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充满母爱的目光看着他。
几天前,张老师突然去了北京,据在学校当教师的夫子说,那天她接到了一封信,便和学校校长请了假,急匆匆的走了。至于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她有个哥哥在北京,是个大官儿。走的那天,张老师路过梦才看的秧田,从旅行包里掏出五个还温热着的熟鸡子递给他,说是要去北京,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梦才知道鸡子是她准备带到路上吃的,不肯接受,但她坚持要他收下。那天梦才头一次在上工时间离开秧田,他将她一直送到大路上。
张老师去北京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走的那天她似乎面带戚容……
梦才茫然的看着北方遥远的天空,一群大雁排着人字形队伍正向那边飞翔。他回忆着张老师走时的情形,心里浮起一种不安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她产生了如儿子对母亲一样的眷恋。
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正中,村庄的上空飘荡着袅袅青烟,吃午饭的时候到了。少年收起驱赶鸟雀的红旗,向回村的方向走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9。 打架
田野里已经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看样子下工已经有一会了。梦才赶紧加快脚步,可是在接近村口的时,他忽然发现那片盛开着美丽豌豆花的小土岗上正围着一堆人,从传过来的吵杂声看,好像是有人吵嘴打架;好奇心胜过肚饥,他向那里跑去……渐渐近了,他看到在一片红薯地里有三个人扭作一团——怎么其中有个人像是鲁国强?他赶紧上前——还真是小鲁!老歪的儿子陈德昌和陈德邦正揪着他拳打脚踢,他拼命抵抗着,但明显处于下风。俩兄弟的哥哥陈德方拿着一把铁锹抵住金平国,使他不能增援小鲁。围观的社员中有人喊:“德昌、德邦、小鲁都赶快罢手,再打要出人命啦!”,但并没有人上去拉架。梦才刚要上前,被住他们旁边的陈重高一把拽住:“你这小不点上去还不给揍扁了!”
“我不打,我上去拉架。” 梦才挣开重高的手,冲到打架的人前面,试图拉开他们,“有话好讲,干吗俩人打一个……”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面门已挨了一记重拳,被打的眼花缭乱,踉跄后退。德邦正要再接再厉,被重高拦住:“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只是来拉架。”
正在此时,生产队长被人喊来,他高声喝骂:“都给老子住手,你们吃多了,地里的活不干,跑这里打架,丢人现眼,今天打架的全都没有工分!”
有几个社员乘机上去将打架的双方分开。小鲁摸着红肿的眼睛说:“老子要不报这个仇就不姓鲁!”
“你嘴硬,” 老歪的儿子骂:“老子还没打够,下次再遇到,揍死你这狗日的!”
双方继续谩骂着,但都没有再动手。这时丁建国、马胜芳和李俊生赶到,他们将小鲁拉回宿舍。小李殷勤的打来洗脸水,让小鲁洗去脸上的血迹,小丁在一边刚要询问打架的原因,正好梦才进来,小丁吃了一惊:“你嘴怎么也肿了?”
梦才摸了一下嘴唇说:“刚才上去拉架,挨了陈德邦一拳。”
正在洗脸的小鲁回过头感激的说:“老弟,你这份情意我是不会忘记的。”
“这没什么,” 梦才淡淡地说,“你们刚才为什么打起来?”
“陈祖财的老二使坏,他上土,一到我和小金的担子,就故意上得满满的,我叫他注意点,他就开始骂人……”
“他妈的,欺负到我们知青头上啦,老子去把他家砸了!”小马还没等小鲁说完,便跳了起来,他是个很容易激动的年轻人。
小丁用带点嘲弄的神情看着他说:“小马你别嘴硬,陈祖财有四个儿子,一个个身强力壮,陈祖财年轻时在这一带打架也是有名的,你和他们打?恐怕还没进他们家门就被先打趴下来。”
“我看最好还是先找大队领导,让他们来解决这件事。”小李插嘴道,其他人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大家饭也不吃,便要去大队部找干部。小丁说他下午要去公社开会,正好他今天值日烧饭,午饭已经吃过,说着就动身走了。
“他好像不是这个组里的人,说话总喜欢胳膊向外拐。” 在去大队部上,小鲁愤恨地说。
“是的,什么屌组长?就会拍马屁,知青的利益一点也不维护。”小马仍对小丁刚才挖苦他的话耿耿于怀,火气一点也不小于小鲁。其他人也说小丁不好,就这样一路说着小丁的坏话,他们来到了大队,一看队部大门已经锁上,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分管他们的民兵营长。
陈德军家住在村南的一个池塘边上,一栋雕工精美的老式二层小楼,这原是村上一个张姓地主的宅院,土改时分给了德军那位表现积极的父亲的。门大开着,一家人正在吃饭,看见他们,民兵营长放下饭碗,站起来招呼道:“快进来,还没吃饭吧?就在这里用点。”
小鲁他们只站在门外,“别客气,我们吃过了——有点事情要麻烦您,您先吃饭,我们的事不急。”小鲁小心地回答。
德军赶紧将碗中的饭吃完,见知青不肯进屋,他也来到院子里。
“有什么事情?”他用手擦去嘴上的饭粒笑着说:“一个个这么严肃,是不是和哪个丫头闹出了荤事?” 要在平时早有人陪着乐了,但今天谁都没有笑。
“是这么会事,”小马指了指小鲁说,“他刚才被陈祖财的几个儿子打了。”
德军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你们为什么打的架?”他问。
看到民兵营长态度的变化,小鲁内心开始感到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将打架的前因后果和过程说了一遍。德军沉默了片刻说:“这件事我还要调查一下,不过我要明确一点,你们到农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管他们有什么缺点,首先你们都必须尊重他们。”看见知青还想辩解,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要再多讲了,这事我会查清楚的。”
知青们只能灰溜溜的退了,在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这是他们来到乌石最郁闷的一天,事件的主角小鲁更是窝一肚子火,直到晚上都无法散去。和他们住邻居的陈重高见状笑道:“怎么一个个都像腌公鸡似的,还为上午打架的事不快活啊?是不是觉得吃了亏?”
“不光这样,还莫名其妙的被民兵营长克了一顿。”小马叹了一口气道。
“谁叫你们和陈祖财家的人打架?不挨克才怪呢。”
小鲁听出话中有音,忙问:“民兵营长和陈祖财有什么关系?”
“叔侄啊,这从名字就能看出来,祖字比德字高一辈。”
小马笑了:“重字比德字高两辈,你还是德军的爷爷呢。”
“我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是一个祖宗祠堂下来的,德军的父亲和祖财是叔伯兄弟。”
“噢,他们也只是堂叔侄。”小鲁如同落水的人试图去抓住每一根稻草。
“德军没有亲叔叔,他和老歪的关系就算比较近了,再加上这两年又一起捞钱,关系就更不一般了。”
重高指得是他们在一起栽种贩卖香菇的事——陈祖财有一手栽培蘑菇的技术,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搭建了一个菇房,一直在悄悄的做这件事情,由于有德军的庇护,几次割资本主义尾巴都没割到他的头上,德军在外面有些关系,常常帮着把香菇弄到城市里卖,听说搞了不少钱,在村子中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难怪陈德军要发这么大火。”梦才如梦方醒的说。
“看,连小张都明白了,” 重高笑道:“所以你们以后还是少惹他们为妙,老歪年轻的时候,能扛起一头水牛,在这一带是有名的歪,连老婆都是硬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抢老婆?抢谁的老婆?”小马精神为之一振,追问道。
“后山坳侯魁的老婆,这事已经很久远,侯魁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有一个男人老是来村里找老歪,哭哭啼啼的,那时候只觉得挺好玩,后来大了一点听人讲,侯魁的老婆——也就是现在老歪的老婆刚从山外嫁过来,很漂亮,当时还是光棍的老歪看上了,便天天去她屋子外面唱山歌,唱的姑娘心动跟他跑了,侯魁是个窝囊人,到乌石讨老婆没讨回去,还被老歪打了,一次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难受,便在摄魂谷跳崖了。”
“死了?”
“能不死吗?摄魂谷好几百丈的悬崖,人掉下去找都找不到。”
“陈德军和白玉皎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金平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重高有点惊奇的看着小金:“怎么你也看出这中间的故事了?”
小金变得不好意思,脸上露出愚蠢的笑容:“我也……也是听他说的”,他指了指李俊生。
小李脸涨得通红:“你这个蠢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了?”
“不要赖嘛,我们都听到了,又要当长舌妇,又要当胆小鬼,真没出息!”小马乘机攻击小李,并不顾他的反对,把他那天在白玉皎家门前看到并回来传达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到出来了。
“那个女人怪可怜的,” 重高沉默了片刻说,“德军自己糟践她不说,还把她当礼物送人。”
“那她的丈夫呢?”小鲁问。
“她丈夫周文斌是本村最大的地主周方正的儿子,老子在土改时被老歪和德军爸爸祖发带着一帮人打死了,你想做儿子的现在还敢动么?整个人都捏在人家手心里——白玉皎又是外面嫁过来的,这里没有人帮她讲话。”
“其他干部就不管吗?”
“和自己又没有关系,谁去管这个闲事,再说德军上面还有人——农村的事情和你们城里不一样。”
“那德军被解放军开除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直在旁边注意听讲的梦才插嘴问道。
重高笑了:“这你也听见过?人不大管事还挺宽的。”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重高向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告诉了陈德军被开除的原因——原来他是因为搞腐化被清除出队伍的。
那还是重高退伍以后发生的事情。陈德军因为提了干服役期满以后仍然留在部队里,他当时混的相当不错,党也入了,还当上了排长,并且部队正准备将他送到军事学校学习。可就在他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和一个军官太太有了一腿。那个军官是个烈士子弟,刚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留学回来,是部队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型干部,正红着呢,德军却去惹这么个大马蜂窝,所以当时处理的非常重,被整整的关了半年,直到*暴发的时候才放出来,党籍和军籍全都丢了。
听完重高的故事后,小鲁恍然道:“难怪德军那么不喜欢知识分子,原来这样!”
这时外面传来打十点的钟声,重高起身道:“时候不早该去睡觉了,刚才说的事不要和小丁讲,他和德军的关系不一般。”
重高走后,大家唏嘘不已,社会原来这么复杂,这可是他们在学校时不曾想到的。他们又谈到了重高,觉得他挺不错。重高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是个光棍,和父母住一起,是个很本分的人。1963年,他和陈德军一起参军,在部队,陈德军当上了侦察兵,而他则下到了一个搞土建的连队,一连拉了三年板车。到了复员的时候,与他一起回来的人或者进城当了工人,或者在农村各级机构中弄个一官半职,只有他回到生产队,直到今天还是一个普通社员,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怨言,总是乐呵呵的,有事没事常爱到知青宿舍坐坐,说说话,知青都喜欢他,不过李俊生有时有点看他不起,说:“老实有什么用?老实就是傻,世界永远是属于聪明人的。”大家反驳他,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10。 北京来的女孩
江南的春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快有半个月了。午后刚刚停了一会儿,现在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丝。这不是农忙时节,田里劳作的社员纷纷放下农活,向村中跑去,空旷的原野里只剩下看秧田的梦才还在不停的挥舞着红旗。雨下的不够大,成群的鸟雀还聚集在秧田周围,伺机偷食田中的稻种。秧田有四亩多,分成五块,一字儿排开,都有梦才一人看管,他得不停的走动来驱赶这些“赖皮赖脸”的盗贼。这已经是他看的第二拨秧田了,队长说他看田负责,看完了早稻秧又让他接着看中稻秧。看秧田这活儿虽然轻松,但时间上却很捆人,又寂寞单调,由于地里的活不多,这片田开始是由他和李俊生一同看的,但小李干了几天便不愿意了,队长便叫他一个人继续看下去,不过他到挺乐意这样,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断他的思绪,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在幻想世界中翱翔。
天变得越来越暗了,遥远的天际闪电不断,雨也越来越大,还起了风,淋湿的衣服被风一吹感到凉飕飕的。地里的鸟儿已经散尽,他卷起驱鸟的红旗准备回去,忽然看到远处的山岗上有两个黑点在闪动,他停下来引颈观望,只见这两个黑点正在向这边移动,渐渐的看清楚了,是两个人,好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穿著雨衣,正从山岗上艰难的往下走来,他们好像拿了不少东西……啊,那个大人像是张老师,她去北京已经快一个月了。梦才心中一热,赶紧迎了上去——果然是张老师,她也看见了梦才,向他招手,他快步跑了过去。
“瞧,衣服全淋湿了,怎么不打把伞呢?” 张老师心痛的看着他。
“没关系,才下雨——”
“什么没关系?等淋生病就有关系了,你们一个人在外面,父母——”她突然想起他是孤儿,改口道:“赶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了。”
梦才说:“我这就回去,您把行李给我。”他去接张老师身上背着的旅行包。
张老师没有松手:“我这行李重,你拿不动——要不你帮她拿吧,”她指了一下站在身后的那个孩子,“她是我侄女——小倩,把皮箱给你梦才哥哥。”
梦才这才注意到张老师身后的那个孩子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