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莲略凝了凝神,道:“看大皇子还是会去的,许昭仪自恃出身门第,旁的妃嫔惯用的争宠招数她是不屑的,皇上去她就迎驾,不去也不会曲意去求。左右抚养大皇子的功劳在,又得太后看重,位居九嫔之首,别人也不敢轻看了去。”
说着抬头瞅了玲珑一眼,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娘娘可千万别再把人推到皇上面前。一来引荐之人皇上不一定会喜欢,二来也不知会不会纵出什么狐媚子。娘娘现在是贵妃,又是圣眷正浓。用不着使这样的法子留住皇上。别弄得像上次那样惹恼了皇上才好。”
“恩?谁说我要引荐别人了,上回那是情势所趋,太后让我引路,难道我还能拒绝么?”玲珑懒懒靠到椅背。现在是最最不能得意忘形的,爬高跌重呐,她还没忘记自己在李太后面前算是什么。不管从今还是往后,勤加侍奉都不会少的。
宫里的荣耀多在皇帝的恩宠,但也不全是,像许昭仪这样,虽不是最得宠的,也不是最招人嫉恨的,兢兢业业能得人尊敬。外头又有娘家撑着,位份眼看还是能升上去的,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生存之道。
素莲笑道:“是是是,奴婢只是多嘴提醒一个。”抬眼看着玲珑手中的菊花,笑道:“眼下正是菊花开得好的时节。待会儿挑几朵回去熬汁子和蜂蜜做膏子吧。”
此言甚得玲珑欢心,连连点头。
中秋之后皇帝下旨欲明年封玲珑为后,后位关乎社稷,前朝和内廷都掀起千层巨浪。
贵妃之上便是皇后,皇帝封玲珑为贵妃时应当也有人能想见李贵妃未来的晋封之路,可是想见归想见,真要晋封又是另一回事。史册上也不是没有过宠冠一生却一辈子也当不了皇后的人,只要一日不是皇后,再得宠也又如何。
从前玲珑晋封总要借着些理由。军功或生下龙裔,这回却没有个前置的由头,皇帝说封就要封,还是皇后之位,前朝照例是要争吵不休的。
宫女出身始终是她遭人非议的弱点,玲珑自己不觉有什么。可是关键时刻总要被人揪住不放。
外头吵闹,宫中只是看着安静,巴巴盯着清宁殿动向的人不知有多少,玲珑却相较之前封贵妃淡定血多,这皇后封与不封她都是众妃之首,就算有一天真的晋封了,似乎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回宫后与苏青盈见过几面,私下没什么往来,怡妃待她态度一切如从前,不过无人时会暗暗向她投来幽怨的目光,不知是怨自己南巡伴驾,还是怨她害得唐戟又远走异乡。
月明星稀,虽不是满月,照耀庭院的月光却还是那样莹亮如水。
帝驾夜幸清宁殿,皇帝心情甚好,与玲珑相携到庭中夜赏菊,吹起一曲清箫,音色清越婉转,曲罢仍然兴致极高,命宫女端上菊花酒。
“朕许久不吹技艺生疏了,贵妃见笑。”
玲珑掩唇浅笑,道:“臣妾不通音律,况且皇上吹得怎样臣妾听得都是好的。皇上快来坐下,这回新酿的菊花酒味道虽薄,也不易醉人,明日不会醉宿耽误朝政,还请皇上品尝。”
玲珑斟了一杯递到他唇边,他就着玲珑的手喝下,酒水泽唇,犹如淡淡的胭脂蒙了一层雨露。
玲珑轻笑一声,皇帝疑道:“贵妃为何忽然发笑。”
“臣妾觉得皇上这样子也可当得‘秀色可餐’四个字了,皇上生得好皮囊,臣妾自愧不如。”
皇帝目光一凝,眯着眼望玲珑慢慢道:“贵妃也学会调戏朕了。”
玲珑忙摆手,“不敢不敢。臣妾新做的菊花糕,也请皇上吃一口。”
她伸手推了推面前的竹青小瓷盘子,皇帝看了眼,笑道:“贵妃又捣鼓这些。”随手捡起一个放进嘴里。
玲珑期待道:“如何?”
皇帝动了动嘴,道:“怎么今次吃起来似乎与往时不同?”
玲珑听了得意,正欲给他解释,身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启禀皇上,这菊花糕是我们娘娘今天下午才做好的,特意放了些绿豆粉在里头,糖也加的少,为的是让皇上用了入口不腻,清凉去火。”
说话的是个面生的小宫女,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宫女们一水的绿色宫装,两鬓垂挂髻,身上装饰不多,脸蛋却生的莹润洁白,姿色中上,在月光下低敛眼睑站着颇有天然去雕饰之感。
玲珑神色一凛,极快压下去,亭子边站着的白蔹听到那宫女答话脸色微变,皇帝的目光扫过那宫女,饶有兴味地回落在玲珑身上。
“是么,清凉去火,贵妃想得可真周到。”他似笑非笑。
玲珑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预感。果真还没反应过来,衣裙翻飞钗环摇曳,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起来。
惊呼一声,玲珑攀住他肩膀在他耳边道:“皇上快放臣妾下来。底下许多人看着!”
“清凉去火,贵妃心思细腻,你的心意朕怎么能不心领。”玲珑脸上像在烧一样。只觉一张老脸丢尽,低骂道:“你这也太……无耻了!”
“太医说你身子节制一些是可以的了……你要让朕清凉去火也该有点诚意不是,恩?”
鼻息凑近玲珑脖颈,玲珑要紧牙关埋首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干脆不看身后那些宫人会有什么脸色。
红烛高照,清宁殿中被浪翻动。
第二日送皇帝去早朝,玲珑叫来了白蔹。
“昨晚的宫女是谁?”
“回娘娘。是刚挑进来的,前日娘娘说公主和皇子都大了,怕人手不够添置了些,小广就从内侍监领了人过来,名叫雪儿。”
玲珑默默念了两遍。冷声道:“小广也是,我离了这一年他当差也不上心了,这样的人也往我清宁殿里送。”
白蔹微微躬身,道:“昨晚奴婢已经找小广说过了,小广自愿罚俸半年还请娘娘开恩。其实也不能全怪小广,他去挑人时略问几句话,挑来的自然都是平头正脸的,往年内侍监给清宁殿里送人时,总是先挑过一次。平日里老实的才敢往清宁殿送,一直在内侍监当差的唐公公去年告老出宫了,今年新上任的乔常侍不熟咱们这的规矩,这才出了岔子。”
玲珑微微出神,望着窗外来往当差的宫人,道:“换人了。是景妃她们做主换的么?”
白蔹目光深凝,道:“确然,娘娘要不要借此发落?宫中迟早还是娘娘当家,她们换的人虽也不是不能用,但到底是自己的人放心些,这回借故回了皇上,也不用寻其他理由。”
玲珑微微一愣,旋即道:“不了。眼下非常时期,若落得个苛待宫人的名声倒不好了。”
“不过是些宫女太监,娘娘何必这样小心谨慎。”
玲珑低一低头,看着自己染得红艳艳的指甲以及平摊开在手下雪白轻柔的裙摆,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本来我也不会怎么罚他们,何必落人口实。泰安殿那边还没动静,那位到底还是皇太后,她要捻了什么错处发起话来非叫人焦头烂额不可。”
“那雪儿……”
“从哪里来就打发到哪里去,新来清宁殿的人都给教教规矩。”说到半玲珑笑了起来,“想不到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有这样的事儿。”
白蔹暗自白了她一眼,道:“娘娘还好笑呢,别大意让人专了空子去,这样的事还是越少越好。现今不能发落就罢了,往后要是能发落了就该狠狠地治一回,娘娘平日行事就少了这么一点狠劲,缺果决,来日可不能这样了,您别忘了,陶皇后就是太仁慈才被丽妃欺得无还手之力。”
玲珑听得颜色一正,想起尊贵无比却也无助无比的陶皇后,点头道:“知道了,往后我会注意着些。”
汤药补品食膳轮番进补,回宫后玲珑虽要烦心宫中琐事,身体却也恢复得挺快。也许是不在旅途安定下来的缘故,寝食都渐渐恢复如往昔,何太医叮嘱她不能成日闷在屋子里,要多出去走走。
御花园里枫叶红遍,到哪儿都能看到一簇簇火红,玲珑爱挑红叶多的地方去,枫叶林什么的,秋风落叶下时如置身红雨之中,一生做不到轰轰烈烈却爱看别的轰轰烈烈。
这种如同看戏人的心态在看到万红在周身坠落时很能得到满足。
也因如此,层层红色中转出来一个身着浅草兰纱的身影,仿佛火焰中忽然诸注入一股清泉,也让只顾着看枫叶的玲珑难以不瞩目。
苏青文姿如弱柳扶风向玲珑行礼,玲珑忙搀她起来。
“苏夫人今日又来看怡妃了么?姐妹情深真让人羡慕。”
☆、250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霜叶灿烂,不知娘娘可有兴致让妾身陪同一起散步。”
苏青文微微抬头,唇边的笑意温婉宁和,她上身着淡青素面锦衫,外面罩着兰色的薄纱凌风飘飘,腋下银泥垂花带系着牙色长裙,只裙摆处才见绣起蓝叶和深深浅浅的紫色叠出的花朵,中以幽绿茶色和极淡的紫色水晶细碎散布,花蕊出还缀有雕琢过的青金石。
一抹水色披帛上亦用细密的宝石叠花。苏青文周身看着素净,实则衣着打扮处处都花了心思,得如此佳人相伴也不失为兴事。
玲珑和颜悦色道:“如此请苏夫人同往。”
千枝复万枝的红叶映薄暮,两人渐渐甩开身后宫人随从一段步入万千红叶网织的小林中。
“别人看着这满天红叶恐怕要觉得凋落萧索,这样的景象看在娘娘估计也是红火喜庆的。还未恭喜娘娘将荣登后位之喜。”苏青文颔首敛眉,裙边随她侧身的动作窸窸扫过地上铺开厚厚的落叶。
玲珑往前折了一节手头带红的树枝,笑道:“即是将也就是尚未册封,苏夫人的恭喜本宫可担不起。册封的旨意一日不下,我也就只是贵妃而已,苏夫人多礼了。”
苏青文也不尴尬,神色平静略带着些赞许,“怪道皇上这样看重娘娘。贵妃娘娘果真识礼知仪,众多嫔妃当中恐怕只有娘娘才是皇上心中管辖内廷的最佳人选。即便娘娘登上凤位,亦能恭谦稳重,温文大度又不会重蹈当年上官氏权压内廷功镇朝野覆辙。”
玲珑微微侧过头皱了眉头。的确,她与李氏虽有千丝万缕联系,但血亲之缘是假的,宫女出身却是真真的。往登等顶临位也会被曾经是宫女的身份压制着,如今封后就惹诸多争议,要想像上官太后那样威压内外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疑惑。为何苏青文忽然与她说这些。
苏青文继续道:“不过娘娘可否知道皇上的心意?”
玲珑唇边维持着浅浅笑意,掐了一片枫叶抛入林中蜿蜒的清溪里,道:“自古圣心难测,本宫也不过是深宫妇人,如何知晓得了圣上所思所想。再者,屹立内廷,只需修习女德。侍奉皇上也不过是让他身心愉悦,其他的并非妃嫔的本分。
苏青文扬眉,“娘娘当真这样认为?”
玲珑笑而不语。
苏青盈微微扬起皎若银盘的面庞,轻巧一笑,“贵妃与我妹妹几乎同得盛宠。眼瞧着贵妃要册封为皇后,我那妹妹想来没有贵妃这样的好福气。”
玲珑一笑,“怡妃在宫中多得圣眷,现下又年轻,何愁没有来日晋封?”
“是啊,”她长叹一声,美目华光流转到玲珑身上,“娘娘明白就好,我与皇上也算青梅竹马。青盈小时候就颇得皇上疼爱,及笄之后又迎入宫中为妃,皇上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青盈。我瞧着青盈如今似乎不大开怀的样子,而皇上近日似乎对她冷淡了些,还想请贵妃娘娘帮帮忙。”
“我?”
“让内廷和睦并侍奉好皇上不该是贵妃的职责么。青盈与皇上情重,青盈不开怀皇上想必心中也难受。”苏青文打量着玲珑的神色。笑道:“贵妃娘娘该不会因此嫉恨,反而在背后劝皇上疏远青盈吧。”
“苏夫人……我敬你是怡妃的姐姐才唤你一声苏夫人,并不是因为其他。”玲珑手中的树枝“啪嚓”一声被折断,清脆的声音震得苏青文一惊。
玲珑冷笑道:“你妹妹的宠爱,该是她自己争取的别人该也夺不走,皇上虽薄情了些,却不寡义。他多看重怡妃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管,怎么苏夫人反而要来插手内廷中事。你不过是孀居在家的女子,如何能在本宫面前对内廷指手划脚!”
苏青文脸色发青,玲珑挑目瞧她一眼,眸光湛然全不似苏青文从前所见过内敛沉静又有些敬小慎微的样子,又转过身去看流水潺潺推着水面上的枫叶走远。
她不喜苏青文话中所指仿佛她抢了苏青盈什么一般。冷眼打量着苏青文身上的打扮,苏青盈曾在她面前含怨自叹不如其姐,苏青文常常入宫还总是精心装点,于皇帝之事颇为热络,难说她对皇帝是不是还抱有什么旧情。
玲珑冷笑渐深,道:“苏夫人,我若是你就不会常将自己妹妹和妹夫之间的事儿挂在嘴边与别人说。这便是一般人家也都要避避嫌的,何况还是在宫里。当年本宫在漪澜殿当差也曾听过一些苏夫人与皇上的过往,可毕竟都过去了。我不会嫉恨苏怡妃,皇上若看重怡妃,大概也是喜欢怡妃的品性姿色,这与本宫没有关系,与苏夫人更没有关系。”顿了顿,又道:“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乏了,再过些时候恐怕宫门下钥了,苏夫人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最终玲珑没有转身看苏青文到底是怎样离开的,落叶纷纷洒洒,心情终究难以洒脱。本来是想眼不见心为净,放到她面前少不得要多说两句料理了。
皇帝大概听说她在宫中会过苏青文,夜里又来清宁殿。
“从前我和青文……”
玲珑提手在他唇前摇头道:“内廷之事是臣妾份内,其他的事与臣妾无关。皇上未纳臣妾前为人如何,臣妾再清楚不过,如今您是皇上内廷佳丽要多少就多少,她再好也是个寡妇,臣妾只提醒一句,皇上再怜惜她也别失了分寸才好,不顾臣妾也要顾一顾苏妹妹。”
皇帝闻言轻轻一笑,道:“我只是怕她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朕难道是糊涂人?其实朕自她出嫁后再少与她往来,倒是青盈一直……”
“好了,皇上也不必解释了,臣妾今日已经把话跟苏夫人说清楚,至于怡妃那里还是得看皇上了。”
皇帝笑吟吟握起玲珑的手道:“贵妃真是越来越贤惠大度。”
玲珑问道:“皇上知道为何臣妾这样大度么?”
“哦,为何?”
“当然是因为您是皇上,我不得不这样。”
“是么?”他压低了声音,“如果我不是帝王呢?”
玲珑笑靥如花,朱唇轻启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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