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段谦,也就是关情月,就是当年谋害段家全家的凶手。”大将军的声音洪亮,沉稳道。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一方面,大将军的话本就有威信,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那时候的段小少爷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我有证人。”大将军一句话镇压全场。众人纷纷看着李广文,等着他请出所谓的证人。
李广文逐渐将目光投转向一个人,道:“六皇子,臣说的对么?”
殿中人无不惊讶的看着祈晋流,不是说六皇子和关情月关系很好么?
关情月没有看祈晋流,低垂着目光,让人猜不透心思。
“是。”祈晋流沉默良久,才淡淡道。
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关情月酸涩的想,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臣恳请皇上将关情月压入大牢,择日后斩。”李文广凛声道。
“这……”皇帝犹豫。
秦太傅见状,出列道:“皇上,依臣看,人命关天之事,不可如此草率,不妨先让关爵闭门几日,待查明后再做定夺。”
“是啊,是啊。”贺相也出来求情。
“大将军以为呢?”皇帝向李文广询问。
李文广想了想,道:“臣以为可行。”
“那就这样吧。”皇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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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关情月被关在自己的院里,无所事事,或者说等死。院里院外守满了李文广的人,简直是密不透风。
这期间,秦贺两老头也来看过他,安慰他陪他聊天解闷。
而祈晋流,却从未过问一句。
这天夜里,关情月换上夜行衣,躲过所有看守的人,潜入柳王的房间。
关情月一进去,烛火便被点亮,柳王正坐在桌子旁边悠然的喝茶,等着他。
看看在床上睡的正香的大公主,关情月询问似地看向柳王,柳王摇摇头,示意,无事。
他从怀里掏出兵符交给柳王,柳王这才露出一丝笑。
再次无声息的潜回自个儿房间,躺回床上,睡觉。无奈没有睡意,就想起了事情。
李文广是大将军,掌握着大琪朝一半的军队。但他为何想制自己于死地,关情月不知道。
祈晋流帮着李文广说话,无非是想要得到李文广的支持,这样就等于取得了军队的控制权。
然而,祈晋流万万想不到,得手的兵符已被自己盗取送给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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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皇帝的,皇帝竟下定决心要杀关情月。
关情月被押入了大牢。
等着被问斩的日子里,关情月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祈晋流站在牢门外,看着关情月一身囚衣,头发披散,眼里满是歉意。总算自己暗中打点的还有效,牢狱们没怎么为难关情月,身上还算整洁,祈晋流才松了口气。
“情月,我会救你出去的。”祈晋流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关情月不可置否的笑笑。
这让祈晋流很不安,哪怕骂他不理他,也比这个笑来的踏实。
“情月,你要等我。”祈晋流有些激动。
“等你当上皇帝,还是等你妻妾成群?”关情月转过头,透过天窗,看着窗外的圆月,淡淡道。
“我……”祈晋流失声。
关情月累了,满脸倦容,靠在墙头闭着眼。
祈晋流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低留了句:“我会再来看你。”
直至他没了影,关情月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正如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有交集,终究只是擦身而过,徒增悲伤而已。
月色温柔,映照着姣好的面容,目送着灵魂走远。
关情月就这么睡着,再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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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城就传出,先帝亲封爵爷因多年前亲手杀害全家,在牢中畏罪自杀。
秦贺二老得知后,不住的唉声叹气。
柳王听说后,只顿了顿身形,继续品茶下棋。
祈晋流闻晓后,摔碎了手里的碗。
此事在百官中,就如石沉湖中,激起几圈涟漪后,便恢复平静,再无痕迹。生活还得继续。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朝中再无法冷静。
皇上被毒害。
这消息一传出,不少官员就知道,要变天了。
而祈晋流和柳王无疑成了头号嫌疑犯,在秦贺二老的坚持下,百官赞成搜查两人宅邸。
暗格里的兵符一下子从筹码变成了罪证,盗取兵符,毒害皇帝,企图篡位。
柳王本想在今夜行动,实施筹划多时的逼宫计划,哪知竟有人比他先一步,这个人,不用想,一定是祈晋流。
柳王爷慌了,急于脱手手里的烫手山芋,却不巧被大公主撞见。正欲杀人灭口时,被冲进来的秦贺二老带着众人一举擒获。
这下罪名落实,人证物证俱在。
并且,他们还在柳王房中的暗格里采集到一点粉末,经太医鉴别,与谋害皇帝所用之药乃是同一种。由于此药剧毒并且连太医都没见过,因此认定柳王是在民间勾搭上什么不入流的人。于是,柳王弑君篡位的罪名成立。
柳王现在才明白,关情月从一开始,就是站在祈晋流那边的。饶是他日算夜算,还是算漏了啊。
朝不可一日无君,按照辈分,下一任储君应由三皇子继承,但其他几个皇子竟一致推举祈晋流。
大琪四十八年,六皇子祈晋流继位,沿袭国号,改年号: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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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做了个梦,回到了小时候,还在隐山上的时候,还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师父每天都要去后山,站在一大片芷醉花海中,眺望远方,神情落寞而悲伤。
很多年以后,关情月懂事了,知道师父那是在怀念师娘。
他曾经问过师父,师娘葬在哪?师父说,在一个美丽的地方。
那以后,关情月每天都会陪着师父站在大片的芷醉花里,听师父讲,他和师娘的故事。
关情月也曾想过美丽的地方在哪里,后来,他就知道了。
无处不在。师父戴在脖子的锦囊里,后山的芷醉花田里,他们常去钓鱼的小池塘里,关情月练习轻功的小树林里……
这样,不管在哪里,都好像有师娘陪着一样。
梦境渐渐模糊,芷醉花成了一片白白红红的空茫,那个不再的年轻的背影渐渐远去,抓不住,留不下……
关情月慢慢睁开双眼,眼前是个邪魅俊美的男人,他对他说:愿意和我去燕国么?大漠的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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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燕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关情月每天都会和那个男人,燕国的国主燕蓟北骑马并肩看夕阳。
大漠上的风吹拂的都有一丝男子气概,斜斜荡荡的。
燕蓟北每天总能带来一点消息给他,大大小小,比如户部在连朔的管理下发展的很好,正逐渐的明朗化,得到江湖人的追捧;比如楚竹和缀明成婚了,还有了一个小宝宝;比如赤炼教和暗影门日渐衰落,而赤炼教的大部分教众都投靠到了户部,比如潇…湘和寄夜离开了瑞香馆,成了闺蜜……等等。
和燕蓟北躺在夜幕下的草地上看星星时,燕蓟北曾问他:“喜欢这里么?”
关情月很认真的看着燕蓟北:“喜欢。”
燕蓟北笑,关情月也笑,笑意浓浓的在眼中泛滥,直流到人心间去,还是溺死人的甜。
燕蓟北看迷了眼,有些情动的抚上关情月的脸,低声道:“那喜欢我么?”
关情月怔住,眼睁睁的看着燕蓟北的脸离得越来越近……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却始终没做到最后一步。
因为,关情月始终没有说过,他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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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的冬天总是特别冷,关情月怕冷,缩在屋里不肯出去,晚上就蜷在燕蓟北怀里,燕蓟北比起祈晋流略显单薄,怀抱却一样温厚。
那天晚上,如同诸多晚上一样,燕蓟北处理完政事,回到屋子里,关情月已然入睡。
燕蓟北小心翼翼的躺到他旁边,然而今天关情月却没有睡着,翻了个身,和燕蓟北面对面,看着他。
“吵醒你了?”燕蓟北勾唇而笑的时候,特别邪魅张扬,也特别好看。
关情月摇摇头。
“睡吧。”燕蓟北替他掖好被角,拂灭烛火。
良久,一个清透的嗓音道:“我要走了。”
黑暗中,身边人的轮廓模糊,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呼吸却在寂静里缠绕温密。
然而,终究没有交集。
等不到燕蓟北回应,关情月闭上眼,呼吸渐趋平稳。
但燕蓟北抓着被子的手却是一紧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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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月的天,飘起了雪。
皇宫,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地方,依旧不识人间冷暖。
御书房里,年轻风神的天权帝披着裘衣,拿着画笔细致的画着什么。
忽然,冷冽的风中呼啸的夹着清冷凄楚的箫声。
悠扬回转,缱绻低回,又莫名的哀伤,听者几欲落泪。
天权帝停下笔,怔怔的听着,又仿佛回到了最后一次见那人的天牢。
自嘲的摇摇头,天权帝继续着手中的画作……
积雪的屋檐,男子一身白衣,衣着单薄,修长骨感的手执着一笙箫,静静的吹着。
漫天白雪纷纷扬扬的散落发际,他好像浑然不知是冷与否,断断续续,却未停止。
天地扬洒,只余此一人,他一人,和他的一个人。
天权帝终于停下了笔,轻叹一口,拢了拢裘衣的领口,向内室走去,背影华贵而落寞。
箫声也已止住,雕木屋檐空荡,积雪上还残留着不深不浅的脚印。
文案上的画作没有收起,淡淡几笔的勾勒,深藏着浓浓的情思。
绚烂的桃花林里,两个相拥的男子,霞光将他们的笑容映得明亮,莫名幸福。
宣纸角上龙飞凤舞的提了四个字:世外桃源。
因为你曾经和我说过,要一起寻找,我们的世外桃源。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幸福生活
自那日离开后,关情月回了趟隐山,看望师父他老人家。师父身子骨硬朗,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些年,自己不在的时候,师父似乎看开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这当然是关情月最希望看到的。
师父询问他是否想留在隐山,关情月拒绝了,他找了座岛留居,临走时顺便带了几株芷醉。
他想试着移栽到岛上,看能否存活,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于是,关情月将此岛取名:花母岛。
万花之母,连芷醉那么刁的花都能养得活。
入住花母岛以后,木户的众人前前后后三三两两的来过,其中最神奇的就属连朔和阿丁同来的那次,关情月看着他俩,怎么看怎么有奸…情,而且还是属于,阿丁在攻擂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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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关情月如往常一样去外边那条小溪边钓鱼,然后再打点一下,随手作幅画,接着想去他那张梧桐树下的凉榻上休息休息。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上头已经有人了?还是那个应该在阴森森的鬼皇宫里的人。
此时,祈晋流正枕着手臂,笑眯眯的看着他。
关情月确定不是眼花后,选择,无视。
祈晋流见关情月不理自己,自顾自的就走了,赶忙追上来,“情月?情月?”
关情月停下脚步,转过头淡淡的看着祈晋流。
祈晋流最怕看到的就是关情月虽无动于衷,却早拒人千里的表情。
拉着他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了起来:“小时候,我常常看到段家小公子和老七老八玩得很开心,其实我也特别想和他们一起玩。可是母后每次都会告诉我,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是个小大人了,我将来是要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我听了母后的话,却还是抵不住诱惑偷偷的看着你们玩,然后母后就又告诉我,只要我当了皇帝,将来什么都是我的,我就能让你们陪我一起玩了。那是我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当皇帝。后来,看着父皇坐拥天下群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就越发觉得权力,是多么的好。大概那就是利欲熏心吧。遇到你以后,我也想过是不是能够放弃皇位,但是,那是我追求了十多年的梦想,好像已经成了执念,每次我想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念头总是会冒出来将我拉回去。”
“直到登上皇位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悲哀,连一个真正的笑容都得不到,更别提一个真正的爱人。情月,天下的贤君可以有很多,但我只有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祈晋流握紧关情月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渴求,关情月有些恍惚,也许,高处不胜寒,非得体会过,才能明白其中的真谛。
收敛心神,甩开祈晋流的手,关情月凶道:“把厨房的鱼剁了。”
祈晋流咧开嘴,屁颠屁颠的去了。放着皇帝不当,跑来当妻奴,祈晋流还乐意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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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祈晋流很厚颜无耻的住了下来,并且以关情月的夫君自居。
某天,关情月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祈晋流,你跑来花母岛逍遥,谁当皇帝啊?”
“我有很多侄子外甥什么的嘛!”祈晋流只抬了抬头,就继续低头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
关情月皱眉,什么东西吸引力这么大?
趁着他不注意,关情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
“哎?情月,别啊!”祈晋流急了。
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整本书上都画着两个男人赤…裸上阵,挑战着各种姿势,淫靡不堪,而且每幅图的后面还有注解。
关情月一看书名,好家伙,龙阳一百八十式。
“分上中下三册。”祈晋流还十分好心的解释道。
关情月拿起书就拍过去:“祈晋流,你个老流氓,哪来的?”
祈晋流挡着头,委屈道:“这皇宫也就这点好,春宫图特多,从里头出来,总得带点什么。”
“所以你带这种东西?”关情月怒目而斥:“不是说上中下,还有两本呢,拿来!没收!”
祈晋流心不甘情不愿的递给了关情月,默默在心里哀悼:我的春宫图啊,对不起了,谁让你们排第二,情月排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