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见状,心头掠过一阵冷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吾皇陛下雄才大略,横吞八荒,泽被四海。大秦之疆土,西及秦州,东至大海,北往幽燕,南极潇湘,教化盛行,流被蛮夷,万民称颂。然向西之远,泽卤之地,匈奴、乌孙、丁零、楼烦、月氏等部族日益强盛,不时侵略我大秦边塞,骚扰生民,毁我生产,杀戮之惨,令人愤慨。近日,臣获西来,并在咸阳风传曰一谶语:‘亡秦者,必胡也。’皇帝不可不察,以非凡武功,巩固边关,以保我大秦国千秋万世。”
赢政听了,脸色和缓,开口问道:“谶语何来?”
这时候,庐生急忙出列,伏身跪拜之后,对赢政说:“小臣此次前往河套挖掘岩下苁蓉,水中甘草。事后,登高远望,只见西域苍茫,博大辽阔,匈奴兵马快如闪电,扬刀催马,犹如云团。黎明之时,闻听匈奴牧者歌唱道:‘漠北草原兮,苍狼之故兮;以我西域雄师兮,马踏中国。’”
庐生言说之间,赢政忽然想到,秦国宗族原本也在西域,也曾被西域中原诸侯称之为蛮夷之族。先祖征讨得胜之后,被宗周封为秦,居西地。百余年之间,秦国与匈奴、乌桓等部族多次交战,胜败不定。为防匈奴、乌桓,先王效晋国、赵国,在云中、代郡、雁门、五原一带修筑了高大城墙,拒匈奴于流沙塞外,多年不曾大举进犯。
想到这里,赢政正色道:“匈奴之祸,为时久矣。众臣有何良策?”
这时候,李斯继续说:“匈奴以马取胜,迅如闪电,我国多为步兵,先王修筑城墙,实为却拒匈奴之根本。宜再征夫固之,将先前赵、燕和晋之城墙连通贯穿,以抗匈奴。然匈奴性暴残忍,月盈则战,月亏则息,且国力强盛,持兵自骄。必定会犯境掠地,祸我生民。臣以为,对付匈奴蛮夷,宜以攻为守,尔后派大军震慑驱逐,以期聚而歼之,根除后患。”
第九章 将军蒙恬
第九章 将军蒙恬
1
初春的陇西,荒山泛绿,不间断的风吹着发白的尘土,在大地上搜刮尔后杳无踪影。阔大的校场上,龙旗猎猎,甲胄明亮,整齐马蹄敲着黝黑发亮的卵石,发出铮铮之声——秦将军蒙恬,豹眼环目,身长八尺,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好看的胡须自然垂落,如注如波,黝黑发亮,柔顺地垂在崭新的铁甲战袍之上。大帐前腰悬长剑,背率万千雄兵的将军们也都一身盔甲,在明亮的阳光之下,整齐的队伍像是一片平地而起的巨大云团,黑压压的一片,根根长矛闪着耀眼的光泽。这时候,有将军进帐,俯身向蒙恬说:“报告将军,队伍全都列队整齐,准备出发了。”蒙恬起身,手握剑柄,走出大帐。台下的将军和士兵看到蒙恬出帐,两脚并立,挺胸收腹,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台上的蒙恬。
蒙恬站在高处,背后的天空幽蓝深邃,流云如练。呼呼啦啦的旗帜在风中快速抖动。蒙恬张目看了一下台下持矛直立的大军,神情凛然而决然,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向天举起,高声喊道:“我蒙恬家族世受皇恩,今奉旨领兵深入不毛,进击匈奴,必全力以赴,杀戮蛮夷,一息尚存,血战到底!”台下将士们听了,也齐声喊道:“杀戮蛮夷,马踏匈奴!”响亮的声音像是空谷雪暴,轰隆不止。蒙恬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军队,待声音消歇,又大声说道:“此番掠敌头颅过百者,为阵前校尉,赏田地十亩,食地千户;过千者,赏地百亩,食一万户。有退怯叛逃者,杀无赦,诛九族。”蒙恬说完,台下将军率先喊道:“杀戮蛮夷,报效中国。”随后,士兵们也一起喊了起来,声音一波一波,犹如雷霆,在山峦和沟壑之间跌宕不休。
而此时的胡天之下,匈奴境内,草木凋零,残雪覆尘,牲畜饥鸣。一年一度的祭祖祭天大会如期举行,左右贤王、休屠王、浑邪王等都来了,跟随头曼大单于,登台祭天祭祖。这时候,匈奴个个面容肃穆,群情严肃。众将士和奴隶纷纷划破各自面颊,泪并血流,杀戮牲畜,摆在高台之上,供上天和祖先魂灵享用。夜晚的阴山上下,积雪肥厚,朔风凛冽,树木枯干,水流冰封,牛马和骡子、驴子和羊只们在枯萎的草地之上游弋。而单于庭内,摆满了炭火,呼呼的火苗从白色的灰烬之下一次次闪出,照亮四面围了麻布和兽皮的营帐。
每日例行巡查的马队从单于庭出发,由一名大当户率领,几十士兵骑着快马,不一会儿,就绝尘而去,沿着单于庭外百余里的地方,驰骋警戒。
中午,头曼单于在一个名叫都不乌拉的阏氏帐篷内消遣。这个阏氏出身名望破高的呼衍家族。在匈奴,呼衍、兰氏、须卜氏等都是匈奴贵族大姓,世袭王爵,除单于之外,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和特权。但为了巩固各自在匈奴帝国的地位,在新单于继位之初,几个家族都争相送一个本家族美女给单于做做阏氏。最初几年,头曼单于偏爱呼衍氏家族出身的都不乌拉阏氏,整日待在她的营帐之内,歌舞饮酒,流连不去。
这个都不乌拉是匈奴少有的精明女子之一,粉红的脸颊,柔韧的身段,且有着一张犹如蜜浆的嘴巴。而与众不同的是,都不乌拉深知,一个女人,在部族中的地位再高,模样再俊俏可人,也有衰老的一天。此外,女人真正令男人折服的不仅仅是外在容颜,还有众所周知但又秘而不宣的肉体*。
为使头曼单于专心于己,不那么轻易地抱住别的阏氏。都不乌拉听说,上古时代,中原有个奇人,名叫彭铿,据说活了八百多岁,中原民间流传了一本书《彭祖房中术》,大都讲些男女*和阴阳互补之术,便托常化妆到中原一带刺探军情的探子,找了一本有图画的《彭祖房中术》带了回来。都不乌拉得到之后,虽不大懂内里的文字,但对照图画,也极其的有趣和奏效。便藏在隐秘之处,细心揣摩练习。
都不乌拉也知道,凡是男性,无论怎么宠爱的一个女子,其最终落脚点都在身体之上,而身体的新鲜感是有限度的。所有的厌倦都最先来自身体,所有的抛弃都是对这个女子身体的彻底厌倦而不屑一顾。而都不乌拉阏氏的聪明就在于:她所练习的技巧,总不会一次用完,而是一次一次地施展,且注重把握分寸和火候,常常使得头曼急不可耐,欲罢不能,整日待在她营帐之中,留恋消磨,甚至荒废了日常政务。
如此一来,自然引起了其他阏氏的不满。这些阏氏行动自由,时常与家族人来往。阏氏们回去对家族长辈说了之后,须卜氏、兰氏、呼衍氏等家族的贵人们自然对头曼很有意见。纷纷议论说:头曼身为单于,统领整个匈奴,必须要为部族生存发展负责,平衡内部权利,护佑臣民生命安全。但各大家族的贵人们又不好明着说出来,便以口头曼单于沉湎酒色,怠慢国事为由,在贵人会议上,含沙射影地对头曼提出了批评。
不像后来的蒙古成吉思汗黄金家族那样地位牢固,除成吉思汗直系后裔之外,任何人称王称帝都会遭到全族人的反对和攻击。斯时的匈奴,因缺乏强有力的铁腕统治,其最高权利会议是贵人会议。——千百年以来,头曼家族凭着淳维余威和功绩,数代蝉联大单于之位。而头曼却不像父亲塔姆孙单于那么强横霸道,勇谋兼具,处事公允——或许是自小养尊处优,国内局势稳定,四野少有大的战乱的缘故,致使头曼自小性格软弱,胆小怕事,任何风吹草动,都如惊弓之鸟。见贵族们如此弹劾,头曼单于深知,若是矛盾激化,势力强大的兰氏、须卜氏说不定会联合起来,另立其他人为单于。
对此,头曼单于心有顾忌,不敢太过放肆,渐渐疏远了都不乌拉阏氏。而头曼没有想到的是,次年春天,都不乌拉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一出世就没头发,皮肤赤红,犹如晾干的大枣;额头巨大,突出整个脸庞,眼睛是蓝色的,在黑夜之中,也闪着晶莹的绿光,远看,像是躺着的一只幼狼——几个月后,这个小孩长出了四颗尖利的门牙,头曼来看的时候,用手指逗他没想到,那孩子笑了,咯咯的声音像是伐木,忽然,孩子收住笑声,一下子咬住头曼的食指,头曼急忙拿出,只见一滴殷红的鲜血,在头曼手指凝结,然后鼓成一个标准的圆点,噗然落在地毯上。
2
这个孩子的出生,似乎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是在匈奴联盟之中,流传了一段时间,然后,在蒙恬大军掀动的滚滚尘烟之中,被不自觉地搁置在耳边。匈奴左贤王提迪达拉闻听探马报说:秦国大将蒙恬率军三十万出关,一路向西攻伐而来,急忙整顿兵马,命令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军和大都尉等率领本部人马,在察布草原内外,占领有利地形,囤积粮草,挖设堑壕、设立栅栏,严兵以待。一边派人飞报头曼单于。头曼单于闻听,急忙召集左右骨都侯商议。左辅弼骨都侯阿曼说:“秦军此来,必抱全胜之心,将士心想军功,必然奋力作战,我部应避其锋锐。待其深入,再行合围,利我则歼灭之,不利可再向漠北撤退。”右辅弼骨都侯达买说:“此番,秦军千里行军,车马辎重,繁琐不堪,地形不熟,且不善野战,我军当迎头痛击。”
属下左、右谷蠡王先后建议说:蒙恬为秦之名将,其父蒙骜战齐灭吴,横扫诸侯,所向披靡。蒙恬更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秦军此来,必抱死战灭我之心。我部不宜退让,将牧地拱手让秦,助其气焰。左大将军乌力其则说:“我军擅长野战,不如将之诱入临河(今内蒙鄂尔多斯附近)一带,我军可以河为屏,然后从高阙等地调集兵马,掩后包抄,秦军可破。”头曼单于听了臣僚们的议论和建议,思忖了一会儿,说:“蒙恬大军深入,地形不熟,辎重繁多,行进缓慢,粮秣全靠长途拉运,我匈奴大可大胜!”众臣听了,面面相看,纷纷点头道:“单于英明!”头曼呵呵笑道:“我匈奴自与赵血战以来,未尝有败绩,今番秦军前来,必挫其锋锐,长我匈奴国威!”
说完,头曼单于便大声道:“传令左贤王提迪达拉,率领所部兵众,正面迎敌,不可怠慢。”命令传到提迪达拉耳朵,提迪达拉叹了一口气说:“秦军三十万,我部控弦之士不过二十万,正面迎敌,不一定能获全胜。”属下左、右谷蠡王也觉得正面迎敌确实存在很大风险,但又觉得,以快马长刀,弩箭飞蝗轮番袭击,也未必会输给蒙恬。提迪达拉闻听,震了一下精神,大声说:“秦国自兼并中原之后,原先诸侯大都封地分王,然久无战事,定然懈怠。此番,我军正面迎敌,也可探探秦军虚实。遂着令各部将帅,即刻列兵,令左、右谷蠡王为前锋,左大将军乌力其断后,自己亲率十万兵马,朝河南地(今内蒙古伊克昭盟)而去。
且说蒙恬大军一路北上,所经之地,车辙深深,马蹄杂乱,将士们身穿麻衣棉衣,走得全身热气腾腾。远看起来,三十万大军首尾相连,旗帜飞扬,长矛林立,气势威猛。用铁皮裹了的战车浩浩荡荡,跟随前锋骑兵,很快就进入了漠南匈奴领地。
一路上,蒙恬效仿其父蒙骜,便走便令随军征夫修筑亭幛,建立烽燧,十里一座,以狼烟为号,相互衔接,互通消息,以防大军迷失方向,遭匈奴大军合围。到临河附近,蒙恬命前锋带兵三万,先行进击左贤王提迪达拉所部,命令将军李铎、赵连各带三万兵马,于临河之东五百里处,南北驰去八百里,然后迂回至临河左右,一旦正面作战开始,即可带战车夹击左贤王提迪达拉所部。自己率二十万大军断后,待前锋部队冲入敌阵,即可大兵涌上,增援各部。一举击溃匈奴左贤王部。
蒙恬前锋军队到达临河南,便下令停止前进,匈奴左右谷蠡王率兵站在临河之北,大军齐整,用尖木扎起了栅栏。数万弓箭手持盾站立,数万骑兵横刀在握,严阵以待。左谷蠡王其力布坐在马背之上,远看秦军甲胄明亮,队伍行进有序,蓦然觉得这将是一场凶恶惨烈之战,取胜难有把握。右谷蠡王也感叹说:“传言蒙恬自幼熟读兵书,治军有方,善用计谋,体恤军士,奖罚分明,属下将士都以效死命为荣,看起来并非虚传。”
说话之间,蒙恬大军便来到了临河东岸,与匈奴左贤王提迪达拉先锋部队隔河对峙。二月天气,塞外之地,胡天之下,依旧流水冰冻,草木根虚,浮土漂浮,临河两岸,草滩内外,朔风呼啸,卷起的白尘烟尘像是暴怒的巨龙,从远处到来,又向远处而去。当晚,蒙恬没有冒然出击,左贤王属下左右谷蠡王也在观望虚实。
随着夜色的渐次加深,秦军在对岸架起了篝火,干枯的草木趁风而燃,噼噼啪啪的声音犹如爆竹。对面的匈奴军看到了,觉得不可思议,大战在即,秦军还有心思烤火。正在纳闷之间,左贤王提迪达拉与众将帅商议后,决定遣兵迅速渡河,迎击蒙恬先锋部队。左右谷蠡王得令,传令身边将士,率军越冰渡河,与秦军作战。这时候,左谷蠡王忽然说:“我军一旦渡河作战,随后的蒙恬大军若趁机扑来,我部岂不失去屏障,只有死路一条?”右谷蠡王听了,忽然停住马头,俯身过来,对左谷蠡王其力布说:“不如先着将领渡河与秦军将领单独交战,我大军依形势伺机而动。”左谷蠡王其力布听了,觉得右谷蠡王说的有道理,便着令左大将军乌力其率千余军士渡河,挑战秦军。自己和右谷蠡王率兵在岸上严阵以待——令数万名弓箭手单膝跪地,箭矢上弦,一旦秦军爬冰渡河,便万箭齐发,战车横出,将秦军消灭在临河之内。
左大将军乌力其得令,率军而行,刚到河中央,忽听秦军阵中,战鼓齐响,兵士们大声嘶喊,持矛荷盾,虎狼一般地冲到岸边,张弓射箭,一支支的箭矢带着锐利的啸声,飞入匈奴军中。左大将军乌力其及其将士急忙举盾遮挡,黑色的箭矢在空中犹如暴雨,自对岸倾泻而下,有的插入匈奴盾中,有的插在厚厚的白色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