背着“我绝不输给男人”的包袱;不出国的人背着“非得在国内干出一番事业”的包袱,出国者背着“在海外不得辉煌,便无颜见父老乡亲”的包袱……
连包袱也是一个多彩的世界。其实很多包袱都源于抱负,抱负是催人向上的,而包袱却是可以使人毁灭的。我们的心可以被抱负充满,但不该被抱负胀裂,我们的躯体、我们的精神空间都容受不了的抱负统统应该划为包袱,让我们在两者之间划一条鲜明的线,做不去越轨的理性智者。
别人的包袱总是更加醒目、更易瞥见的,我喜欢对着别人喊:“你的包袱太大太沉了,还是卸下为好。”
一个朋友,昆虫学的年轻专家,在日本三年的全部历史竟是家庭主妇,她一直不敢告诉国内的父母她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