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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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军魂-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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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组的车回连队了。不一会儿,车又上来了。“李副连长,你去看看,小车怎么又上来了。”坐在石头上抽烟的肖平看到吉普车又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李泽宝跑到车边儿了。从车上跳下来吴秀珍。“你怎么又上来了呢?”“我是想看看那个祁春。”“还是等到找到他再看,我们到时通知你。”“李副连长,难道看祁春还要领导批准吗?”“吴干事,我不是这个意思,祁春是那样死的,样子一定很惨,等我们把他弄出来了,整完容,你再看。”“李泽宝同志,祁春都为国牺牲了,我吴秀珍连看他的胆量都没有,对得起身上的这套军装吗?”李泽宝和吴秀珍边走边说,肖平以为他俩争起来了,于是把未抽完的烟丢下悬崖,急步走了过来。“应该今天把祁春找到吧。”吴秀珍同八连所有人一样,不轻言关于祁春已死的相关话语。“早晨,那几块儿巨石已撬开了,估计快找到了,见不到祁春,我心急。”肖平说。吴秀珍用120相机照出了找祁春的场景,也照下了还在游动的云。

        “怎么就突然塌了呢?”肖平再次问自己。“怎么就突然塌了呢?三名安全员,包括潘天明这样的安全员都没发现啊。”肖平心事重重的,死了人,又找不到死因,他心里上火。也不是啊,爆破形成的空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呀。”就在战士们小心地清理石子,寻找祁春时,肖平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高高山崖,扪心自问。谭兵跑了过来。肖平像是突然被惊醒。“连长,已挖出了一只祁春的鞋,还有一只被大石头压着。”肖平过去了。“李望清,还是慢点儿、再慢点儿。”李泽宝一只腿跪倒在石头上,把腰弯成弓,用手托着祁春的那只变得又大又扁的翻毛皮鞋。皮鞋刚刚离开地面,鞋中冒出了一股红红的血水,血水流过李泽宝的手掌,又移到祁春那条难辩颜色有一大半粘在乱石之上,有一小段随着皮鞋起来的同样是扁扁的、祁春的棉裤和罩在棉裤上的棉罩裤的裤腿之上。现场没有一丝声音。

      有十几个战士在默默地抢扒石块儿石碴。一点一点的,祁春先是伸出脚,又露出腿,再展现上身,最后是被双手抱住的头。“祁春,你就这样睡着了吗?”谭兵顾不了许多,把高高的身体跃上去,用粗壮的手臂支撑在祁春的头上,把灰沙浆满的头扎下去。躺着的祁春面目已和着塌下的石方去了,留在大家眼中的只是军装裹住的轮廓形成的印迹。“祁春,你听到了吗?终于,我们找到你了,起来,咱们同连队休息吧。”吴秀珍握住相机的手抖动不已。“肖连长,你把那个同祁春说话的兵拉起来,我给祁春照张像吧。”不知什么时候,李泽宝昨夜领着战士用支撑隧道作业面儿木板装订的棺材已被抬到了祁春长眠了好长时间的飞线路槽之中。棺材是东北松木板做的,宽宽大大的。肖平、李泽宝、李望清、谭兵,还有副指导去把祁春的遗体,也是遗物,按祁春在石堆下面的样子装进棺材中。祁春躺着的地满是凹凸不平的被血肉模糊的石碴。“连长,你就让我们拉着祁春回连队吧。”肖平拿着木柄已被砸成几节的一大一小两个祁春在上海土产部买的铁锤,跟在拥着祁春往连队走的战士们身后,哽咽。

      过了一会儿,左三星和仲小平赶到了八连。崔部长是知道左三星和仲小平要来的。因此,左三星和仲小平刚坐下,他就说:“祁春同志的遗体已从石堆中掏出来了,我们工作组的吴秀珍干事在现场回来对我说,祁春同志的遗体仅仅是一身军装包着的骨碴,什么也没了。我们已安排了座谈会,想请八连战士们从兵的角度谈谈祁春牺牲之前,尤其是到新疆后的情况。我们想从了解一个兵,尤其是一个老兵生死历程,深层次分析基层官兵风貌,并从理论与实践的高度,探讨从中南地区调防西北边陲之后,我们这支英雄部队教育管理的经验与体会。”“团长,你说吧。”仲小平请团长表态。他已离开部队半年,对部队情况,尤其是近段情况并不清楚。“听崔部长的安排吧。”左三星说。“肖平,工地没停工吧。”“没停,今晚我还要到隧道值夜班。”肖平的嗓子哑了。

      参加座谈会,共有四个人,谭兵、李望清、张作富、潘天明,按照工作组要求,八连干部没有参加。“刚才崔部长跟同志们讲了,请大家介绍介绍祁春同志生前生活和工作情况,知道多少是多少。王处长在每个人的脸上审视了一番,忽然提高声调说:“祁春同志是为我们边疆国防建设牺牲的,我们要把他生前的事迹都讲出来。”“祁春牺牲得确实很惨。”吴秀珍说。四个兵互相看了看,尔后几乎同时低头。李望清困了,眼睛像打架似的。自从祁春的事发生后,他一刻也没睡,现在把祁春找到了,巴不得躲在哪儿睡了,于是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崔部长不知是高山反应还是到八连后忙着累了,把右手三四指顶在太阳穴上,斜靠着,望着眼前四个兵。这些兵脸一样的黑,除了那个叫谭兵的尚有一些精神,其他都很疲惫。这种精神状态使他很不以为然。“我向大家提个问题,祁春同志是救战友牺牲的,当时情况有谁清楚。”好一阵沉默。“那天雾大,我在悬崖一角坐着。正抱怨雾大,什么也看不到,突然塌方发生了。”潘天明说着把眼朝地下看着。“塌方发生以后呢?”王文问。“以后,听到有人呼喊,我从高处跑到路槽中,看见李梧洲伸着手在喊救“上海人”。王文苦笑。显然,他对潘天明的答非所问不感冒。张作富说:“塌方发生时,我不在垱墙那儿。文书寅大送水来,我接水去了。”崔胜利把眼光温暖地放在了谭兵脸上。谭兵知道首长的意思,可是自己该怎么说呢?祁春是死了,在那样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特殊的环境中死了,不是几句话可以描述明白的,况且,当时自己在墙下备石料,听到呼啦啦的声音从悬崖上传来,连想也没想,本能地往外跑。等到镇定后站定时,祁春已经没了,只看到李梧洲在石头丛中“哎哟、哎哟”的叫。

       这时,李望清站起来,揉了一把眼,声音特别小地说:“祁春的砌筑技术可谓精湛,他牺牲了,八连是个损失。”“谭兵同志呢?你是同祁春一个组的,祁春牺牲时,同你在一块儿,应该知道情况吧。”崔胜利听得有些毛了,重又盯住谭兵问。这些兵,木,祁春死成那样,思想没有丝毫触动,哎。“首长,您们还是去找找在野战医院的李梧洲吧!”谭兵终于开口了。“李梧洲说过,是祁春救的他。”

      座谈会到半夜,也没谈出结果,会后,崔胜利对王文说:“也许这几个战士紧张,记不清祁春牺牲的场景了。明天改一下了解情况的方式,让大家从回忆祁春入伍以来的表现的方方面面,全面谈谈八连,谈谈祁春。”

      在工作组召开座谈会时,肖平和李泽宝来到了临时搭起的装着祁春的棺材棚屋里。这个祁春在连队太不起眼儿了。当了七年兵,还是个共青团员,曾经在他第四、第五年的时候考虑让他退伍。可他没有要求,连队也还需要祁春这种有砌筑技术的人,祁春因此留了下来。说实话,要不是喊“爸爸”事件,祁春可能不一定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如今祁春牺牲了,他的形象倒高大了起来。“祁春这个兵我带了这些年,感到他的表现没有大起大落,是个不让人担心的战士,爆破后备石料,垒垱墙,祁春从调到谭兵的组里,再在工作中表现出的智慧,足以证明祁春过去的几年在默默工作中,还是有所追求的,从这一点讲,我们发现祁春晚了,真的对不起他。”“连长,祁春是个孤儿吧,好像还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死成这样,命好苦。”“泽宝,祁春的遗物已经清点过了,全部的东西装不满一个帆布包,衣物中,有一套新的确良,领章都钉上了,其余都是补丁堆补丁的破衣服,司务长今天到团部领祁春的衣服去了,要让祁春从内到外穿一套新衣服上路啊!”肖平说。

       把棺材盖抬下来,肖平又一次看了祁春。棺材盖上,满是云衫枝,一枝一枝的。绿绿的云衫枝,是八连的兵们走了很远很远折的吧。守灵的哨兵对肖平说。“昨天狼叫得好厉害,有好几次似乎就在连队后头叫,难道狼也知道祁春牺牲的事吗?”“你们还是认真守灵吧。”

       座谈会结束后,张作富就去找寅大了。黎兵为了工作组做勤务去了,屋里就剩寅大一人,张作富对忙着写悼词的文书说:“寅大,我给你说说座谈会的情况吧。”“你别给我讲,首长们从北京来,找你们谈的情况一定重要,我没权力知道。”寅大说的话是实话,他当兵几年,还没见部长这么大的官儿呢,首长说的话,他怎么能听呢?听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担当不起啊。“其实没什么。寅大,你是高中生,文化比我高,帮忙给分析分析座谈会发生的情况。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好歹也不说一句话呢?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呀。”“我看部长他们是急了。”“祁春死得太惨了,连个完整的身子也没留下,宣传表彰他,是应该的呀。因此,张作富同志,你还要理解北京首长们的初衷啊。”“文书,我真的不知道祁春怎么就没了。”“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班里的事搞好,才能对得起祁春。”“寅大,我不是这个意思。祁春死了,大家应该念叨他生前的好处,作为他的班长,我为他牺牲而惋惜,也为他牺牲骄傲。”“这不得了吗?你还是回去早点儿睡吧。”

      张作富没有马上走。他对寅大说,他找寅大,是怕工作组再找他问祁春当时牺牲的情况。还告诉他,清理祁春的遗物时,他发现了祁春写在《战胜报》上的好长一段话,他感到不好,就藏起来了。说罢,他把报纸交给寅大,又把房门门栓插上。寅大说:“你别插门儿好不好?”寅大看了祁春的信。信很短,连日期都没落下。

       肖连长:

              再过几个月,又要退伍了。今年,还是让我退伍吧,我求你。再在部队,我有什么奔头。退伍后,我就结婚,让儿子喊我“爹”。

“张作富,你还真是个男人。你打算把祁春的信怎么办吧?”“你还问我呀!”“你连兵团的大姑娘都快骗到手了,招还少啊。”“你还真的以为我说你的招多,你就想抖起来了。祁春的信,咱俩烧了,这事儿就像刮过去的风,没了就没了。”张作富点点头。

      谭兵回到宿舍,并没有马上就寝。他找李望清,李望清睡了,于是摸黑拉了一下李望清的腿。“排长,崔部长今天座谈会,是想让咱编故事,你知道吗?”“后来知道了。”“我们在这儿挺难的,到玉希莫勒盖两年了,没有洗过一回澡,吃的东西半生不熟,光解大便一天都有五、六次,时间久了,非得拖死。祁春死了,是在砌墙时死的,这就足够了,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比命更值钱的,更光荣的。你看这几个领导要我们讲出祁春死时的豪言。别说是在那样的处境,那样骤然发生的事故,即使演戏,祁春恐怕也不会照本宣科的。”“祁春是好样的。他把李梧洲推下垱墙的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值完夜班,肖平来到了团指。白天,肖平就对来连队的左三星说,关于祁春牺牲的事儿,有些情况和个人想法他想汇报,左三星说,那你晚上来吧。肖平刚走到左三星的门前,小余就跑出来了。“肖连长,团长今晚没睡,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就知道我来呢?”“不是我知道,是你的脚步让团长感到了,就叫我给你开门儿。”“坐吧!”“祁春追悼会,连队基本准备好了,追悼会,你参加吧。”“我当然要参加,仲政委也要参加。”“还有,工作组明天还要在连队开座谈会,了解祁春的情况。”“肖平,祁春的事儿出了,工作组了解是正常的,连队包括你应该配合好。八连几年来,遭了好多罪,应该宣传。工作组安排后天要听团工作汇报。我们在会上,会讲祁春,也讲玉希莫勒盖。从目前情况看,你们三个连队应该是团里受苦和累最多的,况且还要面临很大的牺牲。”“工作组在连队开的会,不好组织。”“工作组开座谈会就是像我们打隧道一样,是工作,有什么不好组织的。”“工作组对第一次座谈会的结果颇多微词。王文处长对我说,八连的兵不知讲政治,也不知道什么叫政治。我问怎么就叫讲政治。王文说,几个看着祁春牺牲的兵,明摆着的情况就是不说,不是不讲政治又是什么?祁春的牺牲可谓惨烈豪壮,是教育部队的好教材,但是,关键时刻,祁春的表现没人讲出来,材料怎么写?”

        “你别说了。咱们上级机关的笔杆子,包括部分领导,尽捡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奇怪的是,首长们还真喜欢听。去年,师部有个干事写咱168团发挥红军传统,施工不忘军事训练。其中谈到咱团的兵有别于其他部队的兵,即使单兵外出,走起来也是腰杆儿笔直,步履规整,手臂摆着擦着上衣襟哗哗响。他这个哗哗响形容外出的人走路时手袖摆擦衣襟的声音。当时。我就对那个干事讲,部队正在从事施工,训练仅限于三种步伐,远谈不上过硬,比起全训的部队有相当差距。如果材料中出现走起路来哗哗响的话,显然不切实际,也会招来嘲笑,万万不可。那位干事给我解释半天。我就说,年轻时,我的军姿不是一流的,起码也不是三流的,我们外出,两人并行,三人成队,也没听到哗哗响的声音。干事见我叫真儿了,再不多言。”“你是说座谈会还是实事求是说是吗?我也想了,祁春牺牲的事儿还是表现出了舍己救人风范的,能这样做的人,即使在我们八连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工作组要是能从部队在玉希莫勒盖工作的点点滴滴表现入手,系统探讨战士们面对困苦奉献牺牲的特质就好了。”“肖平,你刚才的话,今后别谈。对于工作组,你更多的是要做些配合服务工作,工作组在八连,本身也是对你们工作的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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