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用他说,第二周,我自己就赶紧地来续诊,好歹把下牙洗利索了啊。不过,说实话,从前我在北京洗完牙齿,一张嘴总是见一口白牙,这回洗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我问医生为什么。
医生慈祥地回答:“这跟洗牙没有关系,年纪大了,牙齿不会总是那么白的。”犹如当头棒喝,我还没觉着我老了啊。
回到前台,服务小姐要我在一张卡片上填姓名地址,反正建档的时候已经要过了,我没多想就填完了交回去,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说这是我的下次口腔检查的预约单,半年后会发信跟我确认。总算是走出了牙医诊所的大门,可真不容易,我总感觉像是上一了当似的,好比我要买杯咖啡,他非要带杯子卖给我一样。
三个月后,我收到保险公司的确认函,保险公司一共为我付了七百多块,加上我自己付担的百分之二十,总共一千多加币。看报纸上说,加拿大一般中等家庭年收入是六万左右,但是一个牙医的年收入是六十万左右。
其实,我并不感觉牙补得怎么好,硌掉的那部分总是塞牙,那两个小洞也再见不得冷热,也许牙齿治疗本身就是一种毁坏性修复治疗。
回到北京后,先生再三督促,一定要把牙的问题在祖国搞定。于是找了个日子到口腔医院去检查,这个医生是个女的,很严肃,说:“肯定塞牙,我都看见那个洞了。”
“那怎么办?”
“只能钻掉重新补!”
我别无选择,仿佛踏上一条不归路,怪不得补过牙的人总是去补牙,原来补得都是同一个洞。
“要打麻药吗,进口针二十五!”这医生多好,干什么都报价,花得是明白钱,要!
“补什么,水银的还是树脂的?”
“树脂的,多少钱?”我问。
“三档,三十到九十,要那种?”
便宜!我底气十足地说:“给我最贵的树脂!”
北京的医生是先用一个箍儿套在牙齿上,这样补的牙平面很光整,而且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人工不再单收费,我太满意了。
回到温哥华,就把那个诊所后半年的检查赶紧取消,他还真好意思的。后来,竟然认识了个朋友,她先生就是牙医,我好奇地问她:“你老公会不会有空就过来对你说‘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朋友说:“不会啊,只是总念叨‘等我有空的时候,一定把你的牙好好治治’,反正总也没空。”
我知道有人在工作以外是不愿意再谈工作上的事情的,所以我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我也从不去咨询牙齿的问题。有一次,朋友的先生逗孩子们玩,女儿开怀大笑,他说:“嗯,你的牙齿挺整齐的。”多勤恳的一个好同志,但是我依旧还没有下定决心,到他那里去约个日子,作一次牙齿检查。
想到友谊这东西
最近,对做饭有所顿悟,很普通的一道菜,什么豆腐青菜之类的,好像某个环节因为参照某本菜谱改善了一点点,哎,味道就变得不一般了,吃起来很有滋味儿。什么时候,对于家常菜,“有滋味儿”好像成了最高的追求了?一日,又在自我欣赏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有滋味儿”的出处。
在作伪办公室小姐的年代,中午常常带饭,大家都带,但是又不一定每天都带,有些人今天带,有些人明天带,没带饭的人中午出去找小馆子搭伙,不过通常,周一,大家都带饭,通常还都是饺子,那是周末回家蹭父母饭的成果。有一天中午,肯定不是周一,我带饭了,SF没带饭,她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小馆子,不巧我们部门要一起出去会餐,我正琢磨自己带的饭怎么处理呢,里面是我最爱吃的清炒胡萝卜和西红柿烧豆腐。于是SF就吃了我的“什锦盒”,反正她也不嫌我,我出去和老板吃了饭。中午回来,我还兴冲冲地跑到SF那里去讨好,她却一脸苦楚地说:“哎呦,别提了,中午你那饭给我吃得呦,那叫一个没滋味!不行,寡着了。”从此,“有滋味儿”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不像是什么难事,但也无法作到餐餐都有。后来,有一回,在温哥华,犯了“思乡病”,夜里做梦回到北京,一起下馆子吃饭,别人点了一桌子的菜,我又要求再加个醋熘圆白菜,梦里SF还坐在我对面,不屑地皱着鼻子,“加吧加吧,看你点得这菜,瞧把你给馋成什么样了!”果真,回到北京,在她那里,只敢点了夫妻肺片和鱼香肉丝配她点的魔芋炖鸭。
这事发生在N多年前,SF现在也N久不和我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了,但是想到她的某些一针见血的格言,到现在还受用,尽管这有时还让她很苦恼,好像过于伶牙俐齿,但是总算让我感到一种有人恶我所恶的那种痛快。这也是很值得我叫绝的一件事,有很多人,当时之间的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多久,忽然就不再提,淡到很冷;也有很多人,譬如SF这样,无论间隔多久,有什么想找她说,好像拿起电话就能说,一点也不会觉着生分,她也不会不甜不淡的空洞地说一句什么“最近很忙,好久没联系,都忙什么了”,让我不知从何说起。不过,话也说回来,同样一句“最近怎么样”,有些人问起来就是让人懒得搭理,有些人问起来就是让我有竹筒倒豆子的讲述冲动,抖不完的包袱。记得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刚一说再见,就见SF张开双臂,泪如雨下,一点也不坚强,我只好放开泪闸,心想,这个家伙,一定得把她从我的送行名单中开除。
和她不知怎么就熟了,连带和她的妹妹、妈妈都很熟。第一次吃木瓜,是有天正在电脑前忙着作合同,电话响了,SF说了声“到休息室来。”就把电话挂了,以为什么大事,赶忙一路小跑,到了一看,果真是吃喝大事,同在一家公司的SF妹妹,带了个木瓜,叫我来一起分享。说实话,第一次吃,感觉不像平日习惯了的水果的味道,她妹妹边吃边说:“昨天看电视上说,木瓜最适合胸部扁平臀部宽大的女性。”听了,我赶紧多吃了几口,谁不需要呢。后来,一吃木瓜,就想到了它的疗效,动力立刻滚滚而来。SF生完宝宝,我去看望,她妈妈噙着泪水说:“我真是心疼啊!这女人生孩子,产房外面欢天喜地的都是婆家人,那抹眼泪的一定是娘家妈妈。”这句至理名言,每次探望产后朋友,都被我拿来使用,迅速和朋友妈妈达成共解,并留下美好印象。
从饭菜,想到友谊这东西,和SF的感情真是不错,没有怎么花功夫去培养,总是保持着一种亲近感,说起什么话题也不用铺垫,假使我做错了什么,要去道歉,我一点不会觉着扭捏张不开口。。 最好的txt下载网
去韩国超市
我错了,我错了,我今天又不经梳洗就进了韩国超市。
在中央图书馆旁边,开了家韩国超市。早就在广告里看见过它,苦于里面说得是韩语,就是弄不到它开在哪里。我是有兴趣走遍温哥华的各个族裔超级市场的,听说啊,印尼超市里有卖新鲜的羊杂碎,意大利店有时会挂着个整猪头,可惜,老没让我这有心人碰上过。那天,从图书馆出来,路口等红灯,东张西望之际,哎,马路对面的二层楼上开得是什么店啊,那个Logo看着好熟悉,搅尽脑汁,突然想起原来就是那家著名的韩国超市。
要说温哥华那家最大的华人超市,华人顾客多,白人也不少,尤其是晚上八点以后,所有的熟食外卖开始贴红签以半价出售,就有一队又一队的老外,挎着个购物筐,捋着开放式货架,噼哩啪啦,一通抢购。但是这间韩国超市里,即使遇上一个两个黄头发的,也是陪着韩国伴侣来的。站在里面,一眼望过去,全是韩文,很难找到对应的价签。费尽扒拉,依照象形文字对上几个,吓吓,好贵啊,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把韩国的价格直接拿来了。通常中国店里的商品,在中国是卖1元钱,在温哥华就是按一加币卖,比起在中国当然贵了,但按照当地消费水平,也还可以接受,谁让人家飘扬过海来的呢。哎呀,韩国店里东西可是比起别家超市贵出几倍哦。尽管是不同的国家来的,但是商品安排得很顺眼,透着一股亚洲人的细致。猪肉分里脊、肉排、五花肉,有切成片的,有切成丝的,排骨也斩得恰到好处,就不是为茹毛饮血的吃客准备的。连收银员都很考究,每送走一个顾客,就把手指在切开的半个柠檬上蹭一下,避免弄糊涂了食物之间的味道。头一次去,是和女儿一起进去的,得到很多照顾,进出有人给开门,上电梯有人给抬小车,等候交钱的时候,还有人给小吃,留下了美好印象。
这回因为请朋友到家里吃饭,要作上海炒年糕,急冲冲跑向韩国超市。我现在已经非常适应加拿大人的生活习惯,头发里出外进,围巾脖子上一绕,牛仔裤腿老是被雨水浸湿一截,举着把伞就出门了。一上电梯,就意识到我错了。迎面一个可以被我叫阿姨的女人,酒红色的头发一丝不苟,身上的深驼色羊绒大衣笔挺笔挺,一手拎着袖珍雨伞,一手优雅地抱在胸前,挎着LV的小包,目不斜视和我擦肩而过,我这厢简直勒特得跟个童养媳差不多了。抄起年糕,不敢逗留,赶紧就撤。忽然,沿着十二点二十的位置,眼睛好象瞟到新鲜的海虾,转身细看,惹来正对着海虾的一位老伯鄙夷的目光,他的表情好像没见过这么粗鲁的人一样。我忘记了,一个单身女人怎么能在韩国店里这么不谦卑呢,罢了罢了,还是快走。到了收款台,前方有两个青壮男子,哇啦哇啦地在说话,说他们是排队吧离前面的人老远,说他们是买东西,又正挡我的路。我连声“Excuse me! Excuse me!”借过借过地喊,那两人看我一眼,竟然没有任何表示,我不信他们听不懂那么简单的单词,估计他们看到我,然后再大脑里的反应就是“女人”,我真怀疑,这在韩语里就是“不用管她”的另一个意思,何况我这一身邋遢相。下回再来,我定不只沐浴还要香熏,早早熨过衣裙,穿戴整齐,婷婷走过,只为一盘新鲜年糕或者一罐泡菜而已。
点心
点心,到底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点点心意”,垫吧垫吧的意思。周作人说,以包子、面条为例,可证明南方点心比北方点心更细致讲究,北点“官礼茶食”,南点“嘉湖细点”,但是他忘了,对于北方人来说,包子、面条是饭,甚至是深得人心的饭。宋代的时候,北方还在经年战乱,南方就一片歌舞升平了,加上南方气候宜人,终年物产丰富,从制作材料到制作工艺,都比北方优异,所以,我觉着南方的点心样式繁多,完全有道理,什么松子糖、桂花糕、菱角卷,酥的脆的爽口的利口的,恨不得每个县镇都有几样可以上溯五代以上的像样货。相比较,北方的点心就有些单薄了,炸麻花、糖卷果……小时候,看书上说起京八件,非常向往,但是听见识过的人说不过是些山楂葡萄干之类的,听上去好像就是精装版的北京果脯。
现在,点心囊括的含义越来越多。早起,来不及吃早饭,垫几块萨其马,叫点心;喝茶的时候,嘴里没味儿,就些江米条、绿豆糕,叫点心;有很多江浙一带的人,读书的时候,爱嚼鸭胗,这在林语堂的小说里有,叫它点心也不过分;喝茶的时候,来盘水煮干丝、盐水毛豆,也还是点心;即使在正餐里,看菜单的功夫,捏些花生米,可以叫点心,吃饱了,来盘萝卜丝饼、南瓜饼,还可以叫点心。顾名思义嘛,只要不是正菜,尝味道的都可以是点心,中国人对这不难理解。
这一饮食习惯,逐渐被广东人发扬光大,传播世界。“食在广州,死在柳州,活在杭州”,现在就吃这一项可以供现代人体验了。也有意思,本来是吃茶的,后来变成了早茶,据统计,广东的茶楼里,70%以上老人,大概是老人习惯早起吧,现在好像就剩吃点心了,自早晨到中午,一盘盘一项项,慢慢吃来,边吃边聊,随吃随叫,随叫随作,连带午饭,全都在内了。在英文里,有个专门的词——Dim Sum,就是来自粤语里的“点心”,可在西方的社会里,Dim Sum好像不是中文里的点心的普遍意义,也不是广东人的早茶的意义。吃的东西,还是那些,烧麦、虾饺、鸡爪、肠粉,连带煲仔饭、老火粥、炒米炒面,但是……很好玩,周末一家大小,经过商讨,在意大利餐、印度餐、中餐中一顿投票,最后决定一起去唐人街吃点心。对于我来说,好像一顿大餐,剔出了糖醋排骨、上汤青菜、焦熘丸子和烧茄子,外加鲫鱼豆腐汤等等一大堆应接不暇以致眼花缭乱直到吃到舌头跟底下还觉着意犹未尽的佳肴,铺着雪白台布的大圆桌上就剩下了餐前的磨牙点心和饭后的溜缝儿点心,吃还是不吃呢?
一次,和朋友去野餐,带了包子。白人朋友看见我打开饭盒,立刻眼冒金光,“啊,点心?”
我说:“不是,是包子。”
朋友笑了,好似恍然大悟,“哦,饺子!”我也纳闷了,怎么饺子在英文里还是“饺子”,包子在英文里就没了对应,害得我只好一通解释,什么外边是皮里面是馅儿的,朋友都听晕了,真就是隔吃如隔山啊。 。。
什么样的思念不怕沧桑
在哈佛园,有个独特图书馆,叫维纳得图书馆,是为了纪念哈佛的学生哈利。维纳得,他在著名的“泰坦尼克”海难中丧生了,于是他的家族为了纪念他,建立了这个图书馆并捐出了家族的藏书。
这跟我以前见到的思维方式有所不同。谁家都有个压箱底的纪念物,除了掌管钥匙的当家人可以任意的拿出来摩挲,其他人哪有的机会,不需多久,在某次当家人更新换代的时候,就没人再清楚其中的历史,人们之间传说的故事彻底变成了故事,所以我总觉着自家的纪念物总是在不断的补充中同时遗失了一些更古老的东西。
在温哥华莫纳特海滩公园门口的公共汽车站处的天线杆上,挂着一张青年的大头像,照片还是彩色的,他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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