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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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欠谁-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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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恰到好处,当我嘲讽别人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定也要有嘲讽自己的能力和勇气。这是一种享受,可懂得这种享受的人我老是碰不到第二个,我想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人要么是不肯来到这个世界,要么就是不肯见我。

  突然,我认为有趣极了,假如有一个人和我面对面坐着,他用尽劲头想出词来嘲笑他自己,我也费尽心机来挖苦我自己。那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呢?

  于是,我生出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感慨,如果有幸碰到这样的人,那人一定是我的知己。

  想到知己,我的心就有点隐痛,老简是不是我曾经的知己?一定是的。老简现在是不是我的知己?肯定不是了的。

  什么都在变,不止老简在变,我也在变。只是,我希望我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讨自己喜欢,越来越不欠谁的。谁也别想欠我的。

  不怪左总常来我这商讨工作,只怪他只商讨三五句便呼呼大睡了。他太累了,“是精神的累。”有一天,他总结说。

  这是一家只管吃不管住的名副其实的酒店,按照人们喜欢的方式分配各种职务:总经理,副总经理,夜店经理,楼面经理,人事部长,财政部长,地喱部长,等等。总和副总都被叫作“某总”,关于经理级别的,当众叫“某经理”,私下可以讨好的叫“某总”。当然,这得偷偷的。

  要是能把天下人都叫“某总”“某某总”我肯定万分乐意。

  我是管仓库的,他们都叫我“仓管”,我提示过他们叫我小佳或老佳或大佳,但没有人理睬我,我也只好入店随他们的便了。

  “仓管”“仓管”,我被叫得快以为自己是“城管”了。

  酒店仓库的存货种类繁多。从体积说来,大米为最大,盐,油,白糖,淀粉依次紧跟其后。其他精细的配料应有尽有,没有也要想法有。

  好吃的菜首先有好厨师,其次有好的原料,再次有好的配料,左总说。

  我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意思是厨师不能排在第一位。

  左总两片厚嘴唇“呸!”了一下:“米米个鸟毛啊!现在哪里没有米?哪里没有好肉?哪里没有好料?有钱就买得到。好厨师有钱都难请得到!”

  我承认,有些酒店之所以能吸引人主要就是靠几个好厨师,厨师走了生意也就跟着走了。

  什么货缺了,什么货少了要马上报告采购,绝对不能少!这是左总经常对我说的。

  左总打瞌睡有很规律,一般十分钟便结束,结束后便默不作声的离开仓库。次数一多,我就发现他对自己打瞌睡不好意思,可他不得不打。我想他没有别的地方好打瞌睡,只好在这仓库里打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这辈子活得太长了,已经长得了无尽头。它和其他所有铺在大地表面的道路一样,你看不到尽头,却知道尽头在哪里。我知道我的尽头在哪里,那里一定有个穿黑色衣服的骷髅在等着我,它一定阴笑着,用讥嘲的表情告诉我:你不做什么和做什么已经有了定数,我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我想,人是到了死的那天才什么都明白的。

  这么一想,我越来越没劲。我干活,干活。我吃饭,吃饭。我睡觉,睡觉。日子总是在重复昨天,而昨天我就已经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却无法知道什么明天不会发生。

  我盯着被当作门口的玻璃静静发呆,我想,我的生活比玻璃还没味道。它那么透明,一眼就能看穿它不具备人们所要求的酸甜苦辣,即使被画上五颜六色。

  所有的感觉都会变。

  当一个以为这世界上谁都对她好,她也能对所有人好的小女孩出现在那个门口时,我瞬间改变了这段时间毫无味道的自己。她有着一双把我看成好人的眼睛,也有一个说话或不说话都偷偷笑着的嘴巴。

  尽管她在对我笑,却一直努力藏着她的笑,不肯一下子释放出来。然后,我就看到了跳跃活泼的颜色。

  清新的空气一下子纷纷涌进我的毛孔,抚慰我细小的神经末梢。

  “叔叔,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在想问题。”有问题给我想就好了。

  “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它又不是冰淇淋。”这个时候阳光正在耀武扬威的烘烤门口外的一切。

  “那你整天想冰淇淋啦。”

  “嘻嘻,不是啦。妈妈说,冰淇淋不许多吃的,一天一个。”

  “那你还是整天想冰淇淋,对不对?”

  “不对;哎,叔叔,桌子上都有什么呀?”

  “没什么,就这台破电脑。”

  “破?破?它哪儿破呀?”

  “它很慢,象蜗牛那样慢,所以它就破了。”

  “哦,原来慢腾腾也是破呀。那我奶奶也很破了,她整天破着走路,破着吃饭呢。” 

  我笑,人老到一定程度会破的,那不叫老人,叫破人得了,哈哈!

  “叔叔,很好笑吗?哎,你天天坐在这儿,好可怜哟。象我一样,天天都得上床睡觉,也好可怜的。没床多好呀,想睡哪儿就哪儿,醒来哪儿就哪儿,嘻嘻,多好玩呢。”

  我所有神经包括最大条的那几根神经都颤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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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能都怪报纸
那来历不明的小女孩象春天满棵树的翠绿嫩叶,把我僵硬的神经重新撩拔得有了些弹性。

  小N的脸颊总是绯红色的,两只眼睛老是笑,骂某人“废物”时也还在笑,估计蹲着拉稀的时候也在笑。我被她的眼睛迷住了,同时琢磨她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好,我猜测,她就是餐餐吃干草,天天呆在南极看企鹅也是那种脸色。

  肯定是天生的,那脸色象某种长在山谷深处的野花的红,浓淡合适,深浅得当,象是最心灵手巧的画家特意这样描。然而,我所有听说过的和没有听说过的画家都没那天份。

  这证明,最好的画家是老天,老天把最好的颜色都给了小N。

  小N的名字大有来头。

  “我N多次吃过老鼠肉蚂蚱肉还有木头里的蛀虫肉,你听了肯定N多恶心啦。”“我N多天没逛过商场了,衣服N落后了。”“哇,你真N讨厌,吃糖吃得N响。”“我N开心呀,明天就发工资了。”“妈呀,街上NNNN多军车,NNNNN多围观,真NNNNNN刺激。”

  这么多N下来,想不N都难,所以,某天起,她的真名大概只有她老妈呼唤了。我们都叫她小N。

  她现在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上午才出口,下午就传遍整个酒店。可见,多少人期待她这个名字,就差一个人来点睛了。

  我正好是那个人,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在我的前面叫她小N。她NNNN什么又什么NNNN的不止在我一个人面前呀。

  我看,除了跟老板说话,她跟谁都N的。因为,老板会说:“帮我叫出纳过来一下。”

  当初我叫她小N时,她就会皱鼻子,把那团也许蛮可口的鼻子挤出条条皱纹,皱纹们竖得很好看,能挟芝麻就不会挟绿豆的。

  “YEAH!大佳,你猜我带来什么N好东西给你?”一天,小N刮风般跳到我面前。

  这是一朵彩色的云。

  我象一棵在阳光下暴晒多日的小草,了无绿意,了无生机,在风中沉寂的张望着。我期待云,因为云里面也许会有水份,水份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掉下来,就成了我渴望的雨。

  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不能有什么意外的好东西了,除了我自己给自己的笑。笑都不是意外的,它是我的习惯,有时,还是刻意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好东西来到我身边,那一定先是别人的好东西。没什么,别人如果不把那东西当好东西,能是谁的好东西吗?

  小N,你最喜欢吃的是葡萄。

  “葡萄!”我为自己有这点聪明沾沾自喜。

  “咦?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见过我吃N多葡萄呀?”她的手从身后伸出来,一串水旺旺象珍珠又象宝石的葡萄在我眼前摇晃,颤颤欲滴。

  “因为你的眼睛象葡萄。”我的呼吸开始不顺畅。

  小N;我想越过你的肩膀,我想要你的绯红涂满我的眼睛。

  “胡说,我的眼睛又不能吃。”

  我的手在接葡萄时接触了她的三根手指,我不肯离开,就轻轻捏着。在葡萄和我的手指之间,她的手被我巧妙的压着。她要抽开手,葡萄不肯,我更不肯。

  我看着她葡萄般的眼珠,就这么着,就这么近。

  “你怎么啦?看我干什么呀?N讨厌,我的手,我要N你。”她另一只手捶打我的肩膀,打着打着,变成半截手臂碰我了。

  我感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命运一定偷偷安排一场时间与颜色的盛会给了我。

  “小N;你真美。”此时,除了说这话外,我说不出第二种语言。我知道,说过这话的人千千万万,他们或者死掉了,或者还活着。将来,还有更多的人对他们中意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我真心实意的,甚至以为自己对她是唯一的。

  她低下头,脸的红漫延到了脖子,眼睛里冒出薄薄的透明的水。

  我揽过她的腰,啊,柔软如水的生灵啊,你总是那么动人楚楚,你总是不停歇的牵引我。

  我们两个颤抖着碰到了一起,我的滚烫和她的滚烫碰到了一起。

  “咳咳!”一阵咳嗽声惊醒了体温高涨的我们,门口在黑了一下之后,左总进来了。

  我和小N闪电分开,她象受惊的梅花鹿般跑走了。

  我愿意这样想,她是一只梅花鹿,逃跑的动作是那样惊鸿一掠,惭愧了多少在草丛中觅食嬉闹的其他动物。

  我没有什么好惭愧的,我稳定自己的情绪,装模作样坐下来,左右各五指敲击电脑键盘,一大堆左总看不懂我也不明白的数据跳出来。

  “嘿嘿,年轻人,这是上班时间啊。”左总又让那张椅子隐身了,他喃喃说着说着就开始喘气了。

  我愤恨的看着这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肉团,这么好的一身废肉怎么没有哪个厨师什么时候不小心蒸了你呢?睡你的头!天下哪儿不能睡?“想睡哪儿就哪儿,醒来哪儿就哪儿。”

  没听那小女孩说过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恨那张不够级别的小椅子,每天上班给它两脚,有空又两脚,下班又踢它一下。我想,半个月下来,不信踢不垮你。

  我不好意思一下子踢得它没椅样,它毕竟是左总和我商量工作的道具。要慢慢来,让它变坏也要弄得让左总认识到是自己身体的错误。

  够级别的椅子都在一间大厅里摆着,它们被排成很多排。在它们的面前是一张张比它们还要高的桌子。

  在那一大片桌子和椅子的前面,还有一排桌子和椅子。它们位置比较高,和那一大片桌子和椅子面对面。

  一条红色的布横在墙壁半空:

  “鑫晶大酒店季度表彰和总结大会”。

  进入这个桌子和椅子构成的阵式有两道门,其中一道门上方贴着三个字:“会议室”。

  某天,我趁着厨房师傅有空我也有空的时光到处打转,听到里面传来齐刷刷的动静,便伸头探个究竟,原来是一干着装统一的女服务员在楼面经理的指导下练习“坐下,站起。”

  “坐的时候头颈要正,目视前方,面带笑容。腰杆挺直,双膝并拢,不能张开。对,就这样。双手重叠着放在桌面上,不能歪斜,不能托腮,不能翘二郎腿,不能交谈。”

  “当老总们进来时,全部站起来,并同时向领导们问好:‘领导下午好!’接着热烈鼓掌,等领导有回话了才能坐下,明白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钟,正是客人最少或者几乎没有的时候,我被通知到五楼会议室开会。会场正是昨天我到过的那个会场,我惊喜的发现,小N也在场,她正好在我身边。

  某经理对我们几个会计出纳仓管说,你们几个没有制服的坐在后排。我和小N望了又低头,想想不甘心又望,脸又红着。

  不幸的是,楼面经理过来了,她开始象昨天训练她们一样训练我们。

  “注意,水瓶或者水杯不能放在桌面上。”楼面经理发现我的矿泉水瓶,指着那瓶子说。

  “那放哪儿?”

  “脚下,或者你的椅子上。”楼面经理很干练,把头发甩得象母猪配种时的尾巴。

  “那主席台上又有杯子?”

  “那是领导的位子。”

  “领导口渴,我也会口渴啊。”老实说,我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咱以前还“有单位”时尽管台上面的人讲得面红耳赤,咱在台下的一干“干部职工”等坐得很闲散,翘腿挖鼻孔传字条打情骂俏画人 体 生 殖 器 官等等,都没人干涉一下。人家那是“全民所有制”呢,人家那领导不但矿长还党委书记呢,都没你这娘们那般“团结在某某某核心周围”。

  “有本事你当领导去!”楼面经理长着一只剑形鼻,嘴唇上下都很薄,目光犀利得恨不得天下人都听她的,然后跟着她又听比她还大的。

  我把手放在了膝盖上,这是我的习惯,膝盖总是我的肉,手放在那儿安全些。

  “请问,手放在桌面上还是放在膝盖上?”楼面经理气得彬彬有礼。

  “膝盖上也行,桌面上也行,只要不伏着桌子睡就行了。”我不想在这个人多的场合弄乱了大家的兴趣,不得不和她对话。

  “师傅!看见大家是怎样放手了吗?”楼面经理把她那张脸摆在我的正前方,一身正气的瞧着我,我一动不动,手就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要么是我喜欢,要么是我现在偏这样放。

  楼面经理用她自己迅速扩大生产的目光杀死了我三遍后转身离开,动作很干练,姿势很果断。

  这娘们在床上咿咿呀呀时不知要摆什么动作才符合标准。

  她毕竟不是直接管我的,毕竟不是最大的,毕竟还有更多值得驯化的人去驯化,不能把太多时间花在我身上搞驯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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