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沟里去了,不知是计,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排长当的挺滋润。
四人四个树坑分的很平均谁也不占便宜,接下来就是发挥先锋模范的带头作用了,马千里取了锹镐也不言语低头连刨再挖。
几个班长站在原地仔细看着排长的一举一动,像是参观见学,要从马千里的挖坑动作中学到经验学到本事,更像是学习他那种高尚的热爱劳动精神。大热的天,一个人对付一个树坑没点精神肯定不成。
班长们看了一会儿,啊,不过如此,树坑是这么挖呀,像得到了宝贵的挖坑经验,说笑着嘻嘻哈哈走了。马千里还纳闷呢,刚才几个弟兄还信誓旦旦要发挥骨干作用,这回可好,分下去的坑一锹未动撂橛子走人。妈的,他们敢不完成连里的任务?
人家几个班长也是老兵老党员怎么会没有觉悟,回到排里吹了个哨把全排弟兄拉了上来,一个班一个坑开干。几个班长在旁边叼着小烟,监工似的简单指点几句,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看着马千里和战士们挥汗如雨。
尽管营区附近的山是秃毛野岭乱石成堆,想挖个坑难上加难,架不住人多啊,一个班十来个人挖一个坑,进度相当的快。马千里那边就完了,一个人对付一个坑,这小子没几下,手就磨出了血泡,又干了几下,浑身淌的可就是白毛汗了。
他像个种地的老农似的直起身子,杵着铁锹,向几个班长望去,刚才还表决心献计策的班长,此时比连长还牛逼,连瞅都不瞅马千里一眼,一边抽烟一边瞎白话,把我们的“马排”气得不只是炸了肺,五脏六腑里的东西全要喷出来。没办法谁让他是排长,谁让他平时不琢磨带兵之道,谁让他缺心眼,那么明显的比脑筋急转弯简单多了的问题都弄不明白。
没办法,排长虽然是部队的干部,大小也是个官,可在连队却是极尴尬的角色,素质好能力强的还好说,战士能听命于你,如果水平差一般化可就完喽,尤其是新排长,那帮战士早研究明白了,连长、指导员是连队的大天,排长夹在中间说话不算放屁不响,地位甚至不如个班长,连队早有老话在先“战士就听班长的。”
看来这排长真是难当,可怜的马千里终于体会到“面朝黄土被朝天”的滋味,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一气之下差点没把自己跟树一块埋坑里。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四章 纸上谈兵
恐怕是受的刺激太多,马千里开始迷恋上酒,没有量却敢放开量豪饮,每喝必醉;于继成有量却很少喝,一旦喝起来,怎么也不会多。两个酒风迥异的人喝到了一起。
酒不醉人人自醉,于继成把矿泉水瓶里的二锅头喝得一滴不剩,脸色由苍白变成了煞白,还是很少说话,就端坐着倾听,像个忠实的听众。自誉为千杯不醉的马千里只喝了四瓶啤酒,便声泪俱下的哭诉。
“继成,大哥真的不想离开部队,离开六连啊,我把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候都留在了部队留在了六连,你说这说走就走,心难受啊……”
于继成一把抢过马千里的啤酒瓶,像一个严厉的媳妇管教嗜酒成性的老公。
“老马,咱们别喝了,本来是我想发发牢骚,出出闷气,没想到又让你率先出击。”
“牢骚?你什么时候发过牢骚?于继成,你小子不够意思啊,老子在军校时,你还他妈撒尿和泥呢,老子当排长时,你还是老子带的小新兵吧?你小子跟老子说过一句实话吗?老子马上就要‘向后转’的人了,你他妈还能保持清醒?就喝那么点酒对付老子?”
马千里像离了群的独狼,哭嚎哀嗥,眼里布满了绝望,用近乎哀求的哭腔和于继成抢着酒瓶子。
一瓶二锅头没喝几口就快见了底,说于继成不实在,实在冤枉人,普通人喝不了这么多、这么急,那可比马千里几瓶啤酒就呼天嚎地强多了。不过,这点酒对于继成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可能是得到于克功的嫡传,天生就对酒精适应,甚至是喜爱,就像英雄和宝剑的关系,也有些像英雄和美女的关系。古往今来,酒,美女,宝剑,大部分英雄就喜欢这三件宝。眼下的于继成只想宝剑在手,为了当一个真正的英雄,他宁愿舍弃另两件宝贝,没把那两样当成英雄的必须品,而是当成英雄道路上的障碍、绊脚石。他想像父亲一样做个纯粹的军人,即使真正的爱情到来,也只当平静的糊水里掉一块小石头,泛起几个叫什么涟漪的小圈圈后,湖水还是湖水。
面对着与自己相同理想,相同抱负的马千里,于继成开了戒,他和这位老排长朝夕相处了数年,对方身上的优点、缺点,就像和尚脑袋上的葡萄,那是明摆着。他最清楚马千里现在的处境,年底转业已是板上钉钉,可他不想同情,也不能同情,他认为军人无需同情,就像早些年喊出的“理解万岁”一样,理解的背后是同情,同情的实质是可怜,军人最痛恨可怜。在他的心目中,在没有仗打的日子里,能称得上真正军人的不多,马千里是其中一个。刚才马千里说,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留在了部队,让于继成也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但他觉得马千里说的不对,像他们这种人,不是把最美好的时光留在部队,而是把整个生命留在了部队,离开军营的他们不过是一具空壳,跟死没有两样。
“老马,你等一下,我去取酒。”
于继成不容马千里分说,推开门一头扎进夜色。
回到排里,于继成径直摸到九班长王久顺床前,也不说话,手电发出探照灯一般的强光,直照在那张鼾声阵阵,闭眼假寐的脸上。
“排长,有事吗?”
九班长一轱轳爬起,穿衣服,扎腰带,像紧急集合似的。
“嘘,小声点,给我拿几瓶酒。”
九班长犹豫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把床头柜里所有的烟酒都贡献出来,给排长打溜须,可弄不明白总是一脸阴天的排长到底想干什么?要酒当然是想喝,可在王久顺看来,一向清廉的于排长从没干过此等勾当,不会是使诈吧?该不会是改了政策?以前排长尽管自己不喝,可也没下什么禁酒令,休息日、节假日几个班长、班副聚在操场边、树根下畅饮,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喝多就成,难道今天要引蛇出洞,痛下杀手?
“动作快点,我急着用,明天给你钱。”
九班长麻利的打开床头柜,拿出两瓶老家带来的郎酒。
“还有两瓶二锅头呢,都拿出来。”
九班长惊得手快麻了,差点没把两瓶郎酒掉地上,心说“这排长可太神了,传说中的透视眼?平时从来不瞅不看的,怎么连我锁死的床头柜里有啥都一清二楚啊?”
当于继成抱着四瓶酒返回马千里屋里的时候,居然也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屋子,刚刚还像造反派刚抄完的宿舍,突然整洁得一尘不染,室内摆放井井有条,几个空酒瓶子早不知去向,连那张沾满油渍的桌子也焕然一新,发出新鲜的光泽。
于继成把酒放在床上,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观瞧,原来是四张一比五万的军用地图平铺在桌上。军用地图和普通地图大不相同,肯定掺杂有金属成分,图质光滑圆润,略带坚硬,不失手感。桌子右侧整齐排列着陆军指挥尺、红蓝铅笔、云形规等作业工具。
马千里换上了一身新军装,人是衣服马是鞍,军装抬人。粗壮倒竖的剑眉,英气外溢的眼睛,瘦削精干的身材,与刚才的满身酒气满脸鼻涕眼泪的猥琐盼若两人,除了一杠三星的上尉肩章略显威仪不足,否则会让人误以为*再世。
一张地图被马千里拿在手上,“唰”的一闪,右侧白色的图边被齐刷的撕下。他居然用的是手,而不是使用裁纸刀,“唰”的又一闪,下侧图边也被整齐的撕下,分毫不差,边缘处竟没有一丝毛边。四张图瞬间即被拚接粘成一幅美丽壮观的“山水画”,灵动的山川、河流、道路、村庄、树林,尽收于继成眼底,尽在马千里胸中。
于继成看呆了,他目睹过父亲身边的集团军参谋,完全可以称为“高参”的机关人员的图上作业,一个个技艺娴熟,指挥尺、红蓝铅笔玩转得如卖油翁手中的油壶和铜钱,可没有一个像马千里这么潇洒,这么精确。
“继成,咱们纸上谈兵。”
“老马,咱们还是喝酒,谈风月吧,战术的东西尽量少谈,我不想和你争论。”
“继成,我觉得身为军人,还是多谈军事,我急切的盼着打一仗。”
“打一仗?跟谁打?现在是和平建设时期,又没有敌人。”
“我说了,咱们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也得有个对手吧?和谁打?难道是我?”
“呵呵,不是你,你还不够格。”
马千里自信的笑着,轻蔑的神态让于继成恨不得冲过去抽他一顿。做为军人,一名指挥员,尽管官不大,兵头将尾,可在战术上被人轻视,应该是不可容忍的奇耻大辱。于继成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与马千里相比,优势在哪,劣势是什么,也跟和尚脑袋上那东西似的,一清二楚。但他不能容忍马千里的狂妄态度,以前光知道这老排长目空一切,到了今天快一切皆空了仍恶习不改。以前只知道老排长在809团最佩服的人是自己,今天才知道他佩服自己的地方,恰恰是他最瞧不起的地方。
于继成上下打量着擦干眼泪和鼻涕,俨然成了林副统帅的马千里,举手投足都有那么股子劲头,除了没一个一个往嘴里扔黄豆粒子,怎么看怎么像。仔细一看一想,区别蛮大,天壤之别。林副统帅外敛内收,沉默寡言,腼腆的像个姑娘;马副连长傲气十足,夸夸其谈,像个娘们。林副统帅,纵横捭阖,横扫千军如卷席;马副连长区区一个排的兵都带不好,差点被排里的小兵横扫到坑里。
这么一比,马千里似乎只有跳梁小丑的份。于继成却不这么认为,他一向擅长思考,向来喜欢逆向思维。假如将两个人换个位置,假如*活在没有仗打的日子,当一小排长,就那姑娘般的柔弱,恐怕还不如马千里哩。如果把马千里放到战争年代去统帅千军万马,只要不被过早打死,没准比*还战功显赫。历史当然不能这么假设,也不能将两个几乎没什么可比性的人,放在一块相提并论。不过有一条是真的,*占了战乱的便宜,因为擅长指挥作战,得以服众;马千里因为不会管理,才让自己的特长暗然失色。
擅长思考的人总是善于总结,善于总结的人又都精于为自己设计未来的发展方向。马千里和于继成都属于这类人,只是他们设计的方向大不相同。马千里过于理想,总是不切实际的思考战争理论和指挥艺术,那东西着实令每个军人为之想往,可又实实在在的虚无飘渺,研究的再多也难付诸实践,思考出的东西写到书里,写到教材里都行,运用到实际就会四处碰壁,至于发展方向那可全凭造化了,敌人他妈的在哪啊?
而于继成总结出的东西实用性就强多了,虽然身为军人,身为指挥员,研究作战问题天经地义,但毕竟身处和平年代,外部环境并不具备广泛深入研究打仗的条件,况且那东西似乎也用不着怎么研究,咱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军事家”。不管穿没穿过军装,当没当过兵,只要是个男的(甚至还有不少女性),一说起战争,都敢喊两嗓子战术,都以军事家自居,别人统统的不行,古今中外的将帅们很大一部分不如自己,恨不得把一个个万户侯都扔粪池子里去。就连近期爆发的美伊海湾战争,也有很多人投之不屑,哪有什么战术啊,还美其名曰什么“左勾拳”,咱们中国的小孩子都懂,不就一个迂回吗?
所以于继成觉得没功夫跟马千里这种书呆子较真,研究什么战术问题,都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而且一研究就是争论,空口瞎白话谁都会,打嘴仗永远分不出输赢。
战术问题说不清道不明,尽量少研究。管理水平和能力却高下立现,中国人不认学识只认官,谁会当官,谁会管人才是爹。于继成深谙此道,给自己设计的就是这路子,而且他还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天生一付好身板,一张让人害怕的冷脸。跟他父亲一样,随便往哪一站,一句话不用说,不管穿不穿军装,戴不戴军衔,立刻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核心,领袖气质与生俱来。不像马千里,费尽心机,喊破嗓子,最终也无济于事,被埋坑里都是轻的。
“继成,知道我想跟谁‘打一仗’吗?”马千里收住轻蔑的微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话语中带着微微的颤音,明显的底气不足。
“莫非是咱家老爷子?”
“啊?嗯……哦……不……”
“妈的,形似而神不似。”于继成心中暗骂。觉得马千里开始的气势逼人,像个小*,可持续性太差,一说挑战个高级人物,立马腿肚子转筋。要装就装到底,该霸道的时候,就得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概。也许与将军的差距就在这毫厘之间,经常性的装逼未遂,那也只能沦落于平常了。
“老马,你这地图从哪弄来的?”
刚刚还为马千里惋惜的于继成突然惊诧不已,脑袋里的思路立马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弯,一瓶二锅头在他的肚里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脸上还是那种经常性的没有表情,可这回被彻底颠覆了。那地图居然是邻国的,制图单位也不是总参测绘局,制图时间已经看不清,说不上什么出处,年代肯定久远,保存的却是完好无损。
“你别问了,我收藏各类军用地图不是一天两天了,转业也不能带回家去,今天我们研究完战术问题就得烧掉。”
“那可太可惜了!”于继成低应了一句,不知是惋惜那比出土文物还珍贵的地图,还是惋惜满肚经纶得不到施展的马千里。
“老马,我知道你要找谁‘打一仗’了,说了半天还是咱家老爷子?”
“对,就是他,你家老爷子,这地形就是你家老爷子当年成名之战的地形,尽管他当时只是个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