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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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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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奠完毕,父亲盘腿坐在草地上。我扭头望着草原和远处的雪山。草原已经有了淡淡的绿意,低头细看却寻找不到绿的踪迹。雪山如同一个个偌大的白馒头。到了六月,积雪才会慢慢融化。那时雪线渐渐上移,退到山腰时冬天又来了,一夜之间雪又盖住了山脚。就像一个调皮的少女,轻轻掀起自己的白裙,又害羞地赶紧放下来。
  父亲说:“雪儿,你坐过来,跟爸爸说会儿话。”
  我坐过去,却不说话,摆弄着地上枯黄的野草。
  父亲说:“雪儿,我知道你一直在生爸爸的气,今天这里就咱父女俩,你心里有啥委屈就说出来。”
  我不说话,从地上拔起一根野草,一截一截地掐断。
  “其实没让你去,爸爸也很内疚。但是让你去了,把妹妹留下来,爸爸也会内疚。”父亲抬头望着阿尼玛卿雪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每年都要来祭奠这些战友吗?因为过去打仗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死,而把活下来的希望让给了爸爸。选择是最难的一件事情。那时选择的不是工作,而是生死。人哪,总得守信用,讲良心啊。雪儿,你能理解爸爸吗?”
  父亲的话我似懂非懂。我不明白他说的“讲信用”“讲良心”是什么意思。直到许多年后,我知道了妹妹江果的身世,才明白了父亲那天话里的全部含意。
  父亲说:“爸爸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爸爸让你受委屈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告诉爸爸,爸爸一定答应你。”
  我说:“我想去上班。”
  父亲高兴地笑了起来:“我女儿终于说话了。上班好啊,爸爸马上给你找个工作,人总是要工作的嘛。”
  不久,我就到邮电局上班了。
  上班以后我的心情好多了。那段日子,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等待和阅读妹妹和格桑的来信。妹妹多么幸运啊!一当兵就上了军医学校,毕业后又分配到了青海的第二大城市格尔木。看着妹妹的一封封来信,我既高兴,又伤感。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要像妹妹一样离开河源。我不能像父母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八(1)
毛主席逝世那年,格桑复员回到了河源。
  听说他回来了,但我一直没有看见他人影。他在部队的时候每个月都要给我写好几封信,可是现在回来了,却躲着不见我。
  听父亲说格桑分配到了县公安局工作。父亲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回来了好啊,我们河源正缺人手呢。
  一个月后,我才见到格桑。一大早,他穿着一身上白下蓝的公安服,低头走在大街上。我正在打开邮电局的门,看见了他。
  我朝他喊:“格桑!”
  他抬头看见了我,愣了一下,脸腾地就红了。他不得不向我走过来,那架势,有点不大情愿似的。我很生气。
  “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啊。”他尴尬地朝我笑。
  “你当了公安,眼里没我们这些老百姓了?”
  “怎么会呢。”
  “那你干吗不理我?”
  他用脚蹭着门前的石阶:“这不是刚回来嘛,还没顾上……”
  “算了吧你,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当兵复员回来的又不是你一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看见街上有人朝这边看,转身往邮局里面走。格桑跟了进来。邮电局连我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是男的,骑马去牧区送信了,一个来回要好几天。所以邮电局大部分时间就我一个人守着。格桑跟进来也不说话,嘿嘿笑着,傻傻地站在那里。
  我说:“你进来干吗?要寄信吗?”
  他说:“我已经复员了,没信可寄了。”
  我埋头整理昨天刚来的信件,显得很忙的样子,看也不看他说:“你还有事吗?”
  他不说话,嘿嘿地笑。
  我板着脸说:“要是没事你赶紧走吧,我还忙着呢。”
  他站了一会儿,见我真的不理睬他,就要往外走。
  我叫住了他:“让你走你就走啊?”
  他又折回来,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说:“回来就回来了,别那么没出息!哪里不活人?以后有空就过来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挺没劲的。”
  他高兴地说:“好,我有空就来。”
  我没好气地说:“没空也要来!”
  “好好,只要你不烦,我天天来。”他看着我,笑着说,“几年不见,你变了。”
  我说:“变丑了,变老了。”
  他赶忙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变得跟江果一样,说话可厉害了。”说完转身就走了,转眼就消失在大街上。
  一个人待在邮电局,真是寂寞。寂寞的时候我就盼着格桑来。可是格桑真的来了我又心烦。他要是留在部队,能提干,能穿上四个兜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带我离开河源。可是他又复员回来了。
  夜里,我经常能听到格桑的歌声。那歌声从河边传来。我的窗户正对着河岸。我知道,他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喜怒无常,对格桑时好时坏,搞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是有意要折磨他,但是看着他怕我的样子,心里还真有一种满足感。有时又心疼他,觉着自己有点过分。是不是女孩子到了这种年龄都这么任性,这么不讲理啊。
  窗外飘来格桑的歌声——
  千百匹马里边,
  惟独不见我心爱的马,
  我心爱的马来了我不会弄错,
  因为它的步子不一般;
  千百个姑娘里边,
  惟独不见我心爱的姑娘,
  我心爱的姑娘来了我不会弄错,
  因为她的眼神不一般……
  格桑经常来我家跟父亲喝酒。说是跟父亲喝酒,他的眼睛却总是黏在我的身上。父亲的酒量很大,格桑根本不是对手,所以经常喝醉。喝醉了,就向父亲吹嘘他在部队当兵的那些事。父亲喜欢听部队的事,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给格桑讲起从前打仗的事。格桑听过好几遍了,但他每次都好像第一次听一样,露出一副无比崇拜的表情,这就更加刺激了父亲讲述的欲望。两人越说越投机,酒也越喝越多,直到母亲夺了酒杯,他们才不得不散场。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八(2)
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格桑这孩子不错,忠厚老实!”
  “能听你没完没了的唠叨,当然不错!” 母亲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很清楚。可是我告诉你,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我不会让我的女儿也跟我一样,在这里待一辈子!”
  父亲说:“看看,你又来了。这话你都说了一辈子了,累不累?”
  “不累!我就是要说!”母亲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咋就不想着往上走呢?”
  父亲说:“这里海拔四千五百米,还不够高啊?”
  母亲说:“你别胡搅蛮缠,我说的不是海拔!你看看人家老营长,一步一个脚印,现在都走到了省里……”
  “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俩脚印,那是牦牛。”
  “你严肃点!别的不说,你看看你培养出来的丹增、央金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河源,现在官都比你大……”
  一个月前,县里领导班子做了调整,丹增叔叔调到州里当了副州长,央金调到州里当了妇联主任,父亲接替丹增叔叔当了县长,格桑的父亲扎桑接替父亲当了副县长,最近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
  父亲说:“我一个穷孩子,能有今天已经很知足了。要不是党我不会有今天,还抱怨个啥?想想牺牲了的老连长,想想埋在草原上的那两个年轻战士,想想至今还掩埋在冰雪下面的那三个藏族同胞,我们还说啥?你也是一个老战士老党员了,就这点觉悟?”
  母亲说:“我就是不甘心,我不想让孩子们永远待在这里。”
  格桑除了陪父亲喝酒,空闲的时候,还经常带弟弟江河去草原上打野兔。卓玛总要跟着他们去,弟弟说她是“跟屁虫”。
  十六岁的卓玛,越长越漂亮了。一说话就笑,一笑就脸红。我很喜欢卓玛,有时开玩笑说:“卓玛,将来给江河做媳妇吧。”
  卓玛羞红了脸,小声说:“我们还在上学,不能谈恋爱……”
  我说:“等你将来长大了,就嫁给我们家江河。”
  卓玛叹息一声,说:“下学期他就要到州里上高中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我说:“你把他盯紧点就是了。”
  卓玛说:“我不去州里上高中了。我阿妈说,一个女孩子上了初中就行了,让我在家里帮她放羊呢……”
  那年夏天,西宁来了一个下乡锻炼的小伙子。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分发报纸,屋里一暗,走进来一个小伙子。他高个,宽肩,白脸,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他夸张地看着我说:
  “天哪,河源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我装着生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继续分发报纸。
  “我们认识一下,我是县委办公室新来的,我叫*。”他将一摞信件放在柜台上说,“你呢,你叫什么?”
  我说:“好像你发信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笑着说:“漂亮女孩都这样,脾气大。”
  “这么说,你认识很多漂亮女孩子?”
  “好吧,你不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我会弄清楚的。”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帅气让我赶忙低下了头。我的心怦怦直跳。等我再抬起头来,他已经不见了。我心里很失落。
  晚上回到家,我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父亲,县委办公室是不是新调来一个人?父亲说刚从省里调来了一个小伙子,锻炼半年就要回去了。现在刚粉碎“四人帮”,国家百废待兴,让这些年轻人下来锻炼锻炼,将来回去好委以重任。
  父亲问我:“咋啦?”
  我说:“没咋。他今天来邮局发信,说是刚来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八(3)
几天后,*又出现在我们邮电局。
  他一进门就说:“你叫江雪,你爸是江县长。”
  他这么在意我,让我心里很高兴。但我嘴上却说:“你这人,打听别人的名字干什么?”
  “河源巴掌大的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好?”他看着我笑,“何况你是河源最漂亮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见了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
  他认真地说:“那要看她们值不值得我这么说。”
  后来,*几乎每天都到邮电局来。他一来就天南地北地瞎聊。他说话幽默,见多识广,我喜欢听他聊天。那一段日子,我不再寂寞,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一次,我们正开心地聊着,格桑来了。
  格桑跟我们打过招呼后,站在一边听我们聊。他插不上嘴,站一会儿就走了。我冲着他背影问他有事没事,他朝后摆摆手说:
  “没事,瞎忙。”
  格桑一走,我感觉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可是想想,我和*又没干什么呀,只不过聊聊天而已。这么想着,心里就坦然了许多。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格桑,他纯朴、憨厚,让我心里感觉很塌实。*有点油嘴滑舌,尤其是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不放心。可是跟他在一起我确实感觉很快乐。
  *告诉我说,他出生在西宁,父母都是省里的干部。这次他来河源锻炼,是他父亲特意安排的。开始他很不理解父亲,后来母亲悄悄告诉他说,在这里锻炼半年,回去就有了别人没有的资本,就可以提拔一级,还可以分到一套房子。
  *说,如果有了房子,将来结婚就不用发愁了。
  我问他:“你有女朋友了?”
  他说:“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我说:“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
  后来,我发现经常有人给他写信,从笔迹上看肯定是女孩子。可是我又不好意思问他。问人家干吗?是不是你有那意思?可是每次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来信,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问自己: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你是不是想跟他远走高飞?我不知如何回答自己。我做梦都想离开河源。可是格桑怎么办?
  转眼半年过去了。*快要走了。离这个日子越近我的心越慌。就在这时,邮电局的一个男同事病了,无法骑马去工布镇送信。我只好自己去送信。好在工布镇不远,只有几十里,一天可以骑马走个来回。走在送信的路上,我总在想:*会不会今天就离开河源?如果真是那样,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送完信,我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走到扎陵湖畔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心里很害怕,不由得想起了格桑。要是在以前,格桑这时候一定会来接我。可是今天他没有来。也许是因为他看见*这半年来一直在追我,退缩了,或者生我的气了。
  我绕过扎陵湖,走到一片草甸子上,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前面。我心里一热,很激动,以为是格桑来接我了。可是走到跟前,却是*。怎么会是*?
  “天黑了,我担心你害怕,就来接你了。”*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他站在马下,仰望着我,向我伸开了双臂。
  我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像一只鸟儿一样从马背上飞进了他的怀抱。他紧紧地搂住我。慌乱中,我感觉他嘴贴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想拒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舌头游蛇一样钻进我的嘴里,在里面寻找着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一阵眩晕。他趁势将我压倒在草地上。我嗅到了青草和鲜花的味道。他的手在我的胸脯上游走。
  他一边吻着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喜欢你……从第一天见你我就喜欢你……你是河源最漂亮的女孩……”
  他的手不断往下移,马上就要触摸到我最隐秘的地方。我很害怕,用手去推:“不,不行……”
  “我明天就要走了……求你给我吧……”
  我死死地抓住他的双手:“不行!真的不行!我会去西宁找你的……你真的想要……到那时我给你……”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
  心上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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