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见了,真是好笑得紧。
听了东方不败一番话,桓东君才觉得心里好过些,又十分担心的询问道:“这本《葵花宝典》既然是残本,修习之后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东方不败道:“可能有些罢,我自从两年前内功就再无精进,内力同招式始终无法融合,诸多疑点百思不解,大约只有被红叶禅师烧毁的全本上才有解答。”
桓东君暗自记下,决心回谷后细细检查他的内息,设法找出此残本可能引发的隐疾,再来研究化解之法。此时他想起方才二人演练的辟邪剑法,又问道:“这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莫非也源自《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道:“二者必然同源,从招式上看,《辟邪剑谱》上记载的应当同我这本残卷相差不大,只是不知心法那一部分是否相近。”
桓东君道:“既然如此,我便将那《辟邪剑谱》原本寻来,到时一看便知。如果那本剑谱上内功记载稍全,或许可以助你修习。”
东方不败道:“我方才也这么想。只是福威镖局被人灭门,纵然有甚么剑谱,只怕也早已被人夺去。”
桓东君道:“我着人去福建一带打探便是。此人打着我长信宫的名号,定不能轻饶。过几日回到谷中,我便同你去藏书阁看看,说不定还有同源同宗的秘籍,冠以旁的名字,咱们仔细找找,兴许有所助益。”
东方不败笑道:“你就不担心我到时候一本本看过去,心存抢夺之心?别的不说,单是一本《易筋经》,就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
桓东君心知他又在打趣,便道:“教主若是欢喜,全都拿去也无妨,只盼教主连同小生一道打包卷走,小生绝无半点异议。”
且说众人快马兼程,终于赶在九月初进入江苏府。到了江苏,就等于到了桓东君自己的地盘,一路上不停的有人接应,晚上或是宿在落花谷自家开的客栈里,或是宿在桓东君的各处别院中,每一处都精美别致,再也不用受那餐风露宿之苦。
待到九月初十那日,众人行至姑苏城外,此处距离落花谷仅四十余里路程,不消一个时辰便能抵达。桓东君命长一率领一干护卫赶着马车等物先行回谷,然后同东方不败换了快马,二人往姑苏城内最大的酒楼而去。
这一处酒楼名唤芙蓉春饭馆,匾额角落里也雕了两朵并蒂莲,显然是落花谷的产业。这家酒楼占地十分大,里面甚为宽敞。酒楼总共分三层,楼下专门招待散客,东边角落里设了一处雅席,有卖艺的姑娘捧了琵琶坐在帘后唱着小曲儿给客人们解乏,西边一角又有个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演绎前朝一出《清平山堂话本》,众人听了也是津津有味。又有十几个伙计穿行其间,马不停蹄的添酒加菜。
待上到二楼,景象又是一变。这一层全是雅间,每一间单有一扇镂花大门,其后又有屏风阻隔,伙计们端着酒饭行在廊上,无不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雅间中的客人。
桓东君偕东方不败行至二楼,道:“我同此间掌柜有些事尚需商议,你且上三楼稍坐,点些酒菜,我随后便来。”
东方不败心知桓东君离家数月,必然有些事情交待,于是没多言语,当下便同引路的伙计往楼上走去。
这三楼的景致同楼下两层更是大不相同。只见四墙壁上面全是木雕的大窗户,且每一扇都大大敞开,整个姑苏城的景致竟有大半落在眼里,连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湖也依稀可见。这一层只在临窗的位置设有桌椅,大厅中间有镂花的屏风阻隔,总共闲散的坐了三五人,全是富家公子打扮。有人捧了书卷一边平茶一边阅读,有人斜倚在椅背,只望着窗外的景致作凝思状,还有一人铺开笔墨,正挥毫作画。
东方不败捡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命伙计随意上些酒菜。那伙计十分机灵,他早听大掌柜说落花谷中近日要办喜事,因见东方不败同自家公子一道前来,心知这位恐怕就是公子即将迎娶的新夫人。于是连忙赶去厨房,将那招牌酒菜一样样端上来,殷勤的摆了一桌子。
待酒菜上齐,那伙以仍候在一旁,兀自指着席间菜肴一样样介绍。东方不败挥手打发了他,也不忙吃菜,只满满斟了一杯酒,送至唇边浅浅品尝。
他随意望向窗外景致,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众人,不多久,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脏兮兮的孩童身上。
这孩子身材单薄且矮小,全身乌漆抹黑,身上穿的小衣裳早脏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就连脸蛋上也黑乎乎的粘了许多灰尘泥土。从这小孩衣着发髻上看,应该是个男孩子,大约八九岁年纪。他追着一只奶黄色的大猫,灵敏的穿行于街道之间。
在大城镇中有许多这样的小乞儿,本来没什么稀奇。只是这孩子脚步轻快,身形敏捷,似乎修练过轻功,虽然眼下仅仅初窥门径,但如此穿行于闹市间,竟未撞倒一个行人或碰翻一个路边小摊。
东方不败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瞧,心道:几年未出江湖,这丐帮入门的一套轻身功夫竟然大有长进。
这时那只大猫被逼一处死角,眼看小乞儿越来越近,噌噌蹿上房顶,居高临下的对着小乞儿喵呜喵呜叫得甚欢。那小乞儿微微一笑,眼珠子溜溜打了两个转,突然噌的一声跃上屋顶,猛地把大猫扑在身下,咧开嘴一个劲地笑。
那小孩抱着大猫,脸凑过去在猫脖子上嗅,那猫儿拼命扑腾,也没能挣脱。小乞儿身上脸上的泥灰粘到猫毛上,落下一块块黑乎乎的印子。
小乞儿抱着大猫玩得真开心,忽然停住动作,转过头朝身后望了一眼,似乎看见了甚么极为讨厌之人,欢喜的神色顿时没了。只见他仍旧抱着大猫,蹿上隔壁房子的屋顶,撒着腿飞快的跑了。
东方不败好奇的往那小乞儿身后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正踏着上乘轻功沿路追来。待他看清那少年的面孔,东方不败竟有片刻失神,手中酒盏一歪,差点全洒出来。
东方不败隐居之前曾经踏遍大江南北,见识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美人,也迎娶过七房艳冠群芳的娇美姬妾。可他一生之中所见的美艳之人全加在一处,只怕也不及这少年一分一毫。
想那九重天界之上,足踏莲台的拈花尊者,见了世间此番风流姿态,也禁不住破颜微笑罢。
且说东方不败一眼瞧见那白衣少年,立时被他清雅如莲的容貌给震慑,差点打翻手中的酒盏。待他回过神来,那少年早已追着小乞儿纵身飞去,了无踪迹了。
东方不败心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不假。这姑苏城风水调和,竟养出此等绝色少年。东方不败修练《葵花宝典》之前并不好男色,后来因着内力渐长,心性发生变化,渴望在床榻之上居于人下,招来侍寝的多是些身材雄健挺拔的男子。然此时见到这容貌出尘的少年,一望之下竟心生向往,涌出一阵亲近之欲。想到这里,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暗暗运气调匀内息。忽而又生出一股愧疚之意,心道:桓郎这般待我,我竟生出此等龌龊的念头,如何对得起他。当下便不再多想那少年,也不再看窗外,只默默饮酒,专心等待桓东君上楼来。
如此又等了半刻钟,几杯酒水下肚,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正往楼上行来。东方不败心道桓郎去了许久,总算回来了,笑盈盈的抬起头,谁知上来的不是桓郎,却是方才那个小乞儿,心下不免一阵失望。
只见小乞儿怀中仍旧抱着那只大猫,寻了张空桌大剌剌的坐下。东方不败心中诧异,想这小乞儿一路走上三楼竟没人拦住么?其余几位客人似乎也有同样疑问,有几人往小乞儿那边扫了几眼,眼中无不流露出厌恶之色。
此时又有两人上楼,当先一个是方才侍候东方不败的那个伙计,他手里端了一只银盆,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后面上来的那人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正是方才东方不败瞧见的白衣少年。
见到是他,东方不败立刻侧脸看向别处。然而,终于还是忍不住将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他。
那少年似乎已经习惯被众人瞩目,神态丝毫未变,径直走到小乞儿身边坐下。他伸手从伙计那里接过银盆,搁在桌上,又用布巾蘸了水,往小乞儿脸上轻轻擦拭。
那小乞儿丝毫不领情,转过身子不让他碰,目光中饱含愤怒与不平之色。一旁的伙计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白衣少年冷冷的使个眼神,立马止住。白衣少年又望向那小乞儿,眼神变得十分柔和,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小乞儿听了他的话,登时气得站起身子,噌的跳到桌子上,一脚把那银盆踹飞,嚷道:“让他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哥不疼爹不爱的,死了也没人心疼!”
可巧那银盆直直的往东方不败这桌飞来,眼看就要撞上。东方不败原本就一直在打量他们,此时不慌不忙的拈起右手食指,对准桌上一只盛了西湖醋鱼的瓷盘轻轻一弹,那盘子立刻飞出去,同小乞儿踢过来的银盆撞在一处。东方不败刻意只使出两成内力,将那瓷盘同银盆一道平平推至小乞儿那一桌,力道恰好可以让两件东西同时落在他脚边。
可那白衣少年唯恐他掷伤了小乞儿,未等盆盘两物落在桌上,便抄手接过,手法之迅速令东方不败略感惊讶。那少年随即站起身,端着完好无损的一盘西湖醋鱼朝东方不败走来。他将瓷盘放在东方不败桌上,又躬身道:“舍弟顽劣,冲撞了夫人,望夫人莫怪。”
他的声音十分美妙动听,既有少年人的清脆,也有同他年龄不大相符的沉稳之态。东方不败听了,心念随之起伏,面上却只是微笑不语。
谁知那抱了大猫的小乞儿听了这话,竟然更为愤怒的大声叫嚷道:“你才不是我哥!我哥他早不要我了!”
此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道:“你偷跑出来,丢人现眼,就为了说这话?”这个声音低沉且霸道,却丝毫不似平日那般温柔,似乎已经气急。
桓东君大步走到那小乞儿身前,劈手夺过他怀中的大猫,随手扔出窗外,又一把将他从桌子上拽下来,怒道:“路边讨钱的叫花子还知道要低眉顺眼,你这般猖狂样子,早晚被人一掌打死!武功没学好,倒先学到一幅仗势欺人的模样,与其让你辱没祖先,还不如我现在就料理了你!”
说着,桓东君真个儿挥掌,要朝那孩子脸上掴去。东方不败心知这孩子就是桓东君的幼弟,此时他们爹娘皆已不在,桓东君身为兄长教训弟弟是天经地义,当下只是坐在一旁,没有言语。
那白衣少年却早已抢身上前,护住那孩子,急切的道:“是我没看好他,这些日子逼得紧了些,若酒年纪还小,东君哥哥莫要打他!”
这一声“东君哥哥”唤得情真意切,东方不败皱了下眉头。
桓东君放开若酒,转身对其余几桌客人拱手道:“温公子,王公子,晏兄,今日桓某在此料理家事,打扰几位雅兴,深感歉意,几位的茶酒银子便算在桓某头上,改日再奉酒向诸位公子赔罪。”此语隐有逐客之意,但因谦恭有礼,却并不得罪众人。
那几位公子也起身客气的同他招呼,又道:“若酒小公子少年心性,天真可爱,千钟公子莫要客气,我等改日再来叙旧。”说着,众人一一下楼离去。
此时整个三楼只剩下桓东君等四人并一个伙计,东方不败见他怒气未消,又见若酒瘦小的身子站在他面前动也不敢动一下,眼中已有泪花在打转,遂起身走到桓东君身边,道了声:“桓郎。”
桓东君持着他的手,道:“我家教无方,今日让你看笑话了。”又对若酒道:“这是你新嫂,快叫嫂嫂。”桓若酒朝东方不败望过来,怯生生的唤了声:“嫂嫂。”
东方不败笑道:“酒儿好乖。”心道:这桓若酒见了哥哥,立刻老实得像只兔子一般,真是可爱得紧。
桓东君又指着旁边的白衣少年对东方不败道:“这便是我先前提到过的莲迦。”
东方不败心道: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长信公子,长信莲迦。
桓东君第一次提到莲迦,还是在京城之中。那日他只说莲迦是他收养的孩子,并未多提。后来有一日在马车中,桓东君对东方不败详细解释了此事。这莲迦原是桓东君六岁时从落花谷后的密林中捡来的婴孩,被上一辈长信公子收养,取名长信莲迦。在长信宫中,向来只有长信公子及其嫡系传人可冠以“长信”二字为姓氏。桓东君十四岁那年,上一辈的长信公子仙逝而去,长信莲迦便继任成为长信公子。
长信莲迦向东方不败躬身行礼,道:“莲迦参见夫人,方才不知夫人身份,多有得罪,请夫人宽恕。”
桓东君不明就里,还真以为莲迦如何得罪了东方不败,眼神间颇有不安。却见东方不败温言道:“莲迦公子举止大方,无甚得罪一说。往后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桓东君这才笑道:“我方才同管事的几个叔伯说话,又遇上几个旧友,给灌了几十杯黄汤,现下饿得头晕,这便用饭罢。”
东方不败见他笑得十分得意,心知他是因这月的喜事被众人逮住灌酒,面上难免微微泛红,只随他坐了。
桓东君命人把凉掉的几道菜撤下,换上新做的端来。长信莲迦拿着布巾替若酒清洗,这一次若酒乖乖的让他擦拭,没有丝毫反抗。待脸和手上的泥灰擦尽,两人才在桓东君对面坐了。
东方不败刻意不去多看莲迦,一双眼只盯在若酒脸上。此时他见桓若酒藏在泥灰下的一张小脸露出来,才发现他其实生得十分好看。若酒的眼睛生得大大的,一双漆黑的眼珠兀自转个不停,似是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他鼻尖纤细,小嘴殷红,唇边还生了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桓东君道:“酒儿的相貌和我相差甚远,我似他这般大时,却没这么讨喜。”
东方不败却不记得桓东君小时候长得什么样子,十一年前的匆匆一瞥没在他心里留下任何印象。此时听桓东君如此说,心中难免愧疚。
这时桓东君正捧着酒盏,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