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会话,张老师便把想给梦才在大队部安排个轻松活的意思说了出来。德军有点为难:“本来有个广播员的位置,但去年已经给了他们知青小组小李了,大队卫生所也有人了,当老师?梦才又小了些,再说学校现在也不太缺人……”
张老师忽然想起了大队林场护林员的位置,德军道:“这块到是缺人,现在看林子的陈重金腿害关节炎,根本就上不了山,年龄也大了,是该找个人替换他了——这样吧,您再找一下王书记和张主任,我这边肯定是会帮小张忙的。”
从民兵营长家出来,张老师又带着梦才去了张主任和王书记家。张主任是张老师的堂哥,自然没有问题,只有王书记的态度很暧昧,一会说梦才年龄小了,一会又说老重金还能再干一阵子。原来他大哥的孩子中学也刚毕业,嫌地里的活重,也想找个轻松点的活计,这些他不便明讲,只好说些推三阻四的话。 。 想看书来
21。 女孩的秘密
春节后雨雪不断,梦才和小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家里。张老师则在忙小学校新学年的教学计划,校革委会主任陈祖山是个文化不高的农民,学校教学方面的工作都只能由她来承担。两个孩子玩扑克牌玩腻味了,只好站在窗口看外面下雪。看到他们百般无聊的样子,她笑道:“你们就不会玩点别的?比如下象棋?”
“她会吗?这可是我们的国技。” 梦才斜眼看了小倩一下。
“什么国技?” 张老师没听明白。
“祖宗传下来,只有我们中国人才懂得的技术。”
“啊,明白了,就是只有我们国家人才会的东西——说话文绉绉的,叫人听不懂。” 张老师哈哈大笑,又问侄女:“你会这门‘国技’吗?”
“跟爸爸学过一点,” 女孩不肯定的说:“也不知这算不算会。”
“会一点就行。” 梦才来了精神,一溜烟跑回宿舍,不一会拿了一副象棋回来。两个人便下了起来,不过半小时后他便失去了兴趣——她会的那一点实在是太有限了。
“你不要神气,” 小倩气呼呼的看着梦才,“有一种棋你就不会!”
“什么棋?”
小倩跑进自己的房间,抱回两个木盒,打开一看:一个装满了黑琉璃子,一个装满了白琉璃子。“认识吗?”她对他翘起了小鼻子。
“当然认识,是围棋,不过——” 梦才老实的承认:“我从来没有下过。”
“这都不会,它也是我们的‘国技’啊——不过我可以教你。” 小倩得意洋洋把棋盘铺好,开始当起老师了。其实她的围棋水平相当的可怜,但对一个“白丁”还是可以卖弄一下的。
她这副围棋是父亲留下的,很高级的“云子”,经过多次抄家后还剩下的几件遗物之一。
梦才是个天资聪慧的小伙子,不一会就掌握了围棋的基本要领。这门“国技”的变化要比象棋多得多,他迷上了这费脑子的新玩意。有那么几天,他几乎全身心的投在上面,甚至在梦里还在研究棋阵的变化。他的棋艺自然也进步神速,两天后便超越了“开门师傅”那点可怜水平,一个星期之后,他甚至让她十几个子,她都无法赢他。于是,他提议改变下棋规则:她每走一步可以放两个子。“如果这样你还输那可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笨蛋了。”他补充说。
小姑娘被他傲慢的态度气坏了,发誓再也不和他下棋。“其实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她咬着嘴唇,恨恨的看着他。
“我是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你也实在太笨了,一个礼拜下来,水平不但没长,反往下掉,嘿嘿,还没见到这样笨的。” 梦才一边收拾棋子一边继续着他的嘲弄。
她走到窗户跟前,面朝窗外,不再理他。
梦才抱着棋盒走到她的身后,“嗳,你这副围棋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干脆送给我算了。”她没有吱声,他碰了她一下,“跟你说话呢,气包子小姐,是不是——”忽然停止了嚼舌头,因为他看到女孩子脸上滚动的泪珠。
“这是我爸爸留下来的,凭什么要送给你?”她伤心的哭道。
梦才慌了,上去拉她,“刚才是和你闹着玩,你别……唉,都怪我不好,你打我两下。”去拿她的手。她推开他,跑进自己的房间插上门,任凭他再怎么央求也决不开门。直到张老师从学校回来,她才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整个晚上,女孩脸上都没有再露一丝笑容,梦才有几次试图接近她,但都被冰冷的态度挡回。
第二天,张老师又去了学校。就要开学了,最近几天她一直在学校做新学年开学的准备工作。家里只剩下梦才和小倩,少年自知伤了女孩的自尊心,于是放下身段、委曲求全。可是小倩的态度反较前一日更冷,整整一个上午未瞧他一眼,冰冷的态度里面还透着悲伤。梦才以为这都是因为他开玩笑要围棋引起了她对往事的哀思所至,心里更加自责。张老师中午回来,他内疚的说都怪自己不好,昨天玩笑开的太过。张老师摇头道:“这不怪你,她一到礼拜天就是这样。”她还要说什么,见侄女从里屋出来,没有再说下去。
“她一到礼拜天就是这样。”——对啊,梦才忽然想起女孩的一个奇怪现象:每到星期天,她的神情就变的凄然,一整天都不说不笑,有时还一个人去野外,回来时脸上总带着哭过的痕迹。小倩究竟有什么秘密?她一个人去野外干什么?
午休的时候,好奇心让少年人迟迟不能入睡,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忽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路和开门的声音,他立刻爬将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堂屋,只听到张老师熟睡的鼾声,他赶紧跑到院子里,看见院门虚掩,他走到外面,看到了女孩向屋后那条山谷走去的身影。他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在峡谷的尽头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柏树,女孩在树前站住了,她静默了一会,然后从一个小布袋中掏出一件又像裤子又像袜子的白色丝织物,挂在树枝上,又掏出了一迭草纸。她对着白色丝织物跪下,一边哭一边将纸点燃……
躲在远处观望的梦才明白了,这是女孩在祭祀她的父母。草纸渐渐的烧完了,女孩继续跪在地下掩面痛哭,寒风中那半透明的白色丝织物随风飘荡,如同一个飞舞的幽魂。
梦才面色沉重的回到家中,刚刚起床的张老师有些吃惊,问他:“你怎么了?”
“小倩一个人在后面山谷里哭泣。” 梦才低声的说,接着把刚才看到的情景全都告诉了她。
听着听着张老师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她含着眼泪说:“这事你上午问我时候,就想告诉你了,今天是礼拜天吧?小倩的母亲去世的那天也是礼拜天,那天上午,她的母亲故意把她支出去到很远的地方买东西,等她回来时,母亲已经上吊自杀了,她亲眼目睹了母亲死时的惨状,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从此以后每到周末她的情绪就变了,我劝了好多次都没有用,……”正说着,小倩回来,他们的谈话停止了。
女孩神情木然地穿过堂屋,和谁都没有说话。在这一整天里,她都沉浸在悲哀之中,梦才想劝劝她,但一接触到她那凄楚的目光,他的勇气便消失了。他自己也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这是小学校新学年报到的日子,清早起来,梦才便要回知青宿舍,在他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小倩走到他身边问:“你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要离开这里?” 她神情黯然的看着他,“昨天我不理你是有原因的,不是和你赌气。”
梦才忙说:“不是,不是,我昨天就知道你不是和我生气。”他宽慰她说自己又不是离开村子,知青宿舍离她家并不远。他保证每天都会来看她。但她的眼圈还是红了。
梦才回到宿舍的当天,王佚夫和丁建国就从上海赶回来了。又过了两天,回芜湖的那几个也到了。
鲁国强和李俊生刚放下行李便向马胜芳连声道喜,其他人忙问何喜之有?他们便嘻嘻笑着道来:原来小马年过四十的母亲又为他生了个妹妹。大家一听都乐了,说这是好事,应当请客。有关小马家的故事组人皆知:他直到十六岁时候还是个独子,按当时政策,独子可以不下放;正当他以为自己留城已是铁板钉钉,可谁知道初中毕业那年,原来以为已失去生育能力的母亲突然生了个女孩,而且越生越来劲,才过了一年半,这又生了一个。小马正为这事一头恼火,当大家向他“贺喜”,要他请客时,他脸红脖子粗的骂了一句:“请你妈个头啊!”众人大笑,小李更是笑个不停,以前都是“臭嘴”调理他,现在总算有了个反击机会,再接再厉又笑了几天,直到小马真的翻了脸,他才止住。
小鲁他们回来没几天,生产队就开工下地了。小李到大队当广播员,只剩下梦才一个人在妇女队伍里了,队长怕他孤独,便叫他暂时和男人们一起干活,这让梦才感到很开心。现在地里活不多,都是些可干可不干的事情,爷们每天在一起的主要工作便是开玩笑,插科打诨,嬉笑逗闹,尽显个人幽默天分。
上工之余,梦才不忘对小倩的承诺,几乎每天晚上都去陪她,这让知青宿舍里又多了不少话题。少年对同伴的玩笑不理不睬,继续我行我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2。 露天电影
开春不久,村子里闹起了鸡瘟,没几天,村里的鸡便死了大半。张老师养的鸡也死了两只,她怕剩下的鸡也染上病,索性把它们全杀了,挑了其中两只肥壮的红烧好叫小倩给知青送过来,知青自然各个吃的兴高采烈。
小马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拍着梦才肩膀说:“今天多亏了我们这位侄女婿,大家才能享受如此美餐。”
梦才推开他的手,不客气的回道:“臭嘴,你别瞎扯!你小妹妹的满月喜酒我们还没有喝呢。”
众人皆笑,小马恼羞成怒,伸手去打梦才,被他躲过。
小李叹气:“这样的美食如果天天都有多好,只可惜我们这里只有梦才经常能够吃到,唉,张老师太偏心眼了。”
王佚夫笑道:“全镇上几千号人只有张老师还送些菜来,却被说成‘太偏心眼’,真所谓好人做不得。”
大家正说笑着,丁建国和民兵营长从外面进来,他们刚刚从公社开会回来。在这新的一年里,小丁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社会活动增加,在小组里待的时间较以前更少了。
“你们正在闹哄什么?房顶都快给你们吵翻了。”德军笑道。最近他常来知青宿舍,知青探亲归来,都没忘记给他带一份礼物,这使他和他们的关系变得融洽多了。
“好啊,我不在家,你们自己竟打起牙祭来了。” 小丁看到桌子上吃剩的鸡骨头叫了起来。
“这准是张老师送来的,” 德军指着梦才笑道:“你们应该感谢他啊。”
众人皆说:“我们正在感谢他呢。”于是大家又把玩笑的目标重新对着窘尬的少年。
“小张真有眼光,那个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再过两年,一吹上气,那个水灵劲一定让所有的男人都流口水,哈哈。” 德军津津有味的说。
“那是那是,陈营长说的对极了,梦才这小子都说他老实,其实一点都不老实,人家小姑娘一来他就缠上了,当时我就看出他没安好心,呵呵……”小李起劲的笑着,直到眼泪都笑出来,他抹抹眼泪,吃力地嘘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全都是胡扯!我如果对她有什么坏心,我立刻死掉!” 梦才脸红脖子粗的说,在一片笑声中,他冲出门,跑上了村东的河堤。
“他们全是胡说!我对她没有坏心,从来没有……” 梦才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他还是个孩子,可却过早的进入到成人的世界,对成年男子的那种低级玩笑还很不习惯,心里又委屈又愤怒,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突然他听到有人喊“梦才哥哥”,回头望去,只见下面河床中站着两个女孩——啊,是小倩和杏子,她们脱了鞋袜,赤着脚在浅浅的河水中淌着玩。河水清澈透明,静静的在沙滩上流淌着,有几只白色的海鸥不时在上面掠过,啊,多么诱人的画面,要在平时他早就下去,但今天他犹豫了。
“梦才哥,你下来啊,小倩想和你说话呢。” 杏子轻声轻气的招呼他。她的肺不太好,苍白的脸上常常带着红晕,她是小倩在村子里结交第一个朋友。
梦才下到河中,走近她们身边,冷淡的问:“有什么事?”
小倩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杏子瞎说,我没有事。”
杏子道:“我没有瞎说,她真有话想和你说——我要放牛去了,你们谈吧。”她穿好鞋袜,向河堤上吃草的牛群走去。
小倩也从水中上来,一边穿鞋袜一边问:“哥,你刚才和谁生气来着?”
“没有和谁生气。” 梦才硬邦邦的回道。
“还说没有生气?一个人气呼呼的只顾走,我们在你眼皮下面都看不到。” 小倩白了梦才一眼,见他没有吱声,又说:“今天晚上有电影,你知道吗?晚上早点到我家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要在平时梦才早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可今天—— “你自己不能看吗?又不是在外村。” 他不耐烦的说,“你一天到晚老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别人都笑话我了。”
小倩怔了一下,她咬着嘴唇不再说话,过了一会,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梦才心忽地软了,哄她道:“我刚才和你说着玩的,晚上我去你家找你,只是不去吃饭了,组里那帮狗东西看我老去你家吃饭难过死了。”
这么一说,小倩的脸色才平和下来。梦才又说:“你一定在家等我,吃过饭我就过来,我马上要上工去了。”刚转身要走,见女孩眼中有话,停下来问:“杏子刚才说你有话要和我说,什么事?”
“我……”小倩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说:“狗儿这些天和几个坏孩子老跟在我后面,说是钓鱼,尽说些流氓话,又讨厌又让人害怕,”她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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