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的深夜,清凉舒爽的微风从遥远的南边的海面上吹来,湿润润的感觉,轻抚着大地上的万物生灵,轻抚着躺在竹床上沐风在院中睡觉的刘长根。他似乎睡得并不安详,手舞足蹈的像是在做着一个恶梦。
“着火了,着火了,金香,快来救火。”长根惊呼着,满头大汗手舞足蹈地惊醒过来。他坐了起来,拭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根本就没有看见半点星火,原来只是一个恶梦罢了。他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这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额头上的冷汗的痕迹很快就没有了,变成了雾气,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实在是舒服。
好在只是一个梦,并不是真的。他为自己做了这样一个梦既感到迷惑又感到可笑,更为自己醒来时的举动感到不解,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懂得卜卦、算命和解梦之类的事情,但是他相信人做了梦是有原因的,会应出什么事情来,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还没有发生罢了。不去管那些了,庆幸没有吵醒在里屋睡觉的老婆,要不然她还以为真的着火了呢,惊慌地跑出来却是虚惊一场,那后果肯定的被臭骂一顿。
只是梦罢了,反正要来的事是什么也弄不明白,就不去管它了,长根又躺下去睡了。凉风依旧不停地吹,似乎还越吹越大了,有点寒意,长根侧过身来拉了一下被踢在一边的被单,裹住裸露在外的脚,满意地睡了。
“着火了,着火了,金香,快来救火。”长根又一次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但是这一次却吵醒了睡在里屋的金香。她听见老公在外面急呼的声音,来不及擦亮灯穿上拖鞋就凭着感觉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借着依稀的月光,她看见长根正在竹床上拭擦着额头。
“什么着火了?哪儿着火了?你被鬼掐着喉咙了,鬼叫什么?每天都这样,我就快着火了。”金香没好气地责骂着长根。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几天前就开始了,梦见自己家的靠南墙壁的堆放的一大堆的豆杆烧着了。金香说他是白天干活太累了,晚上睡不着就乱做梦,但是几天下来都做这样的一个梦,金香烦了,开始骂起来了。不过这也难怪,人的忍受是有限的,也就不能说怨谁了。
长根看着金香站在自己的面前,又领到了早就知道的一顿臭骂,心里几万个不舒服,这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梦这种事情是谁说要做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吗?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每天都这样,是人都会受不了的,这样谁还能睡个安稳觉呢?金香早上起床总是一双死鱼眼,没有一点儿神,干起活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总打瞌睡。
“你进去睡吧,明天还要下地呢!”
“下地?这样下去哪还有心思力气干活?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长根心里很愧疚,低着头任凭金香说着。金香说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就进屋里睡去了。
风依旧吹着,越吹越大,可以听见豆杆发出的呼呼声。金香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还在念叨着:“这该死的长根,现在还怎么睡得着啊。”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没有一点点儿的光亮,金香就这样睁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夜静极了,一切都沉睡了,仿佛一切都不存了。“怎么会天天做这样的梦呢?难道会出什么事?”金香想着却想不出来,想了很久想的累了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金香听见南墙的豆杆里发出来“吡吡吧吧”的声音,想必是睡在里面的虫子半夜里饿醒了,正在吃豆杆呢,声音越来越大,接连不断。
突然之间,眼前的一道强光把半睡半醒的金香刺醒了。她吓得睁开了眼睛。
2
真的着火了,真的着火了。南墙的豆杆正在呼呼地烧着,火焰在夜风的纵容下乱窜着,吞噬着豆杆,像个贪婪的魔鬼正在吮吸着鲜血,那么的触目惊心。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豆杆都烧着了,火光冲天,火焰跃起数丈高,映红了半边夜空,连月亮也感到害怕了,黯然失色。
南墙烧着了,屋顶上的木梁也正在烧着,金香在火光中慌乱地冲出了屋子,“真的着火了,长根。”金香带着哭声吼着,像个发疯的女人。
长根本就睡不安心,金香一惊叫就醒了,睁开眼睛,看见的就只有冲入云霄的火光。贪婪的火焰已经把整个屋子都烧着了。看见这样的情景,长根却很平静地坐着不动,嘴里念叨着:“真的着火了,真的着火了……”
“你还坐着干什么,屋子快烧没了。”金香朝他吼着,巨大的声音划破了夏日深夜的宁静,冲出了苍穹。
“还做什么?还能这么办?”
“我们还有许多的豆子在屋里,不拿出来吃什么啊”?
长根仍然是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火中的屋子和金香一个人提着水向火中泼去。杯水车薪啊,火势越烧越大。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满了来救火的村民,大家急忙去池塘或井里提水,一切都晚了,一切来的是这么地突然。
天渐渐地亮了,火也渐渐地小了,熄灭了,只剩下灰黑色的断壁残垣向上冒着滚滚的青黑色的烟,院子里到处是青黑色的水流痕迹。看着这残破的景象,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只有金香还在提着水继续向冒着青烟的废物上泼去。
没有人再看得下去,有人去拉着金香说:“没用了,全都烧光了。”金香一愣停了下来,用可以穿透一切的可怕的眼光扫射着这一切,突然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嚎哭起来,那声音是那么地凄惨,是可以使鬼魂也都为之流下眼泪的。
几个男人坐在竹床上,看着呆呆的长根说:“不要这样,想开点。”
“我没事。”长根说着起身去扶正在地上嚎哭打滚的金香,两夫妻抱头痛哭。
冒出的烟越来越小了,金香推开了长根跑到废墟中,寻找着什么,可是一把天火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除了无尽的悲痛和一堆已经爆烧成乌黑的豆花。
可恨的火,一夜之间让这家人无家可归,以后住到哪里去?这是个很急迫的问题,长根想了很久想到了祠堂,以前发大水的时候,淹了屋子的人家不是挤住过祠堂吗?长根立刻去找村长,村长此时也来到了院子里。
“村长,你看我的屋子烧了,没有地方住,是不是可以暂时住到祠堂去。以前发大水的时候不是有人住过吗?”长根一双渴望的眼睛等着村长的回答。
“嗯,我也想到了,你今天就住到祠堂去。祠堂是村里的,村里的人如果需要,谁都可以去住。我这就叫人去收拾一下。”村长说。
听见村长这么说,长根总算是放心了,等以后有了些钱,再造个屋子吧。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的,只剩下两个人了。于是长根拉着金香跟村长到祠堂去了。其他的人也就散去了。
祠堂里已经有人在打扫了,长根也帮着打扫,只是金香还没有从火灾的事情中缓过来,像一尊雕像似的站着一动不动。“长根,你的梦真灵验,真灵验……”金香喃喃地自言自语。
“不要想了,要想也只能想以后了。”长根推推金香说。她好像有所醒悟,帮忙打扫起来。一个上午过去了,总算是打扫干净了,村长又从家里搬来了些简单的家具和一些生活用品,一个简单的家就形成了。
“长根,你先住着,就当给祖宗守灵。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相信村里人会帮助你们的。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村长说完就走了。长根和金香两个人还在摆弄着东西。
“我们还有村长和乡亲们,等以后有了钱就再造个屋子。”长根宽慰金香说。
田间地头、大街小巷、户外闺中都在谈论着这件大事,对长根表示深切的同情,但是对于金香却有着另一种说法。
3
金香是外村人,十几年前嫁到刘家村来的,听说在长根之前有过两个男人,但是后来都死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她的爷爷是个地主,虽然现在死了,但是生前不知道剥削了多少人的劳动,吮吸了多少人的血汗,自己每天山珍海味,而穷人则顿顿糟糠,连饭都吃不饱,结果五十岁不到就死来,生了两个儿子,第二个儿子还是个傻子,这就是报应。她爸爸虽然不是地主,解放后吃了不少的苦,但是祖上缺德要延及三代,金香有六个姐妹却没有一个兄弟,这就是报应。她们六姐妹又只会生女儿,更是金香,嫁了三家都没有给男人生的一男半女,还把前两个男人克死了,长根还好只是烧了房子,已经是万幸了,至少命还在。
传言是越传越玄,后来还有人说她命中克夫八字不好,更甚至的说她是赤练蛇转世为人,来世间专门害人的。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的时间全村都传开了,沸沸扬扬的就传到了村里的几个年老的人的耳朵里,经他们一想再想觉得是有道理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让她住在祠堂里?那样会亵渎了祖宗,破坏了村里的风水,给全村带来灾难的。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刻不容缓的事情,多拖延一秒就多一份危险,可能下一秒就会给村里带来不可预测的巨大灾难。于是几个年长的老头和老妇人率领几十个村民来到了村长家里。
“我正打算去找您们几个长人合计怎么解决长根的生活问题,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长根是我们刘家的子孙,帮助他是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责任,也算是给他死去的父亲的一种交代。”一个老头说。他是村里年纪最老的一个人,在村里说话是最有分量的。
“您能这样想就好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自己还过得安心?”
“帮长根那是没话说的,但是金香是不能住在祠堂的,那样的一个女人会坏了村里的风水,亵渎祖宗的。”
“您不要听别人胡说,您很懂事理的人怎么可能听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村长多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长根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但是也不能全部推到金香一个人身上,又不是她方的火。那些传言都是迷信。”
“我们不管是不是迷信,宁愿相信也不去冒那种险,反正她是非走不可。你要是敢阻拦那就是同全村的人过不去。”老头说完就气势汹汹的带着人走了。
来到祠堂,长根夫妻两人还在收拾,突然看见一大伙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就知道又有事了,停下了手中的活站在原地等着。
“长根,你住在祠堂那没什么,但是金香必须出去。”老头说。
“为什么?”长根问。
“你是我们刘家人,而金香不是,嫁过来十几年了也没有给刘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她为我们刘家做了什么?她有什么资格住在祠堂里?她自己又有什么脸面住在祠堂里日夜面对刘家的祖宗?她自己住的能心安吗?”
听见这些话,犹如当头的霹雳,屋子早上才刚烧完,现在住到祠堂来了却又出了这样的事,金香站着一动不动地像个塑雕。
“她以前就克死了两个男人,是个赤练蛇,住在祠堂会坏了全村的风水,也会害了你的。你现在就赶她走,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如果你离不开她的话,那你们两个就一起走,永远都不要回来,你也就不再是刘家村的人了。”
长根听到这里,心里全乱了,但是又很清楚地知道,村里人是在要他做选择,一是赶走金香,一是和金香一起走。百善孝为先,不做刘家人,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母和祖宗。赶走金香,那又是多么的不仁不义,怎么说的出口。她嫁过来十几年,虽然没有给我生下儿女,但却是辛辛苦苦的十几年啊。以前家里是多么穷,自己快四十的人了都没有人愿意嫁给我,她没有嫌弃我家徒四壁嫁了过来,起早摸黑了十几年,把家里家外弄得井井有条,对我是多么大的恩情啊!现在却要在孝和义之间做选择是多么的难。长根木讷讷地站在原地没有半句话语。
“你还在想什么?还不赶紧的赶她走?难道你想做不孝的子孙吗?”老头说着使人去拉金香。
“我不走,你们没有权利把我从长根的身边赶走,我要听长根自己说。”金香甩开左右拉扯的人来到长根面前,“长根,你说吧,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听你的。”金香用渴望的眼睛看着长根。她很想留在他的身边,不想走,长根是她三个男人中和她最久的一个,也是感情最深的一个,以前也努力过为他延续香火,但却有心无力。尽管没有孩子,但是他们依旧过的很开心幸福,或许有了孩子的生活会更好,但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想上天奢求的更多。
“长根,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家在等着你呢!”老头说。
“你们不要逼我,我两个都想选。”长根近乎发狂的吼起来,抱着头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行,你只能选一个,现在就选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
长根蹲在地上想了很久,金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其他人都在逼他,不让他好过,走了也好,省得他们再来管这闲事,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赶她走,那样她会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的,现在就可以想到她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父母祖宗会原谅我的。长根突然站起来拉着金香的手走出了祠堂,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走了。
长根牵着金香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村子,走出了管束,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内心的折磨,从现在开始,再没有人会承认他是刘家的人了。他很痛苦,然而又很欣慰,至少身边还有一个爱他离不开他的女人,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走到了村前的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这儿已经是村边,过了这座山就不再是刘家村的地盘,就真的出了刘家村了。两个人依坐在草地上,只是坐,没有任何的话语,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好地想一下以后怎么过吧,他们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坐坐走走,走走坐坐,但是始终没有越过面前的这座山。长根时不时地回望远处的村子,炊烟已经升起来,夜快要来临了。此时的他们却无家可归,只能望着那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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