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淡各说各话,难为玲珑要在中间缓和气氛,拢香自那天后没再作其他规劝,意思是让她们自个儿想明白。
私下里玲珑问彩霞当初是怎么跟廖姑姑不对付的,玲珑分明记得廖姑姑捏肩的手艺还只传了她一人,彩霞一听她说捏肩的事就咬牙切齿模样,也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矛盾。虽然两人关系还是不怎么好,但好在彩霞话及廖姑姑时不再夹怨含酸,廖姑姑自那件事后也收手不再赌钱。红染走后,拢香没再添人,梳头的活儿由玲珑她们几个轮流来,翠鸣也渐渐能近拢香跟前伺候。
春寒尽去,天气一天天转暖,先前被寒风吹得耷拉的新叶又恢复生机,第一拨开出的冷雨打散,东风一吹又有许多花朵含苞待放。云絮斋外种植的木棉高大挺拔。这些木棉本就是从南方移植来的,京城的气温虽不算严寒,不过原来就不适宜种植,过年时又经一场雪灾,拢香本来还担心这些木棉树禁不住风霜会被冻死,没想到花匠们护树有方,又或者这些木棉在这里年岁久了终于适应京城的环境,暖风吹了几日,木棉树的枝头三三两两地结出尖尖的花苞。拢香非常高兴,没开花就拉着玲珑到院子里看那些花苞。
“玲珑见过木棉开花么?”拢香抬头看着在天空纵横交错的树枝,兴致勃勃地问。
玲珑随口道:“见过。”不过是在上辈子。
拢香奇道:“你家不是在陇州么?我记得陇州比京城更冷些,难道也会有木棉树?”
“陇州没有木棉树,不过我听人说起,所以梦见过,在梦里看见也算见过吧。”玲珑半是认真半是调皮道。
“你这丫头!”拢香还想再笑她,徐才人带着文饰沿廊走进来。
“宁姐姐好悠闲,是在看木棉花儿么。”经过几个月的修养,徐才人脸色稍红润了些,加之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春衫,显得比往日有朝气多了。
两人相互见礼,玲珑忙叫小太监抬来两把小小交椅并软垫小几茶水等。拢香和徐才人在几颗芭蕉树前坐下。
“徐妹妹来早了,我这的木棉花还未开呢。”
徐才人望着头顶的树枝,也是饶有兴致的样子:“这有什么要紧,等花开时我再过来看,姐姐不要赶我就是了。”
拢香笑道:“自然不会赶你,”又道:“徐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听说皇后娘娘趁天暖请了好几位姐妹去说话,徐妹妹没去么?”
徐才人挑了一块香枣糕放入嘴中,细细嚼两下,不以为然道:“去她那里做什么,不过是看人笑和笑给人看罢了,哪有姐姐这里自在。”
拢香听得一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拐了你。”
“这有什么,我就去告诉他们,不是姐姐拐了我,而是我拐了姐姐!要姐姐在这春日里陪我晒太阳聊天看那些没开的木棉花。”说着两人都呵呵笑起来。
徐才人本是个爽直人,因将拢香视作个知己,也不瞒她,笑罢对她道:“其实我不愿去还因为一个人,姐姐这几日可听说过方采女?”
拢香亲手将两人杯中茶水蓄满,淡淡地道:“你说的可是近日获宠的那位,父亲是太常寺少卿的方采女?”
徐才人微讶道:“姐姐原来知道。”
自古帝王多薄情,但他再薄情也一样会有许多女子如蜜蜂见了花蜜一样拥上前,这一点拢香从一开始就看淡了。
“呵,宫里总少不得些闲言碎语,就算不出去,外头的风声还是会传进来。”
徐才人略有些不屑,轻声道:“霖州方氏算得上大族,方采女入宫这两年竟不见圣宠,说是身体一直不好要静养,我也没见过几面,都快忘了这个人。没想到她一朝得宠了。前几日我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她一面,那张狂样子,实在不像个有出身的闺秀。”
拢香听她话里有不满之意,不解道:“可是她冒犯了妹妹?”
徐才人一笑,眼中有几分嘲弄:“说不上冒犯,只不为人爪牙者,猖狂起来倒有几分威势,就不知道能猖狂多久。”
徐才人隐隐有他意,拢香也不敢轻易接话,思索片刻道:“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姐姐但说无妨,你我若还有不能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向谁说听谁说去。”
拢香见她眸光自然,想到她性格爽直,说:“妹妹,你母家与上官氏亲近,且你身份贵重非别人能比,久宠于内廷也不是难事,往后在皇后娘娘面前多自持些才好,皇后娘娘毕竟是中宫主位,威压内廷啊!”
徐才人垂下眼睑,声音低落道:“姐姐说这些我何尝不懂。我自进宫那日起就知道,我不能为我一人,还要为徐氏一族在宫中求得长久立足。可我在她面前自持最后又得到什么?唉,不说也罢,都怪我说这些个琐事,平白搅了姐姐和我的兴致。”她眼底滑过一丝寂寥,极快地,拢香看见想再说些什么,不想她马上又岔开话题,
“皇上最近有没有来姐姐这里?”
拢香只好顺着她道:“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皇上了,妹妹上回不是说皇上前朝忙着么?”
“是了是了,前朝总有忙不完的事,上回说大臣们为着皇上要重用庶士吵得不可开交,这回皇上还有更头疼的呢,也就方采女得宠了一二次,皇上不大往内廷来呢。”
“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徐才人得意道,伸手沾了点茶水,在小几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玲珑好奇伸头一看,竟然是个储君的“储”字。心中不由得一跳,老皇帝有这么老了么,居然到了要谈论立储的年纪!
拢香也是一惊,拉着徐才人小声道:“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这些,嫔妃不得干政,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徐才人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怕什么,我说说又不是干政,何况皇上也没说我什么。我告诉姐姐,皇上他还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徐才人嘻嘻一笑,红着脸道:“告诉我他想姐姐了~”
她这话也不知有多少真的在里头,偏拢香的脸轰涨红了,又羞又恼,啐道:“你,别胡说!”
玲珑囧,这副画面是什么,两个女人在含羞带怯讨论她们的丈夫么,还真和谐啊,我们拢香脸红就算了,徐才人你明明是在调戏人你红什么啊,既然大家说到这些事都会害羞,你又何必拿来调戏我们拢香啊囧RZ
两人正嬉闹,廖姑姑走上近前请安,拢香知道她有话要说。
“御女,贵妃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徐才人可以不买皇后的帐,拢香却不能不买贵妃的。徐才人辞别,拢香歉然送她离开才转进室内更衣,本想带彩霞随行,偏偏她今日身上不爽利,只得带玲珑出去。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44 粉
轿撵到欢祥殿外,碰见正要出门的贵妃,她对拢香歉然道:“我才派人去你那里,就想起今日本与惠妃有约的。都怪我,天一暖起来人就懒怠,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拢香自然不能怪贵妃,释然道:“不要紧,娘娘若还有事忙,我改日再过来陪娘娘也是一样的。”贵妃却拉住她的手道:“哎别改日,我看就今日吧。咱们娘几个能有什么事忙的,待会儿你同我一起去漪澜殿。”
拢香犹豫道:“这恐怕不好吧,惠妃娘娘那里并没请我。”受封以来她只与贵妃、徐才人算来往亲近,惠妃虽然见过几面,贸然去拜访怕不太好。
贵妃笑着说:“有什么要紧,她也不是小气人,不过多添一副碗筷一杯茶水罢了,况且刚才我已经差人去说了我要和你一同去,你就放心吧。”
于是各自上轿撵往漪澜殿去,阮贵妃今天带着常见的一个名叫空雨的宫女贴身伺候,看见拢香扶着玲珑的胳膊下轿撵,不经意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带着个小丫头,怎么不是彩霞跟着你?”
拢香道:“彩霞今天身上不舒服,所以让玲珑跟着。”
两人相携进漪澜殿,漪澜殿离欢祥殿不远,地势也好,殿堂宽阔,但远不及欢祥殿装饰奢华。进门先是一阵香风习习,几个丽人被簇拥着迎上前来,惠妃站在最前面,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嫔妃,一通见礼罢,惠妃将身后两位嫔妃介绍给拢香。
“这位是卫充仪,这位是陶美人。”
卫充仪穿着浅蓝色提花罗衣,长得秀秀气气的,眉毛弯弯笑容可掬;陶美人看起来与贵妃相当的年纪,穿着绛紫绞缬襦和花青销金裙,也是一位美女。
拢香向她们行礼问安,陶美人眼底有不屑,当着阮贵妃和惠妃的不好发作,略勾唇笑笑,卫充仪却客气得很,亲亲热热扶拢香起来,盯着拢香上下打量,才道:“宁妹妹好,可不必多礼了。那天在皇后娘娘那里赏花时就见过妹妹,可惜人多没能去和妹妹说上几句话,今天可巧在惠妃娘娘这里得了机会。”贵妃和惠妃又客套了几句,惠妃领众人到漪澜殿偏殿。
只见殿中设有许多储物的架子,放着大大小小的漆合和瓷钵碗碟之类,还有十几个小炉子,炉子上驾着陶罐。惠妃自从大病后就喜欢上研习养身美容之法,,这日她本来就约了贵妃她们一起制些胭脂花粉说闲话,所以直接领她们进她平日制胭脂的偏殿去。难怪刚才闻到香味,原来殿中在制香调粉。
女子爱美,也爱修饰自己的美丽,美女们碰到胭脂花粉,总有聊不尽的话题,因此几位美女很快就言笑晏晏,即便陶美人也能不时同拢香说笑几句。
卫充仪叫宫女取来个瓷钵,流连在惠妃放香料的木架间,婉转笑道:“还是惠妃姐姐这里的香齐全,我自个儿在常宁殿里想捣鼓些,还怕香料不够用呢。”
惠妃拿个小称,一面从架子上取了些小木片似的香料,一面道:“是你们都不爱这些嫌琐碎,平日总是他们弄好了才拿到你们面前,当然也没备着这些东西。”
贵妃闻言笑道:“咱们姐妹中,怕只有惠妃妹妹才有这样的雅兴。”
惠妃抿唇一笑,将称好的香料倒入宫女捧着的瓷钵中,佯装埋怨道:“阮姐姐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把我这个闲人抛在脑后,要不是我差人过去问她几时来,她连今日与我有约都给忘了。”
阮贵妃连连告罪道:“是我一时懒怠忘了与妹妹之约,待会儿自罚酒三杯,妹妹别怪我。”
“这可是阮姐姐自己说的,待会儿不许耍赖。”
近旁的陶美人冷不丁插了一句:“贵妃娘娘近日定是在为五皇子操心吧,所以才会连惠妃娘娘的约也忘了来赴。”
贵妃闻言脸色一僵,不过转瞬就恢复常态,拢香垂下眼睑不动声色,想起去欢祥殿前徐才人在小几上写的那个字,五皇子是阮贵妃的第一个儿子,皇后虽然没生下皇子,早年抱养了一个过世低阶宫嫔的儿子,就是当今的大皇子,如果立储,眼下最有可能的候选人就是这两位皇子。大皇子和五皇子中间还有一位三皇子,不过这位皇子和她那当昭容的娘一样,长年病怏怏的,过了弱冠之年仍然无所建树,所以暂可排在候选人范围之内。
前朝局势不明,宫帏内讳莫如深,偏陶美人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就连卫充仪这样自诩圆滑的,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回转,只怪陶美人不会说话。
“哒喇”一声惠妃放下手中的小称,温和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娘的哪有不操心自己儿子的。我那孽根还不是一样,总要我派人跟着,生怕一个错眼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惹出事来。瞧瞧今天天气好,一大早他就带着人出去了,现在还不知在哪里不回来呢。前几日他舅舅来了信,这孩子看了竟嚷着要到西北去找他舅舅。阿弥陀佛,西北是什么地方,还要去边关找他舅舅!听说现在北边蛮子总有些不服帖,他要是去了刀剑无眼地有个万一,可真要愁死我。”
拢香才记起惠妃也有一子,正是之前在胜雪园来找兴阳公主的那位九皇子,且还是独子。
卫充仪羡慕道:“两位娘娘好福气,有孩子担心方能享天伦之乐,哪像我们,想操心还没有儿子给我们操心。”
贵妃听了露齿一笑,对惠妃道:“你听听她这话,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你们几个年纪尚轻,还怕以后没有你们操心的,说不定明年你就带着个娃娃没空来同我们一起玩笑了。”
惠妃微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卫充仪红了脸:“两位娘娘只管取笑我。”说着扭身躲到架子后面去,拢香不由得掩唇轻笑,陶美人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见气氛终于回转过来,也跟着干干笑了两声。
惠妃爱制脂粉,偏殿里来来往往常有十数名宫女伺候,这些宫女素日跟着惠妃制脂粉也学得不少。拢香在书上看到过制脂粉的方子,没亲身试过,见惠妃这里香烟袅袅材料齐全,一时跃跃欲试,一边请教那些会制脂粉的宫女一边亲身实践,倒把玲珑闲在一旁。
玲珑也不怪她冷落自己,一双眼睛望着架子上码放的香料还有桌子上一排排或刚制好或才制到一半的脂粉,心里痒痒地,只不敢妄动。
惠妃身边的宫女因为主子喜欢脂粉,所以没有不会鼓捣些胭脂水粉的,进了偏殿后就极熟稔各归其位各安其职,其中靠近门边小桌站着的一个,看见玲珑东张西望,向她招了招手。
玲珑看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口型问道:“叫我?”
那宫女点头,又向她招了招手。玲珑回头看拢香被几个宫女围着,手忙脚乱地开始淘米,心知她现在没空理自己,因此向她报了一声:“御女,那边姐姐叫我过去一下。”就兴匆匆地跑过去。
那宫女含笑问道:“这位妹妹面生,是宁御女身边的宫女吧。”
玲珑屈一屈膝:“姐姐好,我叫玲珑,是宁御女云絮斋的宫女。”
“我叫白檀,刚才见你在那边张望,不知可否请你过来搭把手?”
玲珑回头望了一眼拢香那里,白檀立刻会意笑道:“妹妹放心,那边有白芷她们几个在,一定能伺候好你家御女。”
玲珑嘿嘿笑道:“多谢姐姐,我正求之不得呢!”
白檀让玲珑拿着一个小瓷罐子,自己从一个大的白釉弦纹瓷钵中舀出些略带淡淡黄色的粉末放入玲珑手里的瓷罐中,并未放满,又从旁边的一只篮子里,挑出些花朵将罐子放进去,才用事先准备好的盖子把罐子盖上。
玲珑睁大眼睛看着她把封好的罐子放到架子上,又拿一个空罐子给自己,问道:“姐姐这是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