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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拎起黑色皮箱,优雅地站了起来,斯文地笑着说:
“我们是要赶路了……你的朋友在克尔曼中央酒店66号房间……中国人喜欢的数字!”
谨慎地离开了咖啡馆,梅皓明急速赶往克尔曼中央酒店。梅皓明的心脏狂跳不止,额头渗出了密密的细汗,根本无法断定会不会遭遇算计。他急步走到六层椭圆形走廊的中央,远远地发现走廊尽头的房间半敞着门,想必那就是他要找的66号房间了。他谨慎地环顾了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状况,就顺着走廊的墙壁,缓慢地向尽头的房间走去。
他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外,靠着墙壁安静地站立一会儿,并未听到任何动静。他快速地盘算了一会儿,便毅然冲到房间正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呆坐在床边的赵思,简直像一个惊魂未定的越狱者那样,衣衫破旧,神色呆滞,憔悴不堪。梅皓明随手关了房门,缓步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赵思猛地站起来,发疯般地抱住了梅皓明,失声痛哭起来。他俨然受到了致命的惊吓,身体颤抖不止,孩子般地哽咽着。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坦白地说,赵思的举动让梅皓明有些不适应。这种狼狈窘迫的失态,俨然和平日稳健中和的商人形象大相径庭。不过,梅皓明完全可以理解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伙伴。他使劲地拍了拍赵思的肩膀,而后轻轻地将他推开。
“我们得马上离开!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赵思连忙冲进盥洗室,随便洗了一把脸,就急匆匆地跟梅皓明离开了酒店。两个伙伴之间,或者说两个商人之间的伟大的营救结束了。
大恩不言谢。拣回来一条命,赵思自然感激不尽,可是也没有必要口口声声地表达感激之意。这样的话语对于商人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他也不想跟梅皓明之间过于客套。一回到北城,赵思就亲自将百万美元转账支票亲自送给了梅皓明。他完全恢复了商人的理智,挑选了一家上等意大利餐厅,盛情宴请了梅皓明和白如伊。
关于梅皓明,赵思早就习惯了用情感因素判断问题。梅皓明压根儿没有这么想,反而保持了清醒。商人之间可没有白帮的忙,商人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帮忙二字,商人们所谓的帮忙往往就是情面的高利贷。在中国的生意场,情面就是颇有技巧的生意,也意味着丰厚利润。
不畏(7)
几个月以后,赵思便离开了动荡不安的中东。他将持有的几项工程低价转给了湖南建筑商人,几乎没有赚取利润。那个雄居湖南的建筑商人,在国内遇到麻烦才毅然投奔中东。由于小型工程的拆迁纠纷,商人和不识抬举的地方政府官员发生争执,那官员偏偏患了心脏病,就莫名其妙地当场猝死。地方政府以及官员幕后的利益集团,纷纷指责是商人谋害了官员。于是,他们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停尸运动,雇佣了上万名游手好闲的乡民,将官员尸体抬到商人家中。他们在墙壁上书写血债血还的威胁言论,并且扬言要在全国追杀商人。
湖南商人背井离乡,胆战心惊地四处逃难,依然不断接到邵阳黑道的威胁电话。情急之下,湖南商人就逃离到中东,从生意伙伴那里接手新的生意。湖南商人运气极好,竟然在中东闯出了一片地盘……赵思野心勃勃地闯入中东,却灰溜溜地逃走;湖南商人被逼无奈地踏上中东,反而风风火火地闯出了天地。否极泰来,福兮祸兮,莫非也是商人的运数吗?
化生(1)
他不屑一顾地嘲笑说,矛盾并不是因为学术争执,而是为了各自代表的利益集团:新左派代表国家资本利益阵营,愤然地谴责民间富豪和投机家,利用国有集团改革空隙瓜分国家财富。他们警醒政府提防霍多尔科夫斯基式的寡头富豪,利用国家政治经济转轨时期的空隙,变相侵吞国有资产;新自由主义学派就代表民间商人阵营,勇敢地维护上层商贾利益。他们激烈地谴责少数人将商贾阶层妖魔化,倡导国家资本逐渐还产于民,利用宪法保障商人私有财富……
“他们激烈对峙,互相羞辱,怒目相向!哪还有学者的样子嘛!”
蓝晴就夺下了经济学家手里的酒杯,喝光了余下的威士忌,而后极不耐烦地说道:
“无聊虚伪的争斗……你不是说过嘛!学者们要么傍上政府,要么傍上商贾,不然怎么生存呢?许多人也不敢轻易地傍上政府,总是害怕被卸磨杀驴……你是对的!你就跟着大商人跑吧,准是能赚大钱的!”
生意的死活自有天算计,亦有人注定。
准确地撞在###的枪口上,钟尚的生意注定凶多吉少了。那个该死的人妖,那个悄悄混入选美竞赛十强的无耻阉人,胆敢公然欺骗位高权重的###。倘若###没有及时含服硝酸甘油,倘若###没有及时被送到医院,恐怕早就丢掉了性命。那可怕的梦魇,摧垮了###仅存的一丝阳刚游气,###自然要发恨了。
钟尚的委屈又跟谁说去呢?他也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第七名花花小姐竟然是人妖。显而易见,老谋深算的评委们以及等待采花的西部官僚也蒙在鼓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变态狂,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竟然生出瞒天过海的假相来。
在神秘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亲自拨通了电话,语气温和恳切却力度柔韧:花花小姐选美竞赛过于招摇跋扈,有伤社会风化,建议停办整改并择日交由识大体的商人经营。显然,###只是要强迫钟尚出局,更换利益相关者入局。
钟尚急匆匆地救火,登门拜访了国有电视集团的生意同僚。生意同僚果然是颇识时务的俊杰,立即变换出死皮赖脸的面孔,义不容辞地站进了###的队伍里。同僚倒是一个眼###亮的商人:商业的世界里,哪有什么虚头巴脑的生意合作者?无非都是分毫必争的利益共享者罢了。
既然如此,钟尚只好乖乖退出了。一个仰仗上游资源的小角色,只能眼睁睁地将生意拱手让出,至少钟尚还分配到相对公正合理的利润。这只是表明对手不想闹得鱼死网破,而是给彼此留下妥协的空间罢了。倘若他还有什么得寸进尺的非分之想,甚至可能落下两手空空的惨局。
钟尚潜心谋划的许多宏伟大业,也只能无奈搁置了。他曾经指望贿赂证券监管机构的委员,吞并一家资金窘迫的上市公司。虽然股票市场主要是国有资本的融资机器,可是贿赂审核委员的民间商人络绎不绝,即便是身份浅薄的小官吏也可以悄悄贩卖上市资格。那么多生意伙伴在股票市场浑水摸鱼,钟尚也不自觉地萌生了野心。
钟尚还曾经指望攀附名震中国的香港娱乐大亨,共同发起“世代无肺炎”大型公益活动。公益活动不仅赢得政府关系,而且赢来懵懂民众的支持,给变本加厉的暴利生意遮羞。常年制造慈善事业的香港娱乐大亨,不仅在澳门和朝鲜经营大型妓院和赌场,而且能够轻易将一切丑小鸭粉饰成小甜甜,并且能够轻易操纵任何自以为是的明星颁奖典礼。
化生(2)
如今,这些美妙计划都将胎死腹中。
稍微让钟尚聊以宽慰的好消息,则是###突如其来的死讯。轻而易举地将钟尚清理出局以后,###就心情爽朗地在去鼓浪屿疗养身心。深夜的钢琴岛,天气渐渐湿冷起来,###的风湿关节炎忽然发作。他年轻的太太睡眼惺忪地起床,给###服下了新面市的风湿灵胶囊。次日凌晨,###就硬邦邦地死在了海风轻拂的大床上。年轻的太太也是手忙脚乱,不留神给###买来了假药。不久以前,十几种治疗风湿病的假药蜂拥入市,先后吃死了数十个无辜病人。不小心死在了假药上,###可真是命比纸薄。
跟###的交手竟然打出了平局,钟尚多少消了些怨气。这么说来,钟尚的心情不好也不坏。每每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情,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蓝晴。于是,钟尚就百无聊赖地去找蓝晴。
蓝晴已经搬进了高耸入云的上等公寓,地处北城黄金地段。她的运气不错,赶在了来势汹汹的温州炒房团热战北城之前,否则就要支付五倍以上的价格。钟尚自配了钥匙,不用敲门就兀自开门入室了。
蓝晴正裸露着光滑饱满的身子,只披着黑色浴巾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晃来荡去。忽见有人影闯了进来,她不由地尖叫一声,紧紧地裹住了浴巾。见是钟尚嬉皮笑脸地走到跟前,她就不留情面地狠狠骂了几句。然后,她就嚷着要去卧室换了衣服。钟尚偏不让她进去,死乞白赖地抱紧了她的身子。她忸怩着偏要进去,他却就势将她抱了起来,硬撑着走进了卧室,将她重重地扔到了床上。事后,蓝晴有些不愉快,懒散地躺在床上埋怨起来。
“别的女人都是好命,背后都站着有头脑的男人……她只是无人知晓的末流歌手,却忽然也爆出了新闻。她在电视里哭哭啼啼地说,经年扮演革命领袖的大人物威胁她上床。那大人物就急赤白脸地跳了出来,与她打了半年官司。她反而自认失败,赔偿了一元钱,就跟大人物言归于好了……她就名声大震了,变成了当红歌手,还写出了厚厚的自传……多完美的设计呀!那大人物帮了她的!”
听了蓝晴说的故事,钟尚却满不在乎。这种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呢?娱乐业任何瞒天过海的做假手段,钟尚都已经驾轻就熟了。这么多年以来,钟尚始终都没有插手蓝晴的私事,不希望她跃升为炙手可热的明星,那样的话她注定会离他而去。想到这里,钟尚就假装不屑地争辩起来。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你得学会享受生活!那些喧闹的凡尘俗事,你反而看不透了吗?这个女人注定是昙花一朵……那个红透半边天的歌手,每天开着豪华轿车,却常年拖欠车款。你只看明星的好处,却不看他们的难处吗!”
“他们能有什么难处?有个歌手花了点小钱,买了点情面,就去了春节的电视晚会唱歌……他每年都去唱,每次都是假唱……只是在舞台上摆摆口形,做做样子,有什么难处呢?”
“别争了!别争了……台下的掌声都是假的,台上的歌声就不能假了吗?”
“你说得倒轻巧!你也做做试试……我愿意做明星,做假也不怕的!”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不好骗的!”
“人民的眼睛是乌黑的!人民最好骗了!”
“你的戏不演了吗?不演杨玉环了吗?”
“沾上窝囊的商人,我哪有贵妃的命?”
见蓝晴不依不饶,钟尚也不打算谦让一些。若是在平日,钟尚会随意编造虚情假意的调情话。哄骗贪图享受的女人,向来都是易如反掌,然而生意失败的打击让他心烦意乱。他本来指望心情得以宽慰,却惹来满腔怨气,于是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厉声质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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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生(3)
“我怎么就是窝囊的商人……?”
“你做了什么像样的生意了?富豪榜上见你的人影了吗?”
“富豪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懒得上……!”
“你上得去吗?就是上了富豪榜,你也享不起那个福气……!”
“恶妇……!”
“愚夫……!”
他们不可开交地争吵起来,语言激烈而尖锐,互不相让。她随意地套上一件纯棉运动衫,便不耐烦地催他离开。他也不像往常那样赖着不走,而是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眼下,蓝晴能有什么好心情呢?死心塌地傍了许多年的小商人,至今也没有在商界站稳脚跟,指望商人而大富大贵的幻梦也支离破碎了。一个年近三十的漂亮女人,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对于任何女人来说,男人都跟一笔生意差不多。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希望利润最大化,最好能够利润多元化。因此,每个女人都至少需要三个男子:左边躺着财大气粗的男子;右边躺着风流性感男子;心里藏着青梅竹马的男子……真是万恶的一妻一夫制!
更让蓝晴伤心欲绝的倒霉事,则是幕后为她撑腰的经济学家逃之夭夭。这样以来,蓝晴就失去了跟豪商巨贾们结交的机会,因而也失去了在《盛世王朝》中饰演杨玉环的机会。本来,蓝晴铁定要演出一个不同凡响的杨玉环。她认为历来祸国殃民的丑事都是男人所为,偏偏要硬扣到女人头上。分明是专制的男患,却打出了女患的幌子,红颜祸水只是男权社会的挡箭牌罢了。
在上流商贾阶层游刃有余的经济学家,为何冷不丁地叛逃海外了呢?事实上,经济学家也是悄悄地潜伏了许久,伺机大捞一笔,赚足财富以后就远走高飞,在异国他乡潜心研究奥地利学派经济学。
后来,经济学家果然粘上了艺高胆大的国有航油贸易商,贸易商竟然毕业于他所任教的高等学府。于是,经济学家被聘任为高级顾问,并且随时准备借力打力。航油贸易商人长期盘踞东南亚,几乎垄断中国航空油料进口生意,并且获得政府充分信赖——国有资本开拓海外生意的过河尖兵,东南亚股市最透明的中资上市公司,亚洲经济复兴新领袖。贸易商人以及他领导的贸易机构,被戴上了无数的光环,然而越是头戴光环的商人,越容易忽视阴暗的角落。
国际原油价格疯狂上涨,好戏终于开始了。心怀鬼胎的经济学家积极怂恿摩拳擦掌的贸易商人,乘机挪用巨额资金炒作石油衍生品期货,结果不言而喻:巨额投机性亏损迫使贸易机构濒临破产;贸易商人因此而锒铛入狱;经济学家和幕后串通的庄家则卷走巨款,逃之夭夭……
蓝晴丝毫也没有预感,在潜逃之前的那天晚上,经济学家还与她在新加坡利兹?卡尔顿酒店戏耍。他毕竟是受了英伦教育的学者,素来都在阳光下保持绅士作风,因此越来越难以容忍周遭的现实景况。
眼下,高等学府的学者们,日渐弥散出低端下作的风气来:以后发展经济学闻名的南方教授,潜入小型发廊玩弄廉价娼妓,激发了滔天骇浪。事发前几天,学者还面对美国记者赞扬中国提高利息的政策。学者时常出入上流论坛,纵论国有企业腐败、房价黑幕、宏观经济风险以及金融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