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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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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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谁让我认识你们,既然一起活着,就是一个世界,为什么不能管?
  叔叔沉默一会,扶着我肩膀道,先不说这些,你来找地方洗洗休息吧。
  我说,我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衣服都被那个丫头丢了。
  游走过来说,你一点风度都没有,小三!
  叔叔说,没什么,衣服我有,再者,在古城里什么都能买到。
  说话间,院外跳进来一个姑娘,身材娇小,嘴里直喊道,苏妹妹,看你来了。
  那姑娘直奔游而去,游也满脸笑容地握住她手,说,姐姐受苦了,回来就好。
  我呆呆看着那人,那人谈笑时转过身来朝我说道,你是苏游的朋友?
  我说,苏游是谁?我不认识。
  那姑娘看了看游,又看向我道,她在外面不能告诉别人名字的,这是会里规矩。
  我忽然把这个“会”同集贤会深刻地联系到了一起。
  姑娘说,我叫紫陌。你就喊我姐姐吧,我不会见怪的。你呢?
  我不想说话,呆立着似一只颓败的斗鸡。
  叫紫陌的姑娘说,我刚才已经知道了。陆小三,要不要我带你走一走,古城大的很,你自己恐怕会迷路的。
  我说,紫陌小姐,我名字里没“小”;我也不喜欢到处乱走,坏了你们规矩不好。
  紫陌刻意看了我几眼,悻悻走掉了。
  叔叔说他去倒茶,进了里屋。
  我朝屋子走了几步,游挡在我跟前说,你要知道什么,就问我吧,我不会骗你。
  看我不说话,游说,小紫她是关心你,你不该这样跟她说话,她人很好。
  我说,对不起,请你处置我吧。
  游伸出食指,在我额上戳了一下,转身看着后面说道,你还是睡中间这房间吧,别的地方估计你要说不习惯了。
  我走去房间,里面堆放着满室杂物,仿佛一个垃圾场,还有流窜的耗子,一见了我,抱着脑袋跑出去了。这时游在后面说,要不下午我带你出去走一圈,这里还要打扫。
  我说,我觉得在明天之前我是不想看见你的。
  后面没有声响,我等了一会,回头看时,果然已经没人了。我心里忽然一片空虚,好象一个劳累的旅客,眼见长路漫漫,只好丢了许多东西,空手继续上路,心有不舍,却也不愿回头去找回来。
   。。

55
叔叔告诉了我古城的一些事情。
  古城原来是一片古遗址,古战场血肉搏杀,垣壁倾塌,经过岁月积淀,成就了古城当下的风貌。不知从何时开始,古城住进来许多人,终于有了这个简单而陈旧的名称。而住进这里的人,有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军人,有无从谋生的百姓,据说还有作奸犯科却逃逸法外的特殊人群,不过他们都是隐藏人物,一般人发现不了。相比这些更为重要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天,忽然有人撑起了“古城会”的大旗,此会招募勇士广纳贤才,雄心勃勃欲成就一番大事业,在外面杀出自己一片天地。后来不幸发现资源相当有限,财力薄弱,人力稀少,一帮人杀将出去,全给官府逮了,连会长军师带扫地洗碗的一块儿还不足一百单八位。会里高层急得天天开会,五天大会,三天小会,任雷雨台风沙尘暴,终于坚持了下来,大会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那就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给大好盛世制造小小混乱。在最初的一些年里,古城会果然做了许多事情,譬如打劫官仓赈济天灾,刺杀赃官为民除害,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仇杀情杀给钱就杀……然而一些年之后,会里的高层纷纷在迷茫矛盾中退出大计,因为大家悲哀地发现,会众所做的事,除了让世人和自己痛苦之外实在毫无意义,因为贪官杀不完,富人抢不完,对错是非没人知道,恩恩怨怨何日能了!总体上看,世界局势全然没有因为大家的卖力而发生半点改变。一位副会长在认识到自己的作孽和发神经之后,毅然向官府投诚,换来次月斩首。随着后来大批会众流失(包括隐退、投案、病死、失踪等等),古城会失去往日勃勃生机,变得一片颓然,而仅靠着在古城的一点往日威望,剩下的几十号人还在消极避世,逍遥度日。好在古城本就是一处鲜为外人知道的隔世的所在,这里没有政权,不分官民,人尽其能,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一直到现任会长即位,决心变法改革,大受居民拥戴,只是两年过去却并未见其行动,而会长本人长年在外考察交流,不知身在何地。关于会长的更多事情,叔叔没有告诉我,但这其实无所谓——对他而言,我是一个外人,他不能告诉我;对我来说,我是一个外人,根本不屑知道。但叔叔承认,对于古城来说,如今的古城会是一个勉强的存在,却又绝不能失去,这让许多人相当困惑。我认为,这个会一定有并且也必须有让人感受到它切实存在的地方,比方说规矩。个人面对规矩,如同蚍蜉面对大树,有心撼之而不动,悲哉。
  我说,现在的古城会既然不复往日,它还能左右古城吗?
  叔叔说,古城会从来都没有左右古城,你别看它多一个字。
  我说,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听从会里摆布?
  叔叔说,你说得太严重了。
  我说,古城会管不管婚嫁之事呢?
  叔叔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所以才能坐着告诉你这么多。
  我说,那你为什么困着她,不让她走?
  叔叔说,我没有绳子没有链子,拿什么困着她?她双脚健全,行动自由。
  我说,没有你,就没有这一桩事。
  叔叔说,如果没有我,她早就饿死了。
  我说,难道事情就不能改变了?
  叔叔说,世事无定数,你等时间慢慢过去,也许事情就改变了。
  我说,等时间慢慢过去,古城会作为一个违法组织,就会被官府取缔了。
  叔叔笑道,你要是跟游说这些话,小心她会杀了你。
  我说,明明太平盛世,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叔叔说,什么太平盛世,还八度空间呢!我们做着和官府一样的事情,惩奸除恶,扶危济困。法度是什么?法者,是统治多数老百姓的少数人用来维护自己名望和富贵的,为何我们生来被人统治而没有说话的权利?为何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用自己根本无法遵守的东西去要求天下凡人?同样生而为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看当今世道,外忧内患,朝廷腐朽,官场黑暗,世风日下,民心骚乱,谁有工夫来治这里?古城会的发起者是一位战场上的将军,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八十岁不到就去世了,以至于古城会一事未成,便荒废了。
  说完这些,叔叔倒茶去了,他口渴了。
  喝完茶,叔叔慢慢说,紫陌便是老将军的后人,只是她父亲早亡,母亲失踪,孤身在这古城,你不要对她无礼。
  我还在想那“英年早逝”的将军,他带给我一片绝望,在我的未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肯定也是要英年早逝的。
  叔叔说了很多,喝了两回茶,仍然倍感不适,原来是困了,于是自己睡了。
  我带上门,走出院子,看天空阴云笼罩,不见星辰,想必明日要下雨,顿感失落。想我离开亲人兄弟,离别记忆里的故乡,却不知为何,客居异地,以后天涯茫茫,前途杳渺,一时简直要悲恸起来,沉思半晌,叹息道:一去尘风归故土,两梦人烟思华年。
  此时背后一个女子声音道,厉害,要我帮你写下来吗?
  我回头道,你不用应付我,你还是准备婚事去吧,你不是要嫁人吗?
  她说,你为什么这么想?你要是再鼓励一下我,我还真愿意嫁人。
  我说,好好活着自然比较重要,你也不容易啊。
  我转身朝回走,我的房间白天收拾好了,整顿一番,果然已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
  游沉声说道,我根本不想嫁人,我现在想揍你一顿。
  我转过头视死如归道,大侠请便,绝不还手。
  游说,罢了,我下不去手。再说,打残了还要我照顾。
  我看着她,心中一团烦闷;转过身去,心里一片想念。我转眼望时,院子安静得像个乌龟,想毁了它,却无从下手。
   。 想看书来

56
古城很大,人民自给自足,大家似乎都过得比我快乐。我溜到集市闲逛,看着许多开心的小贩,很是羡慕。我跟叔叔说我想摆个摊子,叔叔预知了未来,同我说道:你随便摆上吧,我帮你找个点,反正三天你就不想干了。我振作精神,卖了三天白菜,落魄地跑了回家。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第一天我卖半价,生意很好,一日下来,收入减去克扣约等于零。第二天我尝试卖全价,生意惨淡,忍了一天,碰见一个姑娘说我的白菜长得水嫩可以美容,居然卖出去两捆。但不幸的是小偷的妻子也这样想,而小偷买东西一向不需要钱,于是偷偷拿走我一捆白菜。我想卖两捆丢一捆,收支还算平衡,正要感到欣慰,买白菜的那姑娘忽然跑来说她搞错了,回去翻了书才知道,白菜不能美容,解释了半天,逼得我大度地退了钱,拿回用剩的白菜默默收了摊子。熬了两天,我感到破釜沉舟的时刻已经来到,于是第三天我准备搞一个免费酬宾,把压着的菜全送出去,结果我刚一竖牌子,围过来一堆贩子,冲我嚷着说:你不想混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送你回去。我点了一下头,两个壮汉心领神会,掀了我的桌子,推搡着把我赶回去了。
  这些事我没有告诉游,因为她一直很忙,每天很早就出门,晚上才回来,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心里许多怀疑。叔叔教我四处走动,试着随遇而安。我终日在古城游荡,招致许多白眼,但是看着遮天的树林,心里终于平静。但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古城要栽种如此之多的树,莫非他们有信奉树神一类的传说?叔叔解答了我的疑惑,原来在古战场,一棵树代表一座坟。当然古城也有一些刚刚生长的小树,但它们可能永远长不大,因为他们生长的速度及不上小朋友们发展壮大的速度。在我们住处旁有一棵老树,两人合抱勉强能拉到手,树不太高,枝桠搁在屋檐,树身却有一个大洞。据叔叔提供的历史,这个洞本来没这么大,一个叫游的十岁的小朋友刚好能把头伸进去,并且她随后发现无法将头拔出来,于是哭哭啼啼,叔叔使尽威胁恐吓诸多手段,始终无法骗她撤出脑袋,最后只好用利剑沿四周切出一个大圆,终于成功救出孩子,并成就此大洞。
  在一个雨后的下午,我被游叫出屋子,穿越层层树阵,去往古城会会长之子骆冰的所在。紫陌姑娘告诉我们,她的阿冰哥哥邀请我们去吃饭。
  在一栋外层堆砌着汉白玉的两层石楼门口,我看见一个向我打招呼的年轻人,游在耳边告诉我说这人就是阿冰。我吓了一跳,因为这人最大的特点是一副白皙的脸孔上面顶着一头黄色头发,简直非我族类。我暗想,这家伙恐怕有不治之症,应该活不久了。
  骆冰走过来说,陆兄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啊。
  我说,骆兄你好象比我大吧,你虽然无心,却不要折我寿嘛。
  骆冰说,实在不好意思,那我罚酒三杯表示歉意,如何?
  我心里不屑,罚酒三杯哪里有罚银三两有意义!
  挨了半个时辰,终于摆好酒菜,我们四人在室内围坐一圆桌,桌上堆了二十多份菜,而且有仆人还在上菜,眼看再堆就要耍杂技了,骆冰提出解决方法——大家赶快吃掉这些菜,吃完了继续上。
  我正饿了,主人说大家不要客气,于是我不客气地准备吃起来。谁知骆冰立即提起一壶酒,客气地给我斟满杯子,同时叫我不客气地干了。我推辞说不会喝酒,骆冰说只这一杯。他举起酒杯,我只好陪他喝了。谁料他又摸出两只酒杯不客气地摆在我眼前,迅速倒了酒,客气地说,别客气,来来,喝了这最后两杯。
  我强作镇定,喝了半杯,心里估算酒太烈难以应付,在主人鄙夷的眼光中犹豫。游伸手拿过我的一杯酒,侧脸喝了,吓了我一跳。我立即举起剩下的酒,在骆冰眼前晃过,闷头喝下。
  骆冰叫道,好!
  我舒一口气,轻松许多。骆冰却从桌下抱出一个坛子,拣上来几个杯子,说道,来来来,喝了这一杯,还有三杯。
  我一看那怀抱大的坛子,惊恐至极,马上装醉。
  骆冰果然好酒量,坛子见底,他的脸却不见红,只是眼睛张满血丝,神色恍惚,对我而言十分有威慑力。吃饭之时,骆冰依然十分热情,并且大度地将九分献与了游,不停往她那里夹菜,起先使用筷子,显得彬彬有礼,后来觉得不够尽兴,拎起勺子往她面前倒。我盯着他,觉得面目可憎,形容猥琐。
  我说,骆兄,你在喂猪吗?
  骆冰喝得眼露凶光,显然听不清我在说什么,转过头对我豪情满怀地说道,兄弟,以后你我不分彼此,有福同享;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婆……
  坐了一个时辰,骆冰终于安静下来,快要卧倒在地,紫陌走过去扶他离开。我起身叫游回去,她看着桌上满目狼藉,说要留下来清理。我伸手用力拽过她,以自以为飞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石头一样的房子。
  路上游突然对我说,我记得你刚才好象骂了我,是不是?
  我说,没有,我骂的是猪。
  她掐着我胳膊说道,我虽然喝了酒,却很清醒。你这人品行很有些问题。
  我头脑昏沉,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吹过几阵风,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
  走了一段,游说,你这次为什么又跑出来了,又不怕死地和我们这些坏人在一起?
  我说,我还不是太想你了,所以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又不怕死地和你们在一起。
  游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乱石杂草说道,我知道你又在骗我。我只是担心你娘,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样不好。做母亲的总想像只母鸡一样把孩子保护在翅膀之下,可是孩子总要长大,喜欢跑去自己新奇的天地。
  我说,听你说话,莫非你也是一只老母鸡?
  游看向我说,你说话真的很难听,哪天被人打了你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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