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低着头小声说,我又错了。
袁朗问,你哪错了?
许三多说,我应该告诉你,我,我又让你担心了。
袁朗想撸一把许三多的短毛,碍于许三多头上的钢盔,只好改成揽住许三多的肩膀:你这小混蛋,还知道我会担心啊!两年多没见面,刚见面就把我给活捉了,有你这么招待老朋友的么?
见许三多又有低头认错的架势,袁朗无奈敲着许三多的钢盔: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啊?我可是很想你啊。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袁朗,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压抑的相同的声音在耳边痛苦地低语:三多,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吧……
怎么样?去我们A大队试试?
因为这一句话,车内顿时沉默下来,大家都在看着他们俩,伍六一甚至有点怒气。
许三多看了看其他人,挺直了腰板,大声说:报告,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许三多话一出口,车内的气氛又松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神情。
袁朗被噎得一愣,心中既是叹服又有些失落,毕竟许三多是他曾经看上的南瓜,结果他还没开始划拉,这人就跑没影了。
袁朗不死心地继续诱惑:“老A可是步兵的巅峰,你去了就是我的兵,你不想跟我一起战斗吗?”
许三多又说,钢七连没有跳槽的兵!
袁朗故作伤心说,你可真伤我心。
许三多一下子又开始不知所措了,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想留在钢七连一直到最后。袁朗见许三多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又乐了:行啦,看你小脸皱成啥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钢七连呀钢七连,久仰大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流水的兵
人一辈子总会有许多的无奈,无论多么牛气的人都会碰到这样一种时候:唉,这件事我解决不了。
当你意识到这件事你解决不了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两种方式来对待,一种是绕开,另一种是,痛苦的面对。
很多人会选择前一种,那种人活得很轻松,他们不需要去烦恼,因为他们已经绕开了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也有一少部分人会选择后一种,这种人的人生通常都很沉重,因为他们不懂得放下,他们只能把这些痛苦背在身上,然后继续前行,这段经历也许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但这段经历的痛苦却会伴随他们一生。
而我,则属于后面这种人。
成才还是去了三连,我没有办法阻拦他,即使我知道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高兴,成才用一饭盒酒结束了这种高兴,用一饭盒酒在连长心上捅了一刀,又用一饭盒酒得罪了全七连的人。
我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的队伍在渐渐地缩水,连长好像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我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而我仍旧在看着,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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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走了,许三多送走的,全七连的人只有一个许三多去送,成才哭了,但他还是走了。成才走后,钢七连迎来了第五千名士兵,马小帅。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七连都笼罩在紧张不安的气氛里,每天的训练都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做记录,所有人都面临着钢七连改编的生存危机。
许三多的成绩仍是遥遥领先,他已经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认为这是抢别人的机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松劲。
每天训练场边上都会围满了人,一群人热火朝天地给伍六一加油,喊着,伍班副加把劲儿,毙掉班代没脾气儿!只有马小帅扯着嗓子给许三多加油,他不满地问别人,你们怎么只给班副加油不给班长加油啊?
甘小宁说,你看班长的那劲头用得着加油吗?
白铁军说,就是,这战况惨烈啊,自从咱班代来了咱班,咱就指望着班副能赢一把,不过现在看来,这愿望短期内是实现不了了。
马小帅的眼睛亮了,班长和他一样大,班长是医学博士、电子信息硕士、心理学学士,班长还是全军越野第一、侦察兵技术第一……简直就是新一代兵们的偶像!
从此以后,许三多多了个小尾巴。
没过多久,高城接到了一份文件,上面写着:《T师B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首期人员分配名单》。翻开第一页,入眼的第一个名字是洪兴国,改任C集团军九连指导员。下一个就是三班的老兵,白铁军,役期将满,提前复员。
欢送会闹到了很晚,第二天没有人起床送他们,他们走了以后,所有的兵操练得更狠了。
操场上,七连的队列已经缩小了一半,但每个人都神情肃穆、昂首挺胸,因为他们要为新来的马小帅进行钢七连古老的新兵仪式。
马小帅,你是钢七连的第几名士兵?
我是钢七连的第五千名士兵!我为自己骄傲!为我之前的四千九百九十九人骄傲!
马小帅,你是否还记得钢七连那些为国捐躯的前辈?
我记得钢七连为国捐躯的一千一百零四名前辈!
马小帅,当战斗到最后一人,你是否有勇气扛起这杆连旗?
我是钢七连的第五千名士兵!我有扛起这杆旗的勇气!但我更有第一个战死的勇气!
马小帅,你是否有勇气为你的战友而牺牲?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愿意为我的兄弟而死!
马小帅,不论是谁,不论是将军、列兵,只要他们曾是钢七连的一员,你就有权利要求他记住钢七连的先辈!
我会要求他记住钢七连的先辈,我也会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马小帅,现在跟我们一起背诵这首无曲的连歌,会唱这首歌的前辈已经全部牺牲了,只剩下钢七连的士兵在这里背诵歌词,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见五千个喉咙里吼出的歌声!
钢七连的士兵们开始一起吼出他们那首无曲的连歌: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成才站在外面看着七连的人,他难过,他想吼,可是他吼不出来。他好像有点开始后悔了。
马小帅的入连仪式结束不久,第三批名单已经下来了,二十七个,而名单中,没有许三多。
伍六一和许三多坐在战车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伍六一先开的口:许三多,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怪胎。
许三多说,知道。
许三多,从我见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这人特别奇怪,你个天才儿童,十里八乡闻名的大秀才,特意跑到上榕树找我,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后来咱们成了战友,我就想,这大秀才的体能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可你一下子就来了个全军越野第一,让多少人羡慕?你要是傲气点也行,可你说说你……
伍六一讲了很多,最后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吼着,许三多,你倒是说话呀!七连就剩下你和连长啦!
许三多说,我知道。
许三多不愠不火的语气让伍六一一下子泄了气,他喃喃说,你总是这样,一点也不像七连的兵……你说班长他要是知道了……
许三多说,他应该知道。
伍六一呆滞了一下,说班长是该知道,是该知道……不会耽误他复习吧?
许三多说,班长是七连的兵。
伍六一愣住了,他反应了老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他说许三多,我说错了,你比我像七连的兵!你说得对,班长是七连的兵,我也是七连的兵!我走啦!
伍六一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走了。
烈日炎炎的午后,大院的空地上站着二十八个钢七连的士兵,他们神情肃穆、站得笔直,随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士兵离开了队列。
最后,队列里,只剩下许三多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连的入连仪式必须得写,我考虑了很久是写三多的还是马小帅的,最后还是决定写马小帅的,他可以说是钢七连的最后一名士兵,所以我就按照原著来啦,中间成才那段我没加,因为我不想破坏这个入连仪式
☆、谈心离别
连长曾说,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
连长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即使没有我他自己也会迈过这个坎儿,只不过会很艰难。
连长问我,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我回答说,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经历了很多。
我想了很多,下榕树,新兵连,草原五班,钢七连,A大队,上辈子,这辈子……我忽然发现,不管我是否重新活了一遍,军队就是我的归宿。
那天晚上我和连长睡得都很晚,他因为离别而睡不着,我因为回忆而不想睡。我们都没有说话。
——————
高城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院,没有人声鼎沸,没有热火朝天,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高城看到许三多仍以最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烈日炎炎的空地上。高城忽然有点惊喜:……还给我留了一个?许三多?
高城手忙脚乱地去翻名册,甚至还有些颤抖。
……是没有你,这么说就咱们两个人了?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留守的,这么说还给我留了个伴儿?可你,你不是尖子吗?你不是兵王吗?虽然一点也不傲气,可是怎么会把你留下来呢?你,就说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不想留下来?我可以给你申请……
高城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变成了悲哀,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讲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许三多和往常一样:报告连长,我仍在队列之中!
队列?不是我说你……高城被许三多的话噎了一下,行,队列,队列,现在听我口令,解散!
许三多放松了一些,不过也就是换了个稍息的姿势。
高城挽起袖子,两手比划着:来来来,许三多,有什么不满尽管发泄出来!
报告连长,没有不满。
高城有些悲哀,他死死地盯着许三多,好像要把人盯穿。
你知道吗?许三多,我们这支军队叫万岁军!全世界只有两支部队敢叫万岁军!一队是以闪击战横扫了菲律宾的日本人,一支是用游击攻坚打遍了朝鲜半岛的我们!每一场打出万岁呼声的战役都有钢七连!
报告连长,我知道!
钢七连就像是钢铁铸起来的一个人!他站在这操场上,比这房子还高,跟那棵白杨树一样高。可是现在,钢融了,铁化了,七连散了……
报告连长,七连没有散!
两个人,没有散?高城被许三多气乐了,好好好,两个人的连队!
报告连长,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钢七连的精神,永远在我的血肉里、骨子里!并且我会把这种精神继续传递下去!
高城被许三多吼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慢慢地回味许三多的话,忽然明白了许三多想表达的意思,这次他发自内心地乐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七连没有解散,而是侵占其他人的地盘去了?
报告连长,是的!
高城算是彻底服了,哈!如果让那些瓜分了我的兵还正在窃喜的连长营长们听了你这话还不郁闷死!哈!你说得没错!许三多,你比我更像钢七连的兵!
想清楚了,高城心气儿顺了,再次昂首挺胸起来,踏进了钢七连空旷的宿舍,他的心里不再有那份悲哀。
晚上,许三多正在给史今写信,高城扛着行李来到许三多的宿舍。
许三多,你干什么呢?
报告连长,我在给班长写信。
写信,他是该知道,行,你写吧。高城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面的床板。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了:许三多,你说平时我也是睡一个人的宿舍,可今天怎么就觉得空呢?
因为您心里空了。
高城坐起来,长嘘了一口气,说许三多,我跟你说个事儿吧,这事儿我没跟别人说过,我是别人说的将门虎子的那号人,不过事先声明啊,我可没靠过我爸,从军校到连长,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我军校毕业那年,他正好当军长,哪个军的我就不跟你说了。
许三多说,咱们军的。
这下高城惊讶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许三多说,全团的人都知道。
高城就更纳闷儿了:不是,怎么,怎么可能全团的人都知道呢?
怎么可能全团人不知道?也就是连长你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
高城这下不知该怎么反应了,过了一会儿,他使劲敲了一下床板,说,嘿,合着我就是一只猴子,天天对着太阳蹦高,我自己以为天天向上,其实我在别人眼里就是发人来疯,自个儿跟自个儿摽劲儿呢!
这是两回事,连长你比别人强,这就是你应得的。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你这人吧,怎么说呢,我一直在琢磨你,从你第一天来我就开始琢磨你,明明年纪不大,学历还挺高,按理说你应该很傲气才对,可你沉稳得就像个老头子。事先声明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好奇。你说说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经历了很多,就这样。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傲,可你傲在了骨子里,你那股拼命的劲头让人打怵。许三多,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过得很不好,至少今天肯定睡不着觉。现在,挺尸!
高城在第二天被调走了,这次他没有选择不告而别,临走时,他狠狠地抱住许三多说,以前你是我的兵,以后,你是我兄弟。
高城走后的营房更显空旷,但许三多并不迷茫,他每天依旧训练、学习,一如既往。伍六一担心许三多,早上跑步的时候他会甩开他的新战友跑到许三多旁边想开导他。但是每次的对话都以许三多对伍六一的嘱咐结尾。
现在许三多更忙了,今天电子营把许三多借去了,明天医务室把许三多借走了,许三多的“多才多艺”在钢七连解散之后充分发挥了作用。
两个月后,许百顺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