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进荣接过张倩递给他的食物。
司务长问了声:“够吗?不够再拿个馒头去,大葱也可以多拿两棵。”他见秦进荣摇头,便带着伙夫走开。
张倩见秦进荣吃着馒头就说:“馒头看上去又硬又干,吃不下就把鸡蛋吃了。回头上车吃饼干吧。”
秦进荣边嚼着边说:“唔,挺香的……鸡蛋你吃吧……”
张倩转身去轿车里拿出军用水壶,递给秦进荣。“慢点吃,别噎着。车里有我煮好的盐茶鸡蛋 —— 这白水煮的没味……”
“啊,先这样吧。”秦进荣阻止张倩再去轿车里拿东西。
忽然后面的青年们喧哗起来。
原来是范秀珍在拿到馒头后,并不急于吃,放在卡车的翼子板上,却拿着镜子,用小手帕擦拭着满脸尘土。她偶一低头,发现一只又脏又黑的小手,从车底下伸上来,抓她放在翼子板上的馒头。她惊呼一声,引起了周围青年们的注意,大家围拢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指着车下,众青年从车下拖出一个极其肮脏、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孩来。
小孩虽被拖出,也不挣扎,只是疯狂地啃着馒头,忙忙地往下咽。
众青年看着这个几乎衣不遮体的男孩,骤生同情之心。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侯连元从人后钻进来,一把揪住孩子,嘴里骂着:“小王八蛋!”举拳要打。他的胳膊被人攥住了,他扭头一看,是秦进荣。
“不许打人!”秦进荣厉声喝道。
侯连元一看是秦进荣这个他视为“情敌”的人,不禁怒从心头起,“你他妈的敢阻拦老子!”骂着朝秦进荣挥手扇去。
秦进荣有防备,抬左胳膊挡住,挥拳向侯连元面门击去,将侯连元击倒。
侯连元倒在地上,鼻孔流血,竟然恶向胆边生,拔出了手枪:“老子崩了你!”
众青年一向讨厌侯连元狐假虎威,见他要行凶,纷纷喝道:“你要干什么?”范秀珍扔了镜子,往秦进荣面前一拦:“你敢!”
张倩钻入人群,一脚踢掉了侯连元的手枪,喝道:“你他妈的干什么?”
侯连元一手指着满脸的鲜血,一手指秦进荣:“他 —— 打我……”
秦进荣发现那孩子倒在地上直翻白眼,忙去抱起来,喊道:“快拿水来!”有人递过一个水壶。他缓缓往孩子嘴里灌着。少顷,孩子才缓过气来 —— 他被吞下去的馒头噎住了。
尤德礼跑了来,嚷道:“大家快上车吧,我们可以优先过渡了。”
张倩挥挥手:“快上车!”指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侯连元,“不许生事,否则严厉处分你!”又对抱着孩子的秦进荣说,“快放下孩子,跟我上车去。”
秦进荣放下孩子,把他扶起来。有的青年将吃剩下的馒头塞给孩子。
青年们纷纷上车,秦进荣也随张倩回到轿车上。
车队开进标有“西安师范学校”牌子的大门,在运动场中停下。青年们纷纷下车,准备在运动场集合。侯连元又大呼小叫起来:“哟啊!这小王八蛋怎么跟来了!”
众人见侯连元揪着小孩的头发要打,便一拥而上,纷纷叫嚷:
“不许打他!”
“快放了孩子!”
范秀珍冲上去,乱打侯连元揪着孩子头发的胳膊。侯连元就是不放手;范秀珍急了,抓住侯连元的胳膊咬了一口!侯连元“哎哟”一声,撒手了,孩子趁机逃跑。侯连元顾不得埋怨范秀珍,撒腿去追孩子;孩子跑得飞快,侯连元紧追不舍;孩子并不向外跑,只围运动场转圈。众青年见侯连元追得气急败坏,都起哄喊叫起来。
眼看就要追上了,孩子一眼看到刚从轿车里下来的秦进荣,便扑过去,抱住了秦进荣。
第8章 母亲河为证(4)
秦进荣见侯连元扑到,拽着孩子一闪身,又一伸腿,扑到的侯连元来了个“饿狗扑食”,扑倒在地,引起青年们哄然大笑。
侯连元身小灵活,打了个滚来了个鱼跃,蹦了起来,要扑向秦进荣。张倩喝了一声:
“住手!”
侯连元愣住了。
众青年围了过来,纷纷请求:
“团长,这小孩怪可怜的,把他收留下吧。”
“是啊,我们一人少吃一口,就够他的了。”
“不收留他,他无家可归会饿死的。”
张倩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们有同情心,我何尝没有,但是,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现在难民遍地,我们也收留不过来呀。”
那孩子往秦进荣面前一跪,抱着秦进荣的腿哭求:“大叔,救救俺吧,俺给你当儿子,行不?”
众人听了大笑。连张倩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秦进荣不禁满脸通红。
张倩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
孩子答道:“俺姓宋,叫宋小屌,十六了。”
听众哄然大笑。
张倩皱皱眉:“怎么叫这样的名字?”
“俺爹叫宋大屌,所以俺叫宋小屌。”
又引起一阵大笑。
张倩看看秦进荣:“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秦进荣随口说:“宋红吧。”他当时的确在想,如有机会把孩子送到延安去参军。
张倩一惊:“什么 —— 送红!”
秦进荣猛然意识到了,忙辩解:“是啊,洪福齐天的洪 —— 我看他今天得救了,将来说不定能当上大将军呢。”
张倩虽松了一口气,心里仍有所不快,“好,就叫宋洪。发他一套军装,叫他去炊事班打杂。侯连元,你领他去。”
范秀珍说:“还是我领他去吧。”她怕侯连元报复宋洪。
张倩对大家说:“大家好好休息。过几天就要去部队服务了,要作些准备。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外出,要外出购物必须请假,得到批准才能出大门!”
张倩安排好了,自己却匆忙外出,因为她在中途已收到戴笠的电报,说“西京站”出了紧急情况,需要她赶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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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军统西京站(1)
在西安闹市区有一幢铁门楼房,门外无任何标志,看上去像是某富豪或达官显贵的公馆。走进门去,可以看到楼门前有两个宪兵在站岗,院子里还有流动的宪兵巡逻,可谓戒备森严。这里进出的人男男女女,各种装束都有,显得很神秘。就是“军统西京站”所在地。
正如戴笠所言,西京是###前哨,所以在军统成立后不久的一九四○年,戴笠即派其亲信毛人凤前来成立这个站。
毛人凤不仅是戴笠的浙江同乡,而且戴笠在浙江还不得势时,他们就是莫逆之交。戴笠视毛人凤为膀臂,毛人凤也极为崇拜戴笠的铁腕,对他忠心耿耿。凡是有重大的事,戴笠都要和毛人凤商量,或派毛人凤去做;毛人凤也总是竭诚尽忠,不遗余力。
然而毛人凤来到西京后,虽成立了这个情报站,却没有做出多大成绩。最初,他把目标集中在共产党的“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方面,企图“打进去 —— 拉出来”,但是共产党方面防范甚严,经过多方努力,丝毫没有进展。而且他又风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暗中与共产党有来往,却拿不到证据。虽然戴笠对此没有深责,却不时催问情况,给他的压力也着实不小。万般无奈,他只好把压力转嫁给下属的两个头目李增和阮超群。
这天,毛人凤又把两个头目喊到办公室加以训斥:
“刚才卫长官来电话,说第十八集团军方面向他提出抗议,说我们军统的人在办事处周围设了许多暗探,并盯梢他们的人。卫长官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要注意搞好团结,不要再搞小动作。你们看,派你们去暗中进行的事,现在被别人当小偷一样指责,弄得我在卫长官面前也很难堪!”
李增和阮超群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毛人凤看看面前两人的熊样,更加有气了:“关键是你们一点成绩也没做出来,反倒丢人现眼!”他拍了一下办公桌,“你们说话!”
两个人一惊,看了毛人凤一眼,又都低下了头。
阮超群嘟哝道:“请主座宽限时日……”
毛人凤又拍了一下桌子:“我已再三宽限了,结果又怎么样呢?你们还不是半点情报也搞不到吗?”
李增也嘟哝道:“最近……最近我们倒是发现了一点情况,就是不知有没有用……”毛人凤冷笑:“一 —— 点 —— 情 —— 况!又是捕风捉影吧!你们弄不到可靠情报,就制造假象来蒙骗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李增忙解释:“这一次不是假造的,是我们发现的……”
毛人凤哼了一声,但还是说:“好吧,你报告一下!”
李增还是不敢抬头:“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发现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有个姓袁的少将高参,经常在晚上换了便装,到酒馆里去喝酒……”
毛人凤:“喝酒?只他一个人吗?”
李增偷眼看看毛人凤的神色:“是……是的……他总是喝得醉醺醺地才回去……”毛人凤眼珠一转:“噢 —— ?”随即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样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早点报告?”
李增和阮超群面面相觑。
毛人凤背着手踱了一阵,然后吩咐:“好!你们马上去把钱静给我叫来!”
李增和阮超群还有点莫名其妙,惶惶地答了声“是”,鞠躬退出。
钱静的公开身份是舞女,艺名叫“飞飞”,颇有几分姿色。女人漂亮,能获得异性的好感,诚然可喜,但是仅以姿色诱惑是远远不够的。有的女人姿色平平,却有超人的气质,同样可以获得异性的崇拜。有了姿色,再有高雅的气质,使异性艳慕而不敢亵渎,就是一个女人的成功!钱静却不懂得这类浅显的道理,误以为有众多的男人追逐,就很开心,就值得骄傲。于是,在与周围的男人接触中,总是故意卖弄风情,只要有男人献殷勤,她就来者不拒地笑脸相迎。即使是对方做些轻薄动作,她也毫不嗔怪,反以为是“逢场作戏”之举,使接近她的男人都想在她这儿占点便宜,而且只要廉价的几句好听话就可以达到目的。可悲的是她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她在周围男人心目中丝毫没有分量,只要她一转身,男人们就撇着嘴挤眉弄眼,窃笑不止。
钱静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把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倒靠在另一张沙发上,把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搁在中间的茶几上,然后怪声怪气地说:“又怎么了 —— 前天晚上刚亲热过,又闹猫了!奔四十的人了,怎么跟小伙子一样啊!难道真的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毛人凤皱起了眉。对于这个女人,他既留恋其淫浪,却也讨厌其轻薄。矛盾的结果,是欲弃不能,所以这个女人就在他面前敢于如此放肆。
毛人凤板起面孔,以做作的声调说:“钱小姐,这里是办公室,我找你来是谈工作,请你严肃一些!”
第9章 军统西京站(2)
钱静坐了起来,冷笑道:“哼,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似海深’,你倒好,又不当着人,就打起官腔来了!好啊,在办公室里我俯首帖耳,到了办公室以外,你可别怨我不兜揽你!”
毛人凤终于绷不住劲,笑着站起来,走到钱静身旁坐下,搂着她的腰肢说:“算了!我跟你也搞不清了。但是,你这样子……万一闯进个人来……”
钱静推开了毛人凤:“算了吧!你大主任的办公室,谁敢冒失闯进来!你不过是想对我摆摆威风罢了。”
毛人凤再次凑上去:“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真夫妻,也只能在家里亲热,到了外面,还得给丈夫留点面子。何况我们毕竟是上下级,有工作要做。在谈工作的时候,总要一本正经的,否则就不能干事了。”
钱静从提包里取出一盒香烟,叼了一支在嘴里。毛人凤忙拿起茶几上的火柴,划着了一根,凑过去让她点燃。她吸了一口烟,将烟雾喷在毛人凤的脸上:
“好吧,那就给你一点面子。说吧,有什么任务啊?”
毛人凤说道:“自从西京站成立以来,我们一直想对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采用‘打进去,拉出来’的战术,可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也不得其人可拉。这一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钱静哼了一声:“那都怪你用了李增、阮超群两个饭桶!我早跟你说了,把这两个饭桶送回总部去,让戴老板处置,再换两个有能耐的人来就行了。”
毛人凤苦笑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李增、阮超群还是很卖力气的。关键是共产党防范甚严,很难打进去、拉出来。就是换再有能耐的人来,也徒唤奈何。这种事往往要等待时机,静观其变。现在果然有了一个机会……”
钱静弹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噢 —— !什么机会?”
毛人凤喜形于色地说:“李增报告,他们发现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有个姓袁的少将高参,每天晚上换了便装到酒馆去喝酒,喝醉了才回去……”
钱静不以为然:“喝酒算得了什么?你手下的人哪个不是酒鬼?喝醉了撒酒疯,惹是生非,给你少找麻烦了?”
毛人凤忙解释:“啊不,不!共产党纪律很严,尤其是对干部的生活作风,要求很高的。袁高参天天一个人喝闷酒,是反常的现象。”
钱静渐渐注意起来:“噢 —— ?”
毛人凤继续说:“据情报,延安毛泽东在利用整风,打击异己分子,尤其对知识分子实行残酷斗争,搞得党内人人自危。袁高参的反常,不会与此无关。”
钱静将烟蒂戳在烟缸里,“那 —— 你打算怎么办?”
毛人凤冷笑道:“这是共产党提供给我们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我们要设法把袁高参拉出来!”
钱静眨着眼睛:“拉出来?怎么拉?”
毛人凤看着钱静:“这就是你的事了!”
钱静一惊:“我的事?啊不,不……我恐怕做不来。”
毛人凤点点头:“是的,这件事只有你去才能办好。”
钱静有点慌乱了:“我去办?怎么办?”
毛人凤狡黠地笑着:“用你的法宝啊!”
钱静拍打了毛人凤一下:“去!没正经不是?”
毛人凤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实话。凡贪杯的人没有不好色的。只要那姓袁的跟你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