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方圆十里以内有没有人,如果有的话……庞统想都不敢想,抬手捂住眼睛。
后来雪停了,清扫起来很难,大马路上还好,略微一扫,被汽车的尾气一吹,没多久就干干净净了。
住宅区要麻烦许多,四个人帮着钟点工干了一整天,才把院子和门口清理出来。
小巷也只是中间的部分被铲去了雪,路边的牙子上,雪被踩实了,还有阳光融掉的一些,过一晚,就成了冰。
再没几天就过年了,展昭要回家,白玉堂本来就没打算回国,可能两人商量了许久,和展昭一起回去。
公孙策心里有点隐隐的期待,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父亲逢年过节只会更忙,一两天的空闲,还要回乡下老家,他很少跟着回去,算起来,在包拯家过年的次数反而更多一些。
现在有庞统,他努力地想开口,想想家乡的好处,庞统却低声说:今年就咱俩吧,今年,好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啊。
他攀到他身上,无尾熊一样,附着他在海边吹风,一直吹到头痛。
这所谓的旅游,只是看了一场无关紧要的雪。
耶律文才又来约吃饭。
他爽快的答应。
趁着展昭他们还没走,就当饯行了。
饭是在耶律文才家吃的,那个耶律连城还在。
庞统一见他就皱眉:你怎么还没回家?
耶律连城赶着接过庞统的外套:这就是我家啊。
白玉堂在一边哼哼:你怎么笑得跟个包子似的,满脸褶儿。
耶律连城哪有闲心跟他斗嘴,端了水果,就给庞统扒橙子。
他在家里,想必也是娇惯的,那橙子扒得凹凸不平,指尖上都是黄汁。
公孙策看着不忍,提醒他:用刀切吧。
他头都不抬:我喜欢这么吃,用你管!
耶律文才收拾餐桌,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侄子颇宠溺,也不干涉,只是对着公孙策抱歉地笑。
那天吃的火锅,公孙策习惯跟庞统挨着坐,这回被耶律连城抢了先,在人家里,他也没坚持,就在展昭旁边坐了。
耶律文才犹犹豫豫,在白玉堂身边找了个位置。
这一点儿也不妨碍白玉堂跟展昭互通有无,恨不能一块肉都是你咬一口,我咬另一口。
耶律连城就没那么老实了,庞统给公孙策夹点什么,他就要点什么,公孙策也懒得争,他跟庞统隔得远,夹菜很不方便,就说:别给我了。
庞统的筷子就停在半空,顿了顿,放在自己碗里。
耶律连城也不客气,从他碗里夹过来:我要吃!
耶律文才柔声说:连城,你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吃呢。
耶律连城睁大眼睛:我喜欢啊。
公孙策“嗯?”了一声。
耶律连城几乎挑衅的:我喜欢啊,你没听清?我喜欢庞统啊。
公孙策想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嘴里都是酱汁,黏了口舌,竟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耶律文才调的酱相当失败,又麻又苦。
庞统倒是很冷静:我要是有儿子都跟你这么大了,你喜欢我做什么?
耶律连城咬着筷子:那他喜欢你什么?
庞统推开他的手:别闹了,吃饭。
这顿饭最后吃个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了,公孙策按按太阳X,回去还要给展昭收拾东西,他们明天的飞机,不能睡过了头,送他们去机场,路况应该还可以,听说这个城市不怎么堵车。
每次等红灯,庞统都伸手摸他的膝盖,他心里有点盼望,可是都没有听见他开口说话。
回去了就钻进展昭的卧室,把行李箱拖出来,看东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嘱咐两人几句,展昭突然抱住他的腰:公孙大哥,我们一起走吧。
他很小的时候常常这么做,害怕了,撒娇了,就躲到他公孙大哥或者包大哥的怀里,呜呜的说上两句,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
公孙策摸着他的头发:老大不小了……
展昭说:我和玉堂如果不在,你受欺负了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答他,怎么办……
庞统靠在门边:有我呢。
白玉堂挑了一双凤眼:就是有你,公孙大哥才受欺负的。
也许是错觉,庞统笑得似乎有点心虚:我疼他都来不及。
展昭说:我看你是让他疼!
这句话戳到心里一般,他掩了胸口:你们休息吧,明天早点起。
庞统跟他回卧室,只开了一盏台灯,人影虚打在墙壁上,他仰身躺下,后背硌了一下,摸出来,是自己的手机,耶律文才发了短信,替耶律连城道歉。
他也懒得回,这样的事情,当事人之外的,说什么都没有用。
庞统轻轻覆在他身上,手臂撑起来,看着他的脸。
他歪头,闭上眼。
他当然明白,庞统没有什么错,他也没有能力算计出来自己能跟谁相遇,能被谁爱慕,能与谁纠缠不清。
感觉出那人的呼吸落在脸上,他伸手挡住:庞统,你很想要个儿子么?连城那样的。
(26)
恋爱中的人难免会有这种心情,没有人注意对方,怕他不够出色,有人注意了,又怕他太出色。
再自信的人也会忐忑,草木皆兵。
第二天送展昭他们去机场的时候,庞统还有点岔气,笑得。
公孙策竟然问他是不是想有个儿子!合着他在吃那个并不存在的“儿子”的醋?
想到这儿,又有点挫败感,
回去的时候,他一直偷看公孙策的脸色,那人鼻尖都红了,他忍不住,又笑了。
等红灯时,公孙策掐他的手:笑什么笑!
气急败坏。
庞统抓住他的肩膀就狠狠亲了一下:喜欢死你了!
公孙策抽抽鼻子:你喜欢我死了?
庞统却是怔住:你们师徒就会歪曲别人的话。
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不知道哪刻换的绿灯。
到了家,看见一辆白车停在门口。
公孙策先下的车,那辆白车里钻出一个人,穿了灰色的大衣。耶律文才。
那人见到公孙策,就赶过来握手。
庞统停好车,才出来,没有好气的:你怎么来了?
耶律文才总是有点紧张的神色:昨天连城话说得重了,我过来给公孙老师赔礼。
公孙策这才想到昨晚他的短信还没回,有点不好意思。
庞统却说:哎呀,钥匙丢了,还得找开锁的,今天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耶律文才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点事,赶着走呢。
庞统说:这么忙还专程过来道歉?真是用心良苦啊。
耶律文才搓搓手掌:光说声道歉太不真诚了,我还带了点礼物,公孙老师你千万不要客气啊。
公孙策终于抢到个说话的机会:不客气不客气……不,是你太客气了。
庞统说:你怎么一遇到他,说话都不灵光了。
耶律文才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说:其实我算是借花献佛,我们有个客户,又送来一大束花,也没地方摆,我想着,还是给公孙老师最合适了。
庞统双手环胸,在一旁哼哼:别人送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说是一大束花,果然不是一般的大,整个后备箱都是马蹄莲,耶律文才躲在花后面,小心翼翼的抱着:公孙老师?公孙……给你啊。
公孙策张大手臂抱过来,脸埋在花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庞统恶声恶气的:你们这个客户是开花房的么?这么多花不容易收集吧?
耶律文才已经钻进车里了:是啊,最近路不好,走了好几个花店呢……啊,我是说我们客户走了好几个花店才凑了这些,公孙老师,我先走了!
公孙策的视线都被花挡了,只听见发动车的声音,喊一句:谢谢!
也不知道庞统是个什么表情,不过肯定他在开门,钥匙哗啦啦响,公孙策问:不是丢了钥匙么?
庞统说:又找到了,不行啊?
公孙策偏过头看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滑一下,庞统扶住他的手臂,顺手把花抱走了一部分: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送个花还偷偷摸摸的,就说是自己买的怎么了,难道我还能跟他收税?
公孙策说:人家是来光明正大的道歉的,怎么算偷偷摸摸?
庞统停下脚步看他:人家人家……我算是什么家?
公孙策想到自己一脸的奶油,咬了牙:你,冤家!
他很想问问耶律连城,但是将心比心,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耶律文才是个什么意思。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眼神里都写满欲望。
世界一片未知,他们只惦记着征服。
可是庞统这样的男人,你用什么征服?
庞统根本不像有心事的样子,当然,他城府至深,深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公孙策想,他心里什么样子,一点都不重要。
哪个人的内心深处,不是一片狼籍,何必以爱情的名义,侵略别人的地盘。
庞统找出两个水桶,注满清水,把马蹄莲供养起来。
公孙策蹲在一边看着那大束大束的花朵,在后备箱里显然经过了些许挤压,有那么几枝,已经变形。
庞统心细,也看见了,小心抚平,轻声说:多好的花。
公孙策并不是很喜欢花,但是庞统似乎很喜欢,花店里卖的路边长的到市场上的菜花,他都喜欢,常常眼光流连。
公孙策问他:喂,你最喜欢什么花啊?
庞统手掌撑住下巴:牡丹吧,我到洛阳看过几次,实在是富丽堂皇啊,如果现在能开就好了,我们可以去看。
公孙策说:你又不是武则天,还有这等野心?
庞统若有所思的执起他一只手:公孙……策?
他看他:嗯?
现在就咱们两个了。
嗯。
他们都走了……就我们两个……
这样的日子,只有两个人,除了甜蜜,还有些惶恐,他望着男人的脸,眉目之间透着媚,数九寒天,桃花一朵一朵都开了。
庞统只是抚摸他的脊背,清晰的骨节,一寸一寸的疼惜,他说:策……策……
公孙策说:你结巴了?
庞统说:我就是想说,其实,你不必担心那个什么连城……你看,我都不担心耶律文才的。
公孙策说:我心里坦荡荡,你自然不必担心。
庞统亲亲他的耳朵:你信我这一次,行不?
公孙策把玩他的手指: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连撞见你买笑,我都没有怀疑,只是生气。
庞统急急说:那次是误会。
公孙策说:误会就误会吧——什么时候,也让你误会一次!
到了除夕,两人到海边的广场看烟花,倒计时的时候,看见情人忘我的亲吻。
海边湿润的风,并不觉得冷,可是角落里还有残存的厚雪,有的地方,还结着冰。
庞统把手塞到公孙策的衣兜里,笑着问他: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公孙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说出来就不灵了。
庞统说:你告诉我,我告诉你,还是很灵的。
公孙策说:我希望,世界和平。
庞统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公孙策点头:你呢?
庞统大声说: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见姓耶律的了!
(27)
大年初一的早上,身处异乡,免去了拜年和被拜年的麻烦,公孙策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
好在身边的人也没有起床,心安理得了许多。
公历新年的第一天是在窗台上,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是在床上,想来还是传统的好啊。
庞统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别闷坏了。
他呜呜了两声,话也说不清楚,倒是听见手机的提示音一直在响。
庞统摇他:你快看看吧,响了一上午了,你倒是埋在被子里睡得好,吵得我头疼。
他睡眼迷离的看了几条,都是新年的祝福,包拯的最感人温馨且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他嘟囔一句:包拯……
庞统吻他的头发:嗯?
他一放松,仰脸躺在那人的手臂上:……好像变了。
正有些伤感,有人打进电话,铃音混杂,竟是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耶律文才小心地说:新年好啊。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一句完整的话,点了点头。
耶律文才显然是看不见他点头的,追问:公孙老师?
他清清嗓子,还是有些沙哑:不好意思,我有点累,新年好。
这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耶律文才自然明白,胡乱说了两句,就挂了。
庞统那边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几乎是在吼的:你这孩子听不懂话啊?!没空!
公孙策眼神空洞的想,又是耶律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