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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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郁金香-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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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有特别的事情,萝莎自天从来不到这儿来。因此,只要还是白天,高乃里于斯就不是真正在等待。然而,从犯人突然的心惊肉跳,从他倾听门门动静的举动,从他向窗洞迅速投过去的眼光,我们可以猜出,他心里在暗暗希望萝莎会打破平常的习惯。
  格里弗斯第二次来的时候,高乃里于斯违反了他以往的习愤,用最温和的声音,问起他的健康情况,可是格里弗斯像个斯巴达人①那样简洁地回答:
  ①斯巴达人:斯巴达是古希腊的奴隶制成郊,斯巴达人严厉、英勇而又简朴。
  “身体很好。”
  第二次来,高乃里于斯改变了打听的方式。
  “洛维斯坦因没有人生病吧?”他问。
  “没有!”格里弗斯的回答比第一次还要简洁,他一边回答,一边冲着犯人的脸,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格里弗斯不习惯高乃里于斯的这些客套,疑心他的犯人想买通他。
  高乃里于斯又剩下一个人了;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钟;于是又开始了我们上面描写过的那种坐立不安的情景,不过比头一天还要厉害
  可是,跟头一天一样,时间逝去,并没有把那个可爱的人影带来。以前,那可爱的人影总是隔着窗洞,照亮可怜的高乃里于斯的牢房,即使在离开以后,还留下足够的亮光,让他在她不在的时候享用。
  望·拜尔勒在真正的绝望中度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格里弗斯在他眼里显得比平时更丑、更残暴、更可恨。他脑子里,或者不如说,他心里,竟然希望是格里弗斯阻止萝莎到这儿来的。
  他恨不得把格里弗斯掐死;不过,如果格里弗斯被高乃里于斯掐死了,天理国法都会禁止萝莎再和高乃里于斯见面。
  因此,看守不知不觉地逃脱了一个他有生以来未曾遇到的最大的危险。
  到了晚上,失望变成了忧郁;尽管望·拜尔勒不愿意,他对可怜的郁金香的怀念,还是和他受到的苦痛纠缠在一起,因而他就变得更加忧郁了。
  当时,正好到了四月里,这是最有经验的园丁们认为最适于种郁金香的时期;他曾经对萝莎说过:以后我会把你种球根的日子告诉你。这一个日子,他本来准备在第二天晚上见面时决定的。天气很好,空气虽然还有点潮湿,却已经让四月苍白的阳光晒得温和了,四月初的阳光,虽然苍白,却是那么温暖。如果萝莎错过了种植的时间;如果在看不见这位姑娘的痛苦上,再加上看见球根因为种得太迟,或者因为根本没有种而失败的痛苦,那怎么办呢?
  这两种痛苦加在一起,就足以叫人不思饮食了。
  这就是第四天的情形。
  高乃里于斯叫人看了,真是可怜。他痛苦得一言不发,虚弱得脸色苍白,为了想看一看萝莎告诉他的左边的那个花园;他冒着缩不回来的危险,把头伸到窗户上的铁栅外面去。她曾经对他说过:花园的围墙紧挨着河边。他希望在四月初的阳光下,看到那位姑娘或者郁金香,他的两个已经破灭了的爱情。
  晚上,格里弗斯把高乃里于斯的早饭和中饭端走;他几乎没有碰过。
  第二夫,他完全不碰了,格里弗斯把两餐的饭菜原封不动地端下楼去。
  高乃里于斯整天没起床。
  “好得很,”格里弗斯最后一次巡查完了,下楼说,“好得很,我看不久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位学者了。”
  萝莎心里一惊。
  “什么?”雅各卜说,“怎么啦?”
  “他不吃不喝,也不起床,”格里弗斯说,“他也会像格劳秀斯一样,装在箱子里离开这儿;不过这个箱子是一口棺材。”
  萝莎脸色变得跟死人一样白。
  “啊!”她喃喃地说,“我明白了,他担心他的郁金香。”
  她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屋里,拿起笔和纸,忙着描字母,描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高乃里于斯起来,慢腾腾地走到窗口,他看见一张从门底下塞进来的纸条。
  他扑过去,把纸条打开来看,笔迹他已经很难认出是萝莎的了,她在和他分开的那七天里进步得多么快啊。他念道:请放心,你的郁金香很好。
  萝莎的这短短的一句话,虽然减轻了高乃里于斯的一部分痛苦,但是并没有因此就叫他不感到隐含着的讥刺意味。这么看来,萝莎果然没有生病,而是生气了;萝莎不来,决不是出于不得已,而是她自己想和高乃里于斯疏远。
  这么看来,萝莎还是自由的,萝莎的意志给了她足够的力量,使她不来看这个因为见不到她而伤心欲绝的人了。高乃里于斯有纸也有铅笔,那是萝莎以前给他拿来的。他知道姑娘在等他的回音,不过,不到晚卜她不会来取的。于是,他在和他收到的一样大小的一张纸上写道:
  “我生病决不是因为我为郁金香担心,而是因为我见不到你难过。”
  等格里弗斯走了,等天黑了,他把纸条从门底下塞出去,留意听着。
  但是,不管他怎么仔细地听,还是听不到脚步声,和她的衣服的唏唆声。
  他只听到一个和呼吸一样微细,和爱抚一样甜蜜的声音,从窗洞外面送进这样三个字来:
  “明天见。”
  明天就是第八天。高乃里于斯和萝莎已经八天没有见面了。

第20章 在这八天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在老时间,望·拜尔勒果然听到有人轻轻地叩窗门。在他们俩要好的日子里萝莎总是这样做。我们可以猜想得到,高乃里于斯离这扇门不远。他终于又隔着这扇门的铁栅栏,看见那张好久不见的可爱的脸了。萝莎手里拿着灯等他,看见犯人那么悲哀,那么苍白,不禁吓了一跳。
  “你很痛苦吧,高乃里于斯先生?”她问。
  “是的,小姐,”高乃里于斯回答,“精神和肉体都很痛苦。”
  “先生,我看见你不吃东西,”萝莎说,“爸爸又告诉我你不起床,所以我写信给你,让你不要为你那个宝贝的命运担心。”
  “我,”高乃里于斯说,“我已经回答过你了。亲爱的萝莎,看见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收到我的信呢。”
  “不错,我收到了。”
  “这一次,你总不能推说你不识字了吧。你不但看得懂,而且在写字方面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的确,我不但收到你的条子,而且还看了。正因为这样,我才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恢复健康。”
  “让我恢复健康!”高乃里于斯嚷道,“可是,你总给我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吧?”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望着萝莎,眼睛里闪炼着希望的光芒。
  年轻的姑娘也许是不懂得这种眼光,也许是不愿懂,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谈你的郁金香。我知道,郁金香是你最最关心的东西。”
  萝莎说这几句话时的那种冷冰冰的声调,使得高乃里于斯打了个冷颤。
  这个热心的郁金香培植者不了解在漠不关心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什么。可怜的姑娘还在和她的情敌黑郁金香在斗争呢。
  “啊!”高乃里于斯喃喃地说,“又来了!又来了!萝莎,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上帝!我想念的是你,我留恋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缺少的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不在,就没有了空气、温暖、光明和生命。”
  萝莎忧郁地微笑。
  “啊!”她说,“你的郁金香碰上了很大的危险。”
  高乃里于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落到圈套中,如果说这是个圈套的话。
  “很大的危险!”他哆嗦着嚷了起来,“上帝啊!什么危险?”
  萝莎又温柔又同情地看着他;她明白了她所要求的是这个人办不到的事情,要接受这个人,就得把他的弱点一同接受下来。
  “是的,”她说,“你猜对了。那个求爱者,那个情人雅各卜,并不是来找我的。”
  “那么,是来找谁的呢?”高乃里于斯不安地问。
  “他是为郁金香来的”
  “哦,”高乃里于斯听了这消息,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十五天以前,萝莎搞错了,以为雅各卜是来追求她的,把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没有现在这么苍白。
  萝莎看出他的恐惧,高乃里于斯从她表情上猜到她脑子里想的正是我们刚才说的事情。
  “哦!原谅我,萝莎,”他说,“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心多么善良,多么正直。上帝赐给你思想、判断力、力量和行动,来保卫自己,可是我那受到威胁的可怜的郁金香,上帝并没有踢给它这一切。”
  萝莎并没有理睬犯人的解释,只是接下去说:“自从那个人跟着我到花园里去,我认出他是雅各卜以后,你开始担心,我呢,比你还要担心。因此我在最后一次见到你的第二天,就照你的话做了,那天你对我说……”
  高乃里于斯打断了她的话。
  “再一次请你原谅,萝莎,”他大声说,“我错丁,不该对你说那番话。关于那番不幸的话,我已经请求你原谅过了。我现在再一次请求你原谅。难道就永远没法挽救了吗?”
  “就在那第二天,”萝莎继续说,“我想起了你对我说的……要用计策来证明这个讨厌的家伙追的是我,还是郁金香……”
  “不错,讨厌的……不是吗?”他说,“你恨这个人吗?”
  “是啊,我恨他,”萝莎说,“都是他害得我这八天来一直不愉快!”
  “啊!你也不愉快?谢谢你说了这番好心的话,萝莎。”
  “就在那不幸的一天的第二天,”萝莎继续说,“我下楼到花园里,朝着准备种郁金香的花坛走去,我一边走,一边向后面看,看看是不是还像上次那样有人跟着。”
  “后来呢?”高乃里于斯问。

  “后来呀,又是那个人影在门和墙中间一闪,闪到接骨木后面不见了。”
  “你就装作没看见,是不是?”高乃里于斯问,他当时是怎么教萝莎的,现在都仔细地记起来了。
  “是啊,我在花坛上俯下身子,用铲子铲土,就像真的要栽球根。”
  “他呢……他呢……他这时候一直在干什么?”
  “找隔着树枝看见他的眼睛,像老虎眼睛一样炯炯发光。”
  “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高乃里于斯说。
  “接着,做好这个假动作,我就回去了。”
  “不过只是回到花园门后面,是不是?这样你可以从门缝里或者锁孔里看见他在你走后做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无疑的,那是想知道我确实不再回去,然后摄手摄脚地从躲着的地方出来,绕了一个圈儿,到花坛那儿去。最后到了目的地,也就是说到了刚动过的那块地对面。他装出很随便的样子停下来,东张张,西望望,看看花园的每个角落,看看邻近的房子的每个窗户,看看地,看看天,看看空中,等到相信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旁人以后,一下子扑到花坛上,双手插进松软的泥土,捧起一些土,用手轻轻搓碎,看里面有没有球根,他这样做了三次,动作一次比一次急切,最后终于明白他很可能是被骗了。于是,硬压住满腔怒火,拿起耙,把土耙平,让它在他走的时候和他没翻过以前一模一样。他羞愤交集,装出随便逛逛的人才有的那种沉着态度,朝门口走去。”
  “哦!这个卑鄙的家伙,”高乃里于斯一边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咕哝着说,“我早就猜着了。可是那个球根,萝莎,你拿它怎么样了?唉!现在种已经有点嫌迟了。”
  “球根,六天以前就种在土里了。”
  “种在哪儿?怎么种的?”高乃里于斯大声说,“哦!我的天,多冒失啊!它在哪儿?种在哪种土里?地势好吗?没有被那个讨厌的雅各卜偷去的危险吗?”
  “没有被偷走的危险,除非是雅各卜用暴力闯进我的卧房。”
  “啊!它在你那儿,在你卧房里,萝莎,”高乃里于斯说,稍微有点放心了。“可是种在什么土里?种在什么盆子里,你总不至于像哈勒姆和多德雷赫特的那些好心的太太们,把它养在水里吧?她们固执地认为水可以代替土,就好像由三十三份氧气和六十六份氢气合成的水可以代替……但是,你看我跟你说到哪儿去了,萝莎!‘
  “是呀,这对我来说,的确太高深了一点,”姑娘微笑着回答。“我只想回答你一句话,使你放心:你的球根没有养在水里。”
  “啊!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种在一个砂盆里,正和你种那个球根的水罐一样大小。土是用三份从花园里最好的地方取来的普通泥土,和一份路上的泥土合成的。我常常听到你,还有你说的那个讨厌的雅各卜说,郁金香最好种在哪种土里,所以我像哈勒姆第一流的园艺家一样有学识!”
  “啊!现在还剩下环境。它的环境怎样,萝莎?”
  “现在,只要有太阳,它就整天都晒得到阳光。不过,等它冒出土来,等阳光比较热了,我就要像你在这儿做的那样做,亲爱的高乃里于斯先生。我就要在早上八点到十一点把它放在我的东面的窗槛上,从下午三点到五点放在西面的窗槛上。”
  “啊,是这样,是这样!”高乃里于斯大声说,“你是个十全十美的园艺家,我的美丽的萝莎。不过我怕种我的郁金香会占去你的全部时间。”
  “嘿,这倒是真的,”萝莎说,“不过不要紧;你的郁金香就是我的女儿。如果我做了母亲,我在孩子身上要花去多少时间,那么,在你的郁金香身上我也会花多少时间。也只有变成了它的母亲以后,”萝莎笑着补了一句,“我才不会再做它的情敌。”
  “亲爱的好萝莎!”高乃里于斯喃喃地说,同时朝姑娘看了一眼,他的眼神里,情人的成份多而园艺家的成份少,这使萝莎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高乃里于斯在栅栏的空隙间找萝莎往后缩的手,在一阵沉默过去以后,高乃里于斯又问:
  “这么说,球根在土里已经六天了?”
  “是的,六天了,高乃里于斯先生,”姑娘回答。
  “还没有发芽?”
  “没有,不过我相信明天就会发芽了。”
  “明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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