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于皇帝其右;身边有长公主、夏贵妃等人侍奉。其下,则有亲王,宗室;宰执分作左右。
众人祝了寿词,太后满面红光,乐呵呵地一一赐了酒。皇帝又传了歌舞,说是内廷教坊特意为太后祝寿所编。一边的内廷太监笑道:“太后娘娘;这首曲子可是元贤妃亲自所做,据说是有一晚梦到了瑶池王母;以此曲授以元贤妃,以赞太后淑德;后元贤妃醒来;将此曲写来下;交给教坊司。”
太后乐道:“元贤妃善音律;能记下来更是有心,赐酒。”
“谢太后娘娘。”
元贤妃接过赏酒,眉目间,满是得意之色。夏贵妃看到了,便也让侍女拿了寿礼过来,自己亲自呈上,此寿礼是一副八仙贺寿图,一眼看去无甚精巧之处,但仔细一瞧,这幅画却非是用笔墨所作,而是松针鹤羽!
夏贵妃笑道:“八仙贺寿,松鹤长春,祝太后福寿同享,寿比南山。”
“好好,这个也好,赐酒。”
一时众妃争先恐后,献上寿礼,就期盼着能夺得太后多一份青睐,殿上一时好不热闹,除了二人之外——
一个是皇帝,一个自然是长公主。
皇帝瞧着冥先生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长公主则看着殿下的云骑,看到她转过头看见自己,便举起酒杯遮住唇,默默含笑。
“皇儿。”
长公主偷偷举起一个桃子在身前晃晃,意思是让云骑尝尝,这桃子很甜,太后叫了一声,她竟然没听见。
“皇儿。”
太后又叫了一声,长公主又没听见。她看见云骑果然拿起矮桌上的桃子,啃了一口,皱了皱眉,知道她上了当,不由噗的笑出来。
“皇儿!”
太后这一声,声音略有些大了。妃嫔和皇帝都看了过来,长公主放下手里的桃子,直了直身子,道:“母后叫儿臣,有何事?”
太后说:“上次在御花园里给你说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长公主有些不解:“何事?”
太后说:“就是替云封指婚一事啊。”
长公主心里没来由的一慌,面上勉强笑道:“我哪有母后记性好,这事我还真不记得。”
太后放下酒盏,叫过一边的侍女去殿下传洛阳王妃,接着回头对长公主说道:“上次皇帝提了这件事,哀家就一直记在心上。云封年纪也不小了,你老留着人家在身边,怎么能好。”
长公主说:“我哪有天天留着她在身边,上个月我去洛阳,她不是去了六扇门吗?”
太后说:“云封好歹是在我长乐宫长大的,亲事是决计不能怠慢。这些日子过来求哀家指婚的也不少,哀家挑了挑,倒觉得辰儿不错,前些日子淑君和辰儿入宫来,哀家和皇帝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辰儿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哀家就让皇帝指婚……”
太后还没说完,长公主便变了脸色。
“万万不可!”
淑君正是洛阳王妃,而太后话里的辰儿,就是当日所见的洛阳王世子。长公主当时就好奇宗室女眷入宫,怎么会携上世子,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候,就是洛阳王妃带着世子过来求太后赐婚的!
长公主恨恨得看向皇帝,皇帝看着殿下,一派云淡风轻:“诏书已经拟好了,母后厚仁,云封的嫁妆按照郡主大婚的礼制置办。”
“我说,不可。”
太后皱眉:“为何不可。”
长公主说:“母后有所不知,武卫所五年一巡,今年刚好要巡视二十四州卫所和外三关。云封对西北关隘熟悉,徐将军已经上书,要云封陪着走一遭。”
太后说:“原来是这事,哀家早就知道了。”
长公主问:“既然母后知道,为何要指婚?”
太后道:“哀家看过辰儿和云封的八字,说是明年才宜婚嫁。巡视一事和指婚有何冲突?”
长公主心知被皇帝摆了一道。皇帝只说同意了云骑随徐将军出巡,却没告诉长公主,今日太后大寿,要给云骑指婚!长公主气愤不已,连声音都在发抖:“云封是我的人,陛下倒好,给我的人指婚,都不问我的意思!”
太后替皇帝辩解:“这不就问你的意思了吗?”
长公主冷笑:“拟好了诏书,才问我的意思?”
皇帝让一边侍从替长公主斟了酒:“当断则断,不要闹出笑话。”
长公主拍桌大怒:“你——”
“皇儿!”
太后呵斥道,她难得如此严厉,长公主闭了嘴,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满腔怒火。
“皇儿,有些事,哀家不想明说。皇家威严,有些事不出格,哀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你那日在皇城西南角的竹林做过什么?你已出降,云封是我大齐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闹出去,大家会怎么说?”
长公主呼吸一滞,只觉太后这话,在自己心上狠狠划了一刀。皇家威严?她从不在乎这种东西,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自己连和喜欢的人厮守,都没有机会?
“我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愤然起身,太后站起来,怒道:“你敢走出一步试试!”
身后无数道视线移来,如芒在背,长公主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直到尖尖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她能感觉到殿下那一抹担心的目光,她知道云骑在看着自己。如果自己受了辱,受了气,她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保护自己,安慰自己——
那自己呢?自己又该如何保护她?
这件事上和皇帝起了冲突,皇帝必不肯罢休,到时候,云骑将要面对的,是更大的困境。
要忍!
长公主向后,一步步挪回自己的位置。方才识趣走开的妃嫔们又围了上来,陪着太后说笑,给太后顺气,殿下又开始奏乐,飘飘彩带,如临仙境,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除了自己和云骑,隔着几步阶梯,却遥遥相望。
“小云,你要答应,要答应。”
长公主默默地念着,她们有一年的时间扭转乾坤,此时,忍人所不能忍,才是上上之策。
“镇南府云封接旨——”
“臣在!”
太后大寿之日,必是喜事,众官看见云骑潇洒翩翩地从座位上走到殿下跪了下来,背挺腰直,纷纷艳羡不已。
不是升官便是赏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南府云封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洛阳王世子赵辰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云封待字闺中,与洛阳王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洛阳王世子为世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圣旨一出,全场哑然。云封虽贵为镇南府统领,但出身不详,竟然许为世子妃,实在是天大的隆恩!
司礼监太监持着圣旨走到云骑面前,道:“恭喜了,云大人。”
那明黄的绸面放在云骑面前,云骑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殿上有太后皇帝,殿下有亲王百官,宣旨的太监有些急了,小声催促道:“接旨啊,云骑大人。”
云骑抬头,冷若冰霜的表情,让太监不禁抖了一抖。她面向殿上,朗声说道:
“恕臣不能!”
第四十六章 百鸟贺寿
含章殿上下,顿然肃静。
宣旨太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吓得连手都在发抖,还不忘低声提醒道:“云大人;这是圣旨,是圣旨啊!”
云骑又行了个礼,道:“恕臣不能!”
云骑泰然自若;眼神坚定;长公主心里着急;她怕皇帝发难;便对太后说道:“母后,这事还是等散了筵,我们私下再谈……”
太后说:“这事如何私下再谈?一来是指婚给了宗亲世爵,二来婚事是依照郡主大婚操办,现在皇室宗亲都在这里;也算给个交代。”
长公主恼道:“交代?我看这是逼婚!”
她虽百般想替云骑开脱,但这份诏书是过了中书、门下二省;非皇帝一人之命可以挽回。长公主低声道:“母后;我不会放任陛下伤她的;不要逼我。”
太后转过身;看着殿下,显然不愿意和长公主再多谈:“你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
皇帝不动声色,任云骑在地上跪着,许久,才问一边的御史大夫道:“大齐律法中,云封此举,该当何罪?”
御史大夫擦了擦汗:“大齐律法中,违令抗婚,视同……视同私婚!”
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长公主的亲信,御史大夫为人圆滑,可这个烫手山芋扔在自己手里,也不知所措起来。好歹他机灵,便挑宗法来说。
私婚不过降爵罚禄,御史也好借机探探皇帝的意思。
皇帝说:“抗旨不尊,又是何罪?”
这话一出,便是有置云骑于死地的意思,御史大夫的腰板顿时值了:“抗旨不尊,依照大齐律令,应削去……”
长公主突然一拍扶手,道:“够了!”
她这一声怒喝,生生将御史大夫的腰板,又给吓软了回去。
皇帝冷笑:“长公主护短,也要有个分寸。朕那里弹劾长公主的折子,不知道积了多少。”
众人一听,都知道了今天皇帝赐婚,目的可不止在赐婚而已,这分明是拿捏住云骑,要给长公主一个下马威!
太后此番让皇帝指婚,就是想把云骑调离长公主身边,免得于长公主声名有损。她是皇帝和长公主生母,自然不愿见姐弟两生隙,便对皇帝说:“我看皇儿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向来公私分明,该治云封的罪,还是要治的。”
皇帝道:“朕自然知道长公主仁德明理,公私分明,今日怕是累着了,所以言语上有些不慎。李瓯,送长公主去后殿休息吧。”
殿下百官宗亲全看向长公主,李公公上前去,躬身道:“殿下,奴才带您去休息?”
长公主看着殿下跪着的云骑,心如刀割……她一走,岂不是要让云骑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忍人宰割?她怎么能忍心!
想到此处,长公主心一横,猛地站起来:“今日我在此……”
她话还未说出去一半,只听门外一声清脆的啼叫,一只紫燕自殿外彩楼飞来,停在了栏杆上,它挥了挥翅膀,随着鸣叫,转了一个圈。
“陛下,这只鸟恐怕是感闻太后大寿,过来贺寿的,恭喜陛下!恭喜太后!”一个官员跪倒在地,激动不已。
这只小小的鸟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太后也不例外,突然,殿外又飞来一只黄鹂,太后喜道:“还不奏乐!”
乐官连忙吹起了笛子,那两只鸟儿,仿佛有灵性一般,在殿上翩翩起舞,只听呼呼几声,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的鸟飞来含章殿外,展翅起舞。
“百鸟贺寿,这可是大大的吉兆,快扶哀家出去看看!”
众人哪里见过如此奇妙的情景,早把跪在地上的云骑忘在了一边。太后一激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皇帝和长公主连忙扶住她:“母后小心!”
众人跟着太后皇帝出了殿外,长公主特意落了后,走到殿下,想扶起云骑,云骑摇头:“臣是有罪之人,没有皇命,不客气来。”
长公主又气又急:“你这个笨蛋!不会先答应吗?一定要这样做?”
云骑抬头,坚定地说:“我知道,殿下一定不会让我和世子成婚,所以,我不会接旨,我一辈子做殿下的人。”
“你怎么这么蠢!”
若不是因为有人在旁边,长公主定会扑进云骑怀里,她的心是欢喜又甜蜜的,虽然知道云骑这么说无关爱欲,可她喜欢,她欣喜,她想这个人,一辈子只和自己在一起。
“小云,这鸟是你弄来的吗?”
眼看着外面的鸟越来越多,长公主也不禁好奇。这些鸟飞来的太巧,云骑一向神通广大,难道是她叫来救场的?
云骑奇道:“难道不是贺礼?”
长公主道:“哪有这般奇妙的贺礼……”
她话音未落,却看云骑身子一僵,突然转过头去,只见冥先生坐在角落,按着心口,暗自拿过酒杯,将口中鲜血吐出来。
“胜兰!”
云骑这时方知这百鸟起舞的场景哪里是吉兆,是方胜兰用豢龙术唤过来的鸟儿!
冥先生吐完了血,颤巍巍地将杯子藏在了矮几下,然后扶住矮几,轻轻冲云骑喝长公主摆了摆头。
他一张脸白的吓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云骑心里着急,长公主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示意她不必担心。
“哪里不舒服?”
长公主让侍女连忙去叫太医,又让明翘拿了头顶一颗珠和参片,让冥先生先含下。
“殿下不可在这里,以免陛下生疑。”
公主只有让明翘留下,自己也出了殿外,去看鸟。她站在彩楼外,一面担心着云骑,一面又担心着冥先生出事,突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马上一人急急下马,跪倒在地:“陛下,有人擅闯东宫?”
皇帝忙问:“是何人?”
那人呈上一枚令牌,皇帝一看,正是六扇门青鸟令!
“禀陛下,有消息称黑衣人数十人自西苑闯入,我等派人跟踪,未料却在东宫之外,看到一人骑着墨麒麟与那数十人缠斗。”
有人擅闯宫禁,这还得了?
皇帝闻之,厉声道:“传镇南镇北上十二卫,捉拿匪贼!”
且说那一头,苏竞云早早便起了身,到了约定的地方等人,宫里来了人,叫王义。说是要带苏竞云进宫看热闹。她记得这事是冥先生许了的,后来云骑又提了这事,知道这就是让她进宫的法子。她把脸上涂了涂,偷偷把做好的混江龙和佩刀裹了一包,藏在背上。王义没见过苏竞云,也是隔了几层传的命令,便以为这是个微驼的姑娘。太后大寿宫里会散喜钱寿碗,以示君民同乐,王义还赶着回宫沾个喜气,却摊上了这差事,压根儿也就没好脸色给苏竞云看。
“我跟你说,到了宫里,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看的地方别看,你那亲戚就许你在宫城边上走走,你就在宫城边上走走,出了事,我跟你说,别说是你,就连你亲戚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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