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又有另一位记者发问。
“说的正是。”原这么应道,又睁大那双大眼睛环顾记者们。所谓戴姆勒-奔驰,是以汽车部门为核心,携有航空航天和情报信息部门的德国最大的企业集团。从业人员据称达三十万人的这家企业,如果跟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之一的克莱斯勒合并,就将超过丰川汽车,诞生为世界第三大的汽车制造商。
“日本的企业拥有能力很强而勤勉的人才,具有历经种种考验顽强生存下去的强大潜力。可是很不幸,由于政府谬误的掌舵人的缘故,股票市场长期持续低迷,现在无论哪里,苦难都在加深。变得那么便宜的日本企业被兴旺的外资势力染指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交易已没有国界,市场自然以世界级的规模在膨胀。所谓市场的扩大,就是在商机增多的同时,竞争也相应地激化。我们也不能漫不经心,稀里糊涂。日本企业不能老是被倒退的因素捆住手脚,这种时候可非要变得明智不可了。这是个如果不面向广阔的世界,不在全球级别上具备真正的竞争力便无法幸存的时代。”
原选择更充满力量的语言应对记者团接二连三的狂轰滥炸。
康和银行晚一天才召开的记者见面会刚好跟丰川形成鲜明的对照。樱井伟平成了以康和银行冠名的末任行长,他在记者们面前铁青着脸,始终都耷拉着脑袋。在主持人的催促下,樱井从坐位上无力地站起身来,就这么双手支着桌面,不想把脸抬起来。
记者们迫不及待地对老是不开口的樱井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坐在旁边的副行长森政一捅了一下他的手臂,樱井好不容易才决定抬起头来。与此同时,摄影记者们的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樱井似乎被晃了眼,一个劲儿地眨巴着眼睛,终于打定主意似地走到桌子前面,当场无力地跪坐下去,支着双手,以头蹭地。
“实在对不起。康和银行,有悠久历史的我们康和银行……”樱井的声音中断了。这句话几乎不表示什么意思。“以百,百,百年传统而自豪的,我们康和银行的……康和银行的名字即将消失了……”最后的话差不多被泪水淹没了。摄影记者们抢先挤到前面,企图从最近的距离抓到拍摄角度。对樱井出乎意料的跪地磕头起初不知如何是好的记者们,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都改了主意似地接连高声发问。
然而,对那些连珠炮似的问题,樱井连回答的力气都好像已经消失了,只是一味耷拉着脑袋。一直表情沉痛坐在邻席的副行长森政一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樱井后,站起身来回答记者的提问。
“各位,日本的金融业界就要开始新的历史了。”
森的神态正好跟樱井形成鲜明对照。发际靠后,天庭开阔,油光可鉴,红潮满面的圆脸上甚至还浮起了笑容。挺着胸膛,姿势夸张,森就这样装腔作势地开始发言:
“我们是承担了迈出这第一步的历史使命。由于首先要把长年支持我们,对我们寄予深情厚意的全国客户的利益放在最优先的地位,以致于这次在大藏省和日银的指导下,我们才敢于作出朝前看的决断。康和银行不能拘泥于过去的名字,而应成为日本本土银行的开拓者,跨出新的一步。但愿大家都能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全国的客户,从而希望大家给予一如既往的支持。”
森的讲话不改一贯的强硬作风,结束没结束记者们都见缝插针地不断提出辛辣的问题。森想要说什么都已经白搭了。为了康和银行的生存,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放低身段,向丰川的大资本求救,这谁都一目了然。
而且,森的脑袋里那个担任新生的丰川银行行长的梦想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如愿,这也谁都心照不宣。
双方的记者会结束的时候,社会舆论泾渭分明地分成赞成和反对两派。欢迎由其它行业进入金融业界的财界人士,和与之针锋相对的金融机构方面的意见冲突,被报纸或各电视台的节目作了广泛的报道,引人注目。
银行协会方面始终主张,金融机构的合作或合并,要一如既往地限定在同为金融机构的范围内。如果允许不同行业的介入,那过去一向坚守的行业默契或商业习惯就将被打破。大藏省无论如何都想要让康和银行存活下去的意图,结果却将加剧金融业界内的竞争,导致了没有实力的银行将更加难以生存这种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态发展。
就在同一天,芹泽裕弥从银行下班后偶然得知,仿佛要配合康和银行发布消息的时机似地,另有一件耸人听闻的新闻被传播开了。芹泽最初看到这条消息,是在车站报亭所买的《新时代周刊》刊载的报道特集上。以严厉剖析社会新闻或事件著称,从而赢得广大读者群信赖的《新时代周刊》,芹泽已养成必定在发售当天过目的习惯。
《解读康和银行崩溃的内幕》,作为这一期吸引眼球的热门报道之一,封面上摘出了这样的标题。受“康和银行”这几个字的吸引,不经意地刚打开里页一看,芹泽便小声地叫了出来,因为在标题的旁边附有有吉州波的大幅肖像照片。
报道的正文,是以由比标题稍小的字体组成的《精心策划的康和银行崩溃剧,其幕后似乎看得到一个女人的勃勃野心?!》这样的副标题开始的,紧接着还有一行《美国证券公司首席女交易商隐秘的私生活及骇人听闻的人脉》,一目了然可以想像出非常不体面的报道内容。照片上州波的脸正对着读者,仿佛在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选择了让人一看便可能心生反感的表情,可以感觉到编辑方面的意图。
就职于世界金融界的老大莫里斯&;#8226;汤普森证券的纽约总部,而且三十几岁就已升任常务董事,文章是以介绍州波骄人的履历开始的。但与此相对照的,当中还披露了她跟多位男性关系密切的阅历,色彩浓烈。
州波与男性的关系超脱了不正当情爱的级别,是出于她的野心的与政界财界大人物的人脉关系,文章以这种形式加以强调,看了也便明了报道的指向了。而且,列在那个名单上的男人们的名字,虽然只有一部分是使用日文字母的,却净是执日本政界财界牛耳的重要人物,让人觉得是故意要煽起人们的讨厌与非议的。
名单牵扯到许多芹泽不认识的要人的名字。出版社毫不犹豫地公布这些人物,大概反而会提高报道的可信度吧。可以解释成正因为是些社会影响度高的人物,尽管并非全部,但既然敢于下决心披露真名实姓,就应该是作了相当深入的调查并有了充分把握的。
报道里断言,这个叫有吉州波的女人构筑了如此广泛的朋友关系,是出于她贪婪的野心。那野心大到一般平民百姓级别的脑袋无法估量的程度,为了达到其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下结论说她是个可怕的女人,简直自认为是社会的统治者,出于这种错觉而采取了完全无视通常伦理观的行动。
那个所谓的野心,据说也包括为了一试自己的影响力而以金融界为中心制造社会*,更进一步举证说前些日子康和银行的挤兑风潮也是其实例之一。并暗示,州波时隔二十年重回日本,跟康和银行的崩溃有密切关系,与入侵日本市场的外资企业之间都获得了极大的利益。
“终于还是暴露啦。可到底是谁告的密……”
读着报道,芹泽不由得想皱眉头。可能考虑到男性读者吧,内容的品位实在过于低下。以所谓“解读康和银行崩溃的内幕”这个副标题来看,能证明论点的论据含糊其辞,内容和主题严重脱节,相去甚远。
连州波是如何牵扯到康和银行的崩溃这一点,好像都没采访到什么材料,是一篇欠缺说服力的报道。
不过,其内容肯定是要不惜一切地大肆暴露州波的丑闻。看完报道,芹泽渐渐不安起来了,因为他担心州波没准儿会将自己当作告密者。
他是担心那篇报道始终片面地诽谤州波,而不直接触及相关的男性一方,也完全不对他们作任何评论。一想到州波看了这篇报道内心的感受,芹泽就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情报的出处。而且这决非只是自己想知道,他觉得也必须向州波解释清楚。
“可这下子不是完全被当成罪人了吗?”
越讨厌这篇报道的写法,便越觉得州波看了它就免不了会怀疑芹泽自己。偶然目击跟宫岛或罗宾逊三世的密会什么的,当时用不着那么对州波说的。
“不对,那是误会。”芹泽觉得急不可耐,急得似乎禁不住要这么叫道。在惠比寿车站刚下到站台,立刻又赶上正要开出的电车。这是开往新宿方向的电车。究竟想要干什么呢,连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好歹要去园林大厦,只有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中。
要去上次跟州波谈话的那个房间。无法确定州波是否还在那个房间,不过,她曾交代别告诉任何人住在那家饭店的事,所以,为了逃过媒体的眼睛,躲在那个房间的可能性最大。被写了这么一篇报道,不管怎么说州波应当有必要让自己隐身。
芹泽到了饭店的正门,很细心地留意了四周的动静才去了四十九楼。走出电梯时也四下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幸好走廊里跟上次一样,一片死寂。媒体也不可能连这里都找得到吧,或者说不定为了避人耳目州波已经退了房。
虽然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但芹泽还是有点踌躇。一走到房间前面,更是觉得发怵。芹泽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屏住那口气毅然决然地敲了敲房门。假如有陌生的旅客现身,可以说是找错了房间然后道声歉。憋住气注意里边的动静,房间里没有应答。芹泽长长地吁了口气,定了定神,再一次,这次是更有力地敲门。过了一会儿,门仅开了一条缝。州波果然在。还没看到脸芹泽就已确认这一点,可能是那淡淡的香气吧。
“是芹泽。能开开门吗?有话要说。周围没有任何人。”芹泽对着门缝低声说道。
“没什么话可说了。”
州波声音冷淡,马上就要把门关上。芹泽敏捷地将自己的脚尖插进门缝里,慌忙再次说道:
“求你了,希望听听。只要一分钟就行,只跟你说句话就回去。在这种地方发生争执,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又让媒体嗅出味来了。马上就完事,让我进去好吗?”
犹豫了片刻后,州波只说了句“明白啦”,声音分明有点厌烦。缩回了脚,暂且关上门,摘下门链,门就缓缓开了。芹泽不等门全打开便闪身进了房间。进去后也不走进里屋便站在门边开始说道: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啊。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什么事?”
“什么事,报道的事呗。你也看了吧?《新时代周刊》的揭秘报道呀。不晓得媒体是怎么发现你的事的,可出卖情报的,我发誓不是我。就希望你明白这一点。”芹泽自然而然地说得飞快。
“为了那件事特地来的?”
州波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芹泽。
“嗯,无论如何都想说这些话。是不想被误会了。”
“已经说完了,就请回去吧。”
怎么看都看不出已理解芹泽说的话。
“不行。请相信我,是真的,不是我。”
“明白啦。”
“不,你不明白。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呀。”芹泽拼命反复强调,一心想着不管怎样都要解开误会。
“像傻瓜似的……”
州波目瞪口呆,别过脸去。似乎连跟芹泽说话都觉得讨厌。这样也好,芹泽想着,继续说道:
“求你了,请相信我。”
州波的眼睛又死死地盯住芹泽。然后,下定决心似地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说了吧,我明白了。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你呀。因为,这是我的事,是我说的。”
芹泽“咦”了一声,一时语塞。州波刚才说了什么呢?
“是啊,是我散布的消息。”
“什么!”芹泽不由得大声叫起来。
“《远东新闻》的记者里有熟人,就请他介绍啦。当然是电话采访啦。做梦都应该决不会想到,电话这一头正是有吉本人啊。”州波毫无表情地说道。
“真的吗?”
“当然啦。不知道透露消息的是本人,他们随后还打电话去我工作的场所核实呢。我还故意装作很不安的样子回答说无可奉告,就这样报道便刊登出来啦。”
“你是说自己将那样的事泄露出去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做这种事,有什么用?”
“跟你没关系啊。”
“你不知道日本的媒体有多恐怖。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做了这种事,你在日本岂止是工作,甚至连像样的生活都已经不可能啦。”
完全不明白州波在想些什么,于是非常生气。这样不简直是自杀吗?这么想着,芹泽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知道哇,也就那样呗。”州波平静地道。
“不,你不知道啊。你是长期离开日本的人,不知道日本的媒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真的有多可怕。做了这种事,你就把自己煞费苦心构筑的一切全都丢掉啦。”
州波依然不动声色。
“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干出来的工作成绩,你的名字,暂时受到的伤害都无法复原啦。”
刹那间,州波看了一眼芹泽。
“对女人的恶意中伤尤其如此啊,不能那么轻易消除。尽管那样还自己公布什么的,真是糊涂,太不正常啦。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啊,为什么?你说干这种事有什么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也曾有一阵子想要设法将这个州波逼入绝境。自以为折磨州波也就可以帮助明石,有时候甚至认为这就是可以为明石做的唯一的复仇方式。然而,如今自己的心情却发生了截然相反的变化。察觉到这一点,芹泽都觉得愕然。
刚以为州波这个人很少见,紧接着便意识到她是个完全不可思议的女人。刚以为她正在冷静而缜密地算计着采取行动,突然又做出不合情理的愚蠢行为。这样的州波