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不清楚,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遇到了第二个袁朗。他们都是袁朗,他们相似,却又不同,就像一个人有很多面,那个袁朗沉稳、睿智、有担当,而这个袁朗就是我没见过的另一面,活泼、粘人、无赖、甚至还有点孩子气。
就是孩子气,我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但是一点也不讨厌。我想,也许因为他是袁朗的缘故。
这是一段不能见光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所以,我和他保持着上下级的距离,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我能够看到他,直到有一天,我退役或者牺牲。就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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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考核结束后,许三多差点被伍六一揍了一顿,但他还是很高兴伍六一能够留在A大队。
伍六一给了许三多一拳,说,你小子行啊?敢骗我?对了,成才那小子呢?
说到成才,许三多眼睛黯淡下来,他说,成才复员了。
伍六一瞪圆了眼睛,问他,你说啥?复员?他咋复员了?
许三多说,他受了伤,只能复员。
没人想要复员,但是生活中总有些“不得不”,伍六一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伍六一搬进了原来成才住的寝室,和石丽海一个屋,其他南瓜被另外三个中队瓜分了,这次三中队只收了伍六一一个南瓜。伍六一的外号叫大脑袋,齐桓起的,他说他对伍六一的第一印象就是脑袋大。虽然伍六一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外号,可一点也没妨碍到这个外号的传播。
新南瓜选进之后,又开始了花样百出的训练。
明朗的月亮下,一队人站在寝室楼下,袁朗站在这支队伍前面,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扯着嗓子喊道,今天月色不错,所以我决定临时加个餐,带领大家去375赏月!
吴哲非常大声地嘟哝着,烂人,荷尔蒙分泌过盛,还非得拉着我们,加餐就加餐,还要找什么借口!
连虎也哼哼着,他正在做梦,马上就要吃到排骨了,可是被这个烂人一个哨声打碎了。
伍六一瞪着眼睛,显然是不太适应这样略显随便的队伍。
齐桓也不知道自家队长又抽什么疯,受了什么刺激,他瞅瞅许三多,许三多正龇着两排大白牙在那里傻乐,再看看瞪着眼睛的伍六一,忽然有些明白了。
全体木头上肩,向右转,跑步走!
喊完之后,袁朗第一个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跟不上的明天跑五十公里!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往前冲。
375峰顶,月色如水,可是三中队的队员们已经没有欣赏的心情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扇着风。
许三多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这群人,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再这样的月夜下赏月,可如今,他却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明明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发问,另一个世界的你们,可还好?队长,你们是否也在这样的月色下加餐?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仍旧忍不住这样询问。
袁朗心满意足地枕着许三多的大腿,在看到许三多的表情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那一瞬间,许三多的样子十分模糊,就像隔着一层纱,明明看得到,却是看不清。
袁朗稳住那一瞬间的心悸,问他,想什么呢?
许三多说,想以前的事。
袁朗揪着许三多的衣领,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他说,人要活在当下,你才24,怎么就像74的呢?念旧是好事,但是太怀旧了也不好,你就不行想想我们?
许三多说,我就是在想你们。
袁朗强调,是我们。
没过多久,许三多升了少尉,齐桓升了少校,袁朗也将面临即将到来的考核。
袁朗最近特别忙,中队的事,大队的事,经常大队中队两头跑,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大家都知道袁朗是铁路内定的接班人,当然也没有人对铁路的这个决定有意见,因为袁朗担得起。
许三多用保温饭盒打了饭,吴哲看见了就问,烂人又没来吃饭?
许三多说,队长最近太忙了。
吴哲说,他一忙,你就跟着忙,我的妻妾们都想你了,你好长时间没去看她们了,她们让我跟你问好。对了,我跟你说,小兰长得可好啦,你都没看到,就是那次演习的时候挖回来的那棵兰花。
齐桓插嘴说了句,娘们唧唧的。
吴哲不满地回嘴,菜刀,你这是人身攻击!
齐桓哼了一声说,谁让你没事整那些花啊草啊的。
许三多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拎着保温桶走了。吴哲齐桓继续吃饭,伍六一有点奇怪,他说,许三多怎么感觉怪怪的?
吴哲问,哪里怪啦?
伍六一挠挠脑袋,有点困惑,他说,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很奇怪。
徐睿眼疾手快地夹走了最后一个鸡腿,说,夫唱夫随,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吴哲和伍六一都呆了一下,齐桓瞪了徐睿一眼,说,乱说什么呢!吃饭!
袁朗喜欢许三多,这在这些老兵中间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袁朗没有摊牌的打算,他们这些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能干跟着瞎着急。
吴哲马上反应过来,扒着齐桓问,菜刀,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齐桓说,什么清不清楚的,赶紧吃饭,晚上还得训练呢。
许三多来到袁朗办公室的时候,袁朗一手夹着烟,一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袁朗的烟瘾挺大,训练、出任务的时候他可以一根不抽,但是一坐在电脑前就一根接一根,现在办公室的烟浓度都可以触动灭火器了,如果这个屋里装了的话。
许三多皱了皱眉头,放下保温饭盒,打开窗子,让烟散出去。
队长,该吃饭了。
放那吧。
许三多看了一会儿,发现袁朗没有动地方的打算,忍不住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队长,该吃饭了。
袁朗终于把目光移向他,看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一脸坚定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
许三多,你那什么表情啊?好像是说我不吃饭你就不走了似的。
许三多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袁朗看看饭盒,又看看一脸坚定的许三多,投降了。
行行行,我这就吃。哎,许三多,你就这么看着我吃,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许三多说,那我出去。
哎别!袁朗急忙把人叫回来,说,我是说,我自己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你明天别在食堂吃了,打回来陪我一起吃。
许三多立正,是。
袁朗无奈地说,这不是命令。
许三多改口说,好。
袁朗心里既高兴又无奈,高兴是因为许三多会跟他一起吃饭,无奈是因为许三多好像根本就不会拒绝别人。
队长。袁朗抬头,许三多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袁朗笑了,他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许三多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袁朗,讷讷地回答,算是吧。
袁朗不高兴了,他说,什么叫算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许三多说,那就是吧。
袁朗无奈挥挥手,说,行啦,我会注意的。去吧。
是。许三多转身出门。
袁朗骂了一声小混蛋,再次投入报告中。
现在,三中队的训练任务基本上都是由齐桓来做,出了几次任务,也都是由齐桓来带领。考察团走了以后,袁朗升为上校,任副大队长,兼三中队长。
这是许三多来到A大队的第四年,这四年中,大大小小的实战他参加过很多,很多任务他上辈子都参加过,所以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他曾经参加的实战任务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牺牲的那个任务。
今天,他迎来了上辈子的最后一个任务。
反恐,解救人质,军警联合。
袁朗翻看着任务,铁路对他那个样子嗤笑,还不放心那?早晚不得断奶?
袁朗说,等您升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了,最后一次。
这样的请求铁路无法拒绝,他只好挥挥手,用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说,去吧,回来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坐办公室!
袁朗歪歪斜斜敬了个礼,是!
2071国界碑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认真地执行着属于它的使命,划开两个地方的分界。
这是许三多第五次站在这片土地上。
仍旧是上辈子的那个点,耳边吵吵嚷嚷的调侃,让许三多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袁朗窝在许三多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稚气未退的脸上满是严肃。许三多认真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个时候你也应该认真起来。袁朗心里有一股冲动,他想告诉许三多,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地喜欢他,告诉他自己想和他长相守,一生一世。
他一直都知道许三多心里有一个人,原本以为把许三多留在身边,这样这个人早晚都是他的,可他面对许三多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四年多了,无论他怎么做,那个人仍然占据着许三多的心,他不甘心,输给那个未曾谋面的人他不甘心。
袁朗知道他在任务中考虑这样的事是不对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这还是第一次在任务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幸好这次的指挥是齐桓,袁朗颇有些自嘲地想。
许三多,袁朗终于开口,他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你们并肩作战了。
许三多凝神听着,他想,这也许是上辈子他想听却还没来得及听到的话。
袁朗继续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跟你说,但是总觉得不说的话会很遗憾,虽然现在的气氛一点也不适合,可我还是想现在说,我想跟你长相守,只有两个人的长相守,一生一世。
许三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袁朗,脸上的神色仍是那般严肃,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喜欢袁朗,这是很久以前他就确定了的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喜欢,不被任何人发现。至于袁朗会不会喜欢他,他从来没有想过,更没有想过两个人会有机会长相守。
袁朗见许三多不说话,心里开始紧张,他说,你先别回答,好好考虑一下。
许三多转过头继续警戒,他轻飘飘地说了句,队长,公共频道还开着呢。
袁朗愣了,耳机里伴随着倒吸气的声音传来一阵夸张的笑声。
徐睿说,队长,您老终于出手啦。
齐桓说,三儿,咱队长能不能摆脱单身老男人的命运就看你了。
吴哲说,队长,您老这是在为缓解我们的紧张情绪而提供材料吗?三儿是咱们大家的,你想独占,门儿都没有!三儿,你可不能羊入虎口,不对,是鸡入狐狸口!
连虎笑嘻嘻说,队长,您不会还是个老处男吧?
耳机里顿时安静了,随后又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夸张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伍六一沉闷的话,这是什么情况?
袁朗干咳了两声,耳机里又安静下来,但还会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压抑的笑声,袁朗说,保持频道清洁。
所有人都回了一声“是”。
袁朗和对方谈判,要求交换人质,但对方没有同意,一如前世。上辈子是成才击毙了那个恐怖分子,这辈子,许三多朝那个隐蔽的狙击阵地看了一眼,那个位置换成了石丽海。
击毙过程异常顺利,但许三多却绷紧了神经,许三多紧盯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确实颤颤巍巍地握着一个手雷,许三多扑过去把那颗手雷抢了下来,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许三多,我想和你长相守,你愿意吗?
许三多愣了一下,就这一下,他没能及时将手雷扔掉。
手雷爆炸的一瞬间,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了,只有2071国界碑仍旧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就打算写一篇短篇,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不过有些情节还是处理得很粗燥,大家将就着看吧
☆、梦蝶蝶梦
急救室的灯已经亮了8个小时,一群身上还带着硝烟的迷彩服军人也在外面站了8个小时。
不安、焦躁、恐惧,围绕着这群铁血军人,因为急救室里躺着的是他们的最忠诚的战友,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吴哲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没有人听清,听在耳里就像苍蝇似的。齐桓终于受不了了,开口说,锄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紧张就话多。说完,吴哲又跑到急救室门前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像下一秒那扇门就能开了似的。
成才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但他一刻也没有闭眼,他一直盯着那扇门,盯着门上刺眼的红灯。
袁朗闭着眼睛,脑中一幕幕都是许三多扑到手雷上的身影,也许许三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在做出“扑”的动作之前,推了袁朗一下。
忽然,亮了8个小时的灯灭了,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如果灯没有灭,那就说明他们的战友还在接受抢救,还活着,但是灯灭了,无论结果是什么,他们都必须得面对。
他们心里都清楚手雷近距离爆炸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虽然有那个孩子在中间挡着,可是那样近的距离……但他们都固执地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根本就不敢有那样的想法。
医生出来了,一群人竟不敢动,好像生怕这位医生说出的结果是他们都竭力避开去想的那个。最后,还是齐桓上前询问。
医生说,病人情况很不乐观,近距离爆炸冲击了他的大脑,48个小时之内是危险期,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其实这个结论已经让众人松了口气,但情况还不容他们松气,他们还有48个小时要战斗。
成才、吴哲留下,其余人回去休息。袁朗嘶哑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的平静。见别人还想说些什么,袁朗挥挥手说,换班,每天两人。
他这么说就好像许三多一定能撑过48小时一样,这让所有人都很振奋。
许三多的脸色很苍白,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看着这样的许三多,每个人的心里都很难受。袁朗又想起了医生的话,就算病人挺过来了,也不能继续在A大队服役了。
袁朗看着病床上的许三多,想了很多,从他们的相遇一直到现在。袁朗对许三多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