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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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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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人很兴奋,叫人擂响了羊皮鼓。鼓声震天,飘荡在空寂的草原,人们欢呼起来。但是父亲发现,头人的小老婆央金显然有些惊慌,脸色变得煞白,她垂下脑袋,两只手慌乱地纠缠在一起。父亲清楚地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女人怎么了?
  人们欢呼着,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天地相接的地方。天地间,说唱艺人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他走到低凹处身子就矮下去半截,但是转眼又从草地上慢慢冒了出来。
  嘉措头人说,在这一带雪山草原上,索布的名气比我这个头人大多了。索布十三岁那年,在黄河边放牧时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位老喇嘛对他说,自己身上有三样本领:一种是学会天上飞禽的语言,一种是学会地上走兽的语言,第三种是学会说唱《格萨尔》,问他想要哪一种?索布想,我学飞禽走兽的语言干什么,还是说唱《格萨尔》比较有意思,于是就对喇嘛说,我想学唱《格萨尔》。喇嘛开心地笑了,把很多经卷交给了他,说《格萨尔》不用学唱,所有心中有神的人都会说唱。索布梦醒后,眼前浮现出高原山水的景象,他激动得哭了。从此以后,他无师自通地开始说唱《格萨尔》了。那些故事就像早就埋藏在他的心里,只要一张嘴,就会是从心里一部一部冒出来。每当牧民遇到喜庆的日子,就会请他说唱《格萨尔》。谁家生了孩子,就请他说唱《赛马称王》,预示孩子将来宏图远大,终成大业;谁家娶了新媳妇,就请他说唱《岭国七美女》,赞美新娘,预祝吉祥。
  说话间,索布已经走到了跟前。索布毫不客气地坐在头人让出的主位上。他看上去二十多岁,但面相高古,神情超然。他头上戴着的说唱艺人特有的神帽很古怪,也很别致,是用羊毛毡、绸缎和布料缝制而成,上面有六棱四面,左右两侧有两个帽耳,帽顶插有各种鸟禽的翎子,正面镶嵌有十几种玲珑耀眼的装饰物。
  “索布来了”的消息像风一样很快传遍了草原。不大工夫,周围的牧民就像突然从草地上长出来似的,围拢到扎陵湖畔。。 最好的txt下载网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河 五(3)
索布问:“头人老爷,今天您想听哪一部?”
  头人扭头看着父亲。父亲正在好奇地端详索布头上的帽子。头人对索布说:“我们尊贵的客人既然对你的说唱帽这么感兴趣,你就先来段《王冠颂》和《霍岭大战》吧。”
  索布说唱的时候,一会儿把帽放在肩上,一会儿抱在怀中,一会儿又放在地上,一会儿又把帽子折叠起来,一会儿又展开帽子的双耳,一会儿又亮出正面和侧面,他不断摹仿各种动物,边唱边表演,十分生动有趣。
  父亲听不懂藏语,头人就在一旁解释说,《霍岭大战》说的是帽子的来历意义,《王冠颂》说的是帽子的制作工艺,帽子上的装饰物象征的是藏地的雪山、六大山脉、四条江河和四大湖泊。
  说唱完帽子,索布又说唱了《大食分财宗》和《赛马称王》。索布越说越起劲,伴随有身体的舞蹈动作,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急缓舒张、十分流畅悦耳,赢得牧民们一阵阵喝彩。
  太阳西斜,说唱告一段落。嘉措头人让人带索布去城堡吃饭休息。头人借着酒兴,对父亲说:“从今往后,我就没有枪啦,如果您不反对,我想最后过一次枪瘾,您有兴趣跟我一起玩玩吗?”
  “这是个好主意!”父亲知道这是头人在试探他的枪法,笑着问头人:“用我的枪还是你的枪?”
  “还是用自己的枪比较顺手。你用你的,我用我的。”头人笑着说,“当然最后都是你的,今天你都拿走。”
  仆人拿来一支长枪,双手捧过头顶递给头人。
  头人说:“您先请吧!”
  父亲说:“还是您请!”
  头人不再客气,从毡毯上站起来,朝四周张望。一箭之外有一群羊正在吃草,有一只小羊落在最后。头人瞄准那只小羊,枪声一响,那小羊应声倒下,在场的人一阵欢呼。
  “好枪法!”父亲由衷地赞叹。
  头人对仆人说:“拖回来炖了,给我们的客人下酒!”
  枪声惊扰了草丛里的野兔,它们四处奔逃。有一只已经逃出很远,又惊慌失措地转身往回跑来。父亲从腰间摸出手枪,“叭”地一枪,兔子跳起老高,然后坠落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头人惊呼:“哎呀,佩服!佩服!还是解放军厉害!”
  父亲说:“当兵打仗,手熟罢了,让您见笑了!”
  头人对一个脸膛黑红的仆人说:“扎桑,你也来试试!”
  那个叫扎桑的人走过来,接过头人手里的枪,仰头看见一只鹰在空中盘旋,举枪瞄准,“叭”的一声,那鹰扑啦啦掉在湖水里。
  父亲说:“真是一个好枪手!”
  嘉措头人说:“您要是喜欢,就让他跟您走吧。”
  “好啊,镇政府刚成立,我那里正缺人呢。” 父亲扭头问扎桑,“你愿意跟我走吗?”
  扎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头人,然后朝父亲点了点头。
  “听说镇政府缺粮食和酥油?” 嘉措头人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捐献一百石青稞、三百坨酥油,不知您是否接受?”
  父亲惊喜地说:“哎呀,嘉措头人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代表政府感谢您的支持!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两人喝了一满杯。父亲心情很好,平时不爱说话的他,那天的话特别多。看着面前波光闪闪的扎陵湖,父亲问嘉措头人,扎陵湖和鄂陵湖相距不过二三十里,可是为啥扎陵湖水是灰白色的,而下游的鄂陵湖水是青蓝色的?嘉措头人说,扎陵,藏语的意思是“灰白色的湖”,鄂陵是“青蓝色的湖”。扎陵湖在上游,雪山上的雪水经过沙土层,把泥沙带进湖里,所以湖水的颜色是灰白色的;而鄂陵湖在下游,河水经过几十里的河谷草地,泥沙减少了,湖水越来越清,就变成了青蓝色的了。据说当年文成公主经过鄂陵湖舍不得离开,硬是要求藏王在湖边多逗留了一个多月。 。。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河 五(4)
那天,父亲和嘉措头人在湖边坐了很久,最后嘉措头人醉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才准许父亲离开。嘉措头人踉踉跄跄地将父亲送到路口,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解、解放军就、就是厉害,枪打得好,酒也喝得痛、痛快!”
  嘉措头人的仆人扎桑跟随父亲回到了镇政府。父亲从头人上缴的七条枪里挑出一条最好的交给扎桑,让他当解放军的藏语翻译。
  第二天,父亲带着扎桑去拜访工布头人。
  工布头人的庄园在黄河下游的鄂陵湖畔。父亲他们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牧羊人。那人肩头上立着一只鹰,眼神冰冷,样子很怪。父亲向他打招呼,他谦卑地退到路边,取下头上的毡帽,哈了哈腰,一句话也不说。
  扎桑说他是工布头人的家奴,是个哑巴,大家都叫他“鹰人”,因为他的肩膀上总是站着一只鹰。工布头人和嘉措头人往来的信息,就是靠这只鹰来传递的。“鹰人”在工布庄园的主要任务是养鹰放鹰,没事的时候也帮主人牧羊。
  他们继续往前走,在鄂陵湖边遇到了一支牦牛驮队。牦牛在湖边饮水,背上驮着货物,却不见驮人。正当父亲四下里寻找牦牛的主人时,草丛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
  最黑最黑的夜晚
  天亮也会有太阳
  最冷最冷的冬天
  春天也会暖洋洋……
  父亲策马循声走过去,看见一个男人躺在草丛中,用毡帽盖住了脸膛。歌声就是从草帽下面传出来的。听到马蹄声,男人警觉地翻身坐起,看见一身军装的父亲,急忙站起来朝父亲鞠了一躬:
  “解放军好!”
  这是一个敦敦实实的红脸膛的汉子。
  父亲跳下马,笑着问男人:“从哪里来呀,要到哪里去呀?”
  男人说:“我从西宁驮盐回来,我家就在前面。”
  扎桑走过来,对男人说:“看见湖边的驮队,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又扭头对父亲说:“他叫丹增,是工布头人家的驮人,我们这里方圆几百里,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男人问扎桑:“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扎桑说:“我们要去拜访你们的头人!”
  男人“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朝湖边的牦牛走去。
  告别丹增,父亲和扎桑继续赶路。一只鹰从头顶掠过,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父亲认出是刚才见过的那只鹰。
  扎桑说:“驮人丹增去过很多地方,他把我们的羊毛、雪莲和虫草驮出去,再把汉地的食盐、茶叶和布匹驮回来,走一趟至少要一两个月,要是去兰州、四川,那时间就长了,得两三个月呢。”
  父亲说:“难怪他的汉话说得那么好。”
  “丹增懂得可多啦,比头人都知道得多。兰州和西宁解放的消息,就是他从雪山外面带回来的。丹增人缘好,我们大家都喜欢他。因为他经常帮我们从雪山外面捎东西回来。” 扎桑突然叹口气说,“他也是个苦命人,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讨上老婆……”
  说话间,工布庄园出现在眼前。工布头人好像早已得到了消息,恭候在庄园门口。但是他没有邀请父亲进庄园,而是将父亲请到了鄂陵湖边早已搭好的毡帐里。那里早已摆好了牛羊肉和酥油茶。工布头人说:“我要用热闹的赛马会,来迎接我们尊贵的客人。”
  人们早在湖边的玛尼堆上挂起了经幡。工布头人开始 “娘桑”,这是赛马前的敬神祭祀仪式。身着古戎装的骑手们身背双叉长枪,手握弓箭,他们点燃桑堆后跃上马背,围绕桑堆跑了三圈,然后纵马奔驰在草原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河 五(5)
骑手们边跑边举弓射箭。箭镞像鸟一样飞向湖边的草靶,一头钻了进去,只留下一截尾巴在外面。与此同时,骑手们在马背上还作出许多逗趣的动作:有的探身捞起地上的哈达;有的反身骑马,仰躺在马背吸着鼻烟;有的倒立在马背上喝酸奶,骑术不好的弄得满脑袋满脖子上都是,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最后一项比赛是捡银元。头人让人在草地上挖了许多浅洞,每个洞里放置一枚银元,让骑手们争相捡拾,谁捡到就归谁。工布头人突然热情地邀请父亲。父亲不好驳头人的面子,更不愿意丢解放军的脸,只好跃上他的战马,加入到捡拾银元的行列中。父亲跑了一圈回来手里已经握了一大把银元。牧民们朝父亲欢呼。父亲一扬手,闪亮的银元落进了旁边围观的人群,引来一阵更强烈的欢呼。
  工布头人用一场没完没了的赛马会,消磨了父亲一整天的时间,使得父亲没有机会跟他谈正事。更让父亲不放心的是,工布头人并没有像嘉措头人那样交出自己的枪。但这事又不能操之过急,让工布头人自愿把枪交出来效果最好。
  父亲那天无功而返。他打算过两天再来工布庄园。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工布头人就出事了。
  消息是“鹰人”跑来告诉父亲的。“鹰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哇里哇啦地朝父亲打着手势。父亲看不懂他的手势。扎桑搞了半天才弄明白,“鹰人” 是说工布庄园那边出事了。父亲带人飞马赶到那里,工布头人早已没了踪影。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昨天在湖边见到的那个名叫丹增的驮人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丹增告诉父亲,他住在庄园西北角的马棚那边,昨天半夜他听到外面有一阵动静,但是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程,实在太困了,就没有爬起来看个究竟,等他早上醒来一看,庄园已经人去屋空了。
  父亲从庄园外面草地上留下的马蹄印判断,工布头人进了雪山。可是前几天他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要不辞而别呢?父亲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头人,他不会也不辞而别吧?父亲急忙派人去打探,嘉措头人正在自己的城堡里与小老婆央宗饮酒。
  工布头人的突然离去,给工布庄园刚刚获得解放的奴隶带来了恐慌和不安。他们几天前才分得头人的牛羊,害怕头人将来报复,连夜拆了帐房,悄悄离开了河源镇。父亲一边派人寻找逃走的牧民,一边加强了河源镇的安全防卫,以防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父亲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着手建造小镇。父亲将嘉措头人找来商议,嘉措头人答应捐献一批数量可观的木料。父亲又一次被嘉措头人的行为感动了。木料有了,修房子所需的石头可以发动大家用牦牛到附近山上去驮,这样,小镇很快就会建起来。
  可是就在那天下午,镇子外面突然传来了零乱的枪声。枪声是从嘉措头人的城堡方向传来的。父亲带着扎桑和三个战士,急忙骑马赶往城堡。
  城堡里一片混乱,地上满是血迹,嘉措头人的大老婆和三个仆人被打死,惟独不见小老婆央金。嘉措头人脸色煞白,满脸血迹,他满脸惊恐地说:“是工布干的,他们冲进城堡,见人就杀,劫走了央金,我躲进柴堆里才逃过一劫。工布临走时对我的仆人说,如果我再帮解放军的忙,他先杀死央金,然后再杀我个回马枪……” 。 想看书来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河 五(6)
父亲带着扎桑和三个战士追赶工布头人。他们在雪山沟口看见了工布头人的马队,一共七个人,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红袍的人被横放在马背上,像刚捞出来的鱼一样不停地挣扎。不用说,那是央金。工布发现父亲追来,边跑边朝后面开枪。父亲紧贴马背,拼命地追赶。距离越来越近。父亲从一个战士手里接过长枪,架在马头上,瞄准了驮着央金的那匹马的马腿。一声枪响,那马栽倒在地,马背上的两个人翻滚在草地上。父亲纵马跑过去。落马的土匪开枪击中了父亲的胳膊,跟在父亲后面的一个战士一枪结果了土匪。父亲探身用另一只手从草地上捞起央金,掉头往回撤退。工布看见央金落在了父亲手里,调转马头反扑回来。但是工布到底心虚,追了一段,没敢继续追赶,转身逃往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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