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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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山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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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 梦才说:“你姑姑只是去讲道理,她还从来没有和村子里的人吵过架,老歪总不至于和她撒野吧?”

  “不,你不知道,老祖财为借钱的事恨透了我姑姑。” 小倩哭道。

  梦才心中一惊,赶紧跑向大门,但外面已见不到张老师的踪影了。他想去追,又放心不下小倩,他犹豫了一会,回屋对她说:“姑姑已经走远了,也许不会吵架,村里人都尊重她 ……”

  “肯定会的,我对不起姑姑,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一个不幸的种子,走到那里都会给亲人带来灾难。”悲痛欲绝的女孩趴在桌子上哭道,突然她浑身剧烈的抽动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这样。” 梦才吓坏了,他冲过去抱着女孩身体用力的摇晃。过了一会,她在他怀中平静下来,身体软绵绵的几乎完全瘫在他的身上。梦才忽然感到很难为情,他过去连女孩的手都没怎么摸过,可现在——,他赶紧将她扶到床上。女孩一动不动的躺着,泪水静静的从她失神的大眼睛中流出。梦才看着她,心里却开始为她的姑妈担忧起来。

  老歪为借钱和张老师闹得不和的事,梦才在去年他们刚来时候就听隔壁邻居重高说过,后来又听其他人提到过。为这事,老歪恨透了张老师,只要一有机会便指桑骂槐的对她进行恶毒的攻击。梦才就曾亲眼见到过几次,现在被小倩一提醒,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对这个汉子的野蛮和暴躁他是领教过的。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张老师还没有回来,他越来越担心,想去老歪家门口探望一下但又放心不下痛苦中的女孩,正在犹豫,忽然听到户外有脚步声,赶紧迎出去,在院子里他遇到了张老师。

  “姑妈,您……”他刚准备问她去老歪家的情况,可是看到她发红的两眼,他说不出话了。

  张老师看着梦才,想和他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她摇了摇头,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屋里传来悲恸的哭声,他跑进屋看到相拥而泣的姑侄俩。

  “姑妈,老歪他对您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梦才问。

  张老师只是摇头,过了一会才说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话……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一个不字,今天却被他骂了,全家老少一起出来骂,骂的这么恶毒……”

  梦才感到血往头上涌,“我和这帮狗东西拼了。”他抄起放在门后的一把锄头向外面冲去,但在庭院门口他被追出来的张老师拖住了。

  “你这是去找死啊,他们一家人会把你揍扁的。” 张老师抱着他哭道。

  “放开我,今天这事都是因为我而起的,我一定要去。” 梦才挣扎着要往外冲,可是被张老师紧紧的搂着,一点也动弹不得,他气恼的叫:“从去年开始我就想和这家人算帐,反正我只孤身一人,横竖只有一条命,别人怕他们我不怕他们!”

  张老师一边哭一边说:“你这是说什么啊,昨天和狗儿打架还不是为了小倩,这能怪你吗?今天你说这种话,还要去拼命,你难道不想让你姑妈活了吗?”

  这时小倩突然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出现在屋门口,她表情决然的说:“姑姑,您让哥哥去,他一走出院门,妹妹立刻死在这里!”说完她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梦才和张老师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你别,别这样,我,我不……去了。” 梦才结结巴巴的说。

  小倩脸上现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忽然她的身体抽搐起来,渐渐地支持不住依着门框瘫倒在地上,当她倒下时,手中菜刀滑落到腿上,刚刚请人磨过的菜刀正锋利无比,鲜红的血从被划破的裤子里面流出。

  “孩子,你这是怎么……” 张老师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侄女的身体大哭。

  梦才这时却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静,他迅速的冲进屋中,从一个柜子抽屉找出纱布和药粉——上次张老师为他包扎被狗儿打破的额头就是从这里拿的东西——帮已经乱了方寸的张老师给小倩包扎了伤口,女孩伤的并不重,血很快就止住了,但她仍然昏迷着,而且不时的抽搐。梦才道:“我去找人去。”便飞也似的冲出家门,向住在村北的张主任家跑去。

  张主任正在睡午觉,听到堂妹家出事了,赶紧叫起他还在睡觉的两个儿子,让他们先跟着梦才过去,他自己则去找其他大队干部。十分钟之后,他和大队王书记,民兵营长陈德军,还有新任的团支书丁建国来到了张老师家。这时小倩已经醒了,但人却象木偶一样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张老师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大家劝了她一会。王书记叫丁建国和张主任的儿子一道陪她送小倩去公社医院。张主任的儿子便回家拿了一副竹床当作担架,将女孩放在上面,准备将她抬到林里镇。梦才想和他们一起去,但被小丁拦下了,少年问为什么不让他去——小丁冷淡的回道:“大队没让你去,你就不要去。”

  张老师听到他们的谈话,回头对梦才说:“你就不要去了,放心吧,有这么多人一起去呢。” 梦才点头答应。。 最好的txt下载网

25。 报复
张老师家发生的事当天下午就在整个乌石城传开了,成了人们议论的主要话题。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骂老歪这一家人,说他们连张老师这么好的人都要欺负,可见这家人的心是黑透了。人们都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出来,教训一下这个恶棍,可是谁又敢呢?他在村上和区里都有人保护着,自己还有一大堆儿子,这几年和他对抗过的人没有不吃亏的。大家虽然背地里对他恨得要命,但却没有人敢去惹这个马蜂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他的家人在村庄里作威作福。

  吃过晚饭,知青宿舍里还在讨论这件事情。知青大部分人都受过老歪儿子的气,现在又看到平时对他们极好的张老师无端受到老歪和他的家人的欺辱,几乎每个人都义愤填膺,连一向待人温和的夫子都动怒了,他不住的摇头:“孰可忍孰不可忍,如此恶行,天理难容啊!”大家又谈起从社员那里听到的老歪年青时候的劣迹,说这种人怎么竟被划到劳动人民的队伍里,而且竟然是个贫农?夫子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解放前老歪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和村里富户有势力的人关系都不太好,土改时他冲在前面,是打地主分土地的功臣,这样的人当然应当被划归贫农。

  正谈着,夫子忽然想起学生的作业还没批改,一看表已是九点,匆匆赶往学校,其余的人则继续谈论老歪和他的家人的坏处,渐渐地扯到他们和老歪一家人的纠葛,大家越说越气,都恨不得立刻冲到这地头蛇家砸他个稀巴烂。

  梦才愤恨的说:“老歪一家人敢欺负我们,主要是因为我们太散了,首先我们的头就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他用拳头擂了一下桌子:“如果我们能像其他地方的知青那样,团结一致和他们来硬的,保证他们看到我们就像龟孙子一样。”

  小李赞道:“这是我听到梦才说过的最有智慧的一句话,我们确实太一盘散沙了,这都怪丁建国这吃里爬外的东西,组里有点什么事就被他密报上去——这导致了村里的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听其他地方的知青说,他们那里的农民都怕他们怕得要命,谁像这里居然让农民骑到知青头上,动不动他们还来收拾你一顿。”说到这里,他忽然变得眼泪汪汪:“我恨透了老歪一家人,如果那个能挑头和他们干,我保证跟着一起上。”最近为了女孩子的事,小李被老歪二小子德昌和三小子德邦修理了好几次,正恨这家人恨的要命呢。

  和老歪儿子也打过架的小鲁接道:“是该整狗日的一顿了,否则我们在全村都抬不起头了。”他忽然灵机一动,说“我有一个办法能整狗日的永远肉痛,只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干?”大家忙问他什么办法,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瞧了一会,然后关上门,对聚拢到身边的同伴说了他的主意。

  原来老歪有一手培植香菇的技术,靠着它,这家伙居然能每年能弄到一两千块钱的额外收入,使他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家庭。这很让村民们眼红,每当诸如割资本主义尾巴这样的运动开展时,总有人在下面嘀咕:这难道就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再划成分,他准是整个大队,不,是整个公社第一号大地主。可干部却都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谁也不想去捅这个马蜂窝。

  小鲁的主意是去砸掉老歪培植香菇的菇房。有人问:砸掉菇房有什么用?过几天他又栽上了,怎么能说能让他永远肉痛呢?小鲁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培植香菇需要菌种,而菌种的培育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要能毁掉他的菌种,至少他一年半载都生产不了——也许永远生产不了,装菌种的瓶子就在菇房的里间,这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原来这小子早存报复之心,一切都侦察的清清楚楚。他又鼓动大家:“他这是地地道道的家庭资本主义,就算我们的行动万一被发现,闹到那里都不怕,我们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革命行动。”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断了老歪的财路一定比挖他家的祖坟更让他难受。梦才提议今天晚上就动手,其余人皆表示赞同,说干就干,五个人熄灭灯火,在屋里待了一会,见外面无人,一个个轻手轻脚溜了出去,这时已是十点多钟了,又是阴天,外面漆黑一片。他们悄悄的来到村外,然后沿着村外的一条小路饶到村子南部。半道上,小马见到小学校有亮光,便问要不要喊上夫子一道,小鲁摇头说不好,夫子人虽然是个好人,但胆子太小,去了反不好办。

  在村南残破的城墙边上有一处独立的大宅院,这便是老歪的家。知青们在有一人高的城墙残垣后面隐蔽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察看屋子和屋子周围的动静,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们决定开始动手。这时已是午夜,整个乌石都进入到梦乡,连狗儿都停止了吠叫。他们悄悄的饶到老歪的家的后院,院子很大,作为菇房的一个小土屋便紧靠着后院墙。他们在院子周围又观察了一会,直到确信里面的人都睡着了,这才由梦才踩着小金的肩膀翻过院墙,他落地后立刻打开后门,将同伙放了进去。菇房没有门,里面堆放着许多用来培植香菇的松木和一些已经接过种开始长小菇的松木段。看来老歪太自信了,不相信有人敢和他捣蛋,一点防备也没有,甚至连一条护家的犬都没有养。他们进了菇房便开始了毁灭性的工作,只有小鲁钻进里面的房间,当他们毁坏了一切可以毁坏东西后准备撤退的时候,小鲁抱着一堆装有菌种的玻璃瓶从里面出来;大家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从容不迫的从后门走了出来。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庄都在睡眠中,如死一样的寂静,他们放心大胆的穿过村庄,从原路返回到宿舍。途中经过一个水塘时,小鲁将装有菌种的玻璃瓶沉到了水底。

  已经睡着了的王佚夫被他们进屋的声音惊醒了,他惊讶的看着大家,“你们这一夜都到那去了?”

  小马神秘兮兮的说:“我们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你肯定赞同,”忽见小鲁对他使眼色,改口道:“——不过你胆子忒小,还是不知道为好。”

  王佚夫是个明白人,看到别人不愿意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大家赶紧*上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26。 避难
早上直到上工的钟声敲响时,宿舍还一片鼾声。小鲁警觉,赶紧催促大家起来,“不要让别人怀疑我们。”他小声的警告。夫子已经将早饭烧好,大家胡乱的扒了几口便睡眼惺忪的向村外跑去。

  田间已是人声沸沸,社员都在谈论半夜发生在老歪家的事。今天一清早,这个性情火暴的汉子便在大街上叫骂开了,他沿着长街骂了几个来回,于是乌石街上的人便都知道他家夜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人看到了他老婆在家门口哭的打滚的镜头。

  “呀,这下可把老歪给整惨了,这可是一年两千块钱的收入啊!”有人替他惋惜,但话语里却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还有人替作案的担心:“哪个胆子这么大?如果叫老歪逮到了肯定会剥他的皮。” 老歪年轻时的与人斗狠和土改时对“阶级敌人”的毫不留情大家还记忆犹新。

  知青听着社员的议论,互相交换着会意的眼神,表面上虽然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又得意又庆幸,他们终于捅了那个无人敢捅的马蜂窝,出了心中郁闷已久的恶气,现在让这一家人自己难受去吧,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人们做梦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知青的高兴可能早了点,上午十点钟工休时间,在回宿舍的路上,王佚夫拦住了他们。

  “你们不要回去,老歪和他的儿子正在宿舍等着你们。” 夫子紧张的说,他的半边脸肿的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脸怎么了?”

  夫子苦笑一下,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说:“刚才我正在宿舍里为大队写一篇稿子,老歪带着他的儿子进来了,说要把我们屋子烧掉,样子凶极了,我现在去找大队干部,你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说完他匆匆的走了。

  闯了祸的年轻人被惊的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事情突然急转直下,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昨天的事做的很小心啊,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有留下什么去过的痕迹。他们想不通:老歪怎么会发现到是他们干的。

  俗语道无巧不成书,这件事的败露纯属偶然。老歪开始并没有想到是知青对他下的“毒手”,还以为是那些嫉妒他的村民干的。他最初锁定的目标是一个与他一向不睦的邻居,清早在骂过大街之后,他便领着儿子堵住这个邻人,摆出他一贯的蛮横嘴脸,咬定是这个邻人下的“毒手”,要他立刻赔偿所有损失,否则马上拆掉他的住房。邻人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夜里起来小手时曾听到城墙根有说话声,听起来好像说的都是普通话。急于摆脱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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