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那个女人,就向芹泽求助来了。
这么一想,便忍不住怒上心头,甚至一时冲动想要立刻返回刚才的房间,即使踢破门也要冲进去,将那张装得一本正经的脸扭过来摇几下,问她究竟对明石干了些什么。
然而,就算这么做了现在也毫无意义。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就没有什么办法去穷追州波。照目前的状况,芹泽完全无能为力。首先,为了查清那女人的真面目,切实化解明石的悔恨,要做些什么才好呢?芹泽咬住嘴唇。使劲攥紧的拳头,颤抖着要找到击打的目标。但体内直往上冒的怒火,此刻也只能暂且按捺下来。
无论如何都要查明真相,芹泽想道。那女人做了什么?明石有什么苦恼非得选择死亡不可?不管做什么也一定要将它揭露出来。真能这么做就该会有点救赎的希望了。或许自己一心要从与明石和庆子的过去中逃避的那种卑琐的心理,也可以稍稍获得一点宽宥。
第四章 策划 第三节
3
传出意想不到的消息,是在刚好两星期后的四月二十四日早晨。法斯特美洲银行的交易厅里,任何人也都以为,在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下星期即将开始的黄金周之前,一天的行情将会在波澜不惊中展开。
面对皇宫的窗外,春晖普照,已经枝叶繁茂的樱花树映射着柔和的晨光。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响亮的哈欠声,还重叠着近旁年轻女助手发出的笑声。因此,既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新闻,也没有预计要发表可成为搅动市场行情的素材的经济指标,是个平静得让人毫无防备的早晨。
写字台上的显示器画面所显示的外汇市场、债券市场的行情都简直像在春天里贪眠似地难以苏醒过来。
那种平静仿佛被劈开了似的,一位交易员突然高声惊叫:
“什么,日本股票有大量卖盘?海外卖盘杀到,看来要开始形成恐慌状态?”
据说是正在电话里跟证券公司的朋友闲聊时,对方告诉他股票市场已经轰动。
法斯特美洲银行的交易厅不从事股票交易。然而,所有市场都会相互影响而引起联动效应,因此哪怕是自己负责之外的市场,也都要侧耳倾听,密切关注,这是交易员的习惯。
“大量卖盘什么的当真吗?为什么,必须在这种时候卖?”旁边席位的同事半信半疑地问道。
芹泽麻利地点击鼠标,确认了市场动态。
“是的,看看吧。期货市场也开始狂泻啦!”
随着这一声惊呼,其他交易员们也都一齐盯上了显示器,查核各种市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交易厅霎时一片哗然。
芹泽随即用左手拿起话筒,给美资证券公司负责金融衍生产品的熟人打去电话。对方的答复大大出乎芹泽的预料。
“是吗,不仅期货卖盘,连期权也大量被收购吗。对象是日本的股票和货币选择权吗。”
好像都等不及东京市场开市,卖盘就蜂拥而至了。
“所谓买入期权,就是预料股票将下跌呗。而且日元走低也是吧。可今天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新闻吗?”在一旁看着显示器的助手一脸讶异地问芹泽。
“没有。不过,有相当大规模的卖压看来错不了啊。外汇市场那边也听到什么了吗?”
朝交易厅的外汇部门看了看,也同样是歪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纳闷。
“快,查清楚有什么原因。”芹泽不由得提高音量向年轻的助手们发出指示。
市场突然苏醒了。
准保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无以形容的嘈杂让芹泽浑身紧张。
聪明能干的助手从证券公司的负责人那里搜集有关此刻股票市场的信息。他将电话那头传来的情报同声翻译似地马上复述一遍,告诉周围的人们。
“听说还在继续委托卖出。被抛售的是以康和银行为主的日本银行股。早市最先开始抛售的毕竟还是国外的卖盘,好像主要是大笔的投机盘。随后美国的养老基金、投资信托好像也加入了,现在似乎连日本的投资家也跟了上来。说是不清楚有什么看跌的特别因素,要是抓到什么特别的情报……”
莫明其妙地就这么开始了,东京股票市场清一色卖盘,几乎呈现出一派恐慌状态。看样子市场已经无法应付超量的卖盘了。
“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抛售康和的股票?”
必须追究搅动市场行情的因素,因为他担心那个因素也会影响到自己负责的市场。
“喂,知道是什么了吗?”
“不。”芹泽回答同事的询问,“总觉得有什么隐情啊。”
变化异常,在不显眼的地方肯定正在发生着什么。凭借动物嗅觉般的直觉,芹泽察觉到这一点。突然涌现的大量抛盘意味着什么呢?大做日本银行股的空头,连带也要将日元汇价压下去。想像一下它的真相,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这种变化恐怕不会就这么结束吧。
“不得了啦!”这时,芹泽跟前有人叫了起来,是跟芹泽一样负责银行间交易的短期金融市场的同事。“听说康和银行正在起劲地四处寻找有资金实力的人,似乎已无可挽回地陷入资金严重不足的境地啦。没准儿又要出现挤兑风潮了……”
据说是听从事银行间日元资金交易中转业务的关东短资的负责人在电话里说的。
“康和发生挤兑风潮?”芹泽也不由得放大了音量。发生了什么并不明确,但康和银行发生了某种紧急事态这一点确定无疑。
“看来康和正在短期同业拆借市场拼命筹钱,短期利率急升。就算不是这样,长假前也正是资金需求量大的时候。这会造成挤兑风潮果然没错呀。”
“要是以这么高的利率筹措资金,不出问题也要吃苦头啊。”其他年轻助手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尽管那样不做也不行吧。何况,还能借到就算好的了,要是知道会发生挤兑风潮,交易对手立马就要转身走啦。”
资金部长博布听到挤兑的风声便走到交易员席来了。
“芹泽,现在紧急确认一下,我们给日本本土银行的贷款余额有多少?”
芹泽当场完整地报出记在脑子里的所有银行名称和数字。为了确认,又马上操作写字台上的终端机,调出资金周转和贷款余额的画面,指给博布看以证明数字没有差错。
“给康和银行的余额呢?”
“贷出的是三个月期的,但上个月那一笔已经满期了,所以眼下余额为零。”
“OK,很好。目前,只要无法取得对方的国债担保,就全面中止给日本的银行贷款。大家都好吧。”这么说着,博布大略扫了一眼负责人的写字台,便放心地回房间去了。
股票市场陷入恐慌,被集中抛售的康和银行的股票,终于达到跌停价而中止了交易。在此前后各地营业网点纷纷发生挤兑风潮的康和银行,为了填补支付储户存款的资金缺口,在短期金融市场的银行间交易中也不顾形象地四处借钱。然而由于突发的事态,市场参与者对贷款给康和都踌躇不决,康和银行的资金筹措变得越发困难了。
传出和梅森&;#8226;图拉斯特银行的业务合作破局的消息,已经是在康和银行深陷动弹不得的泥淖之后的事了。
“原因就是这个吧。这么一来,康和银行就完全陷入经营危机了。结果,康和银行和梅森有关业务合作协议书的签署眼下似乎就被单方面搁置啦。”
芹泽听到这话,便一动不动地死盯着显示屏画面。在新闻快报里,新闻的大字标题连续不断,详细的后续报道也一个一个地接踵而至。
“虽然康和银行老早便发布了业务合作的消息,跟大型的美资银行梅森&;#8226;图拉斯特就业务及资本合作达成了初步意向,但在草拟协议细则的最后阶段却未能取得一致,梅森&;#8226;图拉斯特银行纽约总部终于发表了弃约的决定……”
刚看到这里,便发觉儿玉不知何时已经过来站在自己身后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
儿玉好像并不怎么惊讶。
“早就知道了吗?”
“不,可不能那么说啊。只是觉得即使对我们银行,康和对公开有关经营内容情报的态度也太不明朗啦。合作谈判还脚踩两只船,跟梅森的洽谈不是会觉得很不靠谱吗。我们的头头们跟康和的董事会负责人像是见了面,但据说他们的与会者似乎净是些不起眼的角色。洽谈的议题听说中途也平白无故地改变了两三次。我就断言啦,那家银行值得信赖的领导人一个都没有。这就是康和的特色吧。”
“今后康和银行将会如何呢?”
芹泽掩饰不了自己的担心,再次将视线投向连续的新闻速报。
“因此,当初预定通过梅森&;#8226;图拉斯特银行的证券子公司梅森&;#8226;图拉斯特亚洲证券的主要干事发行同业附属债和优先股的业务将自动中止,预计资本的筹措将更加困难。”
看到这里时,旁边席位上的交易员告诉芹泽道:
“正当梅森&;#8226;图拉斯特银行要对康和银行撒手不管的时候,听说昨晚经济学家约翰&;#8226;布赖顿在纽约回答经济大报记者的采访,就康和银行的事情所作的辛辣评论就成了导火索啦。对之前藤荫组的那件案子好像也用强硬的语气严加批判了。”
看样子是从正在交换信息的交易员同伴那儿听说的。
惊涛骇浪的一天结束了。芹泽靠在椅背上,使劲儿地伸了个懒腰。法斯特美洲银行的交易厅几乎都已经没了人影,一看手表,都过了夜里十点半了。市场运作的中心,在东京市场收盘后,也已经由伦敦市场转移到了纽约市场,叫人放心不下的康和银行挤兑风潮的影响,就连纽约市场的开盘也只有些许反映,一切似乎又都恢复到往常周末平稳的运行状态中了。
本来的话,东京市场的今天也应该是平静的一天。可康和银行的新闻披露后,却忙得连离开一下席位的工夫都没有。下班前芹泽就想要喝一杯咖啡,便去了简易食堂。在昏暗的简易食堂,搁在角落里的电视机被人们冷落在一旁。
看得见有个穿藏青色制服的男人站在电视机前,可能是保安公司的人吧。好像是夜间新闻节目,仍然提起了康和银行的事情。
芹泽一手拿着纸杯,走近电视机一看,发现另外还有人正坐在近处的桌旁看电视。全国各地的分行今天发生挤兑风潮的情形,岂止是银行职员,任谁都不可能不关心的。在营业网点造成混乱的人数,远远超过了芹泽的想像。芹泽就这么站着不动,盯住电视画面的时候,儿玉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真够戗啊。我都累死啦。托康和的福,日元债券市场也是一片大混乱。突然的资金需求,国债的卖盘就都来了,但股票市场暴跌逃出来的资金,随后又回过头来买国债,的确像是过山车行情呀。”
“不觉得哪个市场都总有暂时狂乱的时候吗。假如像康和银行那种规模的城市银行都同样发生挤兑风潮那可就惨啦。看到他们四处拼命筹钱,就实在觉得可怜。我想今天的风潮让康和遭受相当沉重的打击啦。”
“怎么样芹泽,这么晚了要就便去喝一点吗?”
“是啊,我好像也没什么心情直接回家呀。”
“好,说定了。只要再一小会儿,确认完今天的交易我也马上就下班啦。拾掇完写字台就立刻去你的席位,你在席位上稍等一下。”
说了句不用着急,芹泽便拿着纸杯回自己席位去了。
打算回顾今天全天的情况,再确认一下交易记录,芹泽发现了通讯社有关昨晚约翰&;#8226;布赖顿发表评论的报道。这是造成今天东京市场剧烈动荡的发端。这么一想,芹泽便仔细阅读起评论全文。
“喂,怎么样,你也在看布赖顿的评论吗?想想看的话,这评论可就成了所有一切的导火索啦。即便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这通评论一夜之间,就在天亮的东京引发如此严重的事态吧……”回去收拾完又过来了的儿玉若无其事地说道。
芹泽吃惊地抬起头,随声附和道:
“哦,是吧。”
经济学家布赖顿和康和银行。乍一看似乎毫无瓜葛的这二者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芹泽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阻碍自己的思路。为什么布赖顿有必要特别提及诸如康和银行这种日本本土银行来评论一番呢?果真是偶然的吗?不能认为有其它什么特别的意图吗?而假如这个布赖顿发表评论实际上并非偶然呢……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萌生的这个假设是根据纯粹的猜测,但越想就越觉得无法否定。
儿玉又对不吭一声的芹泽说道:
“实在不明白在这世上会惹上什么祸啊。康和银行也太倒霉啦。是吧,喂,芹泽,听到了吗?”
芹泽表情严肃地回头看儿玉。
“喂,儿玉,布赖顿真的没料到今天的事态吗?”
“那,是吧。康和银行变成这副模样什么的,布赖顿他难道料得到吗……”说到这里,儿玉突然不吱声了。于是,猛然朝向芹泽,目不转睛地相互对视着。
“喂,莫非……”
儿玉似乎也跟芹泽想到一块儿去了。
倘若布赖顿是怀着这种意图发表评论的话,那么一切就将具有别的含义了。
芹泽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前在惠比寿西部酒店见到的约翰&;#8226;布赖顿的模样。当时站在他旁边的是莫里斯&;#8226;汤普森证券的首席执行官和东京分公司经理,以及那个有吉州波。
“刚才电视上播放了过晌时大藏省的谈话录像啦。听了那个就觉得似乎在有意识地提起藤荫组的事,故意*国民反对注入公共资金。而且出面讲话的那个叫井村的人,大概是银行局宫岛的属下吧。即使看他评论播出的时间段,给这次康和银行的挤兑风潮煽风点火也太及时了。你不这样想吗?”
芹泽将自己在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