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听你的话。你一定来劝劝他,好吗?求您了,老师。”
“知道了。”老张立刻让司机改道去梧桐路,正是下班高峰,车子被堵了。
“应该告诉她,稳住刘一天的”,老张不停看着表,真想下车跑过去,但这里距离梧桐路实在太远,走路过去显然不现实。“要有个自行车就好了。”他想。
车子像是陷在粘稠的液体中的蚂蚁,拼命挣扎却又寸步难行,汽车喇叭声响成一片,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老张递过去10元钱,说:“师傅,我要下车。”
司机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这里能下车吗?交警见了要罚多少你知道吗?”
“不是没有交警吗?”
“能被你看见的不叫交警,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好了,好了,别打这主意。你要,一会过了红绿灯,我靠边你再下。”
“过了红绿灯,我还下什么呀。”
“那你就老实呆着吧,我比你更着急。你瞧这红绿灯坏了一会,把人给折腾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瞧,交警来了。等着吧,他们来了,就快了。”
果然,在几个交警通力合作下,道路慢慢恢复了秩序,车辆开始前进了。
司机问:“您上梧桐路几号啊?”
老张傻眼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具体地址了。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回拨了一个电话,颜烟居然还在,“老师,我在这里等着你呢。”她说。
“你告诉我具体地址啊。”
“就在中央银行后面的巷子里,我在中行旁边的小商店里等您。”
老张舒了口气,“去梧桐路的中央银行。”
一个女孩在路边焦急张望着,老张下了车,过了马路。女孩迎上来:“您是张老师。”
“是我。”老张点点头,他觉得这女孩面熟,一想,可不,在刘一天家见过她。
颜烟看着他,和上一次在刘一天家里相比,这个人更瘦了,脑门上还可笑地贴了块纱布,隐隐透了些血色。她知道老张认出她来,脸稍稍红了些。
“我们见过的,张老师。”
“我知道。刘一天呢?”
“我这就带您去。”
“对了,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姐姐告诉我的。”
“你姐姐?”
“我姐姐叫颜琰,她曾经和你在一个学校里工作过。”
“颜琰!”老张愣住了,这么说,这个女孩就是那天对着颜琰哭喊的那位了。他迅速地刹车,将记忆之门掉头,那可怕的现实,他无法面对。
愤怒的野兽
“刘一天还在里面吗?”
“在,这是唯一的通道。他如果走了,我会看见的。”
“哦。”老张沉默了。
颜烟也不再说话。
能听见青石板路上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两人各怀心事,很快地走着。
刘一天果然还在。他专注地盯着屏幕,飞快的打字。老张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他始终没有发现。
老张等了一会,拍拍他的肩膀,“刘一天。”他叫道。
刘一天像受惊的小猫,身子张成弓,脑袋灵活地往后转,发现老张,他不动了。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哭。他就那么弓着腰,一动不动看着老张。
老张鼻子一酸,吸了口气,“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刘一天像忽然醒过来似的,眼里含着泪水,但他憋着,他扭过头,眼睛又盯住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着。
“刘一天。”老张去搂他的肩膀。
他很快的躲开了,一张脸倔强地绷着,一言不发。
老张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他看看颜烟,后者正满含期待地望着他。老张摇摇头,在屋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一根,点上。
“给我一根。”刘一天说。
老张又拿出一根,点上,递给他。
老张狠狠吸了几口,抬头,吐出一个接一个的烟圈。
刘一天不会吐烟圈,他把烟吸进去,又从鼻孔了慢慢释放,看起来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颜烟在他身后站着,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哭的。
“你想怎么做?”老张问道。
“买枝枪,杀了他。”
“谁?”
“娄宝马。”
“那对你的父母有什么好处?”
“娄宝马死了,我进去,把我父母换出来。”
“凭什么?”
“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我他妈毁了这世界。”刘一天吼着,老张这才注意到他满身的伤。
“你怎么了?”老张关切地问。
“老师,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老师,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们出来啊,老师。你告诉我。”刘一天号啕大哭,他的眼泪,他的鼻涕涂得满脸都是。
老张站起来,将他的脑袋搂在怀里,轻轻地说:“不怕,有我,有法律,你的父母一定会没事的。”
刘一天伏在老张怀里尽情哭着,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用孩子的思维做了一件蠢事。这样的结局是他料想不到的。他害怕,他慌张,他内疚,他痛苦,他太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一切都会恢复。
老张任由他哭着,现在,自己是刘一天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要冷静,要想到办法。虽然,以往的知识里都不包括如何伸冤,但是,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是一个高智慧的生物,会有方法的。
老张看看颜烟,小姑娘哭得比刘一天更悲伤,那晚的情景忽地涌上心头,他也流泪了。颜琰啊,颜琰啊,他的心在呻吟。 。。
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老张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但是,家已经消失了,废墟中,工人们忙碌着,忙着毁灭他唯一的家。
“难道父母已经妥协,家已经被搬走了吗?”,老张心想,“可是怎么没有通知自己呢?”他走到一个工人身旁,问:“这家的人呢?”
“不知道,我只管拆房。”
旁边一个人看看老张,问:“你什么人啊?问这?”
“我是这家的儿子。”
那人的眼光立刻瞥到一边,不说话了。
老张觉得蹊跷,走到那个人身边,问:“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那人闪躲着,“我怎么会知道。我们都是负责拆房子的,别的都不知道。”
后边有个人,停下手里的活,说:“人家早晚要知道,你就说了吧。”
那人不高兴了:“要说你自己说,我可不想惹麻烦。”
“说就说。”后面的是个矮个子,头上带着钢盔,看不出年纪。“你是这家的儿子?”他问。
“是,我是。”老张踩着破砖断瓦向他走去,“他们同意搬家了?搬去哪里了?”
“你站稳了。”矮个子等他走到跟前,“他们搬监狱去了,杀人了。”
老张听得分明,哪里相信,恨恨地说道:“没这么开玩笑的。”
“谁和你开玩笑。我好心告诉你,算了,不说了。”矮个子生气了,走远点,继续干活。
老张不相信,却又忍不住问,走到最近一个工人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不能这样开玩笑的。你说,我爸妈去哪里了?”
那工人也不言语,只胳膊一甩,挣脱老张的手,往一边走了。
老张就又去追另一个人。
刘一天本来在废墟外站着,见老张神情不对,忙朝他走去。耳朵里却分明听见几个工友的议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可不,这年头,黑心鬼太多了。”
“是啊,依我说,那就该杀。”
“嘘!你疯了,瞎嚷嚷。想不想吃这口饭了。”
刘一天听着不对,拉着一个年长看着也面善的工人,悄悄问:“谁杀人了?”
工人看对方是个孩子,不用提防,就小声说:“这家的老人,把黄经理给杀了。人已经被带走了。”
刘一天忽然觉得身子发冷,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看着走来走去的老张,心想:得立刻把他弄走。他故意发出一声惨叫:“哎呦!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但是,老张已经疯魔了,哪里听得到刘一天的惨叫。他见一个拉一个:“不能开这样的玩笑的,是吧?”
可是,所有人都躲着他,没有一个人笑,他心里渐渐地明白了,却不愿意相信,所以,他必须一个一个问下去。
刘一天看老张没有反应,赶紧追到他身边:“老师,我们走吧。”
老张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盯着刘一天:“你说,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是吧?”
刘一天点着头:“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他扬起头,冲着空气:“谁他妈脑子有问题,开这样的玩笑!”
没有一个人应话,四周死寂死寂,工人们都停下里手里的活,看着两人。
颜烟见着情形不对,也走到废墟里面。她看着老张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眼珠子那么大,空洞地找着什么,心里不由害怕起来。
刘一天扶住老张,他觉得老师在发抖,抖动得像细密的波浪,一波连一波,没完没了。刘一天六神无主地扶着老师,觉得自己的身子和他一起在抖,抖得他的心出了胸膛,身体没着没落的,空得难受。
正当他觉得再也支持不住,即将倒下的时候,老张忽然站稳了。他稳稳地弯腰,稳稳地在地上挑了一根大木头,稳稳地扛上肩头,稳稳地走出废墟。
“颜烟,拦住他。”刘一天大叫道。
颜烟就去拉老张,老张任由她拉着袖子,带着她一起往前走。
“我拉不住啊。”颜烟喊。
刘一天觉得自己迈不开步子,他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大吼一声,又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血液开始在身体里流动,他活过来了,他跑着,追上老张,死命地拽住他。
老张拖着两人,艰难地走着,他不能甩开他们。他一动,血液就会从身体里喷出来。他不能死,他得让娄宝马先死。
“老师,老师。”刘一天嘶哑着嗓子哭喊着。
老张几乎动不了了,但他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刘一天喊了几嗓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松开老张的臂膀。
老张立刻行动自如了,颜烟被他带着小跑着往前走。
“刘一天!刘一天!”颜烟大叫。
刘一天不答应,他的目光在废墟里搜寻,然后,他像老张一样,稳稳地扛起一根木头,紧随着老张,走着。
颜烟害怕极了,但她明白,不能让这两个人这样去送死。她想到了姐姐。
“谁有电话,借我打个电话,求求你。”她松开老张,在废墟堆了冲着工人大喊。
一个工人走过来,将电话塞到颜烟手里。
颜烟很快拨通了颜琰的电话:“姐,我在张老师家,你认得的,对吗?你立刻来。不,你立刻到娄宝马家门口等着我们。立刻,马上。否则,我会死的。”
“知道了……”
颜烟不等姐姐说完挂了电话,她把电话扔还给工人,追上去,跟在老张和刘一天身后。
残酷的生活
颜琰守在进出娄宝马家唯一的通道上,她终于看见了他们。
老张像个斗士,昂着头,一根粗大的木头在他的肩头稳稳放着。身后是刘一天,他的个子比老张高,木头在肩头显得更稳当,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最后面的是颜烟,她的两个眼睛红的跟灯泡似了,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
“老张。”颜琰等老张近了,拦在他身前。
老张看看她,觉得认识又像不认识。他脚步一拐,绕开颜琰,继续向前。刘一天紧跟着他。
“老张!”颜琰伸开手,又拦住老张,老张看看,忽然认出是颜琰,双脚像被钉子钉住,动不了了。
颜琰又拦住刘一天。
“刘一天。”她说:“放下木头。”
刘一天看看老张,老张还扛着木头,他没有放下。
“颜烟,你扶着刘一天。”颜琰吩咐道,她自己走到老张身边,一只手扶住他,一只手托住木头,轻声说:“来,我们把木头放下。”
老张紧绷的身子逐渐地松开松开,他听任颜琰帮他把木头从肩头卸下,由着颜琰把他拉到路边坐下。颜琰一直握着他的手,将温暖一点一点输入他的身体。
刘一天看老张坐下,也跟着坐下了。
颜琰让老张轻轻倚着自己的身子,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张。老张在她温暖的目光下,神智一点点恢复。他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了,巨大的悲痛压得他支不起腰来,他伏在颜琰的腿上,放声大哭。
刘一天看看老张,想到自己的父母,一种孤苦无依的凄楚灌满他的身体,他开始默默地流泪。
颜烟也哭了。
颜琰的眼眶红了,但是她没有哭,眼泪不是不幸者的良药,这个道理,她在12岁那年就懂了。
生活的残酷在于,它不会因为你弱小而给你选择的机会。
她看着这四个人,一个是她心爱的妹妹,一个是她曾经的学生,一个是她曾经的同事。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可他们又都是不幸的,和自己一样。
所有人都可能不幸,善良的,邪恶的,机率均等。所以不要相信善良者不应该不幸,这只会让你陷入自怜自艾的泥潭,变得愈来愈软弱。
承认自己的不幸并非不公,这样,才能变得坚强。
颜琰经历过这一切,所以,她能够如此平静地看着他们三人。是的,有一天,不幸会过去,只要你有勇气面对。
颜琰的宁静感染了老张,他的情绪逐渐平稳,他可以直起腰了。他看着颜琰,她的脸在突然降临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光洁。
“看。”颜琰指着天空的一角,那里有几缕调皮的光躲藏在云层底下,云层因此变幻成各种颜色,在灰蓝的天空里,显出惊人的美丽。
几个人静静地看着,一直到它完全消失。
“去我家。”颜琰不容置疑的说道。
大家都没有反对,一行人,前前后后,往颜琰家走去。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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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变化出乎娄宝马的意料。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