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够时,酱缸蛆不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翘起胡子吼曰:“她怎么不死呀!”别人的生命好像连他身上的御虱都比不上,这种狗屎心理,真是烂婊子养的,孔丘先生杀少正卯先生的六条,酱缸蛆就占了个满贯。
《儒林外史》上就有一段介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是不是《儒林外史》,偶忘之矣,大概是吧,手边无书,不敢十分确定——该书又是老虎借猪,被甜言蜜语份子借走啦),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未婚夫短命夭折,她爹就把她关到房子里,活活饿死,饿得孩子凄厉的喊:“爸爸,给我点东西吃吧。”当妈妈的更是发了疯。可是该血腥扑鼻的老酱缸蛆可毫不动心,盖那是饿死事小呀。呜呼,连人类最起码的人性都告泯灭,把一个人活活酱成了禽兽,教人毛骨悚然。
酱缸蛆之事,不再提啦,提得太多,我的尊肚又要发胀。
——柏杨先生插嘴曰:敝尊肚现在好像已完全康复,三年之疾,一旦霍然而愈,龙心甚悦。(在此谢谢中医姚钟居先生,药方寄来时,因胀在日减,也就没有吃,但药方则严加保留,等再胀时,当购煎一试,盖一旦再胀,就证明西医束手无策啦。)而敝腿之胀,也大大减轻,怎么减轻的,说来话长,我老人家有个良好习惯,只要有点不舒服,不论大不舒服,或小不舒服,总是到处侃侃而谈,一则希望碰到心肠软的朋友捐几两银子,二则也是自我满足之一法,盖既无人前呼后拥,送我入院,就只好自己关心自己啦。有一次正向一位朋友太太诉苦,她顺口曰:“我的腿也发过胀,医生叫我吃多种维他命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回去就悄悄买了一瓶,十天下来,真的神效。特此公告周知,全国同胞,勿为朕躬再担心啦,而且如有读者老爷的腿也胀的话,不妨遵古炮制。不过一直到今天都很纳闷,我怎么缺少了那么###他命乙乎。不但我老人家缺少维他命乙,连老妻也缺少维他命乙,前些日子,她阁下为了给店里赶针线,忽然觉得眼睛干涩,吃了不少维他命甲,仍干涩如故,甚至还有一种要夺眶而出的胀痛。当下心里就发了慌,万一她阁下成了瞎子,谁给我做饭乎,就领她到那玉眼科去治,打了两针(谁晓得是啥针),然后给了一瓶多种维他命乙,如今也总算过了关。古不云乎,“吉人天相”,我们这些吉人,总是有天相也。
酱缸蛆既不必提,我们只提一个跟传统文化不同的观念,再重复一次前已言过的,那就是,失节固然事大,饿死的事也实在不小。不特此也,杀身之祸更是不小。为了加强各位读者老爷印象,不这么文绉绉的啦,柏杨先生的意思是:“对一个太太小姐而言,宁可被强奸,也别被乱刀砍死。”太太小姐如果霉运当头,必须在强暴和被杀、被毁容挑选一个的话,如果不教我老人家建议,我就用泥巴把嘴塞住。如果教我建议,我可是建议你应该选择陪他睡一觉。呜呼,贞操固然是女人的冠冕,该冠冕如果是自己笑嘻嘻而嘻嘻笑,双手送人的,或三分不值两分卖啦,责任在自己。如果自己并不愿意而是被别人抢了去的,也实在没啥。盖送了就很难要回来,而被人抢了去,却可捡起来再戴。她不但没有责任,而且她的人格和荣誉,也丝毫没有影响,不但用不着死,而且简直用不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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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
一个亘古奇观女博士,三年后变成了废料,不是别人强迫她变,而是崇高的“母爱”使她心甘情愿,自动自发的变,这正是一种伟大的牺牲。盖太太小姐们如果事业心太强,孩子受不到照顾,只有断子绝孙的一途矣。吾友希特勒先生想当年曾提出一个口号曰:“妇女回到厨房!”被全体女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一些自命为前进的臭男人也努力帮腔。只有柏杨先生佩服不误,到处发扬他的理论,因之帽子飞来,被说成“法西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国投降,但我老人家对希先生这种理论,佩服如故,于是我就进一步成了“法西斯余孽”,骂得我老人家心口都痛。但暴跳如雷只能增人反感,不能使人心服,要想使人心服,就得心平气和的慢慢说理。
呜呼,这个问题的焦点不在“女人”,而在“厨房”,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一个家庭能不能没有厨房?小家庭尚可没有厨房,夫妇下班,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到小馆里亲亲热热的吃碗牛肉面。但一旦有了成群结队的孩子,恐怕就不能这么诗情画意,必须有一个既现实又庸俗的厨房。于是乎,接着来了第二个问题,既有了厨房,谁是该厨房的主持人乎哉?如果太太不管厨房,则势必丈夫管厨房矣。那就是说,如果女人不回厨房,则只有男人回厨房矣。女权高张份子认为回厨房是一种侮辱,所以女同胞拒绝接受,那么就不应该反咬一口,教臭男人受此侮辱。有此一念,心眼未免太狠,这种狠心眼必无好报,天老爷定教她生不完的儿子,而没有一个女儿。
中国自从女权高张,举目所及,处处都是年轻的太太到社会上做事,有的当学堂教习,有的当这长那长,有的当这主任那委员,更多的是当科员、办事员、组员、股员,以及其他各色各等之员。这些女职员最普通的一种办公现象,就是虚晃一枪,拨马而逃。君不见乎,有些如花似玉,正在办公室忙碌不堪,忽然尖叫曰:“哎呀,我要赶回去吃奶!”非她洪福齐天,仍吃妈妈之奶也,而是她的娃儿要吃她的奶也,于是风卷残云,把公文表册往抽屉里一塞,小包一提,敲着高跟鞋,登登登登,霎时不见。如果此时有大家伙在座,不能脚底抹油,该大家伙准被她心里咒得双耳滴出油来。
这种现象乃中国社会的特产,大家不但见怪不怪,对她阁下那么辛苦,反而生出同情之心。同情的结果是:老板大人一提起女职员就心颤胆惊,若银行邮局之类的衙门,更索性明目张胆的规定,小姐一旦变成太太,就得走路。盖不要说别的,仅只“孩子病啦”,就吃不消,纵是铁面无私的包拯先生,都不能不准假,准假没啥,但准假之后,就又得另请一个人接之替之。贵阁下到银行取钱,银行总不能说窗口那位老奶的孩子病啦,就不付吧。贵阁下去邮局寄封挂号信,邮局也不能说窗口那位老奶的孩子病啦,请你将就送个平信吧。“孩子病啦”,还是小焉者,如果遇到狗生份子,一年两头请产假,一次就是一个月,你说衙门还开张不开张乎?
女职员有一个绰号,曰“花瓶”,这两字不知道哪个天才缺德家发明的,中国文艺协会真应该发给他一个文艺奖章。盖女职员千娇百媚,头发鬈鬈的焉,嘴唇红红的焉,脸蛋白白的焉,胸脯鼓鼓的焉,纤腰细细的焉(怀了孕的则暂时例外),小腿圆圆的焉,大腿在旗袍开叉处隐隐约约的焉,摆在座位那里,看了实在心旷神怡。可是,其作用也只不过心旷神怡罢啦,却千万别托以重责大任。柏杨先生想当年当教导主任时,有一件县政府的公文,调查眷属人口,以便发给配给米,十万火急,我就请文书小姐赶紧填报,临下班时,还千叮咛万叮咛,明天一定要发出,她也满口答应。可是第二天下午,我问她时,她翻箱倒柜了一阵,结结巴巴曰:“丢啦。”我急得立刻板下官崽脸,想说她几句,还没开口,忽见她已珠泪双抛,只好赶紧改变腔调,安慰她没有关系,谁知道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她更委屈万状,呜呜呜呜,痛哭流涕。一会工夫,校长老爷把我叫去,训曰:“老哥,你也是有学问之人,欺侮一个小女孩干啥?”我曰:“她早过了三十大关,不算小女孩啦!”校长大人曰:“瞧她哭成那个样子,难道一点没有同情心乎?”一泪当关,万夫莫前,女人的武器真是厉害。不过,花瓶终是花瓶,不能当铁锤用,当铁锤用的结果,包管敲个稀烂。
——我们介绍这种舆论,可不是有心一网打尽,世间固多的是孜孜不倦、夙夜不寐的女职员也,好比说你阁下吧,就是其中之一。
在洋大人之国,花瓶同样有,但就少得多矣,一个女职员如果打算像在中国一样,说抽腿就抽腿,恐怕抽不了。而且更主要的是,洋大人能请到下女的绝无仅有,一切都要“亲临主持”,生了娃儿如果再去上班,则娃儿交给谁照顾乎哉?中国很多太太小姐,一提起去“美国”,浑身骨头都会发酥,一脑筋电影上的镜头,出也汽车,入也汽车,然后到夜总会翩翩起舞,然后又参加宴会,见人就举起葡萄美酒夜光杯。从没有看到美国主妇阴暗的一面,在台北,烤箱是可以向亲友夸耀的奢侈品,可是在美利坚,从早烤到晚,就成了苦刑矣。于是,美国主妇,只好死心塌地的当管家婆,要想抛头露面当然可以,那只能在结婚之前,或儿女长大了之后,再不然就只有避孕,想学学中国女职员,“明保曹操,暗保刘备”,打公家的马虎眼,恐怕是难上加难,此女博士之所以悲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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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函照覆(1)
有几位读者老爷来信,分别在此恭答。
台南市“一读者”女士在信上厉声问曰:“柏老,柏老,瞧你说来说去,终于露出来狐狸尾巴,原来你跳不出老生常谈,劝我们妇女同胞在臭男人淫威之下,委曲求全,讨他们的欢心呀。”
柏杨先生曰:这封信笔迹娟秀,大概是太太小姐写的,真教我老人家不佩服。夫同样的一句话,如果一肚子气说出,则是“露出来狐狸尾巴”,如果敬佩交加说出,则未尝不是“露出来诚恳的劝告”。不过一女士倒是真的看穿了我的肺腑,果真建议太太小姐“委曲求全,讨臭男人的欢心”的也,难道一读者女士主张凡是妻子,都要对她丈夫恨得咬牙切齿,不共戴天乎?我们现在谈的管丈夫,所以替太太这么划策。并不是说臭男人就成了王啦,当一个臭男人,同样的也要“委曲求全,讨死女人的欢心”。夫妻二人,都需要一面倒,互相委曲求全,互相讨对方欢心才是。
委曲求全,并不是向淫威屈服。呜呼,“淫威”两个字太抽象,给它下个界限说很难。柏杨夫人要向日本老爷报告我是中央军,算不算淫威?难道我就不可以委曲求全,而必须弄点巴拉松给她吃哉?
台南市蔡瑛瑛先生教我把下列一段文言文译成白话,文曰:“坤造已土,生于仲夏火炎之候,日元坐边夏士,有水而不操,论官无力,而得财量之化,财强身旺,为富格而论,夫星不碍,子息明朗,文昌与六秀相连,一生聪明,文秀。”
柏杨先生曰:蔡先生大概瞧我天天猛写,很有学问的样子,就考我这么一考。这一下可真考住啦,不知道抄写有没有错误,而且也没有言明出自何书。看起来好像是算命先生批的八字。至少也跟星象学有关,大概该女子五、六月间生,婚姻匹配,儿女成材,这门亲事是上等亲事,尽管放心好啦。
大意应是如此,我想不必逐字翻译。但使我大惑不解的是,蔡先生看这种书干啥?除非想当蔡半仙蔡铁嘴,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即令要娶妻子,也不能再算八字。夫“展卷有益”,乃有选择的展卷有益,非不分青红皂白,展啥卷都有益也。实在闷得发慌,宁可去河边捞小蝌蚪,也是一乐。盖有些书实在是无益,有些书则还是用砒霜做的,不展还好,一展就要倒楣。
俗云:“富人吃药,穷人卖命。”人一旦有了几文,就自然产生两种现象,一种是吃得好,一种是运动少,好少夹攻,啥病都会出来,起码也得闹闹肠胃,以示泰极否来。君不见《红楼梦》上的贾母乎,只要多吃了一口,第二天就哼哼唉唉,请医生矣。
——有钱人固然容易害肠胃病,但可不是说逆定理也成立,有肠胃病的就一定是有钱人,盖饿也能饿出胃酸过度的肠胃病。我们家乡俗话叫“饥饱痨”,说饥就饥,必须马上往肚子里填点东西才行。
一个人一旦穷得叮当作响,走投无路,就免不了求神打卦,问问啥时候时来运转。柏杨先生便是卦摊上的老主顾,台北西门町一带那几位“山人”,几乎都把臂言欢过。朋友们也知道我有这种嗜好,遇到他佩服的半仙或铁嘴,一定很关切的向我推荐,我也总是攒几个钱,前往一试,听听他们恭维我后福无穷的话,就禁不住眉笑眼开,老老实实乐一阵子。
我不反对求神打卦,甚至还奉劝倒楣份子不妨经常去算上一算。盖半仙也好,铁嘴也好,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使倒楣份子绝望,千篇一律的一段话:“你阁下正逢空亡,万事无成,所以没有一件事顺心。等到明年春天,阳气上升,春回火旺,火生金,金生水,啊呀,你是水命,定有贵人相扶。求财得财,求妻得妻。”为了证明斩金断铁,还拍肩膀曰:“看你鬓角有光,无忧无伤,到时候可得请俺吃一盅。”你阁下本来要跳尼罗河的,一听明年春天准有妻子财禄,就能咬着牙再挺几个月,说不定真能挺出一点苗头,则你就成了该算命先生的“口碑”,到处宣传他真灵呀。如果挺到了明年春天,仍苦海无边,三餐不继,那也没啥,另找一个卦摊,再算上一算,说你到了秋天就好啦。有了新的希望,就免不了焦头烂额再挺。
算命先生总是给人们一种继续活下去的鼓励,和一种活下去的远景。即令是真正的“半仙”,甚至“全仙”——吕洞宾先生下凡,他总不能用他的铁嘴大义灭亲曰:“看你两眼无神,印堂发暗,三天之内,必有杀身之祸。怎么,你不信?好吧,你如果后天还没坐牢,来砸招牌。”倒楣份子说不定一出门就买巴拉松。连“全仙”都要口下留情,何况混饭吃的凡夫俗子乎哉?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希望任凭是谁,最好一辈子都不去求神打卦,更不希望一个有无限前途的青年朋友,往这条路上钻。这一行是跟人类命运纠缠的,而人类命运是天下最难捉摸之物。也就是说,每一行都可以出状元,只有算卦这一行,一辈子都不能搞出名堂,顶###持残生而已。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过维持残生,那只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