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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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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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宝成,我日你奶奶……”邱二郎露出脑袋骂,机枪也支在坎沿上。

  张宝成把他的脑袋稳稳地套进了准星环,一抠板机,“八公”响一枪,邱二郎脑袋开了花。

  又一个兵爬上沟沿,端起机枪“哒哒”地扫。

  张宝成认出那是贾怀建的堂弟贾怀进,腮肌抖了抖,再一枪,那个兵也趴下了。

  “张宝成,你打死两个弟兄了!”吉加林咬牙切齿地喊,“你要偿命!”

  “哼,”张宝成冷笑一声,“来吧!”

  两枪报销了两个人,对方被镇住,脑袋都不敢往外探。

  卧在张宝成身后的兵也惊得个个吐舌头。只听说大队长好枪法,却不知道他的子弹颗颗长眼睛。

  战场上的神枪手是值得赞叹的,但我却不想恭维。手指轻轻一扣,就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一具尸体,毕竟不是件可以炫耀的事。人类应该摒弃自身的*和残忍。

  张宝成和吉加林久久对持着。

  七分队长跑来报告:“大队长,新四军那边喊话了,跑过去十几个弟兄。”

  张宝成眉毛跳了跳,一下子拧紧了。他的心里一阵刺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亏待弟兄们,他们却无情无义地背叛了自己……

  “大队长,怎么办?”

  “拼还是不拼?”

  “妈的,都是些孬种!”

  张宝成一阵急剧地思索:打吧,腹背受敌;降吧,凶吉难测。三十六计走为上!他看看西斜的太阳,吩咐卫士班长张杰:“你过去,带弟兄们向西撤;天黑之后,在王家桥大竹园会合!”

  张杰答应一声,和七分队长猫腰向西走去。

  吉加林看这边迟迟没有动静,探出身再次喊话了:“大队长,你识相点。顽抗到底,只能是死路一条!拿弟兄们的性命押赌注,没你的好……”

  张宝成的准星点住了吉加林,抠板机的一霎那,他手指抖了抖,枪口偏向右侧,“八公”一枪打去,吉加林不见了。

  “吉加林,你也识相点!”张宝成喊,“看多年兄弟的份,这枪我没瞄你脑袋打。谁他妈的敢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吉加林顾不上答话了。他的右臂让子弹穿了个洞。

  张宝成朝刘军歪了歪头:“撤!”

  兵们描下腰顺沟滩向西跑去。跨过三岔河,又拆去独木桥,才听见远处传来零零落落的枪声。

  当夜里,八个分队在大竹园会合了。点点人数,途中溜号的掉队的竟有七八十,一共只剩下一百四十人。官兵们都一个个萎萎地打不起精神来。

  在竹园里整整躲了两天两夜。白天吃饭还好说——竹园边几户农家的南瓜都长有脸盆大,军需官宋疤子又潜出去买回来两只羊,兵们饱饱地撑了几顿南瓜熬羊肉;难熬的是晚上,蚊子密密麻麻地裹成团队往身上扑,赶都赶不开,打一个瞌睡手上脸上就布满红疙瘩。

  宋疤子首先抗不住了:“大队长,这鬼地方再呆下去,怕是都得喂了蚊子!赶紧找块新地盘吧!”

  张宝成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是,四乡里都是新四军的人,到哪儿落脚呢?

  “我倒想起个地方,不知大队长肯不肯去。”

  “哪儿?”

  “西南江边上,鲁家闸。”

  鲁家闸紧靠长江,是日本鬼子的治安区。张宝成冷笑一声,一双红眼睛盯住宋疤子:“怎么,你想投靠日本人?”

  “不不,我是说,鲁家闸北边是新同镇,西边是望江楼,日本鬼子都筑了大碉堡,新四军一时还不敢到那儿找麻烦。我们先到那儿住下来,不愁弄不到给养。”

  “鲁家闸……敌人没驻部队?”

  “就一个税警所,十几个人。所长叫施本立,跟我同在‘三八二十一’,还沾点姑表亲。他干警察也不是真心为日本人卖命,只图那是个肥差事。”

  张宝成知道“三八二十一”拼起来是个“洪”字,也就是红帮代称。他也知道前些年南通地面上红帮的势力很大。同时他还知道红帮十大帮规头一条就是“尽忠报国”四个字。可这几年日本鬼子上了岸,却没听说红帮干过几桩尽忠报国的事。现在借这条路,他有点不放心。

  晚饭前,姜佐才把张宝成叫到一边,说:“我看,这条路能走。”

  哦?张宝成看看他,问:“你有把握?”

  “不瞒你外甥,我也在‘三八二十一’。刚才找宋军需官盘了个底,他和施本立的师父跟我同辈,还是一道开的香堂。”

  张宝成吃一惊,没想到这么个穷困潦倒的舅舅竟也是在帮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你在帮又怎么样?”

  “这你就不懂了。这几年红帮虽说不兴旺,犯了帮规却是照样要丢性命的!我姜佐才好赖算师叔,他施本立怕是没胆子不认人。红帮帮誓三十六,条条义字都当先。二十五誓云:‘入洪门之后,见有兄弟被人欺负,不肯出力相救者,死在妇人之手而亡——查出打十八棍’。二十七誓云:‘入洪门之后,不认兄弟者,一月内,死在七孔流血而亡——查出打七十二棍’。三十六誓云:‘入洪门之后,洪家兄弟闯出事来,不肯相救者,五雷打死拖尸而亡……’”

  姜佐才摇头晃脑滔滔如流地背。

  看他言之凿凿,张宝成动心了:不妨就去闯闯鲁家闸!要是施本立讲信义,那就在那儿呆一阵;要是施本立真心投靠了日本人,那就收拾了他,然后顺长江向东去海边。

  当晚上,部队穿过新同镇,第二天一早就插到了鲁家闸东的槐树庄。

  姜佐才和宋如深去找施本立。

  施本立果然看重帮规义气,早饭也没吃就赶过来,胸膛拍得“嗵嗵”响:“大队长,您放心!我施本立身在曹营心在汉,祠堂里也想留个好名声。既是师叔和师兄领来的人,我当兄弟。你们对外就称是保安十旅的人,日本人当是友军也就没麻烦。”

  张宝成看他一口黄灿灿的包金牙,指头上还戴两只明晃晃的大戒指,心里哪还有好感!他嘴里却打哈哈:“好,施所长果然讲义气!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嘿,我正想说这句话!”施本立得了芝麻就打油,“在世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大队长不嫌弃,我和我手下十几个弟兄明着还当税警,暗里就算你们的人。大队长不会不给个面子吧?”

  张宝成想了想,点头说:“行,我就委任你先当个中尉联络官,跟我舅舅同样的衔。怎么样?”

  “好!”施本立一拍大腿,“大队长果然爽快。今天的午饭,我请客!”

  江北抗日先锋大队隐姓埋名在鲁家闸住下了。鲁家闸税警所负责检查进出江河的运输船,日本人在上海搞配给制,走私船也就特别多。隔个十天半个月卡上一船货,一百几十号人的吃喝开销全齐了。张宝成还让施本立托人从江南买回来两挺机关枪,队伍的士气重又振作起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受字数限制,接上)
(五)

  那阵子,南通地面上驻扎的部队番号杂七杂八,谁也闹不清谁是谁的人。鲁家闸突然冒出来这么支一百几十人的部队南通城里的地方治安会不能不起疑,几次派人打探,听说是被新四军打散的保安十旅的人马,这才放下心来。——保安十旅早已和日本人勾搭上了,日本人把他们当友军看。

  不明不白地潜伏在敌占区,和上峰又断了联系,张宝成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感觉自己带的这支人马就象只离群的雁,不知道怎样才能站住脚,也不知道今后该往哪儿飞。他怀恋驻扎在青灶港的那段好时光,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推算下来,张宝成那时才二十四五岁。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把一百几十号人的命运前途都挑在肩膀上,既没人扶一把,也没人引条路,那种沉重和孤独可以想象。“队伍不是你一个人的!”吉加林的这句喊话总在他耳边响,象耳环吊在耳垂上甩也甩不掉。孤独之中,他的脾气越来越乖戾,成天阴沉着脸不说话。姜佐才一次喝醉了酒一夜没归营,第二天早上竟让他当众抽了两皮带。

  张杰知道大队长的心思,偷偷潜回青灶港打探情况,带回来的消息让张宝成百感交加:新四军在青灶港开了几次群众大会,没说张宝成一句不好,并赞扬先锋大队坚持抗日英勇杀敌为国家立了功;新四军的宣传队演节目,还把张宝成、吉加林带兵伏击日本鬼子小火轮的事编了歌儿唱:

  “张宝成,吉加林,

  大竖河边布神兵;

  乒乒乓乓枪声响,

  子弹嗖嗖射河心。

  河心里火轮熄了火,

  东洋鬼子丢了魂……“

  张杰也绕道去三里墩看了看田萍。田萍听说张宝成平安无事,很是高兴,捎信说她哥哥田萱的那支游击队被日本鬼子打散了,田萱想来投靠张宝成谋个差事。

  第二个消息让张宝成激动。四乡里到处都是部队,田萱却想着来投奔他,估计是有点把他当妹夫看的意思了!

  五天后,田萱果然找来了。

  田萱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高个儿。戴一副近视眼镜,长得文质彬彬。张宝成和他聊了聊,竟然是一肚子经纶,还会说日本话——是他在南通中学念高中时学会的。张宝成相见恨晚,很想给他安排一个中尉参谋的衔,田萱却不肯,说是无功不受禄,免得让弟兄们不服气。张宝成想想也是,就让他当了个少尉书记官。

  这个书记官不简单,上任半个月便把大队的家底摸了个透,且结交了一大帮朋友,有分队长,也有大头兵。张宝成滋生起几分警觉来:这田萱书记官,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张宝成!难道他也存下野心想夺走自己的兵权?

  经验告诉张宝成不能轻信任何人。他决定摸一摸田萱的底。

  一分队、二分队和七分队,是大队里战斗力最强的三个分队,装备也好,仅有的三挺机枪就在这三个分队里。一分队长刘军、二分队长张柱子、七分队长王俊芳,都是张宝成的亲信。田萱往这三个分队走得最勤。张宝成问问三个分队长,都只说书记官给他们讲时事讲古今,没生别的心。

  一天夜晚,张宝成去七分队住的于家祠堂查夜,叫住哨兵问:“田书记官今晚来没来?”

  答:“来了,还在。我去叫他……”

  “不,我自己去。”张宝成往祠堂走,在缕花窗下站住了。

  “……苏俄,现在就是穷人当家。从村长、乡长到县长、省长,都由老百姓自己选。当得好,不贪不捞,老百姓拥护,就提升;当不好,就削职为民。老百姓都住集体农庄,财产公有,大家平起平坐,谁也不能欺负谁。做工的,种田的,都月月领工资,多劳多得……”

  是田萱的脆嗓门。

  有人问:“年纪大了怎么办?”

  “国家养呀!年龄大的,生病的,就退休,住养老院……”

  “这章程好,这章程好!”七分队长王俊芳感叹说,“我们国家要是也这样,早就兴旺了,小日本哪敢上门打我们?”

  “可不就是!”

  田萱把嗓门压低了:“共产党主张的也就是这章程。只是,蒋委员长他们只帮有钱人说话,不同意……”

  张宝成听出眉目了:“这家伙,十有*是共产党!”

  第二天,他找田萱摊牌了:“田书记官,我是看你妹子田萍的份,安排你穿了这身二尺半。现在我要你说句老实话,是不是共产党派来的?”

  田萱静静地看着他,反问:“大队长,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我劝你收敛点!我们这支部队,是正规的国民革命军,不允许搞非法活动!”

  田萱一脸沉稳:“大队长,如今国难当头,国共两党合作抗日。共产党也是合法的党!”

  “要合法,你可以去投新四军。在我这儿不行!”

  “怎么,你这支部队不抗日了?不接受抗日游击指挥部领导了?那你就只剩下一条路:投降日本鬼子,打‘和平军’旗号!”

  张宝成怔住。愣片刻,他冷冷地说:“我张宝成头脑还清醒,不至于往那条路上走!”

  “这我相信。也正是看你打日本鬼子是条好汉,我才投奔的你。我倒想问问大队长,共产党的主张你是哪一条不赞成?新四军同样是国民革命军,共产党合法化,怎么在你这儿就不行你和共产党倒是有什么仇?”

  “他们……挑唆离间,拉走了我六个分队的人!”

  “这你想错了!是吉加林他们看清形势,不愿意跟你干,才走了这步棋。上回在二道闸,新四军要是存心想吃掉你,你能这么轻松地跑掉?你们猫在大竹园两三天,当是新四军耳目不灵通?你打死了两个人,打伤了吉加林,好多人都想找你算账。是新四军分区梁司令为你说话,说张宝成本质上还是个爱国军人,下令让部队不要为难你和你带的这支队伍,才让你们跑了的!”

  张宝成诧然地张大了嘴:“梁司令他……也知道我?”

  “不仅是知道,而且熟悉。胡克迁的王参谋长你认识吧?他就是共产党,很赏识你带兵的才干,多次对梁司令谈到你。梁司令还知道,你生身父亲当年就参加过共产党领导的红十四军暴动。”

  这……共产党竟然也清楚?张宝成仰天长叹了:难怪共产党能成大气候,真正是无孔不入……

  “那么,共产党派你来我这儿,安的什么心?”

  “好心!”田萱毫不迟疑,“我也知道你对我妹子有好感,我妹子也几次写信给我提到这件事。你要我说老实话,那我就坦率告诉你:一,你和田萍的事,我不反对,也不赞成,这要看你走哪条路,我必须对我妹子的前程负责;二,我是共产党员,组织上派我只交待了一个任务,就是拉你一把,让你带你的队伍走一条光明的路,不要往死胡同里钻。日本鬼子肯定在中国呆不长,蒋介石政府无能,不可能把国家治理好;只有跟共产党走,无论是你个人还是这支部队,才会有出路……”

  以后的谈话内容我想没必要详细引述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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