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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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炮楼-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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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姚抗战,名字都是你给俺起的。”
  咱二大爷这才认出了文工团的姚抗战。姚抗战入伍时就是叫化子,会说快板,就进了文工团,也没大名,是咱二大爷给他起的名。
  咱二大爷一把把姚抗战拉回院子,惊道:“咋是你,你咋来了?”
  姚抗战说:“先弄吃的,俺这一路为了掩护身份可真是讨饭过来的,娘的,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咱二大爷说:“好好,书娘赶紧做饭,打鸡蛋,下一锅面条。部队上的同志来了。”
  姚抗战这时撕开了裤腿,拿出了部队上的公函和杨翠花来的信。姚抗战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组织上对咱二大爷和黑马团白马团达成的共识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认为咱二大爷没有完成组织上交给的收编黑马团白马团的任务。所达成的共识完全是拿八路军这只革命的队伍开玩笑。贾文锦行伍出身,身上有太多旧军队的兵痞气,没有一点无产阶级觉悟,这样的人怎么能参加八路军。所谓的共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升官发财,吃空缺,扣军饷,这都是旧军阀的作风。
  最后,鉴于黑马团白马团的这种情况,组织上暂时不接受黑马团白马团参加八路军。由贾文柏负责对黑马团白马团进行教育改造,完成改造后再加入八路军。为了加强贾文柏的工作,姚抗战同志可以留下协助贾文柏同志工作。
  

三十五 咱二大爷之七(2)
另一份公函是部队上对咱二大爷重婚的处理决定。那决定上说:贾文柏同志参加革命后一直做部队的宣传工作,为革命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但是,贾文柏同志在个人生活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在部队期间,对党的组织不忠诚老实,隐瞒了自己的婚姻状况,和文工团女战士杨翠花同志结婚。此举违犯了解放区的婚姻法,应追究法律责任;但考虑到当事人杨翠花同志不准备提起控诉,为此准允杨翠花与其离婚,不追究法律责任。但是,此事影响极坏,经组织研究决定给贾文柏同志以开除党籍处分,免去贾文柏同志的文工团团长职务,在原籍开展抗日工作。
  杨翠花在给咱二大爷的信中说:我们的分离是无可奈何的,也是极为痛苦的。书娘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她娘俩孤儿寡母吃尽了苦头,我不可能也不忍心把你从她身边夺走。我们的事我如实向组织上汇报了,希望你好好工作,安心和书娘过日子。
  书娘不识字,从信封里翻出了一张相片。那是一张合影照,是咱二大爷在部队上和杨翠花的合影。两人都穿着军装,咱二大爷居右,杨翠花居左正冲她微笑。书娘看着就哭了。说:“好好的俩人,咋说散就散了呢?”
  咱二大爷收到组织上的处理决定后,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发愣。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拼命地向前飞呀飞呀,可梦醒来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实的,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咱二大爷接到组织上的来信后,一病不起。
  村里人都说:男人是船,妇人是水,船离不开水,无水寸步难行;水却能翻船,翻船的女人是祸水,杨翠花就是祸水。男人的一生就是那么一回事,成亦女人,败亦女人。
  那天,在杨翠花妊娠的呕吐中达成的关于黑马团白马团加入八路军的共识,形成的谈话记录主要有四条:第一,八路军承认黑马团白马团为一个团的编制,任命咱大爷为团长,张万喜为副团长;第二,黑马团白马团加入八路军后,八路军按一个团的编制发放军饷;第三,黑马团白马团不开离本地,不接受改编,八路不再派遣除贾文柏之外的其他干部;第四,抗战胜利后,八路军向国民政府申报黑马团白马团抗战之业绩,并进行嘉奖。
  革命不是升官发财,也不是请客吃饭。咱大爷完全是为了升官发财才参加八路军的,结果被八路拒绝了。咱二大爷躺在床上想想也是这个理,可是,咱二大爷没敢把八路的公函拿出来。咱二大爷知道咱大爷的脾气,这件事不能向咱大爷明说,连咱三大爷都不能告知详情。咱二大爷还警告姚抗战,这是组织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把黑马团白马团往革命的路上带。姚抗战是咱二大爷的老部下,当然不敢泄密了。
  咱二大爷病着对专程回来的咱大爷说,八路那边对黑马团白马团提出的条件基本同意,但是,八路想看看黑马团白马团真正的战斗力。咱二大爷把姚抗战介绍给了咱大爷,并说是姚抗战带来的口信。
  咱大爷说,既然要加入八路就应该有个见面礼。那俺和鬼子好好打一仗,打出黑马团白马团的威风,让鬼子真正知道一下黑马团白马团的厉害。咱二大爷说,这正是八路的意思。咱大爷说,那俺就再把鬼子的贾寨炮楼端了。咱二大爷表示怀疑,说贾寨炮楼由龟田驻守,很难端掉。咱大爷说,俺拼上老本不信端不了。咱二大爷说,你老本都没有了,端了炮楼还有啥用。咱二大爷接着说了一句官话。咱二大爷说:端不端炮楼不重要,重要的是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咱二大爷说完这话,咱大爷开始对咱二大爷另眼相看。
  

三十六 咱二大爷之八(1)
于是,咱二大爷就为咱大爷提供了一个“围点打援”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对于八路军来说太过平常了,因为八路军经常这样干。可是这个作战计划对于黑马团白马团来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围点打援,目的是打援。贾寨人后来称这次战斗叫“贾寨伏击战”。
  当时,咱大爷谈到端炮楼就说:“自从上次被端后,鬼子加强了防范,而且这个龟田又特别狡猾,人虽然住在贾寨炮楼,他却可以直接指挥镇上的鬼子。这离镇上太近,枪一响,鬼子要不了多久增援的就到了。”
  咱二大爷说:“好呀,咱们专打援兵。这是八路最惯用的打法。”
  咱大爷问:“怎么干?”
  咱二大爷问:“黑马团白马团有多少人?”
  咱大爷回答:“有一二百人。”
  咱二大爷说:“具体点,好分配兵力。”
  咱大爷说:“一百四十八人。”
  “好!”咱二大爷说,“够了。贾寨炮楼有鬼子一个小队,加上伪军也就二三十人。咱们用一半的兵力把炮楼围个水泄不通。”
  “嘿嘿……”咱大爷笑了。
  “笑啥?”
  “俺笑你咋把说书的腔调拿出来了。咱们一半的队伍才七八十人,咋能把炮楼围个水泄不通?”
  “你别打岔,俺的意思是先把炮楼围了,鬼子肯定要请援兵,咱们另外七八十人就埋伏在援兵的路上,打他的伏击。”
  “这个办法不错,可要是鬼子的援兵来了一百多人,咱咋办?”
  “这……”咱大爷差点把咱二大爷难住了。不过,咱二大爷还是想了想说,“咱们随时要掌握镇上和县城里鬼子情况,要在鬼子驻守最少的时候下手。他的援兵只要比咱的少,咱就可以打。实在打不赢咱就跑。”
  “那鬼子的情况咋了解?”
  “这个可以去侦察,县城让姚抗战去,镇上俺去。”
  “姚抗战去可以装成叫化子,你也装叫化子?”
  “我……这个到时候再说。”
  咱二大爷躺在病床上和咱大爷商量的计划,后来告诉了咱三大爷。咱三大爷说兵不够,找人凑。老四不是号称是抗日别动队嘛,俺看他还没打过鬼子吧,这次把他也拉上。他造了不少孽,让他打鬼子也将功补过。咱二大爷担心地说,老四行吗?这可不是拦路抢劫,这是真枪真刀地和鬼子干。咱三大爷说,人多力量大,他有二十多人,家伙也好,都是二十响的大肚子盒子炮。最近听说他们有了机枪。咱大爷说,行不行,试试吧。还不知道他干不干?咱三大爷说,我去给他说,不干就算。咱三大爷最后说,打鬼子俺支持,但打鬼子不能连累乡亲们,你们打完了鬼子,乡亲们还要活命。
  咱二大爷说,到时候你去给鬼子报个信,就说八路来了,要端炮楼。
  啊!
  咱二大爷说,鬼子肯定要派人求援,鬼子援兵来了正好中我们的埋伏。这样一举两得,既调动了鬼子又保护了乡亲们。鬼子过后也不会拿贾寨人撒气,还要感谢咱贾寨人呢!咱三大爷和咱大爷听咱二大爷这样说,都伸出了大拇指,说妙计、妙计。这是在哪本书上学的。咱二大爷简直是诸葛亮在世,神了。
  咱三大爷说,上阵还要亲兄弟,这回咱兄弟几个和鬼子大干一场。
  第二天,咱二大爷躺在床上没起来,想着化装去侦察的事。咱二大爷不愿意化装成叫化子,可是不化装成叫化子,化装成啥才不引人怀疑呢。咱二大爷正在床上发愁,书娘又请来了先生。咱二大爷懒得理书娘,让先生把着脉,心里还是想自己的心事。这时,咱二大爷突然听到村里有货郎的拨浪鼓声。咱二大爷心下一动,自言自语地,咦,俺咋忘了这个法呢!咱二大爷一撅从床上起来,把先生吓了一跳。咱二大爷出了门,在院门喊书娘。
  书娘正在厨屋里烧水,一头灰地出来了。问你这病恁快就好了?咱二大爷说,你去赶集吧。书娘问,赶集干啥?咱二大爷说,你到皮匠张贵荣那里给俺蒙一面鼓。俺原来那鼓在部队没带回来。书娘一听咱二大爷要鼓,高兴得不得了。出了院门满村地喊书。书回来了,问娘干啥?书娘说咱赶集去!
  “赶集干啥?”
  “给恁爹买鼓!”
  “买鼓干啥?”
  “治病!”
  “治啥病?”
  “治心病。”
  咱二大爷对书娘说,买完鼓到那说书场上看看。书娘答应着,慌忙把平常卖鸡蛋积攒下的钱揣在怀里,怕不够,又让逮了两只老母鸡,换了一件干净布衫子和书匆匆上街了。赶集的人多,书娘脚下没停,径直找到了街上最有名的皮匠张贵荣家。说:“大哥,给俺蒙一面好鼓要花多少钱?”
  皮匠张贵荣望着书娘大惑不解。问:“大嫂,恁一个妇人家蒙鼓干啥?”
  书娘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露出钱。“大哥,你看够不?要是不够,俺还有两只老母鸡。”
  皮匠张贵荣见这娘俩连老母鸡也抱出来了,那下蛋老母鸡可是一年的油盐钱呀。皮匠问:“大嫂,你若是为小孩买一只皮鼓回家玩,我有现成的,只需一只鸡的价。”
  书娘说:“俺要买最好的鼓。”
  张贵荣说:“何必花恁大的价钱买好鼓呢?鼓是乐器,是有灵气的。好鼓要是卖给了不会敲的,三下两下便敲出一个洞,这叫瞎捣鼓。好马配好鞍,好鼓配玉簪,若是好鼓手,俺不讲钱多钱少,任其扔几枚大钱,是个意思。一般人贵贱不卖。可惜,俺十来年没遇上这种人了。”
  

三十六 咱二大爷之八(2)
书娘连忙把钱收起来,脸便红了,问:“你说那玉簪是俺头上的这种吗?”
  张贵荣笑了,说:“用玉簪击鼓是古人,现在用竹棍,一根竹子只用竹根那一节,那鼓声可脆啦。”
  书娘便问:“大哥,你认识说书的贾文柏吗?”
  “咱二大爷,那咋不认识,是贾寨的。他那小调俺也会哼几句。他原来用的那面鼓就是俺蒙的。那年八月十五的晚上,俺和贾文柏在月光下边喝酒边蒙他那面鼓。干了一夜,那是俺有生——来蒙得最好的一面鼓。蒙好鼓要择吉日,蒙鼓的吉日就是十五的晚上,一轮满月。”皮匠张贵荣说着激动万分。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说:“可惜,他现在不知去向,扔下老婆孩子不管了。还不知在不在人世。原先每个集他都在那老槐树下安场子,俺一边做生意,一边听他说书。咦!这方圆几十里可没恁好的说书人啦。”
  书娘听了皮匠一席话,便笑了。没想书爹在人家心里恁重要。说:“贾文柏回来了,俺是他屋里的。”拉着书又说,“这是他儿。”
  张贵荣吃惊地望着书,说:“咦,像。长得一模一样。恁娘俩咋不早说。坐坐,上午不走了,在家吃饭。他回来了咋不说一声?”
  书娘说:“他回来就病了,没顾上。”
  “他过去的家什呢?”
  “他原来的家什落在部队上啦,他这次回来不走了。”
  “这几年他去当兵啦?”
  书娘压低声音说:“被抓了丁。”书娘想说贾文柏参加了八路,想想话到嘴边了又咽下去了。
  “我说嘛!他不是那种丢了老婆孩子不管的人。被抓丁了,谁也没法!”张贵荣激动地说,“中!俺再为他蒙一面。”说着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下说:“后天正是十五,俺在圆月下给他蒙。恁过几天来取。”皮匠说,“这几天怪不得眼皮一个劲地跳,原来是咱二大爷回来了。我有张牛皮一直没舍得用,敢情是为他留的。”
  书娘从张贵荣家出来就去了咱二大爷过去说书的地方。老槐树下很冷清,一只瘦牛在槐树下倒沫,满嘴银白,像城里人刷牙。书娘望着老槐树,不由咧嘴笑了。等着吧,过不了几个集,就会再热闹起来的。书娘抬头看那老槐树,枝繁叶茂的一点也不老。书娘感慨自己却老了,从一个黄花闺女变成一个老太婆了。想当年俺在那槐树下听书爹说书,那时多年轻,听书的人都往俺身边挤。书娘在老槐树下感叹着青春已逝,心里有些伤悲。贾文柏也变了,变成一个八路了。想当年在那槐树下说书,那是单纯的说书,现如今说书那可不是说书那么简单了。那说书场的路对面原来是镇公所,现在被鬼子站了。两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枪在门口立着,要是鬼子知道贾文柏参加了八路,那可如何是好,贾文柏在这老场子说书太怕人了,这事俺回去要给书爹说。
  书娘回去给咱二大爷一说,咱二大爷一拍大腿说,太好了!弄得书娘莫名其妙。
  几天后,书娘神不知鬼不觉将架子鼓支在了咱二大爷的床头。咱二大爷醒来,见了那鼓,眼前一亮。他急忙下床,用手摸着还散发着牛皮香味的鼓,不由操起鼓槌咚咚咚连敲了几下,又拿起快板啪啦啪啦一合,真是天籁之音。快板清脆,鼓音袅袅,一种震撼之力穿透人的五腑六脏。咱二大爷连连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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