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工贸公司就出现了三多二少的现象,那就是人员多,挂账多,无效资产多,有效资产少,资金少。象我们县,如果按我们报上去的方案进行粮改,收储最多划过去三百人,其余一千二百多人都要由工贸公司来接收,而且,绝大多数粮食库存要划给收储中心,这样,工贸公司所属的面粉厂就没了过去那种原料优势了,还有,农发行不再对工贸公司给予资金上的支持了,这就等于给工贸公司断奶,工贸公司的运营会非常困难的,这就是为何张副局长竭力不去工贸的原因了。现在,李局长要把这个难题交给我,我该怎么办?
我陷于了沉思当中。在我的心里,有两个人在争论。
第一个说,你不要去,你这是在冒险;第二个说,你不冒险,能有所成就吗?第一个说,好不容易干了个副局长,如果就此舍弃了,多可惜呀;第二个说,舍不得既得利益,你就没有更大的收获;第一个说,你到工贸公司去,如果最后企业不行了,你有可能会一无所有了;第二个说,怎么能说一无所有了呢,你有了一段让你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经验呀;第一个说,别忘了,那是人家张副局长不屑一顾的;第二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别人不要的,未必就不是好的,别人争抢的,就未必一定是好的;第一个说,你可不是你一个人啊,你还有你的家人,有你的亲朋好友,你可要慎重啊;第二个说,你做事有过顾虑吗?你一开始不是一无所有吗?而这一些,不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吗?第一个说,算了,别争了,你和李局长关系不错,找他谈谈,他会让你留在粮食局的;第二个说,是啊,这些年来,李局长在工作上给予你那么大的支持,他现在遇到了困难,你就甩手不管?你能那样做吗?第一个说,粮改是上边的事,也不是李局长一个人的事,也不一定非要你做出牺牲;第二个说,你不是粮改的积极的倡导者和参与者吗?怎么,到了你个人的头上,你就退避了?就消极了?以后你该怎么面对那些为粮食事业做出过贡献而如今国家又将把他们推向社会的职工?第一个说,你的市场经营管理经验不足,你会感到很困难的,你不会游泳,到海里去,你会被淹没的;第二个说,如果你不去试水,你就永远也不会游泳;第一个说,在我们国家里,现在还是党政干部受社会尊重,搞企业的,有很多人瞧不起,何况还是个很困难的企业呢;第二个说,你的思想应该是能跟上形势的发展的呀,我们正在向市场经济方向发展,在这改革的大潮中,你就甘心置身于度外?第一个说,如果你搞不好,你没有回头路可走的;第二个说,当机遇来到你的面前,你让它从你身边走过,你会后悔的,而如果你试了,即便是你失败了,你也不会后悔,因为,毕竟,你努力过了;第一个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这可不是一个小事;第二个说,你就对自己真的没有信心?你啥时变的不相信自己了?退一步说,如果你现在本来是在一个公司里干负责人,让你来干工贸公司总经理,你也这么犹豫不决吗?这个副局长是你本来就应该得的吗?你不下海,谁下海?人家不是有句话,叫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吗?就算是我下岗好了,我到要看看我能不能把它变成动力,我是不是一个能在当今竞争如此激烈的社会里站得住脚的人。好了,第_个你就别说了,就这样吧,我试试吧,我不想错过这个锻炼的好机会。第一个声音不在说话了。
我站起来,拉开窗户,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夹带着树叶花草的气息,令我麻木的头脑顿感清醒。我深深的做了一个呼吸。我知道,我今晚的决定将会把我带向一条我无法预见的路上去,但我还是要试一试,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天道酬勤,生活一定会对有所付出的人们一个回报的。
我关上窗户,息灯睡下。小慧和儿子早已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就这样,我踏上了一条充满风险和希望的路。
第八章
1998年7月1日,我们县粮改工作正式拉开了序幕。原粮食局一分三块,一块是行政局,那就是粮食局,一块是收储中心,另一块就是我们工贸集团公司,李局长还是粮食局局长,张副局长兼任收储中心主任,我担任工贸公司的总经理,我的任命。在形式上,是由县政府公布的,而不是组织部公布的,因为我已不再是行政事业编人员了,我等于是被县政府和粮食局聘用的企业负责人。
为加强工贸公司的领导力量,我向李局长提出了两名副总经理人选,希望他能批准。而李局长却认为我提的两名候选人资格和能力不行,他给我推荐了两名另外的人选,一个是粮贸公司的经理杨克山,一个是面粉厂厂长丁力。这两人是有一点能力,但职工威望太差,我不想用,李局长不满的说:“你总得考虑大局吧?他们俩人在粮食企业里干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老,你不提一提,会搞不安顿的,要注意搞好平衡啊。”我说:“我这是企业,不是党政,需要搞什么平衡。”李局长说:“不行,我已和他们说了,就这样吧。以后你提谁当副总,我不会再管了。按粮改方案,你是自主的,只受我的指导,而不是领导。”我听出他是在生我的气,我就只好答应了,因为他已和他们两位说了,我还怎么样?我如果就是不同意,那还不是把我们的矛盾公开出去了吗?我绝不这样做的。李局长见我同意了他的意见,大约是为了他所说的平衡吧,就对我说:“如果你所提的李民和刘明华确有群众基础,你可以先给他们公布个总经理助理嘛,让他们锻炼一下再说嘛。”我说:“好,就按局长的指示办。”就这样,我们工贸集团公司的领导班子配齐了。
集团公司组建之初,我所面对的困难有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广大员工的心态问题。此次粮改,把大量的债务和包袱划给了我们,有的公司根本就无法再继续搞经营了,而恰在此时,我们临县的粮改也已开始,他们有一个很严厉的做法,那就是对于粮管所里分流出来的人员,每人发三千元钱遣散走人,搞的一些职工###,消息传到我们这里,有很多人认为我们早晚也会这么干,说不定我们连三千元的遣散费都没有呢,因为职工也都知道,我们是没有多少资金可支付的,一些人对集团的前途和个人的前途产生了悲观,还有一些人为没有分到收储中心而耿耿于怀,认为他们为粮食事业奉献了一大半辈子,现在却把他们甩开不管了,政府太不讲道理了,也有的人对我们集团的领导班子在持观望的态度,有一部分人甚至根本不相信我会带领大家搞好这个集团公司,说什么这个集团公司最多存在一至两年,等等,这时候,集团公司真是好象一艘颠簸在海浪中的一只小船,稍微不慎,这只船就会倾覆,我们粮改就会以失败而告终,说到底,我们的粮改是不是成功,关键就看我们工贸集团能不能正常的运营下去,李局长给我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保持职工的稳定,二个就是改革,我当时问他:“稳定和改革,哪个为先?”他回答:“这要看情况,不管怎么说,你只有搞好了稳定,你才能搞好改革。”
在集团成立之初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和领导班子一班人天天到基层公司了解情况,一是了解各个单位的资产状况,二是了解人员状况,三是倾听下面的人员的一些看法和意见,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是马不停蹄,日夜加班,可以说,我是心急如焚,我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我第一次尝到了干一把手的滋味。那种压力是前所未有过的,我常常在夜间披衣而起,坐在床上,或者到阳台上,考虑集团公司的下一步工作方案,每当我把小慧吵醒了,她总是不满的说:“你看看你,不赖起一个国家领导人。”我对她的话总是一笑了之。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摸查,我心中有了底。大多数单位确实很困难,但也有几个单位资产状况还是不错的,只要把信心树起来了,我们就有希望,为尽快树立全体职工的信心,让他们明白我们的出路在哪里,让他们能够看到未来的希望,我想组织召开各个单位的党员和中层骨干会议,由我代表集团公司领导班子讲话,分析一下我们的现状,针对我们存在的问题,把我们的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告诉大家,让大家明白,我们是有希望的,把大家的思想统一到集团公司的意志上来,统一了思想,我们就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和集团公司的其他领导人提出了我的想法,他们都同意了我的意见。我们在一起把我所要讲的话题进行了商讨。杨克山和丁力提示我,是不是得请李局长参加,我想了想,说:“那你们就代表我去邀请李局长,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参加。我还得准备讲话的材料呢。”其实,我们和粮食局现在还是在一个楼上办公,我们在一楼,粮食局在二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们俩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有一点反感,就让他们过去请李局长了。不过,等他们走了后,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我亲自打个电话要好一些,我就拨通了李局长的电话,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了他,并请他参加会议,他同意了我的意见和邀请。
1998年7月17日上午九点正,我和李局长步人粮食局的大会议室,里边已经坐满了来自各个单位的骨干党员一百二十多人。因为我们自己没有能容下这么多人的会议室,所以,开这么多人的会,我们还是得借用粮食局在四楼的大会议室。我和李局长坐到主席台上后,会场上渐渐的静了下来。在主席台上就坐的还有集团公司的其他四位副总和助理。
坐在主席台上,看着下边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我的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是恐慌,是同情,是相信,是压力,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有一种难兄难弟聚在一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我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李局长。
按事先商量好的程序,由我先发言,再由李局长讲话,最后,其他几位副总和助理向大家表个态。我讲话的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会议总时间控制在不超过两个小时。
我清了一下嗓子,对着麦克风说:“好了,大家静一静,开始开会了。”我拿出来我打好的讲话稿,放在桌子上,其实,我也知道,这个稿子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我打草稿的目的就是要把我的讲话的思路捋顺好。我看了一下李局长,他对我笑着点了一下头,我便开始了就任工贸集团公司总经理以来的第一次长篇讲话。会场里只听到吊扇转动的声音,一百多双眼睛盯着我,我感到我的血在往上涌。天很热,有很多人在那里用扇子扇风。不只是天气热,我觉得,大多数人的心里也很燥。他们有一种期待,看看我们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让大家走出困境。
我一脸严肃的看着下边的人员,我从左边看到右边,从后边看到前边,我看了两个来回,大家有点闹不明白我在干啥,有几个人开始在那里嘀咕开了。我干咳了一声,对着台下说:“同志们,在今天这样的大热天里,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我们就是要把大家心中的一些疑问来给解决一下,把大家走路的绊脚石给搬掉它。我刚才来回看大家,我就是要看看谁的心最沉,最重,我看,大家都差不多,和我一样,心沉,心重。''我的开场白引起了与会人员的兴趣,一些人慢慢的把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我继续着我的演说:
“这次粮改,说到底,就是改了我们。这一点,大家心里也都很明白。那么,粮改后,我们工贸集团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下面,我给大家说一组数字,大家心里就明白了。我们集团公司现有在职职工是1215人,有大小独立核算单位是26个。我们总的有效资产是4900万元,而我们总的负债是多少呢?一共是6200万元,可以说是资不抵债,并且,农发行已停止了对我们的资金投入,其他银行恐怕也不会轻易的给我们注入资金。我们目前的状况就是这些。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状况,我和大家一样,心里可以说,有很大的压力。你们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当我看见你们那一百多双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是啥滋味都有,我真的有点发酸,我想哭,可是,我能哭吗?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我就为大家好好的哭一场,可是,那没用的。在困难面前,唯一的,便是昂起我们的头,克服困难,向前走。.只能这样。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知道,有很多人对这次粮改有意见,不满意,不满意自己没能分到收储中心里去,有的人为粮食事业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汗水,有的人还为此流了血。是的,对这部分同志来说,国家是有点对不起你们,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可是,有什么样的改革能做到每一个人都没意见,有吗?”我询问式的看着台下,下边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继续着我的演说:“要改革,就要有牺牲。国家不可能兼顾的那么全面。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希望大家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话又说回来,改革也给我们每一个人提供了一个家可以看一看,物资和供销行业比起我们来,人家改的早一些.刚开始,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不支持,可现在呢?你让他们再回到过去的样子重,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尝到了改革的甜头了吗?我们粮食部门多年形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吃国家补贴,从而养成了一种惰性,为什么这次粮改,大多数人都愿意到收储中心去?就是这种思想在作怪。司是,上边有了规定,到收储的人是有限的,那么,大多数人只能到这里来了。而这恰恰说明了,我们的改革改晚了。早改早好了。就我们大多数人的思想意识来说,还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步伐,还沉浸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在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就是收储企业,在五年左右,也会全面放开的,这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国有粮食企业是在国家实行计划经济时候的产物,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完善,我敢说,国有粮食企业将不复存在。我的话可能有点过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