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一阵泄气,犹不死心,拉着福夏袖子追问:“除了陛下大赦放人,就没有别的办法出宫了?”
福夏见她关切,也不再卖关子,“也不是没有,宫里有规矩:年老或重病不能驱遣者,家中尚有人在,经内侍监查无误,可由其家人接去。再有就是,”福夏压低声音,玲珑侧耳,“倘若有造化,能得到主子宠爱垂怜,主子又是能说得上话的,得恩典放出去也不是没有。”
主子宠爱垂怜……那得是那些宫妃皇子公主们身边的人才行呀。
福夏见玲珑不说话干瞪眼,以为她是不信,又道:“前日我们管事才告诉我,贵妃娘娘跟前的碧水姑娘就是得了恩典,贵妃娘娘亲自赏了嫁妆放回家成亲的,那可风光!”
回家成亲……这个就不想了,出宫都成问题啊,是等着天灾**皇帝大赦,还是想方设法巴结个得宠的主子,或是装病混出宫。
这三条,都不靠谱啊!从时间来看。天灾**她做不了主。巴结主子?巴结哪个去,怎么巴结?宫禁森严的,那些娘娘皇子公主若是好巴结,比人也早巴结上了。她只是个尚服局的小小宫女。
装病就更不可能,重病出宫的都要经过内侍监核实,就算逃过众人的眼,也逃不过内侍监。
听说宫里生病的就被送去安乐堂等死,但少有听说谁病了还被接回家的,可见宫规里重病那一条,并不作数。
三条路都行不通。前途渺茫,玲珑一个早上心神不宁,好在最近要往清露阁送的东西变少了,玲珑熬到午膳竟也没出什么错。到了用膳时,拢香见她一个上午心不在焉,连午饭也没吃几口,以为她身体不适,叫她回去休息。
“左右最近清闲,有什么事我和福夏两个也担得,待会儿你就回去睡一觉吧,晚饭我再着人叫你。”
玲珑摇头谢过她的好意。
每年夏天皇帝都要去行宫避暑。内廷佳丽无数,不见得人人都能去行宫伴驾,但能去的确实不少,上至皇后贵妃,下到新近得宠的采女。
这几日都送来衣料样式,要司衣房和绣房赶制一批去行宫穿的夏衣。尚服局里不养闲人,所以即使赵御女这边没事,拢香玲珑福夏也不得空闲。
趁着饭后的空挡,玲珑去库房后的水井打了桶水洗脸。
昨夜急雨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早上太阳一出来仍是很热。
清凉的水花打在玲珑脸上,顿时让她觉得精神许多。
仔细想想,虽然出宫的希望渺茫,但不是完全没有。比起那些成为阉人永远无法出宫的太监,还有永巷里做粗活的犯人亲眷,她境况已经很好很好了,凡事要想开点,说不定以后还有其他的转机。
到了午后,赵御女身边伺候的采月姑娘忽然来到尚服局。
“采月姑娘请坐,玲珑快去倒杯茶来。”
姑姑把采月领进屋,她后头还跟着几个宫女太监,手里头都端着东西。
福夏在一旁探头看。拢香迎上去,双手奉上玲珑递来的热茶,笑道:“大热天的姑娘怎么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叫个人儿传话就行。”
采月接过茶水并不喝,道:“他们都有事做,没得就我一个闲着,御女打发我过来送制夏衣的料子样式。”递茶的时候玲珑心里还有点忐忑,那日春游也不知采月还记不记得她们在御花园里冲撞了赵御女。
不过采月看都不看她一眼,应该是不记得了。
采月招招手,外面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着一匹匹绸缎一箱箱珠宝进来。
制衣房、绣房和司饰房负责为赵御女做衣饰几个女官都来了,见了礼,采月只略点点头,就开始与她们讨论起赵御女的衣饰。
拢香偷偷拉过领采月过来的姑姑,问道:“秦姑姑怎地把她带到这里?”
秦姑姑转头看了一眼,见没看这边,才小声道:“她说外边嘈杂,我就想起你们这是专门给赵御女当差的,所以就把她带过来了。”
妃子们做衣服首饰都有讲究,经常会派身边的人来给尚服局吩咐差事,比如说说衣服的样式设计颜色搭配花纹选择什么的,所以尚服局专门设有接待这些宫妃身边派来的宫人的地方,供应茶水点心,一般还有掌衣掌饰等轮流当值。
拢香玲珑她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是为清点送去给赵御女衣饰专设的配室。
不过不是独给赵御女用的。
尚服局里有先例,历届新选的采女中迟早都会有些特别得宠的,一旦得宠送去的衣饰变多,不好和其他人混杂,就专门辟出一处作为中转的地方,方便清。
也就是说,只要是得宠的采女,她们的衣饰都可以单独放到这里来。
目前这只有送去给赵御女的衣饰,是因为这一届采女中,现在能算上得宠的只有她。
若是明日别的采女得宠了,封了个御女宝林什么的,那别人衣饰也会专门放在这里清点,不会和别人放到一处。
不过一会儿,又来了位典衣,尚服局的女官们纷纷向典衣行礼,采月起来欠了欠身。这位陈姓典衣也是负责赵御女服饰的。
拢香又奉了杯茶,拉着玲珑到角落去。她们讨论衣饰花色就没她们什么事,拢香给一旁的福夏使了个眼色,让他多留心记下,清点送出去时不出错就行。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5 宠(下)
采月指着一个托盘上的红色丝织物道:“这红绉纱,御女说要做成留仙裙,可是配什么样的衣衫还没想好,各位可拿个主意。”
陈典衣朝司衣房的女官点点头,女官递上一本画着衣服样式的册子,道:“夏日炎热,衣饰轻盈些好,赵御女身形丰盈妙曼,穿夏衫是最好看不过。不如用松花雾绡做成坦胸襦衫,再饰以一方桃红披帛,配上红纱留仙裙。即凉快又不失娇艳。”
女官从个托盘中轻轻捻起一角织细纹的丝织物,如烟似雾轻飘飘的,让采月看颜色。
采月走上前,用手抚摸了一下那匹松花绡,皱眉道:“御女不喜桃红,清露阁里没有桃红的料子,且短襦披帛未免素净了些。”
司衣房女官听罢,和边上司饰房女官还有绣房的秀娘对望一眼,又道:“御女不喜桃红,或改用水红或者藕色如何?”
清露阁送来的衣料中有两批纱是这种颜色,边上的小宫女将两匹薄纱与那松花的雾绡放到一处,采月看着不做声。
司饰房女官了然,道:“如此确实素净了些,不知可否在衣襟袖口粉饰一二?”
短襦是女子夏天最常穿的样式,坦胸样式的襦衫通常为窄袖,穿起来不及广袖畅领的明衣华丽,好在轻巧方便,又能勾勒出着衣者身材,颇受欢迎,连宫里有头脸的宫女都喜欢做这样的衣服穿,要在这样简单的常服中显示身份,少不得要在细微处多花点心思。
绣娘拿起一个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粒粒形如泪滴般粉色的珍珠,珍珠的很细小,装在漆盒里密密麻麻的。
“这厘珠可以秀在襟口。”
绣娘将盒子放到采月眼前,采月看了眼,指着旁边另一个漆盒道:“那里还有一盒子碎玉,是上次制镯子剩下的碎料,御女说留着也是浪费了,何不趁着制衣饰磨了用去。”
司衣女官从绣娘手里拿了盒子,又看了那装碎玉的漆盒一眼,道:“如此连缀珠玉于襟口,怕会显得繁复。”
新近流行的坦胸襦衫一般会在领口留出些余料作为翻领,因为做夏衫的料子一般比较轻柔,翻领显得飘逸。饰以珠宝虽然华丽,但会影响衣服的整体效果,显得累赘。
绣娘闻言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并非把珠玉绣满,只在领口绣些精细花色,在用厘珠碎玉装点花草,如此就不会累赘了。”
司衣房女官闻言点的头,又转眼去看采月,采月只低头喝茶,这应该是准了。
她们又转而开始讨论抹胸衣带玉佩等。采月不时插上两句,表示一下赵御女的意愿,女官们尽量附和她的提议,就那身配留仙裙的衣衫首饰就讨论的小半个时辰,她带来的衣服料子不只是做一身衣服的,说完衣服又说手势。
陈典衣又叫来宫女把定下的样子描了一次,要给赵御女过目,那身衣服才算暂时敲定,等采月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去时,外面的日头都偏西了。
玲珑看着女官们的背影咋舌:“这回可真是长见识了!”
没想到一个御女做衣服都要有这么多花样。
“赵御女新宠,此次八成是要去行宫伴驾的,当然要细心准备着。”拢香笑道,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不像玲珑那样少见多怪。
玲珑又会想起刚才她们讨论的情景,连赵御女平时常梳的发型和衣带上绣的花纹所用丝线颜色配不配都要考虑进去,诸如此类。
裁这几身衣服,简直要把赵御女的发梢到脚趾头都要设计好,实在累人。
相比起来,上辈子玲珑就是个不爱打扮的人。平时就是一根黑色皮筋扎个马尾辫,爱穿宽松的休闲装,到了这辈子,她平日也只是梳着最最普通的对称两髻,用红头绳系着,几个月前没人发了一朵宫制绒花,她得的那朵是嫣红的,看着颜色挺鲜亮,她就带在头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装饰。别的宫女会攒月钱托人从宫外带些小发簪什么的,她不怎么喜欢那些东西,也没叫人带过。
许是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干站了一下午,晚饭玲珑吃的比平时多,连那晚的觉都睡得比平日香。
皇帝避暑行宫在京城西北面,据说那里地势开阔泉水遍布很凉快,今年皇帝推迟了去避暑的日期。但是这不能止住阖宫上下对去行宫避暑抱着的极大期望。
玲珑也很期望皇帝去避暑,因为皇帝会带走一大堆嫔妃,走的都是得宠的重要的。她们的工作会变得轻松些。
就在大家对于避暑之行翘首以盼的时候,皇帝的恩宠又播撒内廷,那位据说进宫前就声名远播的徐采女,在被皇帝临幸以后封为宝林,时时被召伴驾,还有几位采女,也有得宠幸或是升了位份的。
凡是升了位份如徐宝林者,尚服局都把她们的衣饰划入单独处理的范围,从她们被封开始,不论是皇帝赏给她们的绫罗珠宝还是尚服局为她们做的各色衣饰,都先放到拢香她们那间配室。
事情多了当差的人自然也多,配室一下热闹起来。
杏花走后睡在玲珑旁边的蕊香跟着一个叫洄芳的宫女也来到配室。她们负责徐宝林的衣饰。
洄芳来时,先是向所有人打招呼:“各位姐姐,往后还请多多提点。”说罢盈盈一拜。
大家忙向她还礼。同在尚服局,宫女们原先都熟悉,也不用再多相认,不会洄芳这一招呼,倒让大家都觉得她可亲。
玲珑觉得洄芳会给人一种非池中物的感觉,但是玲珑不太喜欢她,不为什么,凭直觉。
每日午间,玲珑都喜欢到库房后面的水井边休息。那里平时少人来,午间更是处安静的所在。
午后玲珑如往常那样去水井打水,碰到了蕊香。
因为最近到一处当差,玲珑和蕊香熟悉起来。平时闲暇能聊上几句。
不仅是和蕊香,还有其他几个一同进尚服局的小宫女,原来玲珑只混了个脸熟,就被单独调到配室和拢香一同当差,如今调到配室的人多了,玲珑不是个内向的,渐渐就和大家熟络起来。
蕊香年纪比玲珑大,个子也比玲珑高些,但是似乎力气不如玲珑。
玲珑看见她从井口提水,一桶有一半散出去,身体歪歪斜斜一步一挪,脸都憋成了红色,玲珑忙走上前,想帮她提,“蕊香!”
蕊香却像是被吓着一样,惊呼一声,水哗啦全撒在了她的衣裙和地上。
玲珑也吓到了,“蕊香,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玲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蕊香跟前,蹲下身掏出帕子擦她身上的水渍。好在那半桶水本来就所剩无几,洒出来的大部分都到了地上,蕊香的裙摆只湿了一角,玲珑想天气炎热,擦擦估计过会儿也就干了,可是蕊香却脸色惨白站在那里。
玲珑看了有些奇怪道:“蕊香,蕊香你没事吧?”
该不会是怪她弄湿了她的裙子吧。宫女的“制服”每人可只有一套,平时不好换洗,她们都是很小心不弄脏的,玲珑有点拿不准,蕊香平时看起不太会生气的样子,可是一般这样的人生气起来都特别可怕。
难道蕊香是生气了?
叫了两声,她朝着玲珑挤出个笑脸,道:“我……没事,你起来吧。”她有些尴尬,伸手拉玲珑起来。
玲珑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又过意不去,虽然擦不干,还是使劲多擦了几下,才站起来。
但是起来看见蕊香的额头都是汗,玲珑动了动嘴唇,道:“蕊香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声叫你,把你吓着了。”
拾起落在脚边的木桶,“我来帮你提吧。”说着把水桶提到井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桶到蕊香面前。
蕊香干看着,神色有些为难,玲珑指着那装满水的木桶道:“你用吧。”
蕊香却摇摇头,支吾道:“不……不用了,你自己用吧。”蕊香的眼睛游移在水桶和玲珑之间,说罢转身就要走。
玲珑条件反射地拉住蕊香的手,蕊香颜色大变,叫道:“哎呀!”
吓得玲珑忙松手,这回两人都尴尬了。
蕊香的脸色变换不定,玲珑满是疑惑。刚才蕊香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看样子像是被触到痛处才有的反应。
两人干站着,最终玲珑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蕊香,你手上有伤?”
蕊香仍旧没看她,道:“啊…。。小伤而已,没事。”话虽这么说,但刚才蕊香的表情都快能用扭曲来形容了,怎么会是小伤。玲珑又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她的袖子,道:“我刚才弄疼你了吧,让我看看。”
不拉她还好,玲珑的手才碰上蕊香的袖子边儿,蕊香立刻抽手甩开了玲珑,
蕊香脸上有些歉意,侧过身捂着手臂道:“对不起,我没事。”说着转身就跑走了。
玲珑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摸摸头。
蕊香的反应似有些难言之隐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不好再问。
午后事多,人来人往的,玲珑没空去观察蕊香的脸色。
不过她能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僵。蕊香有意无意地躲着玲珑,直到那天晚上睡觉,都没再和玲珑说过一句话。
玲珑觉得蹊跷,但不敢去问蕊香,因为蕊香看起来比较敏感,她怕问多了反而给她造成困扰。
就这么过了几天,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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