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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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山河-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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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捅了梦才一下,小声说:“你不要老盯着别人看,快走吧。”但少年好像没有听见,突然他向那人跑去。

  “您是不是姓钟?” 梦才问。 

  “我是姓钟,你是……” 社教队长忽然想起来了,他高兴的喊到:“你是梦才,张师傅的小儿子。”

  梦才点头。

  “你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下放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

  “钟队长原来和小张认识?”王书记陪着笑脸插进来。

  “是的,他爸爸原来是我的师傅,那可是个好人。” 钟队长感慨的说。

  钟队长的名字叫钟大勇,十多年前,他从技校毕业分到工厂时曾经在梦才爸爸手下学徒。在学徒期快满的时候,他弄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他那位仗义的师傅主动把责任承担了过去,这才使他的转正期没有推迟,而张师傅自己却遭受扣发一个月工资的损失。这件事一直让他难以忘怀。

  他回头用命令的口气对王书记说:“这孩子没有父母,你们大队一定要好好的对待他。”

  “那当然,那当然,小张同志表现一向很好,我们大队正准备重用他呢。” 王书记赶紧应道,其他几个大队干部也讨好的附和着:“王书记说的一点不错,我们是准备重用他。”

  “那就麻烦各位为他多费点心了。”他回过脸来对梦才说:“晚饭就在我这里吃,吃完饭一起吹吹牛,我们大概有三四年没有见面了。”

  “不了,他们还在等着我。” 梦才指了一下小马他们。

  钟队长想了想说:“那也好,今天晚上我们可能还要查帐,明天晚上你到我那里,我们再细谈。”

  回到宿舍,梦才明显的感到同伴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有的还开始和他套近乎:“梦才,你好了,千万别忘记我们这些穷弟兄。”

  “那当然,那当然。” 梦才得意洋洋的答应着,好心情使他忘掉了同伴们前些日子对他的疏远和冷淡。

  晚饭刚吃完,梦才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连蹦带跳的跑到了小倩家,他将他意想不到的好运气告诉了姑侄俩。

  张老师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的重复:“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德军再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在一边的小倩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张老师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正好你和那个钟叔叔说说,看能不能给你在大队找个事情。”

  梦才答道:“钟叔叔已经和王书记说过了,他已经答应了。”

  “那就好,那就好……” 张老师连声说。

  第二天,王书记来找梦才,说大队已经决定让他当护林员了。他还告诉梦才:春节时他就想把这个职务交给他了,只是遭到德军的坚决反对才作罢了。梦才没有吱声,可心里在说:当初不就是你反对吗?现在反到过来说。

  王书记又说了许多话,话说的很含蓄,但梦才还是听懂了,意思是叫他在钟队长那里为他美言几句,梦才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梦才去了他的钟叔叔那里。社教队的成员分散的住在当地的老百姓家里,钟队长住在三队的一个农民家。这户人家只有老两口和一个女儿,住房非常宽敞,只是房东的成分比较高。钟叔叔说这是陈德军帮助选的,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到这里干净而且安静,便同意了。他问梦才群众对他住这里有没有什么议论,梦才这一段时间闭塞的很,昨天下午才听到社教队的事情,便老实的回答说没有听见,心里却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刚想问一下,钟叔叔将话题扯到其它方面去了。说了会话,梦才想起王书记拜托的事,可刚开了个头,钟叔叔便狡黠的笑了:“是王书记叫你来的吧?唉,他的问题比陈德军也轻不了多少……不过,我会让王书记知道你为他说过情。”

  他又提到了梦才当护林员的事,说下午王书记和他说了,但他觉得护林员也是个苦差事,可能大队广播员比较好些。梦才赶紧说大队广播员他们小组已经有一个人在干着,他很喜欢护林员这个职位。钟叔叔见他如此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这时房东女儿进来,送上两碗泡炒米——泡炒米是当地招待客人的一种小吃,如果是贵客,上面还要打上一个合包蛋。现在碗里竟放了两个合包蛋,所以钟叔叔也叫了起来:“看阿慧姑娘对你多好!平常炒米里只有一个鸡蛋。”

  房东女儿的名字叫周慧敏,是个俊俏*人儿,二十二三年纪,新婚不久,因为丈夫去了大西北,所以仍然一个人待在父母家中。见钟队长这么说,她娇媚地一笑:“人家对你也好,只是你感觉不到罢了。”

  梦才见他们眉目传情似有许多话要讲,便知趣的告退了。

31。山火
清明前一个星期,梦才正式走马上任护林员的工作,原来的大队护林员陈重金是个半老鳏夫,严重的气管炎使他很难再胜任这需要爬山越岭的工作。在交接班时他坦白承认看山这活儿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很清闲的,平常只需要在山里象征性的转一转——这么大的山林谁又真的看过来呢?什么地方丢了几棵树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就是看出来护林员也不会负责任……“不过,”他说:“这两天你可要转勤点,特别是靠近村庄的一些地方,上山扫墓的人也许会留下火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梦才原本就是个认真的人,听老护林员这么一说,从早到晚他都待在山上,对那些有坟墓的地方,他更是不敢大意,每天都要巡视多次,扫墓留下的火灰每一堆他都要仔细检查,直到万无一失他才离开。清明前后的一个星期在平安中度过,正当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一场意外的火灾发生了,肇事者是小倩。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小倩又去了屋后的山谷,在清冷的晨风中,她一边哭着一边点燃了手中的草纸,她跪伏在草地上,又陷入到那种无法自拔的悲恸中——正在此时悄然而至的一股阴风将她身边未燃净的草纸吹散,一些落在前一年留下的枯草上,火借风势,枯草被点燃了,接着附近的树木也烧了起来,当松树燃烧的劈啪声将悲伤中的女孩子惊醒时,雄雄大火已经起来。小倩吓傻了,她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突然梦才出现在她面前——“这是你干的?” 他问。

  小倩点点头,少年没再说什么,他迅速脱去外套,在旁边的山溪里弄湿了,然后冲向烈火扑打起来,但只过了一会他就明白仅靠自己一个人的努力是徒劳的,必须到村里喊人去!他从火区中退出来,对女孩说他要回村里喊人,叫她赶快回家,并且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她和这场火灾的关系。女孩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好像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梦才焦躁了,他对她喊:“还不快滚,你还嫌麻烦添的不够?!”

  小倩惊恐的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火,突然,她掉转头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往家的方向跑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的时候,梦才才向村中奔去,不一会,近百名男劳力跟在他后面跑步来到火场。

  半小时后,大火被扑灭了,过火的山场有十几亩,但这里除了几棵松树,都是些没有多少价值的野生灌木,所以实际的经济损失并不大。不过,这毕竟是一场火灾,当天下午区公安和公社的保卫干事都来了。第一个受到调查的当然是梦才,他一口咬定他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来到火场时他也没有看见任何人。进行调查的同志隐约的感到这个少年不太老实,在村镇里又走访查询了两天,仍无任何线索,只好带着没有抓到“阶级敌人”的遗憾悻悻而归,临走时他们给梦才留下了一个“不适合担任护林员”的尾巴,但现在大队掌握权利的是钟叔叔,所以他仍能“安然无恙”的待在护林员的位置上。

  发生火灾的那个早上,小倩并没有回家,她躲在附近的一个山头上,直到看到山火被完全扑灭,她才悄悄溜回家中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哭了一个上午,她痛恨自己老是给别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小学校吴老师的丈夫是大队许会计,消息灵通,爱在办公室里发布新闻,星期一早上一来上班便把公安人员调查火灾,大队要处理梦才和那个钟队长如何护着他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大家。张老师不知道小倩和这场火灾的关系,回家把听来的话说给她听。

  “也不知道谁这么不注意弄出了这场大火,让梦才跟着背黑锅。”她没有注意到侄女脸色的变化,继续说:“幸亏现在不是德军当家,否则……”

  小倩突然掩面哭着跑进她睡觉的房间,张老师吓了一跳,跟进去问她怎么回事。小倩趴在床上说没什么,她只是想哭一场。张老师想她平常也是这样,便劝了几句,却没有想到侄女这次哭泣另有原因。

  火灾发生后,梦才有好几天没有和张老师姑侄俩照面,只是到了星期五那天午饭后,他才又出现在她们村舍,小倩恰好从外面回来,远远的看见他和姑妈在园子里说话。她不想和他见面,便藏在梨树林中一直到他离开。

  小倩回到家,姑姑便告诉她,梦才刚才来过,他还问她的情况呢。小倩嗯了一声便走开了。

  第二天小倩预感到他还会来,吃过午饭她便去了学校,傍晚回家时,姑妈果然告诉她,梦才又来了,好像找她有什么事,问他,才吞吞吐吐说想知道小倩父母的名字,姑妈把名字告诉了他,刚想问要这干什么,他却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们两个小孩悄悄地在搞什么名堂?” 姑妈疑惑的看着侄女。

  “这两天又没有和他在一起,我怎么知道他在做什么?” 小倩嘟起了小嘴。不过,她对梦才想知道她父母的名字也感到很奇怪,真想去问问他——可是自从那场火灾发生后,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直面对他。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2。森林中的湖泊
星期天又到了,大清早,小倩便悄悄的出了门,正当她低着头向山谷走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原来是梦才。

  他和蔼的问:“是去纪念父母吗?”

  小倩点了点头,低垂眼帘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烧纸了。”

  一阵沉默之后,梦才问:“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躲着我,对吧?”

  小倩没有说话。

  “我那天不该对你发火……”他充满歉意的说。

  小倩打断了他的自责:“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我们以后不要在一起了,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小倩转过脸去,她的眼睛潮湿了。

  “胡说,你给我带来什么灾难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自从认识了你和你姑母,我才感到人间的温暖和快乐。” 梦才真诚的说。

  女孩被他的话感动了,她擦去眼睛上的泪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梦才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的手向一个山口走去,他们翻过了一道山梁进入到一个长满树木的谷地。这是一片保持着原始风貌的森林,地下堆积着厚厚的针叶,踩在脚下非常绵软,梦才牵引着小倩在黑暗的树林里穿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天空忽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圆形的湖泊,有七八亩大,湖的周围长着一圈合欢树,湖水在浓密的树阴遮蔽下显得幽黑神秘。

  “这地方不错吧?你看这里。” 梦才指着湖边两块并排立着的青石。小倩看了他一眼,好奇的走过去。原来那两块长方形青石是新近才埋到土里的,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青石上都刻有人的名字,其中有一块上面刻的是她的父母——啊,这原来是两块墓碑。

  “那是你父母——” 小倩指着另一块青石,小心翼翼的问。

  “对,是我的父母。” 梦才回答,脸上浮现了一丝忧伤。

  “都是你自己刻的?”

  “对,是我刻的,” 梦才指着刻有小倩父母名字的碑石说:“如果你有父母的遗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埋在这里,我已经在我的父母石碑下面埋了他们的东西。”

  小倩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的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斗和一条白色丝织物。梦才像变戏法似的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铁锹,很快就在小倩父母石碑前挖掘了一个土坑,小倩将东西放进坑里。

  “这是什么?” 梦才指了一下他曾经见过的那条袜子样的半透明白色丝织物。

  “是长统*,我妈妈的,她以前跳‘天鹅湖’时曾经穿过,” 小倩忽然声音颤抖,“妈妈就是用这双袜子的另一只吊死的——”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梦才扶住哭的喘不过来气的小姑娘,劝慰道,可是他自己也泪流满面了。

  “……那天早上妈妈叫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买东西,等我买完东西回家,推开门,就看到妈妈吊在厨房门框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我想把她抱下来,可是她好沉,我抱不动,后来邻居来了,把她放下来,说她已经没有气了,我抱着妈妈拼命的喊,问她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 小倩倒在梦才的怀中泣不成声,“……来了一些人,把邻居赶走了,把我也推出门外,我从门缝里看到他们把妈妈的衣服全都脱了,摸妈妈的身体,还笑……我拼命敲门,一个男人冲出来,打我的头,骂我发神经,说他们在进行正常的尸体检查,另外几个男人也跑出来,说妈妈搞破鞋,是骚货,说我长大了一定也是破鞋……他们使劲踢我,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女孩紧紧的楼住梦才哭道:“这些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和姑姑都没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妈妈,对待我?我们从来也没有得罪他们……”

  小倩哭了很久,梦才也流了不少眼泪,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毫无顾忌的哭过,现在这么一哭,反有一种轻松畅快的感觉。

  他们终于哭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不再流泪。梦才放开小倩,用土将她父母的遗物盖上,在上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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