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去拆石膏?”
“生日快乐!”
两人同时说,然后都笑了。只是电话里的梁觉筠看不到夏奕诺笑容中的艰涩。
“后天去。”夏奕诺回答。
“那你自己多注意。”
“放心,有我妈在。”
“那倒是。”
“那,你早点休息。一路顺风。”
“你也是,晚安。”
“晚安。”
夏奕诺的性子的确适合文火慢熬,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只是没有考虑过梁觉筠会不会有喜欢的人。现在看来,她以前有一个喜欢的人,既然是以前喜欢的,那现在应该是不喜欢了。夏奕诺第一次尝到了为一个人百转千回的滋味,为此思量,为此忐忑,体会此间暗涌的强大力量,等待一场奇迹的悄然盛开。
夜深人静,夏奕诺走到书房,提笔开始写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一念执着
二十二、一念执着
麦世宁回国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度过。麦太一如既往的宠溺,老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儿肯乖乖回来就是好事了。至于工作的事情,也不着急。
张季康每天电话短信问候,等的就是一个契机。麦世宁并没有反感和拒绝,便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默契。当年,她的年少冲动,他的固执坚持,等到足够的时间去冷静和沉淀,真爱是经得住时间和空间的考验的。
同样是二十号晚上,张季康打电话:“麦麦,明天有事情吗?”
“约了小宝去看一个摄影展。”
“结束之后呢?”
“约了小范她们吃饭。”
“那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不知道要到几点。”
“我等你。”
“随便。”
当晚麦世宁回到雅苑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一下车就看到站在车边的张季康。寒风中,张季康就像是一株松柏,挺拔坚毅,岿然不动。麦世宁晚上喝了些酒,一霎那有点恍惚,想起了当年那个清晨在楼下等她一起上学的男孩。而此刻的张季康穿着黑色的风衣,棱角分明,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渣。少年张季康的脸不断浮现,重叠,麦世宁摇摇头。
“麦麦。”张季康上前叫了一声。
“等多久了?”麦世宁有点头晕。
“几个小时。”张季康老实说。
“吃饭了吗?”
“吃了点。”
“那是吃了还是没吃。”
“没有。”
“白痴!”麦世宁说罢就想要往里走。
“你等下,我有话要说。”
张季康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纸箱的东西,然后看着麦世宁,打开了话匣:
“这是从2010年4月17号开始,这三年来,我想要送给你,但是还没有机会送出的礼物。现在,一次性给你。2010年,儿童节礼物,是你喜欢的青山冈昌的签名原版漫画一套;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一个人去了稻城亚丁,在海子山捡到一副岩羊头骨,因为是保护动物,头骨不能够带回来,只留下这颗牙齿,我觉得当做生日礼物你会喜欢它;中秋节,我自己做的月饼,这张是我和我的月饼的合照,希望你明白无论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祖国月亮才是最圆的,还有我会一直等你;圣诞节,可能会有点俗气的情侣戒指,我们以前有,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狠心把它丢掉,所以就又买了一对。
2011年,新年礼物是一套连体卡通睡衣,因为那天被我妈拉去逛街,我看到这件睡衣觉得很可爱;情人节,一盒巧克力模型,永远都不会过期;妇女节,哈哈哈,对不起,我们家麦麦不过这个节;劳动节,是一个摄影包;你的生日,其实那次我偷偷跟着小宝去达姆斯特丹了,只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你面前。我在你的住所附近买了这束郁金香,祝你生日快乐;圣诞礼物没有,因为正好在外地开会,你会原谅我的是吧。
2012年新年,在家里烧了一桌子的年夜饭,是我第一次做菜,我爸妈都惊呆了,哈哈哈,因为我似乎很有厨房天分,所以你不会做菜没有关系。情人节,恩,做了一点违法的事情,就是去公园放烟花,相信当时你收到了我的email。儿童节,是让老秦帮忙在日本带的,给小宝的是一个哆啦A梦,给你的是这个柯南;生日礼物,这个可酷了,我自己设计然后做的,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一栋房子的建筑模型,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今天是二十一号,即将来临的圣诞节,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想不出要送给你什么了。不过好在,你回来了。”
麦世宁一直抱着手臂,听着张季康絮絮叨叨,看着他一件件从箱子里变魔术似的翻出一件件礼物。说到阿姆斯特丹的事情,麦世宁失控地留下眼泪,赶紧双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和丢人,嘴硬挤出一句“白痴”。
张季康上前轻轻掰开麦世宁捂住脸的手,为她拭干眼泪:“是啊,我一直都是一个白痴。可是好在你不嫌弃我。”
麦世宁低头不肯说话。
张季康牵起麦世宁的双手,不介意麦世宁的鸵鸟行为,继续说道:“过去的冲动和任性导致我们三年多的离别和遗憾,我不知道世界末日会不会来到,我只知道在失去你的日子我是多么想念你,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麦麦,我爱你,一如既往。不知道我的这张旧船票,可不可以登上你的诺亚方舟?”
麦世宁突然抬头,脸上分明还有两道泪痕却故意凶巴巴地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要以为甜言蜜语加上这箱子东西就能收买我。”
张季康大笑。当初两人十七八岁,张季康把麦世宁堵在回家路上向她表白,麦世宁也是这么说的,还摆出空手道的姿势。
“那怎么办,东西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都是你的了,我不会拿回去的。”张季康索性就耍无赖。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喝醉”,麦世宁摆摆手,“喝醉了讲话就不算数了。这样好了,这些东西我可以跟你交换,我那里有两箱明信片,一箱是你的,一箱是小宝的,你有空去搬一下。”
“麦麦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我们写明信片是吗,为什么不寄回来呢。”
“我觉得几年不见,你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练过的?”
“绝对都是肺腑之言!”
“好了,很晚了,我头疼要回去睡觉了。”
“好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好啊。”
“那倒是行不行?”
“好话不说第二遍!”
张季康一把抱住麦世宁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知道了!晚安!”
Tracy中文名叶语姿,年长梁觉筠两岁,出生在旧金山,也就是所谓的,外黄里白的banana。叶家不仅是梁家的邻居,叶太太更是梁觉筠的中文老师,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很快熟络了起来。那时候梁父还没有再婚,梁家的日子过的有些枯燥沉闷。
Tracy很照顾梁觉筠,邻家大姐姐照顾小妹妹的那种。十几岁的梁觉筠刚到旧金山不久,出了水痘,不得不在家修养。那时候梁觉筠语言还有障碍,junior high school里也没有什么朋友,父亲白天要上班,只有Tracy愿意和她玩,并且丝毫不担心被传染。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了特别的情愫。在旧金山那样开放的城市,到了青春期,梁觉筠在拒绝了许多约会的邀请之后,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Tracy。只是Tracy一直有男友,让梁觉筠很苦恼,甚至还不得不以闺蜜的姿态和Tracy分享她恋爱的点滴。梁觉筠告诉自己可以等待,也许还是有机会的。直到梁觉筠上大学,一次意外让梁觉筠失态,脱口而出喜欢的人是Tracy,一时之间,两人陷入尴尬的地步。好在Tracy后来大方地表示理解,也表明了自己是straight的,两人只可能是一辈子的朋友和姐妹。
尽管如此,梁觉筠还是把Tracy放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也许是习惯,习惯到后来自己也分不清,是真的喜欢Tracy,还是只是喜欢年少时喜欢她的那种感觉。。梁觉筠从中学到PhD,一直忙碌着,刻意地去忽略很多事情,甚至把Tracy当做拒绝其他人的借口,来自欺欺人。知情的朋友也会劝梁觉筠,不应该陷在那样的情绪里面。梁觉筠明白,只是没有遇到可以再次心动的人。时至今日,梁觉筠都无法否认Tracy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只是有些人,注定只是过客。
圣诞节的时候参加一个朋友的party,程途和梁觉筠坐在角落闲聊。
“什么感觉?”程途眼睛看向Tracy和她未婚夫的方向,问梁觉筠。
“什么什么感觉”梁觉筠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的感觉和你一样,希望她幸福。”
两人默契地笑了。Tracy走过来朝两人打招呼,两人站起来,分别拥抱。
“怎么坐在这里,过去吃点东西?”Tracy问道。
“已经吃了很多了。”程途回答。
“Claire,聊一下?”Tracy说。
程途便识趣地起身离开。
“恭喜你订婚了,Tracy。”梁觉筠看着Tracy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你的祝福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过的好吗?”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毕竟那是你的故乡。”
“和小时候相比,变化挺大的。”
梁觉筠说了一些关于C城的风土人情。叶家祖籍在广东,叶语姿对于C城这样的江南城市,也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说着说着,Tracy突然冒出一句:“那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呢?”
梁觉筠浅笑:“也许。不过我还不能确定。”
“慢慢来。”
“是啊,我最能慢慢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梁觉筠开玩笑道。
“哈哈哈。明白了”,Tracy抱住梁觉筠,认真地说,“Claire,你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我很抱歉不能给你更多,但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
“是啊,”梁觉筠拍拍Tracy的背,“Tracy,我明白的。以前是我的执念,我早就已经放下了。我们都会很幸福。”
年少时Tracy就是这样抱着自己,说Claire不要怕,姐姐在这里,姐姐一直保护你。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但有些感觉却可以珍藏在心中一辈子。
Tracy,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易受伤的女人
二十三、容易受伤的女人
梁觉筠离开C城后,夏奕诺去附医拍片复查,拆了石膏,开始复健。从轻微活动,到抓捏、负重,循序渐进。拆石膏的时候,夏奕诺不顾医生玩味的眼神,执意把石膏留了下来。
元旦过后,差不多就到了学校的考试周,自然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忙碌起来。对本科生来说,要应付各科的期末考试。对研究生来说,在过年前安排实验进度,整理数据,准备学术年会,才是重头戏。
梁觉筠回国之后致电夏奕诺,夏奕诺表示石膏已经拆掉,手已经恢复大半,慢慢开始做一些轻巧的实验了。梁觉筠问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夏奕诺笑说,好在年纪不算大,恢复得很好,况且喝了不少骨头汤,还戴了护腕护肘全套装备。梁觉筠说哦,那好,你好好休息。
两人之间因为夏奕诺受伤建立的关系桥梁似乎瞬间坍塌。
考试周前,夏奕诺收到学校教研办的邮件,通知助教监考和阅卷的安排。显然,梁觉筠的课自己一定会参与其中。当晚夏奕诺收到了梁觉筠的邮件,说是后天考试之前自己会去教务处拿考卷,让夏奕诺直接去教室监考。落款处带过一句祝好。夏奕诺回复说好的。
监考那天,夏奕诺提早出现在教室,梁觉筠已经和另一位教务处的监考老师站在讲台边。梁觉筠穿得很正式,端庄大方,为人师表,也赏心悦目。
夏奕诺是戴着天蓝色的一次性无纺布医用口罩进门的,梁觉筠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夏奕诺眉眼弯弯地朝梁觉筠笑了笑,梁觉筠没有做声。之后监考老师宣读考场纪律,发考卷,核对考生信息,铃声响起,开考。确认一切井然有序没有问题之后,三个监考分别站在教室的三个角落。梁觉筠站在讲台边,夏奕诺站在教室的后面。不一会儿,梁觉筠借着巡视考场,不紧不慢地走到夏奕诺身边,凑到夏奕诺耳边小声问:“怎么戴口罩?感冒了?”
“是长智齿,有点发炎,脸肿了。”夏奕诺低声回答,语气有点含糊。
梁觉筠扬手,夏奕诺没来得及阻挡,口罩的一边便被顺势除去。梁觉筠看到夏奕诺略微浮肿的右脸,然后不厚道地笑了。
夏奕诺郁闷,又不好发作,瞪了一眼正在偷笑的梁觉筠。
梁觉筠双手背在身后,依旧凑近夏奕诺的耳边说:“手还没有全部好,牙又这样了?”
夏奕诺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因为我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梁觉筠掩嘴笑,然后又背过手,一本正经地从教室后面巡视到了前排。
两个小时的考试结束,那位教务处的老师收完卷子之后便打招呼先行离开。梁觉筠拉住夏奕诺的胳膊:“一起去我办公室,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夏奕诺笑笑,心里是开心的,安安静静地跟着梁觉筠到电梯口,梁觉筠问:“牙齿打算怎么办?”
“现在有点发炎,等炎症消了就去拔掉。”
电梯到了,夏奕诺挡住电梯门示意梁觉筠先进,然后自己跟着进去,用食指的指关节按了九楼。
梁觉筠看了一眼电梯按钮,然后继续问:“那一定要拔掉吗?”
夏奕诺说:“是的,因为长歪了。”
梁觉筠忍不住笑:“你可真是,双喜临门。”
“我宁愿称之为,天将降大任……”梁老师,双喜临门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能把口罩拿掉吗?”
“恐怕不能……”夏奕诺分明看到,梁觉筠又在偷笑。
出了电梯,走过长长的走廊,梁觉筠刷卡进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以及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夏奕诺:“迟到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夏奕诺双手接过,笑盈盈地说:“谢谢师姐,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梁觉筠示意夏奕诺坐下,自己却倚在办公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