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皓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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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皓说新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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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问我怎样才能做到客观公正。我想:首先,标题和导语都要尽量避免使用肯定句式和结论性语言;第二,也要给不同意见以表达的空间,各种观点都应该展现出来,所谓兼听则明,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判断;第三,正反两方面的意见在文章中的篇幅要大体相当,过于厚此薄彼,实际效果有时候还不如不说。对不提倡网络曝光的意见厚到近千字,而对赞成网络曝光的意见薄到只有一句话,持赞成意见的读者看了不是反而更气愤吗?什么叫引导舆论?引导的不是本来就认同你意见的那一部分读者,而是要让原本不赞成你意见的那一部分读者接受你的说法。如果这部分读者觉得你厚此薄彼,连你辛辛苦苦讲的一大堆正确意见也懒得去理会了,你想引导舆论不是白费力气吗?
  “看来,还得辛苦一趟去作些补充采访。不能对赞成网络曝光的意见只是一笔带过,为什么有人赞成这样做,赞成的理由是什么,也要给人家讲充分。这样,记者的立场才算是客观公正。”我说。
  “正、反意见都摆出来,既不厚此也不薄彼,那还不简单!可我们要是没个是非,又怎么来引导舆论,引导读者理性对待网上举报和网络曝光呢?还是不太明白。”记者提出他的疑问。
  这就要靠记者引导舆论的艺术了。记者还得研究一些“读者心理学”,掌握了读者的阅读心理,就有助于提升记者引导舆论的水平。比如,读者普遍有“权威认同”的心理,对某一件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观点和意见,但多数人更容易接受权威机关和专家学者的意见;再比如,从行文的习惯来说,读者通常会产生接受你放在后面的意见的心理,阅读时会产生后面讲的意见是针对前述意见所作评判的心理暗示。只要能娴熟运用这样一些“小技巧”,记者无需跳出来分个谁是谁非,也能很自然、很巧妙地引导舆论。
  听我这样一说,记者心领神会,高高兴兴去作了补充采访。交上来的第六稿,小标题由原来的《如此举报不宜提倡》改成了《网上举报:利大于弊?弊大于利?》这样的“模糊句式”,导语也改成了比较客观公正的表述:“‘副市长殴打情妇遭举报,被罢免职务’的消息在网上传开后,引发各方激烈争论,叫好者有之,反对者亦不乏。”
  接下来,记者首先引用了几名网友的言论,又采访了几名群众,分别讲他们为什么“拍手称快”并赞成网络曝光的理由:网上曝光可以对有关部门形成舆论压力,促进问题早日解决;传统举报途径不畅,很多举报如泥牛入海;网上举报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社会监督力量,能为纪检监察部门提供公务员违法违纪线索,等等。
  在写完网友和市民群众支持网络曝光的声音后,记者话锋一转,亮出律师、学者和纪检监察机关对此的观点和态度:侦查权是公权,个人无权进行侦查行为;网上曝光不应该是法治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欢迎群众据实向纪检监察部门举报,包括通过专门的举报网站,但对网上公开曝光官员个人隐私不提倡,因为官员也是公民,隐私权也要受到尊重。
  文章的最后一段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表达出我们希望引导的舆论方向,但采用的依然是客观、公正的表现手法,委婉而不生硬:“利弊之争没有定论。但‘副市长网络落马’事件所带来的,应是让更多人反思和警醒,而不是示范效应。”
  很好!我向记者伸了一个大拇指:“通篇没有一句话讲对网络曝光要理性认识,但声色不露间达到了引领读者去思考和反省这一问题的目的。记者就应该像这样讲求舆论引导的艺术,去巧加引导而不是强加于读者!”
  

记者的责任不仅仅是报道事实
2007年8月23日  星期四
  云南省昭通市大关县瓦房小学教师毛利辉无疑是今年以来最有名的“网络红人”之一。年初,他将他的学生们衣衫褴褛的“走光”照片贴在了网上,引发了一场全国范围内的“爱心狂潮”。
  我们的记者非常敬业,不仅深入大关县寻访到毛利辉,与毛利辉促膝交谈,听他诉说心底里最真实的话,还同毛利辉一起翻山越岭,亲身体验乡村教师的艰难生活。
  记者传了稿件回来。值班副总编觉得有一些细节拿不准,把稿件送到我这里。
  这是一篇有冲击力的深度报道,看得出来记者下了工夫。他选取的报道视角也十分独特,没有停留于对这次爱心事件的简单追踪,而是探讨了“爱心狂潮”背后的一系列深层次问题,诸如:全国各地已有7000多件包裹寄到了瓦房小学,一直到现在还有捐赠在源源不断涌来。捐赠品主要是一些衣物,足够孩子们每人分上好几百件;而瓦房小学的孩子们用不完,又没有一种机制能让这些捐赠惠及更多的山区穷孩子。还有,毛利辉和他的学生们在网上成名以后,不断有机构来邀请他们出席各种筹资、义演等活动,使他们深陷于“商业”的困扰之中,等等。
  值班副总编拿不准的是文中的几个细节。记者为了表现这次“爱心狂潮”也给当地带来一些苦恼,用了这样一些事例:乡里邮局的邮递员为了处理蜂拥而至的“爱心包裹”,工作量剧增又领不到加班费,不堪重负辞职不干了;不少爱心捐赠因地址不详被直接寄到了县教育局,局里不得不花一些人力物力财力转运这些包裹,为此怨声载道;很多衣物因为是旧的,卫生局还得花钱出人来集中消毒;县里为处理这些捐赠品已经花了好几万元,成了这个贫困县“沉重的额外负担”;毛利辉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每个月的话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等等。
  值班副总编担心这些细节给整个报道带来负面效应,下不了决心签发这篇稿件,要我来定夺。
  我认为他这个关把得是对的。尽管记者写的这些我们一点也不怀疑其不是事实,但是,新闻记者的责任不仅仅是报道事实,还肩负着传播正确价值观的义务。记者通过对新闻事实的取舍,体现他的价值判断,并向受众无声地传播着这种价值观。
  如果把这些新闻事实都不加取舍地写进稿件,那些为山里孩子们奉献爱心的人们就会特别寒心:既然爱心捐赠都被当成了“沉重的额外负担”,那还要奉献什么爱心呀,真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这样一来,稿件传播的就是“奉献爱心没有价值,不值得提倡”的价值观。
  实际上,记者真正想表达的价值观并非“爱心不值得提倡”,而是“让爱心惠及更多的山区孩子”,这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稿件选取的这几处新闻事实,却无助于记者对这种积极价值观的表达。
  值班副总编主张将上述内容全部删除。我想了想,新闻事实毕竟是新闻事实,作为记者当然应该尊重事实。但尊重事实没有错,对事实的表达也应该讲求艺术。我说:“这样吧,稿件留给我,我来打磨一下。”
  我动手修改这篇稿件。我采取的表述方法是:完全客观地描述事实,而摒弃所有主观色彩的语言,记者也不对客观事实作任何主观的价值判断。比如,只讲很多包裹寄到了县教育局,县教育局要花费很多的人力转运,这是客观描述事实;而引用县教育局一些职工的抱怨,就掺进了主观的价值判断,是需要摒弃的。
  我想,在客观的新闻事实有可能产生截然不同的价值判断的时候,新闻记者只要能做到尊重事实、客观描述事实,至少不去传播消极的价值观,也就算尽到了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吧。
  

我们的报道为什么总像是在“强词夺理”?——浅谈中国记者和西方记者的差距(1)
2007年8月10日  星期五
  涉藏外宣研讨会在西藏林芝召开。
  做记者这么多年,每年也都要参加一些业务研讨方面的会议,能够从会议中、从领导和同事的交流中领悟到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观点、一句话能够引发自己的思考,也是很大的收获。
  主持人开宗明义地指出,西方老外们对西藏极为关注,但我们想说的,却并不是西方受众最迫切想了解的,这种“自说自话”的对外报道方式使得我们的对外传播效果不理想,我们宣传的东西很难为西方受众所理解和接受,因此,必须改进对外报道的方式方法。
  主持人的话引起我的思考:我们的对外宣传工作水平怎么样,直接关系国际舆论对西藏问题的认识。实事求是地说,国际社会接受西方记者的涉藏报道比接受我们的报道要多。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与西方记者在新闻理念、报道艺术等各方面的确还存在着相当的差距。都是搞新闻工作的,西方记者写的东西即使在我们看来有不少是被歪曲了的事实,但人家写出来就是有人信,而我们自以为很正确的报道却鲜有人理睬,这种现象实在发人深省。
  埋怨西方人“固执”“不友好”是没有用的,只能从我们自身的对外报道中去寻找差距。我们要真正同西方媒体进行舆论竞争,最为关键的,还是要努力缩短我们与西方记者的差距,着力提高我们自己对外报道的国际表达水平。
  我们和西方记者的差距究竟体现在哪些最主要的方面呢?会议期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把差距一点一点地找出来,然后围绕这些差距一点一点地去改进,总是可以一点一点地向西方记者的报道水平靠拢的。
  主持人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北京来的黄燕女士首先为我们作“海外媒体关注的西藏热点问题”的情况介绍。她在演讲中的一段话,让我体会到我们与西方记者在新闻理念上的一个差距。
  黄女士举了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却让我深受启发:西方人写信,习惯于先写收信人姓名,然后再写门牌号码、街道,最后才写城市名;而我们中国人写信,一定是先写某某省某某市某某街道某个门牌号码,最后才写收信人姓名,跟西方人的习惯正好完全相反。
  这说明什么问题?西方人的思维习惯是以小见大,由近及远;而我们中国人说话写文章,都习惯先戴上一个大帽子,然后再举出事例来说明。
  我体会黄女士说的意思,我们中国人这样的表达方式固然有开门见山、立场鲜明的好处,但多少会让人觉得你这“立场”是强加给别人的,虽然也不乏事实依据,但列举的事实都是为了去证明你事先已经预设的结论。在西方人看来,怎么都像是在“强词夺理”;而西方人说话写文章先从小事讲起,层层递进,一件事引出十件事,一个方面引出多个方面,最后的结论是自然而然得出的,受众当然觉得要比我们说的“可信”。

我们的报道为什么总像是在“强词夺理”?——浅谈中国记者和西方记者的差距(2)
随手翻翻我进藏途中从飞机上带下来的那份《成都商报》,这种“导语戴帽子,然后才说事”的新闻叙事方式还真是不少,如一则《乱享公交优先权司机遭处罚》的消息,从标题看应该是故事性很强的新闻,但其导语就是先戴上一顶帽子:“为提高城市道路交通的通行效率,交管部门在城区道路专门设置了公交优先道,并制定了严格的通行规定,然而,这些公交优先车道目前却经常被一些图方便的社会车辆占据。”在“帽子”之后,记者才开始讲“昨日下午”十余位侵占公交优先道的违法司机被交警现场处罚、教育。
  《南方都市报》算是国内比较新锐的媒体了,因为一位同门师弟在那里做副总编,所以一直比较关注这张报纸。今天的《南都》上,我也看到有这种“先结论,后叙事”式的新闻,如一则讲看病将不再排队的消息,就是先给出一个“长期以来,排队挂号、排队取药和排队缴费一直是患者抱怨看病难的焦点”的结论,然后再讲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为解决看病排队问题推出的措施;一篇题为《如何面对“捂盘”?曝光广州开发商“捂盘”六大招数》的深度报道,文章一上来也是先扔给读者一个硬邦邦的结论:“在上涨迅速的楼价面前,广州市场上的囤货惜售现象也愈演愈烈。记者近段时间以来通过观察了解到,与早期取得预售证之后迟迟不公开销售不同的是,部分开发商的捂盘招数已经升级换代。”
  应该说,在国内读者看来,这种表达方式并无不妥,因为是符合中国人的思维习惯的;但如果对西方人去说,他们就会认为你武断、主观了: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凭什么就先要我接受你的主观判断啊?!
  黄女士认为,受“大处着眼”思维定式的束缚,我们对外报道的选材往往出现“大而不当”和“大而空”的问题,如“青藏铁路开通一年西藏迎来旅游业空前繁荣”这样的题目,我们觉得是可以讲给老外听的不争事实,但西方人是不情愿一上来就接受这样空洞的结论的。西方记者的笔下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标题,他只会很婉转地讲一个旅游者西藏之旅的经历和观感,让读者自己得出青藏铁路给旅游带来了便利的结论,而不需要记者去把这样一个结论强加给读者。
  我赶紧看了一眼自己带到会上来准备汇报的云南藏区报道选题计划,果真有几个是这样的“大而空”的题目,如“云南藏区农牧民从生物资源开发中受益”。我想,如果是西方记者来做这个题,一定会选择一个具体的切入点来说,而绝不会在标题中就给出这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论。
  我略加思索,将这个题目悄悄改成了《被一株兰草一朵山菌改变的云南藏民》。“兰草”指兰花产业,“山菌”指松茸产业,这样就比笼统地讲“云南藏区农牧民从生物资源开发中受益”要具体、形象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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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新闻是垃圾新闻?(1)
2007年8月6日  星期一
  昨天傍晚才从红河赶回昆明,上午参加了社里的一个电视电话会,下午武警云南森林总队来了人,接我去给他们的宣传干部做个讲座。
  负责跟森警部队联系的记者秦晴陪我过去,这个讲座也是她替我应承下来的。刚下乡回来,累得要瘫,何况还安排了晚上要飞香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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