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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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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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锁越严,来求我的人就越多。
  我所以长住不走,就是这里挣钱比外面容易。
  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一天三顿饭有人送,晚上踢了踹了被子,还有软软的护士小手,给你盖上。
  一辈子没享过这样的福啊!范青稞说,管得这么紧,往外的电话怎么出去?三大伯说,问那么详细干什么?想把我告了?范青稞说,我告了您,我有什么好处?医院也不会免收我一分钱,我还得罪了您。
  这里的人,谁知谁手上染了血?我不敢。
  三大伯嘿嘿笑起来说,你看我很霸道,害怕了,是不是?那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这地方人,吃硬不吃软。
  我看你是个妇道,所以对你说实话。
  我其实是极胆小的一个人。
  范青稞比听到他是恶魔还惊愕,说,真的?三大伯悦,人骗人,都是为了好处。
  我说这个骗你,有什么好处?范青稞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按照原来想好的计划说,我要给家打个电话。
  三大伯说,你说吧。
  范青稞问,对着哪儿说?电话呢?三大伯说,电话还能摆在明面上?那可真是一天也别打算在这混了。
  医生护士的眼珠,都是属金鱼的,白天黑夜睁着。
  再说,每个人都来打,声一大,立马就会让人听见,这买卖还如何做?规矩是,你把号码和要说的话,告诉我。
  我一定给你传到。
  准确快速,质量三包。
  范青稞说,收费呢?进来时,一分现钞也没带,连买水果,都是护士先记在账上,出院时统一算。
  三大伯说,我和护士长用一个章程,算总账。
  她是出院时算,我是出了院以后,有人会到你家去收钱。
  要是我不给了呢?范青稞问。
  问得好。
  不过,我还真没碰到一个这样的人。
  你知道,这里的人,什么毛病都有,可是不赖账。
  我留的地址是假的呢?你上门收账,不就扑了空?范青稞觉着这真是第三百六十一行,穷追不舍。
  这事也没碰上过。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是不是?我也早有两手准备。
  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脑子能顶电子计算机。
  你让我打电话,必是有重要的事,对方那人必是你至爱亲朋。
  所有的电话号码,我都过目不忘。
  但只要你一交了钱,我立马就忘了,这是上天给我的家什,让我靠这门路吃饭。
  范青稞把先生的号码报了,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一切都好,请他放心。
  三大伯嘬着牙花于,说,就这?范青稞说,是啊。
  不是暗号隐语什么的,他很关切地问。
  不是。
  就是平安信。
  范青稞说的是实话。
  不是骗我?三大伯仍是不信。
  范青稞说,我骗您,有什么用处?您刚才不是说了,得有用才骗人。
  三大伯说,我刚才说的是平常人,但一吸了毒,就难说了。
  骗人就成了习惯,有用没用都骗人,,他们都不要说真话了。
  范青棵说,您一口一个他们,好像您不吸毒似的。
  不吸毒,到这里干什么?这儿也不是旅游胜地。
  最好看的风景,就是铁门铁栅栏。
  三大伯说,你还真说对了。
  我就是这病人里,唯一不吸毒的人。
  范青稞又是狠狠一惊,差点说,您太骄傲了,我也是一个不吸毒的人。
  那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再说检查那么严,你怎么能混下来呢?范育稞被三大伯吸引住了。
  装吸毒,简直就是天下最简单的事。
  你只要弄点粉,往鼻孔一晃,所有的化验就成了阳性,我就喜欢科学发达,化验越灵敏越好骗。
  谁也想不到有人干这个名堂,有伟人说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内部,起码也是外部最靠里的地方。
  三大伯斜靠在他的被子垛上,炫耀地说。
  范青裸竭力使自己镇定。
  她想,简方宁应该哭着感激她,发现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这样每次吸一点,时间长了,不是也要上瘾?范青稞索性问个水落石出。
  我警惕性可高了。
  连着试上几回,有了要上脑的意思,马上洗手不干。
  我凭头脑清醒挣钱,哪能干糊涂事?三大伯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无论范青稞多么为朋友叹息,这会儿,她对三大伯很敬佩。
  那您把电话打了吧,地址我也留给您。
  放心好了,我不赖账。
  范青稞看耽搁的时间不短了,想赶快去见简方宁。
  大妹子,你对我说的是实话,我也给你一句实话。
  就是你这个电话,甭打啦。
  范青稞本来已经走到门前了,这一下子,又折回来了。
  为什么?没必要。
  你住在医院里,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家里人自然放心。
  三大伯很不屑地说。
  我又不是不给您钱,我叫您怎么说,您就怎么说好了。
  范青稞不悦。
  三大伯并不恼,说,你知道我这个电话,用一回,收多少钱。
  范青稞说,您莫非认为我交不起一个电话费?三大伯说,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你这些话,不值我的电话和我担的这份风险。
  范青稞说,您的电话,用一次多少钱?三大伯说,本埠一块绿树皮,外埠一块灰树皮。
  范青稞说,树皮是什么?三大伯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真是个良家妇女。
  绿树皮就是50元的票子,灰树皮就是100元的。
  范青稞眼珠几乎掉出来,说,这么贵!三大伯说,你以为是街头的公用电话?知道我要把一个电话打出去,需要鬼鬼祟祟下多少功夫?有时候蹲厕所里,有时候捂被窝里,有时候在澡堂里。。。。。。口齿要清楚,记性要好,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个不留神,叫护士看到了,勒令我出院不说,大哥大一没收,就是重大损失,钢丝上的买卖,我是舍命陪君子,为人民服务。
  收费公平合理,从没人提意见,你是头一个!范青稞赶紧陪笑脸,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这个口信,确实不值一块树皮,不知别人都是什么要事?三大伯说,人家嘛,都是自己带个汉显BB机,目标小,外头的消息能传进来,一般的就不理它了,重要的就到我这儿联系。
  多半都是股票买卖和生意上的事,最要紧的就是。。。。。。他做了一个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眼神,不再说下一去。
  范青稞却不解,追问,最要紧的是什么呢?三大伯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里的人,有连这个还不懂的吗?范青稞恍然大悟道,喔,是要粉。
  三大伯说,是喽,戒毒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打熬不住,就让家里来人送粉。
  话都得从我这儿递出去。
  范青稞说,明白了。
  你这是毒品转运中心。
  三大伯很谦虚地说,过奖了,不敢当。
  我做得还很不够,待加强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比如,我打算进一步扩展业务,既然很多人打电话都是为了要粉。
  我何不把这个市场占领下来?让家里人千方百计送来,又慢风险又大。
  要是我把货色备好,随时保证供应,你看多么好!当然,我是无利不起早,外面的毒品卖600块钱1克,我怎么也得卖到1000块钱1克。
  你说我这个价钱,是不是很公道?这是老虎须上做生意啊!范青稞用手托着腮帮子,好像突然牙痛的模样。
  只有这样,她才能借着手拿的力气,按住脸上的肌肉跳动,让它们别显出太吃惊的表情。
  是啊,太不容易。。。。。。了。。。。。。她支支吾吾地说。
  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范青稞一不作,二不休,把情报坐实。
  这可是慌不得的事情,我正在研究法律呢。
  三大伯诚恳地说着,递过几本书。
  范青稞看了看书皮,翻着白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每本都是最严正最权威机构发布的法律法规,被三大伯掀得卷了边析了皮,攻读得非常彻底。
  这里有明确规定,倒卖毒品是要敲砂罐的。
  范青稞拍拍书,恰到好处地使用了一句镇慑人心的话。
  砂罐就是脑袋。
  你那是一知半解。
  皮毛。
  真正要干这一行,第一紧要的事是把法律研究透,不然你就不配。
  三大伯脸上现出阴沉的思索。
  你知道吗,贩毒在世界各国,都要处以重刑。
  三大伯一副诲人不倦的和蔼嘴脸。
  比如新加坡政府1975年规定,凡是走私15克以上海洛因、30克以上吗啡和非法加工生产毒品的,都要执行死刑。
  听说你要是出国到新加坡,飞机还没落地,空中小姐就一遍又一遍地用各种语言,宣布这条法律,听得人好像能看到机场上竖着绞刑架。。。。。。美国规定,交易1公斤以上海洛因或5公斤以上可卡因的,为重犯,判处20年以上的徒刑,造成死伤时,判处无期徒刑,处以800万美元以下罚金。
  知道吗。
  这可是重刑,在美国,就是杀人罪,平均坐8年牢也放了。
  再来看我们的。
  1990年12月规定,走私、运输、制造、贩卖海洛因50克以上,鸦片1000克以上者,判处15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没收财产。
  贩卖海洛因10克以上,不满50克的,处7年以上有期徒刑。
  贩卖海洛因不满10克的。
  处7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有处罚金。。。。。。三大伯倒背如流。
  嗨,我这么辛辛苦苦地给你讲法律,你怎么不好好听?三大伯对范青稞不满。
  没有啊,我好好听着呢。
  范青稞辩解。
  实际上,她真的有些走神,只想跌跌撞撞飞奔去见简方宁。
  我说你没好好听,你说你好好听了。
  那么好,我问你,中国的法律和美国的有什么不同?三大伯痛心疾首地提问。
  幸好范青稞有点印象,思忖说,我们处治贩毒的法律,比美国更严。
  三大伯点点头,脸上略显嘉许之意。
  你听出什么漏洞没有?三大伯诡秘地说。
  什么漏洞?范青稞陡然清醒。
  法律的漏洞。
  三大伯冷森森地笑了。
  哪国的?范青稞惊讶莫名。
  当然是中国的。
  三大伯得意非凡。
  没。。。。。。有。。。。。。范青稞张口结舌。
  我告诉你。
  你听好了,刚才我说的那些条款里,贩卖海洛因10克,是个界限。
  过了这个坎儿,就得到大狱里蹲7年,在这个坎儿里头,只说了个7年以内,再没下文了。
  也就是说,卖1克海洛因,还摊不上1年牢狱之灾,要是只卖半克呢?就没有什么罪可治,顶多教育教育就放回家了。
  所以,我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法律,觉得大有空子可钻。
  我每回身上只带一星半点的海洛因,在医院里卖给那些最需要的人,走少而精的道路。
  优质优价,四两拨千斤,钱不少挣,也没大风险。
  了不起了,到局子里拘一阵,也就放了。
  就算吃点苦,亏了我一个,富了全家人。
  也值得,你说是不是?面对运筹帏幄的三大伯,范青稞义愤填膺又不知如何发泄。
  您老这么做,总有一天要被发现。
  范青稞一语双关。
  既是提醒,也是热望。
  久幸夜路必撞鬼。
  不论多么小心,被人发现是难免的,医生护士虽不是专业的公安,也有经验。
  我这个人,想得开,逮着了,认打认罚,但我绝不洗手不干。
  全国有那么多的戒毒医院,我一所一所地住下去,天无绝人之路,我这是新兴职业,一本万利的事情。
  高风险,高收益。
  三大伯很豁达地说。
  范青稞自打住进戒毒医院,整天生活在一惊一炸的非常境况中,大脑已经习惯而且疲惫了。
  今天感到了最大的骇然。
  三大伯拉家常一般的话语中,有一种魔鬼般的镇定。
  您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赚钱?范青稞稳了稳神,索性不走了,问到底。
  人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法子赚钱。。。。。。三大伯谆谆告诫。
  。。。。。。能利己又利人的,为上策。
  一般人都做不到。
  因为赚的钱太少,能利己而不损人的,为中策,一般人都用这个办法,但正因为走这路的人太多,所赚就不多。
  不利己又损人赚钱的、实为下策。
  卖毒品。
  就是下策赚钱。
  但这个下策,赚钱最多。
  我是老三届的。
  我让大伙管我叫三大伯,并不是行三,只因是老三届的人。
  三大伯很自豪地说。
  范青稞大吃一惊,失声说,您可不像是老三届的。
  三大伯咄咄逼人问,哪里不像?是饱经风霜不像?还是圆熟老到不像?是年纪不像,还是相貌不像?这些。。。。。。都像。。。。。。范青稞结巴。
  你就把实话说出来吧。
  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么多的实话,你跟我说的实话可不多。
  我虽不敢说自己是火眼金睛,这点还是看得出来。
  三大伯说。
  好,我告诉你。
  老三届是一群受尽了苦的人,他们在社会底层上完了他们的大学,曾经有最崇高最美好的信仰,也受了最惨重最深刻的愚弄。
  所以他们非常珍惜人世间的真情,轻易不会上当受骗,也不会去害别人,这样的一代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范青稞还想说什么,但她看到三大伯嘴角苍凉的笑容,猛地打住自己的话。
  三大伯说,你说得不错,在戒毒医院里,除了医生护士,没人用这种语调说话,说这话的人,是不该吸毒的。
  不是医院搞错了,就是你也像我一样,是混进来的。
  你脸别变色,我不会追究你是谁,虽然我知道你会追究我是谁。
  在这一点上,我可能像你想象中的老三届,与人为善。
  比如我就不应该和你讲这么多的知心话,这是很危险的。
  但人有的时候很怪,他是为自己说话。
  他不可能老不说真话,那他就憋死了。
  为自己,有时候,他必须得向什么人说点什么。
  就像人在江湖上,会对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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