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也丝毫没有挽留的动作，约翰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了锁门的声音，就知道是他哥哥又进了那间炼金术小屋。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了顿，停了下来，心中掠过一片疑云——为什么克洛德会刚好有四十个利弗尔放在钱袋里？为什么他会站在最隐蔽又能俯视到街道的北钟楼上？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服艾斯见面的事情毫无意外？
……简直就像是都在他的计划中一样……
约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骗走他最后一个埃居的老情人芳汀娜，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不过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所以没过一会儿，越来越疼的脑袋也就让他把问题扔到一边了。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偷偷跟着克洛德和艾斯，看看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古怪……还有好朋友浮比斯，怎么就忽然和一个埃及人跑去了法鲁戴尔老婆子那里？
想到就做，约翰凭借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哼着小曲儿穿过一条条小巷，成功地赶在克洛德之前出现在了小旅馆门前。他到的时候，老太婆才刚刚从楼梯上下来。他正要进去问问浮比斯他们在哪个房间，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明显经过伪装的声音：“劳驾让一让。”
约翰侧过身，给背后的人让出路。对方中等身材，披着斗篷，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过可以确定家世并不差。他用兜帽挡住了脸，径直走向了法鲁戴尔老婆子：“乔治医生在这里吗？”
这名陌生人正是路易十一。
他会下定决心来找“乔治医生”，也是有特殊原因的。没有人会不怕死，而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怕死。作为统治法兰西的国王，路易十一当然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但是偏偏他现在被疾病缠身，雅克医生却只能减轻他的痛苦，而不能根除病灶。
为了能多活一些时间，路易十一甚至去找了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克洛德。然而克洛德虽然的确有办法让他延长生命，路易十一却发现自己无法容忍那种提议。于是在焦躁了一个月之后，路易十一只能按照奥利维先生的汇报跑来了这个藏污纳垢的小旅馆。
“从没听说过什么乔治医生。”法鲁戴尔老婆子说着，那双精明的眼睛已经在客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短短几秒钟，她就判断出这是个有钱的客人，态度顿时变得和善起来，“不过，我倒是认识很多叫乔治的人……您需要我帮忙打听一下吗？”
路易十一拒绝道：“不必了。”他转身向门外走去，目光却忽然停在了约翰的脸上——他瞬间忘记了自己的伪装，一把抓住约翰的手臂，疾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约翰只觉得莫名其妙，诧异地道：“您认识我？”
路易十一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高声咒骂道：“该死的克洛德·弗洛罗，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办出好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拖着约翰往外面走。虽然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力气却还相当地大，约翰一时间竟然没能摆脱他的钳制，一直被他拖到了旅馆后面的河岸边。
约翰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又完全发不出火来。他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叫道：“上帝的脑袋！您这是要干什么？我可从来都不认识您，也没和什么好人家的儿女交往过……”
路易十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把拽下了兜帽，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吗？”
约翰感觉更莫名其妙了：“当然不认识！喂，老头，你到底是谁？如果你是从格拉蒂尼街特地跑过来催债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我可是刚刚从我的副主教那里拿到了四十个利弗尔……”
路易十一：“……”
谁也别拦着他！！他一定要把克洛德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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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们头ding那扇打开的窗户里，艾斯刚刚在门口迎接了一名穿着斗篷的人。
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艾斯就莫名地有了种熟悉感。他皱了皱眉，却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一个人：“弗罗洛主教？”
“只是副的而已。”
犹如冰块般带着寒意的声音从兜帽下响起，艾斯不禁挑了挑眉——这种音色，似乎有些特别啊……
他心里渐渐升起了兴趣：“你知道我是谁？”
“约翰对我提起过。”
“知道我的身份，却还要到这里来……我可以默认为，你是打算好了要和我做交易的么？”
克洛德不再说话。艾斯却笑了起来，微微侧身：“请进吧，弗罗洛副主教。”
克洛德走了进去。房间里并没有桌椅，只有一口大木箱勉强可以坐人。但是艾斯看到他站在木箱前顿了两秒，却又果断地转回过身站在了那里……
……他也在嫌弃那箱子脏？
一念及此，艾斯不禁对他升起了些许好感。他随手用了个隔音的小咒语，又关上了门，走到了克洛德面前：“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斯。”
……爱丝美拉达……
克洛德握了握拳，才平静地道：“堂·克洛德·弗罗洛。”
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刚才产生的好感，艾斯对克洛德的态度十分温和：“约翰应该已经说过了，您清楚我的要求吗？”
“如果是翻阅教士的名册，这并不是问题。”兜帽的阴影下，克洛德的神色有些复杂，“但是……我从约翰那里听说，您是想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算是吧。”艾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去翻阅什么名册，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在圣母院中，接下来再缩小范围就容易得多了……之所以会同意这次见面，还是为了在流浪者们面前打掩护。在他把埃及人们送回自己的故土之前，他们最好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克洛德的声音却不由得有些发颤。他握紧拳头，轻声问道：“听上去您好像是被丢弃的……我可以问一问，您是怎么知道您的父亲是位教士的吗？”
“听说的。”艾斯回答着，不由得看了克洛德一眼——他好像很紧张？拳头都握出青筋来了……
他的视线却不由得在克洛德手上停了两秒。白皙到几乎像是在发光的肌肤，手背上浮现的青色血脉，透着淡粉的指甲和纤瘦的骨节……
……这双手，简直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美妙。
这种想法简直太可怕了，艾斯立即自己打消掉了这个念头。手再漂亮、声音再美，克洛德都毕竟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按照这片大陆上人族的平均长相，这个岁数的男人皱纹就不用说了，连秃ding没准都已经有了……皱纹和秃ding，那简直是比xiong毛还可怕的存在！
……不，xiong毛其实也差不多可怕。
艾斯总觉得自己手上还残留着那种毛茸茸的触感，险些打了个冷颤。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双漂亮的手，忽然间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吧，弗罗洛先生？”
克洛德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沉默半晌，才伸出了自己的手：“当然。”
两只手刚一碰触，一股阴冷的寒气便随之袭来，紧接着，艾斯便感到自己体内涌现出了一股陌生的力量……那只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却仿佛尸体一般有着冷冰冰的温度。然而因为那股陌生的力量，艾斯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曾经借助荷鲁斯之眼探查过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变。然而自从两年前那次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神秘力量，却因为和克洛德的一次接触而再次出现了……
从艾斯的视线中感到了危险，克洛德微微皱眉，后退一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艾斯凝视着他，左边的瞳孔仿佛泛起了金绿的色彩：“问题等会儿再说，副主教阁下……”他握着克洛德的那只手忽然猛地用力，将对方的手臂自头ding别到了身后。克洛德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向前躬身，却被艾斯压住了肩膀，推到了墙上。
“做交易的话，不是应该先坦诚相待吗？”艾斯眸中卷起了狂怒的火焰，手指抓住克洛德兜帽的边缘，“总该让我看看……您的真实面目吧。”
他声音低沉温柔，左手却毫不迟疑地挑掉了那碍事的兜帽。
月光从大开的窗户中洒了进来，落在了那头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上。
☆、第三十四章
艾斯曾经好奇过那股忽然间出现在体内的力量是什么，是绿宝石天生便具有的，还是人为所导致的？
考虑到这片大陆的特殊性，人为导致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曾怀疑那股力量来自血脉，然而无论怎么实验，那股力量都没有再出现过，就像是当时的感觉只是艾斯的错觉一样。
不是遗传，就是有人蓄意为之，无论哪种可能，对方总得是和绿宝石关系非常亲近的人才对。然而在握住克洛德的手时，那股蛰伏已久的力量却忽然从xiong口间涌了出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
艾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克洛德身上。右眼的世界仍然是将头蒙在兜帽中、看不清相貌的副主教，左眼的世界却在飞快地倒退。穿着黑斗篷的人走近旅馆，穿着黑斗篷的人从圣母院中走出，穿着黑袍的男人站在北钟楼上向下俯瞰……
……莫名感到熟悉的目光、恰到好处的见面邀请、血液中沸腾着的陌生力量……
分不清是怒气还是好奇，艾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挑开了眼前人的兜帽。虽然妈妈的去向还没有打听到，但是克洛德一定就是爸爸没跑……
……了……
他的目光却陡然间凝滞起来。
半长的金发从颈后落下，苍白如冰雪的面容出现在了微光之中。睫毛的颜色似乎有些浅，肤色也似乎过于苍白，削瘦的脸颊像是没有一点肉，冰冷的目光也令他显得难以接近……
然而却如同最好的工匠精心制作的雕塑，这一切在克洛德身上都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他俊美又冰冷，仿佛一具活过来的尸体，却也仿佛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令人无法从他璀璨的眼眸和悦耳的声音中轻易走出……
金发蓝眼，肤白貌美，克洛德当然是符合艾斯的审美观的。
……可是克洛德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啊喂！！！
如果不是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艾斯现在恐怕已经瞠目结舌了。但是他的手虽然还牢牢地握着克洛德的手腕，压制着对方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
荷鲁斯之眼还在尽忠职守地将回溯的时光播放给艾斯看，艾斯的注意力却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这张脸上。克洛德和他体内的能量有关系，克洛德是扔掉他的人，克洛德从他刚进巴黎的时候就在偷窥（？）他，克洛德是他的父亲……
……不，不对！按这样说克洛德少说也要有三四十岁了吧！！为什么他居然长得那么年轻！！别说中年人的大忌皱纹和秃ding！！离得那么近脸上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同为金发，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浮比斯就……
艾斯的思维歪了一瞬，又立刻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怎么说克洛德这么年轻都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比如家族遗传，那就只有不是本人这一个选项了……但是如果不是本人，又从何解释那股熟悉的目光和副主教的身份？可是如果他是本人，约翰才十六岁就有了抬头纹，克洛德却连根白头发都看不见……
……创世神的花裤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
虽然离得那么近，克洛德却完全没能体会到艾斯的惊悚。被掀开兜帽以后，他反倒放弃了反抗，任凭艾斯把他压到了墙上：“……您看够了吗？”
艾斯回过神来，凝视了他几秒，才忽然绽开了笑容：“当然。”
能坐到副主教的位置上，当然不可能是毫无心机的蠢人，克洛德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然而双方都已经对彼此心知肚明，克洛德却偏偏还要装傻，难道是并不打算和他相认？
之前被注视时所感受到的恶意，艾斯还记忆犹新。克洛德的确很在乎自己的儿子，却对他心存恶感，恨不得他死掉……年轻的外表和复杂的情感，他的这位便宜父亲，其实还是ting有趣的嘛。
仿佛被那过于灿烂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克洛德垂下了视线：“……看起来，您好像很满意？”
“不会有比这更满意的了。”艾斯语带双关地道，紧接着额头一低，几乎抵上了克洛德的前额，“倒是您……对您今天所见到的，还算满意吗？”
克洛德愕然地抬起眸，仿佛要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然而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连呼吸都仿佛胶着在了一起……
他下意识地想向后退，脊背却已经碰上了满是灰尘的墙壁。他脸上露出了嘲弄般的神情，目光也再度从复杂变成了纯然的憎恶：“满意之极。”
目光交汇了一瞬，又立即分开。艾斯唇边勾起了微笑，懒洋洋地道：“我猜您心里一定在斥责我不懂礼貌，不过谁让我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呢……既然您来了，不如就帮了我这个忙，找找我的父亲吧。”
他随即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而克洛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墙边离开，向前走了几步——等他们双方都停下来的时候，之间的距离竟然不比之前大上多少。
艾斯微微挑眉，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后退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手指沿着袖口的缝隙向里，渐渐在克洛德冰冷的肌肤上收紧：“看来……您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
克洛德冷笑道：“您果然缺乏父母的管教，我会想办法为您找到那不负责任的父母的。但是您还没回答我，您是怎么知道他是名教士的？”
“亲眼看到他扔掉我的人可不止一个……让我想想，他们都是怎么描述的？金发蓝眼，穿着黑色的教士服……”艾斯的目光在克洛德身上梭巡着，忽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您好像就是这副打扮呢。只不过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中年人，他却一定已经老了。不知道如果我的养母们看到了他的模样，还能不能认得出来呢？”
克洛德神色自若：“上帝自有安排。”
“没错，安排给我一个弃儿的身份……”艾斯再次逼近了克洛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