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写黛玉眼中的宝玉: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懞懂顽劣之童?” 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正想着,忽见丫环未报完,已进来一个年轻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眼似桃瓣,睛若秋波。
接着又有一首《西江月》,写宝玉:
无故寻悉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母亲口中的“孽根祸胎”,在黛玉心中竟是一个俊美的男人,词中又说宝玉只是“生得好皮囊”。第二十三回,又写父亲眼中的宝玉: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眼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
大家的印象中,贾政与宝玉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偏是在他眼里,宝玉“神采飘逸,秀色夺人”,你说怪不怪?第三十五回,又写傅秋芳来的两个婆子眼中的宝玉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 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们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
第六十六回中,又写仆人眼中的宝玉
兴儿笑道:“姨娘别问他,说起来姨娘也未必信。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欢读书。老太太的宝贝,老爷先前还管,如今也不敢管了。成天疯疯癫癫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关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
又写尤三姐眼中的宝玉:
尤三姐道:“姐姐休信他(指上文的兴儿)胡说,咱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若说糊涂,那些儿糊涂?。。。。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
宝玉的形象,就是通过这样反复积墨来塑造完成的,可以说是不厌其烦。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再比如说写凤姐,也是先通过冷子兴之口,说她“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然后,又通过黛玉初进贾府,她自己的的观察和男人的介绍来进一步“积墨”;然后,再通过刘姥姥一进大观园,进一步让读者认识凤姐。
积墨是中国书画的一个术语。书画家们们怎么理解积墨呢?汉荣书局出版的《艺术大辞典》这样解释:
(积墨是)中国山水画用墨由淡而深、逐渐渍染的一种技法。北宋郭熙云:“用淡墨六七加而成深;即墨色滋润而不枯。元黄公望云:作画用墨最难;但先用淡墨积至可观;然后用焦墨、浓墨分出畦径远近,故在纸上生出许多滋润处。
正是通过反复的“积墨”,使人物形象立体化。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说:“雪芹写人物,是这个人初上场,只给你一个‘写意’(粗线条)的框架。后来此人每出场一次,便往他身上加‘墨’加‘染’一次,如此者积至很多‘加’,于是那人可就不再是个‘扁’的‘呆’的了,变成了‘凸’的‘活’的了。”(《红楼艺术的魅力》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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