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轰然大笑。
张生更是一脸的瞧不起。
这时,围观群众的后边,出现了海富民和两位恩公祠的村治安队员。
瘦大盖帽说:“赌咒儿不灵放屁不疼。我们这会儿没有工夫听你在这儿搞封建迷信,你说今天这税你准备咋办吧?”碾子说:“我上哪儿弄恁多钱去?你们总不能打死和尚要和尚吧?”胖大盖帽青着脸上前一拉碾子的胳臂说:“走!上所里去……”碾子下意识地一甩胳臂,胖大盖帽趔趄着后退一步,竟跌倒在地。胖大盖帽蹲在地上指着碾子嗷嗷大叫着:“打人了呀,何碾子抗税打人了呀……”瘦大盖帽也跟着嗷嗷大叫着:“好哇,何碾子你竟敢抗税打人!好哇何碾子你竟敢抗税打人!”
这时,两位警察由天而降,不由分说,将碾子铐了。
海富民挤了过去,分别跟大盖帽和警察握手致谢后,冲着围观的群众说:“我是恩公祠办公室的,听说我们村有人漏税抗税后,村长派我来处理这事儿。这个何碾子嘛是我们村里的赖皮,他与他兄弟何石磙仗着个头儿高力气大,横行乡里,成了村霸,没人敢管哪!”
碾子对海富民兜头泼来的屎尿防不胜防,骤然急火攻心,嗓门眼儿像堵了一团棉花,嘴巴干张,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富民接着说:“老天爷是老大,他弟兄俩就是老二。他弟兄俩一个杀猪一个卖肉,何碾子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多少年了你们报过税吗?报过一分钱的税吗?”碾子仍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海富民说:“你说不出来吧何碾子,你理屈词穷了吧何碾子,我没有亏说你吧何碾子?”碾子这才憋出一句话:“海,海富民,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海富民说:“这何碾子不光漏税抗税,他还是个道德败坏的流氓啊,平时爱偷只鸡摸只狗,钻个姑姥门子,调戏个妇女,偷看个女厕所……”
围观者一片嘘声。人们议论纷纷:
“乍一看像个老实人,谁知一肚子花花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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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碾子的喜事(7)
“人不可貌相嘛。”
“这是地痞流氓嘛!”
“抓起来劳教他!”
碾子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大了,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这会儿,张生的心里别提有多堵了,他满眼鄙视地冲碾子啐了一口,就匆匆回张店报信去了。
花妞刚把一个大红喜字贴到椿树上,就听到小院外边有人喊:“花妞妹子……”
花妞回过身去,发现了院墙外边海富全眉眼带笑的脸。平素海富全一见花妞,就朝她刚鼓起的胸脯上死盯,嘴里还挂着不三不四的下流话。气得花妞总拿眼瞪他,骂他是臭狗屎臭流氓。今年春上,在去莲池的路上,海富全堵住了花妞,连一句话也不说,冲上来就把她按倒在路沟里,还先过了过嘴瘾,隔着衣服咬住了她胸前的突起物,疼得她连声大叫。他嘴上死咬着乳头不丢,手已伸到她的皮带扣儿上,她急中生智摸出了小包里的泥玩儿刀,照着他的大腿根狠狠一扎,这一扎改变了双方悬殊的力量之比,使花妞转危为安。这码事儿让母亲严严地捂住了,一直把石磙蒙在鼓里,如果让石磙知道了,恐怕海富全早就没命了,最起码也会是镇干部龙青坡之二,落下个短舌头少###的下场。这会儿花妞瞪海富全一眼,便转过身去,不理他。
“花妞妹子,哥可是有正事儿给你说。”
花妞仍不理他,继续忙活。
正在剁饺子馅儿的母亲,闻声走出小厨房。
海富全忙说:“婶子您正忙哩?我喊花妞妹子接电话……”
母亲清楚海富全是村里的无赖,可她向来是好鞋不踩臭屎,便笑着问:“富全大侄子,哪儿的电话?”
海富全说:“莲池中学的,说是有急事儿。”
花妞转向妈,一脸狐疑。
母亲随口说:“你还不快去花妞,看学校有啥急事儿!”
花妞嗔视着海富全说:“你要是诳我使坏,我可告诉我二哥,看他不把你揍成肉饼!”
海富全讪笑了一下,没有言辞。自挨了花妞一泥玩儿刀后,他曾几次精心策划再次劫持她,可都有石磙护送,恨得他牙根发痒,预谋破灭的刺激,使他对她的占有欲更强烈了,甚至达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欲火难耐时他就喊着她的名字手淫。这次平石磙的茬子,也正好出出他胸中的一股恶气。
母亲还挺顾面子地瞪着花妞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花妞,没大没小的!”花妞从妈身边经过时,还低声骂道:“谁不知他海富全是臭狗屎臭流氓!”海富全一脸酸相地说:“这没啥婶子,我不在意这些,再说我当哥的咋能跟小妹一般见识?”
电话在村部。花妞跟着海富全一前一后地去了。
望着花妞的背影,母亲的心里猛地忽悠开了,预感到会出什么事儿,偏偏这会儿石磙去张店当“歪脖子”了,碾子去莲池赶集还未回来。
这时,海富贵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员撞了进来。外边还停着一辆拖拉机,老虎嘴样的大挂车正冲着小院门口。
母亲木然发呆,眼睛盯着一脸威风的海富贵,嘴巴干张,就是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海富贵说:“何碾子在莲池镇犯事儿了……”
母亲忙问:“犯啥事儿了?”
海富贵说:“抗税不报,让逮起来了。”
母亲大吃一惊:“你说啥富贵,碾子让人逮起来了?”
海富贵用力点了点头。母亲六神无主地搓开了双手,连连说着:“这可咋办呢?这可咋办呢?”
海富贵一字一句地说:“拿钱赎人!”
母亲说:“得多少钱?”
海富贵来了个一口清:“镇上五千六,村里三千八。”
母亲傻脸了:“都是些啥钱啊富贵?”
70.碾子的喜事(8)
海富贵说:“镇上的是税,屠宰税。你家石磙掂着杀猪刀挣钱就该报税,这是国法。村里是修水库基金,布告上写得清清楚楚,外出屠宰者每天交三十元钱……”
母亲张嘴无话。
海富贵说:“拿钱吧!”
母亲一脸凄苦:“我哪有恁多钱?我上哪儿去弄恁多钱?”
海富贵在新房的屋里屋外踅摸,如一只打转儿的狗。他眼睛打量着四周,嘴巴唠叨个不停:“你没钱谁有钱?瞧瞧这新房不是盖起来了?你没钱咋娶媳妇?你没钱咋张罗喜事?瞧瞧这饺子馅不也剁上了,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比我这村干部强多了嘛。”
母亲寸步不落地跟在海富贵的后边,不停地哀求着:“我一个寡妇娘儿们拉扯几个孩子难啊,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寡妇娘儿们吧。”
海富贵回过身,拧着眉打断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别惹急我翻了脸,都不好看。”
母亲冲海富贵连连作揖道:“您能不能缓过今天,让我把碾子的喜事儿办了,这钱让我慢慢凑还不行?”
海富贵把手一挥,青着脸说:“我也是奉命行事,官差不自主啊,我要是让你缓过今天,我海富贵就缓不过今天了,废话不说了,你说你拿钱不拿吧,啊?”
母亲伸手拉住海富贵的衣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流着泪说:“富贵大侄子,您行行好吧。”
海富贵用力拨开母亲的手,厉声喝道:“谁是你大侄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母亲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看海富贵,她冷不丁坐在门槛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海富贵冲治安队员们一声喝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员们分头冲进堂屋和新房里,有的朝挂车上搬家具,有的往挂车上背粮食袋子。母亲发疯般地冲上前阻止,连声惨叫:
“我就这几样家具,你们不能搬!你们不能搬哪!”
“我就这点儿口粮种子粮,你们不能背,你们不能背呀!”
母亲拉住搬家具的,被甩一个趔趄。她再上前拽背粮食的,又被推一个斤斗。她再挣扎着爬起来朝前冲时,被海富贵恶狠狠地拖过去,铐到了椿树上。她眼巴巴地望着一家的口粮、种子粮一袋一袋全被背走了。碾子新房里的桌椅家具、被褥,连碾子自己拼做的大木床……也一样一样全装上了挂车。举家下地干活儿用的杈把扫帚牛笼嘴也全拎走了。连花妞的泥玩儿刀都没有放过……
母亲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哭叫得没有了人腔:“你们是逼我去死呀……啊……啊……你们是逼我去死呀……啊……啊……我可是真没有法儿活了呀……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