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玖这些日子睡得很不好,前面的这些事,自己一个字都不想让她知道,她只想让她安心养病。
可事实证明,现在的买卖真的是两个人的,她也需要依靠。佟玖这样一倒,自己一人硬撑了这些日子,的确不似前几年撑养正堂时那么容易。
“二姐,我跟你一起去吧。毕竟,我是她的亲妹妹。”济兰出去没多久,佟玖就睡着了,筠蔓将两个孩子交给富察沁,看着换着衣裳的济兰,她知道济兰是要进宫,道“事到如今,都是因我而起——。”
“筠蔓,我自己去就行了。”整件事筠蔓才是受害者,济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有任何责怪,自己这个妹妹受得委屈够多了,于是嘱咐道“这趟不知什么时候回,你在家好好看着家,好好看着老九。”
“二姐,难道我还在意什么名节不成?”筠蔓扯住就要出门的济兰,执意的道“我与你同往!”
原来当初自那富察氏进宫后,因为他们门上一直以经商为业出身太低,就被继到了族中名望较高的察哈尔总督房下。自那之后,除了嫁到王府的图雅和从小就跟她亲近的临五同她走动,与其余房走动的很少。
筠蔓领着孩子走后,佟玖缓缓睁开眼,她方才是佯寐的。她不想看着因为得了这病,连那么丁点的孩子都要变着法儿的哄自己欢心。
佟玖依旧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商图,那上面有她的蓝天,有她的草原,有她的理想和抱负。她想骄鞍纵马的带着自己浩浩荡荡的商队,哼着长调,把这条商路走通走完。
“踏云路迢迢。”想到这些,佟玖握着藤椅的扶手,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站起来,口中念着“抖一身秋毫,谁阻我?乘风扶摇上九霄!”
因着藤椅本来就是晃的,佟玖一个身形不稳重重的从椅子上俯面摔到了地上。冰凉的地面,脸上和身上的剧痛让她疼得几近背过气去。
佟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商图,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从地上挣扎着往起爬着。脸上有液体流出,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其他什么。佟玖只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九哥儿!”虹筱端着煎好的药悄悄推门进来,一进门就见佟玖满脸是血全身是土的直挺挺的立在那,惊得手里的药碗“啪”的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啊,不是说好的,有病咱慢慢医嘛。”虹筱上前拥过她,从衣襟上拽下手帕,为她捂着磕破的额头,朝外喊道“来人呐,来人——。”
“别管我,我这样活着干嘛呢?啊!”佟玖挣扎着推开搀着她的虹筱,怒吼道“我这样还不如死了。”说着伸手拎起面前的藤椅,朝门口狠狠的扔了出去。
虹筱看着她举在半空还在发抖的左臂,问道“哥儿,你胳膊能动啦?”说着拥过佟玖的胳膊,抱在怀里晃着,喜极而泣的道“能动就是转好了。哥儿,你快好了。”
两人正高兴时,景赋从外面端着藤椅进来,身上还挂着被藤椅砸过的灰迹。沉着脸走到佟玖身边,硬生生的将藤椅墩放到地上,又一把将佟玖从虹筱怀里揪出来,丢回到藤椅上。
“华景赋,你——。”虹筱看着坐在藤椅上晃得差点仰过去的佟玖,惊呼着把住藤椅,回眼瞪了一眼对佟玖没轻没重的华景赋,愤然的转身出了去,去给佟玖拿跌打药。
“嗷!”佟玖看景赋拽起自己的左胳膊揉来拧去的,有些惊慌的呲牙咧嘴解释道“景赋,我不是有意砸你的。嘶,你手下留情。”
景赋也不理她,自顾自手上的抚按,依旧阴沉着那张带着疤的脸。佟玖看着她,忆起在野外初识时,那个白衣卓卓的女子,还有那双满含杀气傲视一切的眼。
“嘭——。”随着一声门响,佟玖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抽回眼,只见虹筱阴着脸从外端着药进来。
佟玖扫了扫眼前这俩人,平日里也算相处融洽,虹筱一直对景赋都是有说有笑的,这是怎么了?
正纳闷间,眼前一黑,虹筱为她清理着伤口,那下手重的就差把药布按进自己脸里去了,疼得佟玖不利落着的腿脚都差点蹦起来。
登时痛呼讨饶的喊住她们,道“二位,二位!麻烦给我留个全尸成吗?”
晚上,眼见着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佟玖看了看地上的自鸣钟,早都过了晚膳的时候,济兰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心里有些着急。
左手上的手把件又一次掉到了地上,佟玖吃力的慢慢起身,一点点的去捡。
“夫人回来啦。”随着门上一声通报,济兰带着一身寒气儿,疾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一进门就瞧见佟玖半身支撑着趴在地上,连忙去搀。
佟玖握起地上的手把件,在济兰的搀扶下重新坐好,朝她笑了笑,握了她的手在怀里,问道“外面冷吗?”
“你这是怎么摔的?”济兰看到佟玖的额头和脸颊上挂着血痂,心疼的捧着细看着,拧眉道“我才出去这半日,她们是怎么看得你!”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佟玖艰难的抬起左手,抚上济兰拧在一处的眉头,轻哄道“展眉,展眉,都会好起来的。”
济兰看着眼前佟玖的手腕上也被刮破了,扯了她的手在嘴前轻亲着,红着眼哽咽的道“你再这样不管不顾的摔破了相,摔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阿济——。”佟玖深深地望着她红肿的眼,却是相对无言。
指尖细细地勾勒着济兰还略带凉意的唇,手上稍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吻上了眼前这个只是一红眼,就足以让自己疼得肝胆俱碎般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大家对上章杀永喜和小九中风的梗都很不满意。所以,怪我咯?
☆、第91章
<九一>
“阿济,你这是;趁人之危。”佟玖抚着身上人倾泻而下在肩头的长发;亲了亲她因方才的欢好蒙着细汗的额头。
济兰适时地仰头含住了佟玖的唇;含糊的问道“有何不可?”说着手上自然而然的重新覆到佟玖的胸口上,在她耳边玩味的轻声道“妾身愿意伺候九爷一辈子。”
随着“伺候”两个字的加重;手上还捏了一把;这一捏仿佛是捏到了佟玖的心尖儿上,不禁惹得她吸了口凉气;呼着热气道“我还有恙。”
“医书上说你这病得多活动,才好得快。”济兰勾起嘴角;手上四处煽风点火的;嘴上却一派说教的道“可不能讳疾忌医。”
又一处缠了好一会儿,济兰方挨着佟玖躺下,看着脸上潮红未褪的佟玖和她脸上那些碍眼的伤,伸手扯了她的耳朵,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在她的额上敲了敲,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
佟玖点了点头,将脸埋进眼前那片温软中。
“我心疼。”济兰舒了口气,揽上佟玖的肩,吐了句。
“你那会儿做什么去了,走了这大半日?”佟玖道“我听说跑马场走水,永喜被烧死了,你怎么都不对我说呢?”
“烧也烧了,死的也死了,同你说了怕你又去心疼建跑马场的那些银子。”济兰避重就轻的道“方才跟筠蔓进宫去看她姐姐,非让我们用了晚膳再回,就耽误了些时候。”
方才进宫,见到了富察氏,姐妹几个有些年未见过面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显然让富察氏很是动容。故而一再的挽留,直到用过晚膳,才派人将两人送回来。
筠蔓最终还是向姐姐说了永喜的禽兽不如和韩府无故的大火,还有宁郡王近来带着宗人府的人是如何对韩家不依不饶,又是如何恐吓济兰要将富察家和韩家灭九族的。
听着妹妹委屈的哭诉着,富察氏也跟着落了泪。济兰从小性子就要强,想来若不是被逼急了,她是不会进宫来求自己的。
于是,让她们只管放心的回去,这事交由她来处置。
佟玖大致的听了济兰说了这些日子前面发生的事后,不解的低声道“那这火,到底是如何起的?
济兰摇摇头,思忖道“我觉得应该是人为的。若是意外,永喜被捆着没跑出来也就算了,那几个小子和婆子怎么会也跑不出来。”猜测的道“你觉得,会不会是景赋她——”
说到景赋,佟玖突然想起今天华景赋和虹筱的反常,道“若真是人为,咱们府上就只有她了。简直是胡闹,她怎的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有些东西不是一下就能改变的,尤其是性子。”说到华景赋这个人,济兰叹了口气,望上佟玖,道“就像你的脾气,几时能改改?那日要不是虹筱拦着你,你怕是也闹出人命了吧?”
“别说筠蔓是你妹妹是我嫂子,就算她是个路人,这种事我也不能坐视。”说起这些,佟玖又有些急,瞪了瞪眼,提了几丝声音道。
“好了好了,急什么?”济兰拍了拍她的脊背,道“跟我说说,怎么我出去这一下,你胳膊就能动了呢。”
“可能是我身体里流着蒙古人的血吧。”佟玖想了想道“蒙古人就该立于天地间,在草原上随心驰骋,跑到天边跑到云边,蒙古人从来没有委身于室的道理。”
济兰亲了亲她的发顶,听着她又讲起那些古老的蒙古传说。
也许是因为佟玖幼时有着在蒙古草原长大的经历,济兰能感到她的思想是深受这些古老的蒙古传说影响,对故事里蒙古人传下来的那些不屈服的精神和信念信得十分执着,甚至于有些执拗。
翌日,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佟玖用罢早饭,端坐在案前抄着佛经。
“我养了几只鸽子。”门声响起,佟玖抬头,是华景赋。没来由的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佟玖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哪知她走过来拉了自己便往外走。
“你慢点,我的腿。。。。。。”佟玖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毛笔,惊呼着被她拖了出去。
昨天自己被她按了那一通,身上青青紫紫的好几块儿,济兰看见了还埋怨自己不管不顾。被她拖到柴房里,一看果然还真是有几只“咕咕”叫的鸽子在里面。
“这你养的?”佟玖打小儿也没少提笼架鸟过,对这些也喜欢,伸手去抓,腿脚不利落没抓着。
听得身后“哗啦”一声,景赋倒了半袋子的薏米在桌子上,拉了条凳子,坐下道“挑吧。”
佟玖看了看,薏米里有不少小石头,缓缓地坐下,习惯的用右手抓了一把,看着成色。被景赋“啪”的一下打落,淡淡的说了句“左手。”
佟玖揉了揉被打的泛红的手背,伸出左手费力的开始挑起了石头“你还懂养鸽子?”没话找话的跟她聊着。
“嗯,听过飞鸽传书吗?”景赋说着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一只鸽子应声落到她的面前,她将鸽子捧到手中,轻轻地抚摸着。
“诶?神了!”佟玖见景赋会叫鸽子,忙讨好的一笑,央求道“你教教我,这‘咕咕’的怎么叫的?你教教我。”
“可以。”景赋指了指墙头码着的五个大麻袋,道“只要你把这些米挑完。”
佟玖看了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斤的薏米,正瞪眼时,景赋道“跑马场是我烧的,人也是我杀的。”
说起这些,佟玖转过头,收起脸上的笑,看着景赋道“为什么?”
“他们该死。”景赋继续抚着手里的鸽子,道。
佟玖看着这样的华景赋,竟无言以对,良久方继续挑着桌子上的米,道“景赋,我不知道以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但是,这样草菅人命的你,绝对跟我们成不了一家人。虹筱也不会中意这样的你。”
景赋扬手放了手中的鸽子,伸手揪过佟玖的衣领,眯眼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永喜不死,就是你死!那些小厮不死,就是我死!对,没错,在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也从来没想跟你们成什么一家人!”
这是佟玖第一次听景赋说这么长的话,竟是一句这样的话。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要把我一起杀了灭口,是不是?”佟玖推开景赋揪着自己的手,怒视着她愤然的道“景赋,你醒醒,你不再是个杀手了。你这样,你让虹姐儿如何与你相处?”
见她不说话,佟玖继续道“从小到大,她看见府上死只兔子她都能哭半个月。你别告诉我,你跟她也不想成一家人。”
景赋依旧不语,佟玖点头站起身,长出口气,道“华景赋,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姐。”
“我以后。。。。。。不再杀人了。”就在佟玖转身欲走时,华景赋从腰上摘下匕首,扔到桌上,坦然的看着佟玖,说了句。
佟玖本来就吃软不吃硬,看到昔日里骄傲的景赋突然隐忍的说了句这样的话,也深觉方才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
于是挠了挠头,试探的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景赋略躲了躲,想必是不习惯别人这样触碰她。
“放心,只要你肯改,虹姐儿那我帮你去说。”佟玖又拉了拉凳子,凑到她近前坐下,试探的问道“景赋,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像我对阿济那样。”
佟玖问完,景赋也不说话,先是红了脸。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她点了点头,紧跟着连带着耳朵也红了起来。
“哎呦,脸红啦?”佟玖探过头细看了看,揶揄道“你们江湖儿女,不都快意恩仇的嘛。。。。。。”却被景赋一个狠咧的眼神儿,瞪得转了口风道“我帮你我帮你,虹姐儿刀子嘴豆腐心。一会儿咱们回去,我就假意赶你走,她不会不管的。”
说着接着挑着桌子上的薏米,还没等挑两个,就又被景赋拖着出了柴房。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佟玖被她拽的直踉跄,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俩人才进了正院门口,佟玖就翻了脸,高声扯着嗓子道“华景赋,你松开我!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再揪我下试试。”
华景赋果然听话,当即一松手,佟玖刚挣得力气大了,一个不稳跌到了地上。呲着牙揉着摔疼的屁股,瞪了一眼她,还真下得去手啊。嘴上不住的朝虹筱门口连声“哎呀哎呀”的叫着。
“怎么了,这是?”虹筱从正房里撩帘出来,看佟玖倒在地上,连忙过来扶,道“摔疼了没?”
“反了你了!”佟玖伸手一指华景赋,对虹筱吩咐,道“虹姐儿,把她给我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