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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坏大事情
遇到真正的大商人,赵思从不轻易放手。
喜欢抽高西霸雪茄烟的大商人,混合经营了多种生意。他不屑于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享乐场,打算建造让富豪们刮目相看的夜总会。如今,大商人就不可一世地端坐在赵思的斜对面,高傲自满而且居高临下。赵思却更像一个听话的小商人,始终保持谦卑有礼的姿态,一边耐心地听从训导,一边小心谨慎地随声附和。
“我要造一座夜总会,给真正的贵族享乐,名字应该叫故宫,可是政府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改成明殿了……最长的凯迪拉克能够直接开进去,包间里可以打高尔夫球,圆屋顶上要有四季玫瑰花园,三面环海一面环山,保镖也有专用通道……你应该知道的!?”
“长了见识!长了见识!”
“一定要上台面!上台面!像金宫那样……价钱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都是最小的事!”
“您的想法肯定是大事情,余下的小事不足挂齿!”
赵思圆满妥当地处理了这笔生意,亲自监督工匠和技师苛刻地谨守所有细节,耐心地从生意角度谏言献策。工程模仿奢华的金宫,建造了嚣张的八角大厅,坚实的八边形柱体上覆盖了粗壮的混凝土穹顶。穹顶中央凿有大孔,有巨大的光柱自圆孔倾泻而下,随天气变幻而自由移动。每逢招待上流宾客的奢华盛宴,穹顶上方可以抛洒鲜艳的玫瑰花瓣,洋洋洒洒地落入中央温泉之中。
这些工程方面的小伎俩,实在不值得吹嘘卖弄,商人的头脑往往不会记挂台面上的琐碎小事。让大商人觉得颇有颜面的作为,却是赵思大为让步的价钱。倘若初出茅庐的小商人都明目张胆地在他身上贪婪啃食,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大商人的竞技场上充头脸呢?
赵思也自有盘算,哪个商人愿意白白地做吃亏的生意呢?纵横华人生意场的前辈商人,早就留下了商业箴言——生意场的平均利润如果是十,你偏要十一,肯定比别人多赚钱。可是,如果你只要九,未来你会赚更多的钱。
在许多领域纵横捭阖的大商人,如今瞄准了如火如荼的高速公路生意。壮志凌云的各地高级政客、交通官员、红顶商人、民间富豪,齐心协力地推动高速公路的建造高潮,狂热地渴望大发横财。赵思的《孙子兵法》也打动了大商人,从而分割了一小块工程。
大商人态度友好地对赵思说:有钱一起赚。赵思自认为十分清楚这条习以惯之的生意逻辑:有钱是生意基础,一起是生意方式,赚是生意目的。可是,谁赚谁赔,便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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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拼命戏说皇帝的时代。
钟尚的生意总算赶上了好光景,满中国的商人抛洒大把钞票,狂热地拍摄了数以万计的宫廷戏。替身演员的好光景,也渐渐地到来了。无数导演使劲地皱着眉头,抱怨星光闪烁的女明星外强中干,枯瘦如柴,上不得艳床,下不得浴场。大小商人专门派遣了谈判大使,急速与钟尚洽谈替身演员的生意。
面露羞涩的妙龄女子,眼下还是艺术院校的学生。她出身卑微,家境窘迫,靠辛苦工作换来漂亮衣服。她机智善辩,伶牙俐齿,一下子博得了钟尚的青睐。好机会果然来临,妙龄女艺员被派遣到戏说康熙皇帝的戏剧里,为康熙皇帝私生的公主扮演裸替。公主本人却由高价雇请的女明星饰演,女明星对包装的身价颇为自满,却对天然的身体毫无信心。
女艺员超凡脱俗,不负重望,果然是一朵出水芙蓉。一场竹林沐浴戏,令无数男子神魂颠倒,数不清的有钱人悄悄准备了谄媚花、假意话、鸿门宴、过夜车、催情露、松露油、避孕套……
谁能料到呢?小人物坏大事情。身份卑微的报馆记者顽固不懈地围追堵截,指望偷拍身份卑微的女艺员,来赚取卑微低廉的糊口钱。不久以后,令人目瞪口呆的好消息,花哨张扬地刊登在报纸头版:康熙的女儿、盛世王朝的公主、竹林温泉的出水芙蓉、身价高昂的女明星,为何不是同一个人?诱惑人心的酥胸、俏臀、玉腿、秀背,为何生在了无名女人的身上?更为寒彻民心的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饰演公主裸体的女艺员,竟然是红灯区吧台的妓女。
万般无奈之下,钟尚只能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他得尽快贿赂勇猛善斗的报馆,贿赂年轻不懂事的女艺员,贿赂大嘴巴导演。他得尽早堵住所有的臭嘴巴,才能迎来一场风平浪静。
然而,厄运既然来临,岂会草草收场。善于走秀的南方商人向来都是谨小慎微,投资《戏弄康熙》最大的利润点是推销他的驴奶护肤品,为此,处心积虑地安排了无数场公主沐浴戏。每一场沐浴戏中,都会巧妙地出现驴奶护肤品,煽情通俗的广告语也不断地狂轰烂炸——奶好!胃口好!皮肤当然好……一旦长戏终了,无数癫狂的男人和无数嫉妒的女人都会迷恋上裸浴的公主,然后他们爱屋及乌地迷恋上驴奶护肤品。
如今呢?伟大的生意遭遇了耻辱!沐浴在驴奶中的女人,既不是贵族女子,也不是皇家公主,却是廉价吧台里的廉价妓女。哪个患上富贵病的女人,情愿使用廉价妓女青睐的护肤品?
这么说来,钟尚真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商人,这么轻易地羞辱了南方商人的驴奶生意。南方商人就勃然大怒了,一意孤行地决意要摧毁钟尚的小生意。南方商人拥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并且在娱乐界德高望重,倘若想让钟尚的生意冷淡下来,实在不算什么难事。钟尚立刻遭遇了致命打击,门前也冷冷清清。
大出一口恶气的南方商人及时调风转舵,熟练地驾御了种种谣言传闻,让《戏弄康熙》声名远扬,一下子赚得满满堂堂。南方商人不愧是一个明智的商人,深谙娱乐生意的潜规则——娱乐圈从来没有坏消息,从来都是好消息,坏消息往往也是最大的好消息。
新生意萌发(1)
那一天深夜,梅皓明和高菲疯癫了两个多小时。半小时以后,梅皓明就孤单地徘徊在老街附近的巷道上了。他漫不经心地抽着万宝路香烟,神色专注地盯着菊花A夜总会。夜总会灯光璀璨,生意兴隆,停车场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豪华轿车。数次徘徊以后,梅皓明越发明白了一条新道理:同样兴隆的生意,不同的商人有不同的门道。没有谁去关注生意本身,也没有谁去关注商人的门道,商人们关注的只是聚敛财富的速度和规模。
在夜总会左前方的街道拐角处,忽见一个瘦高黑影窜了出来,挡住了梅皓明的去路。
梅皓明大约记不起元嘉了,而元嘉却清楚地记得梅皓明。十几年以前,这个瘦小孱弱的家伙——精明小商贩的儿子,毫不费力地抢走了高菲。当时,除了意气用事的憎恨以外,梅皓明只对元嘉的父亲极感兴趣。梅皓明感兴趣的是——元嘉的父亲凭什么成为有钱的小商人?若非如此,元嘉也不能骑着进口雅玛哈摩托车耀武扬威,高菲也许不会死死地恋上元嘉。
事过境迁,简直是人生的快感。如今,高菲沦落为梅皓明圈养的家鸟。即便如此,梅皓明也从未向高菲问及元嘉的消息。他毕竟也是一个体面的商人,无须计较小是小非。眼下,既然元嘉盛情相邀,梅皓明并不回绝。两人就近寻一处江南酒馆,坐下来叙旧。原来元嘉的父亲将保健生意做到了极致,在全国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保健品网络,却在一次大投资中意外失手,被骗了个底朝天,身陷丑闻泥潭。往日低声下气的合作伙伴陡然出局,自立门户。合作伙伴大胆揭穿元商人内幕,炮制了几桩保健品命案(既然吃中国药总要承担风险,吃死几条人命算什么大事呢?)愤怒的民众将元嘉的父亲推入了官司旋涡。合作伙伴仍不过瘾,借用了元商人的保健品名号,公然制造廉价的狗饲料和猪饲料。对手们狠狠地落井下石,让元嘉的父亲世代不得翻身……元嘉的父亲难平恶气,痛心疾首,关入监狱的当天晚上就气绝身亡。如今,元嘉在菊花A俱乐部做保安的头领。
从江南酒馆回家以后,梅皓明就反复地琢磨这个道理,神经错乱地胡思乱想起来,一些不相关的词汇反复闪现在脑海之中:醉酒、撞车、死亡、保健品、元嘉、中国人……这些怪异的词汇频繁地闪烁跳跃,反复挑拨梅皓明的神经,毫无逻辑地搅昏了他的脑袋。
梅皓明天马行空地想起了两则商业典故:来自摩洛哥的阿拉伯商人极尽渲染吹嘘,向异国商贩高价兜售沙丁鱼。异国商贩同样渲染吹嘘,向其他商贩兜售。沙丁鱼反复转手,就反复被抬高价格,最后高价买入的商贩惊讶发现买来的沙丁鱼不堪入口。商贩愤怒地找到阿拉伯商人厉声质疑:难吃的沙丁鱼为何卖出了天价?阿拉伯商人笑容可掬地回答道:沙丁鱼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交易的。
另外一则生意典故发生在十六世纪的荷兰。植物学家从土耳其引入郁金香球茎,球茎不久便长出杯状的美丽花朵,风靡荷兰贵族阶层。商人乘虚而入,蛊惑人们大肆哄抬郁金香价格,使荷兰举国上下疯狂炒卖郁金香球茎。最后,不解详情的美国商人突兀地吃下了球茎,口口声声地批判是廉价货。泡沫崩溃以后,最先赚足暴利的商人优雅地喝着热咖啡,嘲弄地说道:郁金香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买卖的。
一整天梅皓明都窝在高菲的公寓里,一边想着古老的商业典故,一边专注地欣赏她绘画。他身心放松地躺在宽大的床上,漫不经心地聊起了几天以前的车祸,也顺便聊到了醉酒撞死的女明星。
高菲就找出了一幅油彩画,顽皮地靠在梅皓明身旁,耐心地讲给他听。这幅十九世纪中页的油画名字叫《酒神的聚会》,是俄国古典主义画师布洛留夫的作品。性感丰满的女神被高高举起,袒露饱满细腻的裸体,苍老遒劲的老酒神慈祥地凝视着女神……
“酒神的拉丁文名字叫巴卡斯,传说是酿酒的发明人。他有漂亮的酒杯,还有漂亮的松果木神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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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意萌发(2)
“巴卡斯是酒神吗?”
“他是欢乐文明的神,可不是酒鬼……人们因为开心才饮酒,喝醉了以后却往往伤心欲绝,那是因为人们不懂酒神!”
“巴卡斯!巴卡斯醒酒神!俄国神秘配方!巴卡斯口服液……”
梅皓明兴奋不已地从大床上跳下来,满嘴胡言乱语,嘀咕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词汇。他不向高菲做任何解释,就急匆匆地穿好衣服,离开了公寓。一点儿没错!这个不安分的商人瞄准了新的生意。那一座纸醉金迷的菊花A夜总会、那个醉酒死去的女人、那一辆被撞扁的红色跑车,以及元嘉父亲的保健品网络,都让梅皓明想到了一桩新鲜生意——为贪恋酒色的人们制造噱头十足的醒酒口服液。
巴卡斯醒酒神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交易的
通过钟尚的介绍,梅皓明可以买通医药监管机构的官员,获得半真半假的保健药品审批资格。通过白如伊的私人关系,梅皓明可以找到保健品领域的医师,获得半真半假的技术。通过元嘉的人脉,他还可以打通保健品生意的渠道,并且租赁到廉价工厂。梅皓明还要亲赴饮酒大国俄罗斯(用不着效仿金融投机家去凯曼岛、维尔京岛或者百慕大群岛,虚造一个空手道的生意基地),并且在俄罗斯的边缘小镇建立一家半真半假的生意机构。
倦鸟一般懒散乖巧的高菲,果然是一个天才的小情人!竟然替梅皓明想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名号——巴卡斯醒酒神。梅皓明还可以半真半假地宣称口服液里添加了花里胡哨的神秘配方,比如俄罗斯鲟鱼油、鹅肝、火鸡肝、明太鱼肝、青鱼、鲱鱼、沙丁鱼、大马哈鱼子、鲟蝗黑鱼子……实在没有必要详尽列举该死的配方了,对于商人们来说,保健品里究竟添加了什么原料根本不值得考虑。
哪一个被钱财冲昏了头脑的蠢货,会跑到俄罗斯小镇考证真相呢?狂热崇拜异国文化而且蒙昧无知的人民,哪里懂得巴卡斯醒酒神的技艺呢?比如说吧,无数势利的上等商店摆满了异国名号的昂贵服装,无非都是同样的钻营之道罢了。千万不要忘记那些经典的生意道理:保健品不是用来保健的,而是用来买卖的;巴卡斯醒酒神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交易的。
巴卡斯醒酒神是一桩新鲜刺激的生意,梅皓明却不打算冲锋陷阵,而是藏在幕后运筹帷幄。他谨慎权衡了元嘉的秉性,认为元嘉是一个能上能下的人,一个有组织感的人。眼下,梅皓明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有作为的代言人替他建立复杂、庞大、无形的生意组织。梅皓明需要一个最广博稳定的组织、最能赚来滚滚利润的组织,而不需要最好的巴卡斯醒酒神。当然了,梅皓明还需要利用元嘉的基础关系,因为元嘉的父亲毕竟是保健品领域的昔日寡头。这些陈旧的关系经过利益的打磨,会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梅皓明和元嘉的关系将会界定得清晰透彻。对于外界,他们压根儿就是互不相干的两支队伍,梅皓明是巴卡斯醒酒神的投资商,元嘉是庞大销售网络的拥有者。对于内部,他们的关系完全由利益确认,也会分配得十分公允。即便出现什么不愉快的风险,他们也要使用利益来约定。
私下场合里,梅皓明当然要不断地面授机宜。他跟元嘉简单地讲了讲那个商业道理,沙丁鱼和郁金香的故事告诉他们:巴卡斯醒酒神是用来交易的,而不是用来喝的。元嘉迅速洞悉了其中的奥妙,默默地聆听了教诲。
元嘉着手筹建的错综复杂的生意网络,竟然是一台深埋地下的传销机器,而且有一个前辈商人做出了成功的表率。
凭借以往的关系,元嘉的传销机器也悄悄地组装了,生意马达昼夜轰鸣。元嘉建立了一支政令严密的组织机构,设置了繁多复杂的辖区网点,并且有效把握基地的控制权。他还创立了严格的奖惩制度、诱惑人心的分红激励,以及迫使会员保守机密的监督系统。一些花哨煽情的生意噱头也都粉墨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