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知道,《陋室铭》!”
“咦,差点忘记了。师姐你是什么时候出国的?”
“小学毕业之后。不过我家邻居叶太太开中文班授课的,我跟着学中文。《陋室铭》也有教过。”
“了不起!国内的学生虽然都学过,也不见得记得。”
“我只是一知半解,哪里像你说的那样了不起。这些年,英文倒成了我的母语了,等到你发现很多话脱口而出是英文,而且专业术语根本不知道用中文怎么说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可悲?”
“至少你在学习。现在国内的中小学教育,都是要学好英语英语的。我的高中语文老师这么说,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可见现在学生和家长对中文教育的不重视。大学很多专业为了和国际接轨,也都是双语教学。”
“也是,还是应该先学好自己的母语,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现在的很多小孩子啊,就是要吃点苦才好。”
“说的你自己年纪多大,吃了很多苦似的。”
“哈哈,不好意思,鄙人偶尔愤青。我有个年纪很小的弟弟,家里人常常这样教育他。”夏家小男生,不知道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姐姐一直很期待。
“那你怎么看待人生承受的苦难?”梁觉筠似乎有点想要刨根问底。
“苦难?我想想,苦难酿造了更真实的人生,是宽容和体恤的资本。只是苦难一旦沉沦,比人的沉沦更龌龊更可怕。升华的苦难才是无价之宝,是人生的财富。”
“升华的苦难?”
“嗯。人生不是只有幸福和快乐,适当的苦难,是一种体验。人生本就是一场体验。”
“如果这种体验当中,伤痛多过快乐呢?”
“现实生活难免诸多的束缚和羁绊,如果真的那样,我只希望可以活得简单纯粹。但是我相信,总会有人带你走出阴霾,就好像这在黎明破晓前的山野,会有一盏雾灯,为你指引出路。”
梁觉筠不再接话了,只是怔怔看着远方的天空。东方渐渐显出鱼肚白,而头顶还是星空一片,西边的月亮也还挂在那里。三者汇成奇特的景象。
我们忽略了生活中很多的风景。从黎明到黄昏,从大地到天空,都是大自然的瑰宝。人生的悲欢离合,欢喜雀跃和受伤流泪,都是对生命的灌溉。据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万物悄然等待东方破晓的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而梁觉筠的心里,冉冉升起的清明和温柔,是夏奕诺未曾知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回程
九、回程
这世间好风景很多,在乎的是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在太阳冲破云层,越过地平线的那一刻,梁觉筠感受到清晨阳光洒在脸上,像是经历了一场重生和救赎。
不远处传来雀跃的呼喊声,应该也是在看日出的人。夏奕诺拍拍手站起来,低头看梁觉筠只是坐在那里对自己笑,便伸手拉起她,向刚才呼喊声的声源地挑眉,梁觉筠会意,站起身,夏奕诺清了清嗓子说:“一,二,三!”
两人一起朝着空旷的山谷释放最疯狂的呐喊。
喊完之后,用尽了气力,两人看着对方不禁哈哈大笑,夏奕诺还是第一次看到梁觉筠如此畅快开怀的笑容,心下十分高兴。
梁觉筠:“小夏,谢谢你。”
夏奕诺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挂着笑容,开始弯腰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夏奕诺突然抬头,眨了眨眼睛然后认真地说:“师姐,你可以当我是朋友,跟我说你想说的任何事情,但是不要跟我说谢谢。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
没想到夏奕诺会这样说,梁觉筠还是说道:“好,我知道了。”
两人均没有睡意,索性就合力拆了帐篷,收拾东西,做实验的人动手能力都是极强的,这一点男女通用,要不怎么很多文科男遇到了理科女就自愧不如了呢。登山包重新被各种装备塞得满满的。梁觉筠询问要不要帮忙拿东西,夏奕诺摆摆手拒绝,说等下会把行李分担给张季康。
时间尚早,清晨的山上空气很好,两人慢步走向度假屋。梁觉筠的行李包括手机都在房里,昨天没有回去,怕是同屋的刘老师会担心,况且昨天爬过山还没有好好洗漱,身上难受,两人各自回房。
走之前梁觉筠对夏奕诺说:“等你一起吃早餐。”
“好”,夏奕诺听言高兴地答应,转身准备回房,突然又转身说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有你的电话号码。”梁觉筠说。
“啊?”夏奕诺没反应过来。
“你在邮件里说了。”
“哦,呵呵,那一会儿见。”梁觉筠还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当时未曾谋面的助教,手机号码就记录下来,以便不时之需。
不知道是哪个人说的,说洗澡的时候是思考问题的最佳时刻。回房冲澡的夏奕诺,任热水从头浇到脚,才觉得昨晚到现在,像是一场梦。
人与人之间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磁场,吸引对方的靠近。一开始以为只是好感,等到在心中生根发芽才知道那个人已渐渐占据了整个胸膛。它像是瓶中等待发芽的种子,永远不能确定未来是否美丽,但却真心而倔强的等待着。
早餐并不是想象中的单独进餐,而是遇到各路的熟人,看来大家都起的挺早的,整个餐厅俨然就变成了一场热闹的聚餐场地。张季康一见到夏奕诺就急忙忙地跑过来,向梁觉筠打了个招呼,便问道:“小宝,等下你是回学校还是直接去三河山庄?”
夏奕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外婆的生日,老人家不喜欢去酒店铺张,李青岚早早安排好,在三河山庄的家里为外婆做寿。而张季康一家作为老邻居老同事和老朋友,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夏奕诺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梁觉筠,对张季康说:“直接过去吧,晚上我回学校。”
张季康应道:“好,那等下一起回去,我去给我妈打电话。”说完就走开了。
张季康一走开,夏奕诺就对梁觉筠说:“今天是我外婆的生日,我要回我妈妈家里为外婆做寿。七岁时,我父母离婚,我一直和外婆住在C大的教工区,也就是和你同一幢的楼。上大学的时候我住在学校宿舍,外婆搬去和我妈同住。读研之后,我自己住在老房子里。我妈和现在的丈夫住在三河山庄,那边离他们单位比较近。张季康和我一起在C大的教工区长大的,后来他们家也搬到了三河山庄,他爸爸也是C大的老师,他妈妈是我妈妈是医院的同事。”
绕口令似的一大串话,梁觉筠有点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夏季诺看梁觉筠的样子,又问道:“我是不是说的太快了?没有说明白?”就是不想要梁觉筠对自己和张季康的关系有半点误解的小心思。
“我明白了。”
“那就好。”
回程不再是昨天的徒步登山路线,而是坐大巴沿着盘山公路下山。早餐后不久,大部队整理行装,踏上归程。夏奕诺被熟人咋咋呼呼地拉上了其中一辆车,眼睁睁看着梁觉筠和陈甸甸,居然还有柯定豪,上了另一辆车。
车子出发没多久,收到了梁觉筠的短信,简单的一句:“祝你外婆生日快乐。”夏奕诺捧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好的,替外婆谢谢你。”
和张季康一起到三河山庄时已经是傍晚,家里早就是一派热闹。李青岚,李杜,李修恒,舅舅,舅妈,以及一些世交好友都在了。
夏奕诺和张季康进门,两人皆是昨天的装扮,张母迎上来替两人卸下了硕大的登山包,一边嗔怪张季康道:“你看看你,也不照顾好小宝。”夏奕诺忙说:“阿姨,是我硬拉季康参加我们院里的活动的,我可是把重的东西都让他背着了。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让叔叔阿姨们久等啦!”说完跑到外婆身边,狗腿地说:“外婆生日快乐!嘿嘿!”
“知道你嘴巴甜!”外婆笑道,“快去洗洗手,这风尘仆仆的。”
舅舅李青峰从厨房钻出来,拉住夏奕诺:“小宝,你叫声沐沐,这会儿她那边也早上该起床了,这孩子,今天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夏奕诺说好。
李沐者,李青峰之女,夏奕诺之表妹也。年方二十,在伦敦念大学。
“沐沐,起床没?”夏奕诺发过去一段语音。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才传来一段懒洋洋的声音:“刚醒,干嘛啊?”
“干嘛?我外婆,你奶奶,今天大寿,不想被舅舅念死就赶紧献身请安。”
电话马上响起,对方兴冲冲嚷道:“夏小宝,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快让奶奶接电话!”
夏奕诺把手机递给外婆,说是沐沐,外婆开心地拿过去听电话。也不知道这小祸害在那头说什么,逗得外婆乐得合不拢嘴。
都是至交亲友,也不必讲究太多礼节,一晚上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是开心。夏奕诺特地告诉外婆:“我告诉我们学院一个老师今天是您的生日,她让我向您问好,祝您生日快乐!”
“好,好!”外婆开心地点头,看到一大家子的,着实太高兴太满足了。
结束之后,李青岚本想让女儿留在三河山庄过夜的,夏奕诺说还要回去收拾东西,以及第二天一早要去实验室。于是李修恒开车送妹妹回C大。
半路李修恒突然说:“小宝,改天你有空,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谁啊?”夏奕诺惬意地靠在副驾上,闻言警觉。
“齐谦,一个哥们儿,现在和我一样,也在C附医院。”
就知道没有好事。
“哥,怎么你也开始了?”夏奕诺气结。
“哎呀,你也24了,外婆上次不是说了嘛,找大师给算命,说是咱们家小宝本命年会走桃花运的,哈哈哈哈。”李修恒幸灾乐祸地说。
“你还笑,什么年代你还信这个啊。”
“外婆说了,宁可信其有!让她老人家安心呗。”李修恒安慰道。
“肯定是你,为了保全自己,把我推出去。”
“哈哈,别冤枉我啊,我被外婆催婚会比你少吗?”
“好啦,到时候再说,最近很忙啦。”
夏奕诺回到自己的小窝,收拾东西,洗完澡,人也清朗了不少。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两天累的够呛,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另一边,梁觉筠早早地就躺下了,一天多的行程还真的有点累,回想起来,心里填的满满的。夏奕诺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苦难酿造了更真实的人生。”
“升华的苦难才是无价之宝。”
“人生本就是一场体验。”
“总会有人带你走出阴霾。”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
梁觉筠讶异于自己向夏奕诺吐露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私事,并且被夏奕诺寥寥几句,击中了藏在心底十几年的心结。时间最终带走了伤痛和无奈,还是因为这星空和日出,以及那个叫做夏奕诺的人说的话,温暖了这颗漂泊的心?回来,看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世无宁
十、世无宁
十一月是夏奕诺最喜欢的季节。深秋的清冷,连带脑子都灵光一些了。最近有一些实验上的新想法,忙忙碌碌的倒也不错。日子照旧那么过着,周末也会回李青岚或者夏炎的家里吃个便饭。不知道梁觉筠最近忙不忙,助教的事情也不曾再说起。
学校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残酷的在于,一代新人换旧人,而自己一直在那里。等到你变成一个老博的时候,再去看看那些稚气青涩的低年级本科生,回想到当年的自己,只是笑笑,因为那年的自己,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夏奕诺和张季康一起长大的另一好友麦麦,大名麦世宁,总是说,长期待在同一个地方人的心智容易不健全。夏奕诺说是啊是啊,所以麦麦你的世界根本没有办法宁静,叫什么世宁,应该叫不得宁。大学毕业之后,麦世宁算是完成了父母的任务,接下来的几年,做了杂志社的特约摄影师,拿着相机走世界。每走一段,麦麦总会寄明信片回来,简单的诉说旅途进程。在麦世宁的眼中,在路上远远比安定下来有意思,寻找和探索从没有停止。难为了麦家二老,麦太太是外语系的,算是思想开明,可一心希望“世宁”的历史系麦教授,提起这个女儿就跳脚,无奈老婆就一个宝贝女儿,只能一声长叹了。
麦世宁毕业于美术系摄影专业,在外人看来应该是个地道的文艺青年。曾经大家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麦世宁非常不满现在社会对文艺青年定义的妖魔化,怎么动不动就无处安放青春了?看过几本琼瑶亦舒安妮宝贝,就敢说自己是文艺青年了?文艺青年也不是非得要玩摇滚乐玩Indie,撰稿写诗写乐评,养猫种花做甜点。同样是才子,不还分窦唯和方大同呢?
最后麦世宁拍拍夏奕诺的肩做出总结:“还好我们都是接地气的普通青年,我呢,文艺点,你呢,闷骚点,季康呢,二逼点。”
可是麦世宁的偶像是古龙,那个既是侠客,也是浪子的古龙。
能够飞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峦,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小河。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的留在心里。
所以麦世宁在大学毕业之后,担任地理杂志的摄影师,开始全球各地跑。
张季康从小就喜欢麦世宁,青梅竹马,喜闻乐见。两人高中的时候在一起,大学毕业张季康被分手。麦世宁留下一句话,如果等我回来我们还相互有感觉就还在一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前麦世宁在阿姆斯特丹因为拍一组室外照时扭伤腰,不知道触到了什么点,情绪失控,思乡情结暴涨到痛哭,是夏奕诺请假飞过去照顾了她一个礼拜。期间张季康就跟着夏奕诺在阿姆斯特丹落脚,却不现身。夏奕诺甚至质问为什么你人都来了却不站出来,其实你知道麦麦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变过。张季康流下男儿泪说你不懂的,但只要是麦麦想要的,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